听及此,我暗忖有人慕名为见千溯而来乃是十分正常一事,有何可拦的。
木槿说话颠三倒四,此后一阵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而后声音便换成了果子,“鬼祖行事从不任人拘束,这宴多关系四界局势。”顿一顿,“实则,鬼祖她老人家是带着镇魂塔去的。”
“…”
镇魂塔,冥界第一神器,生来克制镇压邪魔之物。
原来这不是打算和气生情,而是打算绑了带走么,这却是过分了。
虽说神器的威能和使用者有关,效果亦同敌对者有关,可鬼祖也算是老一辈赫赫有名的人物了,隐世多年,久到甚至有传言道她兴许就在哪个避世之所,悄无声息的羽化了。
可她这一出世就打算明目张胆的抢了我哥哥,锁回家去,忒高调,忒任性了些,委实是不能忍。
我默默的将夜寻瞅着。
“单是鬼祖,就算借用镇魂塔也不能将千溯怎样的,你该知道他修为是个何等的境界。”夜寻风轻云淡的开口,默一阵,“只是再过两日便是千溯生辰,四界之宴怕也是借这个名头发帖的,你若想去便先回趟魔族吧。”
其实三天,不过我一个打盹的光景,过去百年,每隔三年五载,我都会离开这么一阵。
我开开心心的离开时,并未觉着这个三天有何的不同。如同一切变数的开端,无痕无迹,潜藏一派平和之下。

一路往回赶时,我想了许多,譬如见着那鬼祖时,我该如何打消她当着四界众人的面、强抢我家千溯的念头。
这事其实有过类似的先例,云焕魔尊就曾在一回梨海宴之上开口要了一老魔主家的闺女涟水。
那时的涟水还是花儿般的年纪,然拒了云焕之后的多年至今,却是再无人问津了。
理由很是简单,云焕开了口的,没人敢要了。
我家哥哥心清甚至胜过于那些个仙神,本就无心,再给鬼祖占一占,这四界内,我怕是再寻不出个嫂子了,实乃大事一桩。

风风火火直奔离镜宫,将入结界便能自发寻到千溯的方位,赶了上去。
云海破开之后,视野内一条云梯恢弘显现,每一百零八阶一片方圆足千丈的平台,自下往上仰望仿佛能直达天际。
魔性缭绕的石阶铭刻于玉白阶梯之上,此刻瞧上去竟至于几分神圣,浸在幽白月光下更好似晕染圣洁光辉,靡靡而梦幻。
云梯底端围了许多人,抬头仰望,目光虔诚而敬畏。
阶梯上亦有人,零星的几个留在阶梯的平台上,有的身上束缚着穿骨的铁链,面色呆滞的朝上而跪着。
空间碎裂的光泽从我周身淡去,稳稳踏在虚空之上,同云梯上半截的高度相对应,还需爬上一阵才能去千溯所在的地方。
如若行走于平地,我缓缓朝云梯走去。
地面的骚乱是何时起的我并没有注意到,只因我一直细致的打量着玉台上的人,有些认得,有些则只是面熟。
回望地面,众魔已然跪了一地,俯首贴地,高声好似宣泄着某种激昂的情绪般,唤着,”吾主归来!“
那声音几乎响彻整片空间,叫我着实意外了一阵,没想自己如此的不靠谱,也还是给人盼着回来的。
云梯往上还有三层玉台,我见着了两个完全陌生的人,有些茫然的开始迈步向最后一层的玉台。
而后便见着一个极好看的男子,桃花似的眼浸着清淡月色,神色分明禁欲寡欢,却生生给人一种靡丽魅惑之感。
平心而论,除开夜寻千溯,他该就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男子了,叫我心中微微的一顿。
他身上没有穿透琵琶骨的锁链,亦没有缚神的咒印,一身自由的站在玉台中央,脸色稍稍有些病弱的苍白。一袭雪衣,单薄得仿佛给风一吹便要摔倒的境界,也便难怪他不用被束缚起来了。
我步步走远,绕开他的身侧,本着好奇,回眸一眼他的正脸。
适逢他抬眼,漆黑的眸光触上我的,狠狠一颤。然而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变化,连神色都不曾动摇过。
而我却恰好的瞧见了他眸光的那一颤,忽觉心中起了丝异动,仿佛觉着他十分的眼熟,又十分的陌生。正要细想,云梯之上有人开口,漫不经心道,”磨蹭什么,过来。”
这个声音我却是极熟的,霎时激动起来,也便忘了细想些旁的不妥。淡淡移开眸,匆匆朝云梯上跑去。
云梯顶端设轻纱软帐,千溯懒洋洋的半靠在期间一软榻之上,见我过来才稍稍支起了身些,一面道,“不唤你就不回来么?”
