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才终于眸色微敛,唤了一句,“尊上。”
我瞅着一眼他的脸,眯眼。
在冥界看久了寒碜的鬼魅,突然的对比之下,此倾世姿容当真是养眼至极。又想他执了经书,便该是来寻夜寻的。遂一边捡着叶,一边好心道,“夜寻他在沐浴,你要不要随我一起等他一会?”
那男子静了一阵,不卑不亢道,“折清还有事在身,不能久留,还望尊上能将这经书代为转交于夜寻。”
果真是来还书的么,夜寻他待旁的人却还是很友善的。
我低首凝着棋盘,思索起这一未了之局,淡声道,“恩。”

这事本该如此作了。
我坐在石凳上,捧一杯热茶的时候,夜寻方从里屋出来。发丝仍是微湿的,垂发随意披散下来,比及平日的恣意悠闲之感,多了份难言的慵懒与清丽。
我笑着,“夜寻,七年不见,我好生想你。”
夜寻随手拿起了折清搁在棋盘边的经书,在我对面坐下。不晓是否是因为刚刚出浴的关系,他低敛的眸像是蒙上层浅浅水雾,清润如许,平添一分前所未有亲和的温柔。
将我那一句想念自然忽略了去,“你一刻前回的,不是该先去千溯那么?”
我顺手帮他斟了杯茶,“千溯闭关去了。”
“折清那呢?”夜寻接了茶,“不管如何,他还承了天帝三分的颜面在。”
“恩?“我茫然,“谁?”
夜寻执杯的手微微停滞,眸中一闪而过的无奈,似笑非笑。“方才与我来送书,你那明媒正娶的夫君,折清。”

事后三月,由于仙魔两界联姻,仙魔双方交流联系日益密切,时不时有这样那样的尊神来我魔界晃上一晃。
按着惯例,来之前都会亲笔给我和千溯递个帖子,支会一声。
我以为他们仙者仪表堂堂,该是想走一遭礼数周全,才给我拜访帖。
后来仙帖愈积愈多,我啧啧感慨其仙者礼待之时,千溯不冷不热同我道,若是我能得空陪他们同游一番,想必他们这帖子才能递得更热切些。
我隐隐的悟了。
六月二十四,我的生