话语降落,千溯便被我整个扑到在软榻上,我已有百年多余没有再见到他,几近了悟思之如狂之感。
眼前的千溯,墨发在精致暗纹的丝帛上散开,唇角噙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是个慵懒又宠溺的模样。
我吸了吸鼻子,不晓为何突然觉着有种酸楚袭上,莫名委屈。低头胡乱的亲一通他的脸颊,才觉这难过好受了许多。
亲昵的贴着他的脸,“哥哥,我好生想你。”
千溯抚着我的发丝,唇角笑意渐深,”洛儿,曦玥姑且也是在的。“
我抬头,看了眼尴尬又尴尬的坐在一边的曦玥,诧异了一下。这么大个活人,我方才居然没有注意到。
既然千溯说了,我自然还是要从他身上起开的。刚支起身,他搁在我脑后的手就往下压了压,”方才的,再来一遍。”
“什么?”
曦玥猛地咳嗽起来,弯着腰朝后僵硬的转过身去。
我给他一提示便立即的想通,缅起脸皮的再欢喜的将他脸颊亲了一遭,完完整整以一句,“哥哥,我好生想你。”结尾。
千溯瞅着我,笑得漫不经心,“还以为你回来之后,再不会如小时候般同我撒欢了。”
我稍稍讶异,等明白他在说什么,随即也面上发烫起来,朝着他不好意思的傻笑,”你都知道了?“
”你身上仙气这样足,我还要如何不知道?”
曦玥在一边简直要咳岔了气去。
我却毫不受影响,只对千溯说着掏心窝子的话,“夜寻说,我现在身上魔气还是太重,所以暂且还怀不了孩子。”
“…唔。”千溯顿了顿,“不急,总会有的。”
我正同千溯交代着,一旁咳得艰辛的曦玥忽而一顿,轻咦了声。可惜没能适时的引起我俩的注意。
他望了我俩一阵,才不得已的清清嗓子道,以一种格外奇怪的语调道,“两位主上,臣下斗胆…”往云梯下瞟了一眼,”云梯上有人倒下了。”
千溯扫他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我见气氛奇怪,便问,“谁?”
“仙界的,折清殿下。”

百年前,我在云荒泽调养魂灵,一切皆好,唯独记忆缺失了一块,好像已经被丢失不见。
夜寻说,兴许是缺了一个契机,就好比要拉开一扇门,最好便的是要找到他的门环,接下来便容易了。
我以前一直觉着他说得很玄,我的记忆缺失总应该跟我的魂魄受伤有关才对,那一个契机实在是可遇不可求,连存不存在都是个疑问。
但事实证明,他说的总是对的,我寻着了这个契机。
就在将折清这个名字和眼前的人对上号的那一瞬,所有的记忆纷至沓来。
嫁给折清的短短的百年,却已然仿佛寻常的一生,喜怒哀怨皆备,而后悲剧收场。
我只是没有想到,最后的离世,除却心甘情愿的放他自由,亦更有自私的心态在里头。
我其实也是为了我的自由。

折清胸口有险些致命的伤,那是巡逻的鬼将在发觉我被人刺杀之后当即的反应,接着他就被关进了“雪世”之中,旧伤一直没有好全。
天帝曾提出过一命抵一命来息事宁人,而千溯却并没有答应,不过将他关押,不理不问。我离世之前的确曾传言给他,求他不要杀折清,却没想到他当真会如此行事。
今日便是要将折清释放的日子,奈何他身子早被雪世冰霜伤透,这才支撑不住的昏了过去。
第105章 骗子
千溯道后天的宴会仙族也会来,折清会在那个时候离开魔界,且而因他昏迷不醒,我们也并没能说上一句话。
直到第二天的夜晚,折清醒来,并没有知会一人的离开了离镜宫。
一路上也没人拦他,一来是因为他同我的关系暂时还没有解除,二来则是因为千溯道的,他已经被释放了。
我以为他不过出去晃晃,然等到宴会正式的开始,折清也迟迟没有回来。
问地魔,回曰,折清殿下去了天之涯。
我想他可能是忘了,今天是他能平和回去的最好机会。

千溯生辰那日,晴方初好。
宴会之上我一如料想之中,同鬼祖拉开架势的打了一场。
原因无它,是鬼祖她自个巴巴的找上门来,着实叫我开了一番的眼界。
鬼祖虽承了个森冷的名号,本尊将开始的真实模样,却是笑得一脸纯真无害,一手递上镇魂塔,一手切切的握住我的手,“洛儿妹妹,以后咱都是一家人了,你不要同我见外,这点见面礼你且收下吧。”
我明知断不可因一镇魂塔将自个哥哥卖了。原本又期待她霸道冷傲、睥睨四界的模样,徒然改作如今的清丽无害,觉得略略失望之余,好心提醒她,“其实,我比你大上那么一点。”
“你大?”
“恩。”我挑了个蜜饯放进嘴里,“少说早了你几千年吧。”
她拧了眉,“可我嫁过来,我就是你嫂子,你得叫我姐姐。”
我想了想,也觉得有点复杂,“那等你嫁过来我们再谈吧。”
”不行,这是辈分问题。”
“唔,咱们还不到谈辈分的时候。”我嚼着蜜饯,想她可能是个说不清理的人。发觉她并没有动用武力的想法,我对她也就没有格外强烈的防备了。
适时千溯正好进门来,落座在我身边,眼光扫过我身边的鬼祖,没什么反应。
鬼祖立马要起身,被我一把拖住,警惕道,”你做什么?“
她一脸纯良且开心道,”我连嫁妆都带来了,自然还是要去打个招呼的。“
我一听嫁妆二字,犹若雷击,强嫁可还行!
“哎,等等,咱们有事宴会下谈,对吧。这种事…当着大家的面,万一被拒绝了多没面子。”
她切切的拍了拍我的手背,“我没事,不用担心。”
我张了张嘴,“…”
木槿坐在对面,已然憋笑不行,徒留果子焦心着。
我默然看了眼外遭的天色,淡淡同鬼祖道,“哦,那你去吧。”
然后,便是个叫人看了都心疼的结尾。
鬼祖上前,对着千溯一骨碌的抖出了嫁妆的礼单,严明娶了她的种种好处,甚至连黄道吉日都挑好了,恩,今天。
满室的宾客鸦雀无声,见此突如其来的荒唐场面皆有些发愣。
我默默的揉了下发疼额头。
很久很久之后,鬼祖备好的台词终于念完,一直安静听着的千溯开口了,“成婚这事,我需得参与么?”
鬼祖合上礼单,点头爽快道,“自然。”
千溯瞟了一眼桌面摊开的卷轴,坦然自若问,“那你要不要问问我的意见?”
鬼祖立马好奇,“恩,你是怎么看的呢?”
修长的手指将卷轴缓缓卷起,握在手心给鬼祖递了回去。千溯朝她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我拒绝。“
”…“某呆若木鸡,几不可察的晃了晃,终于是个听进人说话的模样。就是受挫得忒狠了些,半天都没了思维的模样,谁喊也不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该这样同她说话才行。
我对兄长的敬仰之情当真犹若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事后,鬼族那边有人默默上前将她领走,走一半,她要折回来,于是我就上前了。
千溯都拒绝了,那边也已经开始谈正事,她再要闹就过分了些。
没僵持一阵,我俩莫名其妙的就打起来了。
幸好,我魔族一贯是战斗民族中的佼佼者,才不至于在恢复的虚弱期中落了下乘。
她最后的败落,倒不至于气急败坏,就是格外伤心的问了我一句话,“你如此搅我的局,莫不是存心的?”
木槿正巴巴的往这边赶,我想了想还是过去扶了她一把,“没有的事。”
她明显不悦,“难道你嫂子还轮得到你挑么?”
我再解释,“诚然,我哥刚才分明的拒绝了你。”
“你…”一顿,看了眼慌慌张张跑来的木槿,像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声音一沉,态度急转,寒声道,“你让木槿托梨樰好不容易弄来的东西,如今在我手里头,你,当真要得罪我?”
我抬眼,恍然才知她在说什么,蓦然凝滞。
彼时的木槿离我两者还有一段的距离,我们打打停停早就离开了离镜宫,如今正是一处临海的岸边,荒无人迹,所以她态度骤变的那一句只有我听得到。
我回忆了一番,才算想通她从一开始笃定要我唤她嫂子的强硬是哪来的了。“你打一开始,就是准备要挟我么?还是说,说着玩玩的?”
我不很能看透旁人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是真两面做人,还是仅仅只是开开玩笑,所以才有此一问。
“莫说要挟二字这么难听,你给我一个机会靠近千溯,那么我也不同你为难,如何?”
我笑了笑,道,“不如何。”
天际之上蓦然若浓墨一般卷积的云层牵扯而下,平静的海域霎时沸腾起来,逼迫出阵阵凄厉的巨大海兽的兽吼。
我祭出自上古之后就不曾摸过的魔剑,奚华,站在魔云环绕的中心,真心实意的同她道,“你是想活着把那东西给我,还是死了之后我拿?”
魔界的处世方法一向简单粗暴,我不想继而同她勾心斗角的废话,尤其是在实力能够直接将其碾压的时候。
赶来的木槿不明所以,却真切的看见我祭出了奚华剑,来不及骇然,一时间又开始拼命的往回跑,她那点修为甚至不够余波轻触的分量。
我在等鬼祖的回答,她面色或明或暗,折腾了颇有一阵。
然后我才看到她身后的天际线有一抹空间波动极速而来,上一个呼吸还在天边,下一瞬就已经到了面前。
这里是自仙族往离镜宫的必经之所,这样速度的空间波动洪荒四界怕是没几个人能做到。
心绪转变得太快,我脸上的冷漠尚且没有收拢完全,华光一闪便是一袭淡蓝身影翩然而至。好似寂静黑夜之中倾泻的一抹月光,幽定而清冷着。
夜寻。
我心跳很是突兀的漏跳一拍,有力的提速着。
夜寻正停在同我相去不远之所,第一眼看的是我手中的奚华剑,开口的说出的话却是对着鬼祖的,“小毛球,你怎么在这?”
鬼祖变脸比我来得快得多。当我还在因小毛球三字而瞪大眼回忆之际,她早就已经备好了一张委屈的纯真脸,蹩了蹩唇,愤愤然朝我一指,“帝君,你快些来做个主吧。当初她让我选千溯,到头来却又来搅我的局。方才,方才还准备杀我。”
小毛球,正是我曾经养过的那只叫不出种类的毛绒小兽,一度十分喜欢夜寻。也由此被我好心、塞给夜寻几次的爱宠,小毛球!
这事一波三折,折得我已经半点脾气都没了,只是堪堪回忆起过往种种,心里已经黑成一片一片的了。如果是小兽,那应该没少被搂搂抱抱才是。
“你才是骗子。”我淡淡道,“骗我说要跟千溯求婚,其实应当也不见得是真心如此。叫我以为你只是只小兽,偷偷来揩油。说话也是刻意的混淆视听,颠倒黑白,你…”我咬了咬牙,觉着给她在夜寻面前倒打一耙分外的不好受,“把东西给我,骗子。”
小毛球后来和夜寻的关系很好,这个我是知道的。
那天我把夜寻气走了,小毛球却嘚吧嘚吧的跟上去之后便是如此。我常常都能看到她同夜寻出双入对,欢天喜地的,回到我这后就魂不守舍了。
当时将她看做是兽,我当然就没多想,如今知道它是个人,那魂不守舍就有了些旁的意味。
而且我都认不出,但是夜寻却一眼就看出了她就是小毛球,莫不是晓得她真实身份还允许她接近的?
时至今日,我自然明白夜寻的心意,也不觉得他会是喜欢着鬼祖的,就是觉着自个缺心眼得让自己都痛恨,心里隐隐的因此而不舒服。换个更贴切的词,便是,引狼入室的后怕。
鬼祖话说一半,“我从来…”
夜寻忽而开口,截了她的话语。
他当时给人的感觉就好似并没有听到鬼祖在说话,有点怔忪。话语中似有若无的带了些固执的情绪在,淡淡道,”你记起来了。”
我不能确定这是句陈述还是句疑问。

第106章 抉择
我后来才晓,鬼祖她本就是给夜寻那边的。
同样的一件事,我托了木槿去办,而夜寻则唤了鬼祖去办,在最后的关头两条线撞在了一起。双方暗自权衡之下,鬼祖才同木槿一齐到了魔界。
然而双方之间都并没有将话挑明,故而鬼祖才瞎编着看上千溯这么一个借口。
来了之后便切切的同我搭话,想要暗暗将镇魂塔中的东西交托给我,奈何我同她没能对上讯号,不晓得她还有这么一层的意思。
可就我看来,她给千溯拒绝时的表情,可不像撒了个虚假的谎言之后,一不必上心的结果,不然也哪来后面的恼羞成怒。

镇魂塔最后落在了夜寻手中。
仙族来迎接的人很快,快得我还来不及正经同他说上一句话,回上一句,“我已经记起来了。”夜寻便被一群感激涕零,激动得无语伦次的小仙簇拥着走了。
鬼祖抱着轻伤的手臂忌惮的看我一眼,没做声的跟上。
御云走了没几步,夜寻停下来回眸放空中的我,淡淡道,“愣着做什么?过来。”
我远远的凝着他,反手收起奚华,笑笑走上前去。
宴会上,夜寻不再是以我面首的身份出席,而是仙族的尊者,同我想去甚远,搭不上话。
原本知道夜寻曾是我面首的人极少,位下的神魔交头接耳的内容皆是帝君突然出世。谁都不晓他隐世的那些年,其实就在我离镜宫那一间院落,想到这一层,我便有种占了大便宜之感。
觥筹交错,局势已经变化,惯来萎靡,低声下气的仙族说话之间隐隐有挺直腰杆的风头。魔族却是横惯了,听着过往任由捏圆捏扁的仙不那么服帖的言论,大有以简单粗暴之法解决问题的冲动,偏偏也是忌惮着座上风轻云淡,作壁上观的那一人,忍下冷笑不语。
四界的平和,也建立在孰强孰弱,谁做主,谁依附明确的境况下。无论联姻还是缔结契约,都是不公的,折清便是因此而来。
我无声无息的吃着桌上的蜜饯,姑且听着来去的谈话。
千溯抽空也顺道将他桌上的移来给我,轻声问,“今个怎么偏爱吃这酸甜的东西了?”
见他有空和我搭话,我也就解了自我的沉默咒,”唔,不知怎的突然想吃。“伸手又拿了颗酸得掉牙的梅干,偷觑他一眼,“不然的话,总觉着嘴里涩得慌。”
千溯本并不是瞧着我的,不过是分神同我搭上一句话而已。听罢我这一句之后,身子顿了顿,偏头过来似笑非笑的瞅着我,“想说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倾身凑到他耳边,是为了避免唇形被人看到,“折清他…”
可真到要说的时候,却问不出口了。这事牵扯的东西实在太多,我理不清,也害怕理清,却又不得不了然清楚。
千溯也不催我,过了许久,搁下酒盏,漫不经心唤了一句,”启悟。”
座下有人旋即起身,恭敬朝这方行了一礼。
而后千溯才似笑非笑同我道,”你不必为难,我没什么可隐瞒的,你尽可去问启悟。说到底我只需你知晓,我很满意这个结果便可了。”
我小声道,“你怎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因为我就这么一件事,觉着有愧于你。自然,也不是我一人有愧于你。”言罢,意味深长的望了眼夜寻,“这便才是你今夜没完没了吃蜜饯的缘由罢。”
我顺着他的眼光,恰好的遇上一汪古井无波的墨瞳,望向这边。
心里猛的一揪,再也笑不出来。

我在千溯的准许下,同着启悟先一步的离了席,而后去密隐阁,独自的呆了一夜一昼,看到过往所没能看到的那些事端。才晓得千溯所道的,博弈之道,水惯来很深的言论。我在风平浪静的海面,只做一颗被他护好的棋子。而他也从不惮告诉我,海底的暗涌。
翌日的傍晚去了夜寻所在的院落。
彼时夜寻院中尚有几位谦恭的小仙,围在棋盘前。一名看上去颇有几分贵气的紫衣青年则坐在夜寻的对面,正在同他对弈。
见我入门来,小仙皆朝我行了礼,那紫衣青年则不过朝我稍稍点了点头并没有给人失礼的感觉,反倒叫人觉着他端正自持,格外沉稳。
在场的人很多,我再一次发觉自己没有能和夜寻好好谈谈的机会,便只做和善的笑笑道,“我是来寻件东西的。“
言罢,分明的朝夜寻递了个眼色,可他却没理会我,只平淡的落下一枚黑子。
我想了想,以为他忙着下棋懒得答,就是将镇魂塔放在屋内较之明显的地方了。所以没再说什么,往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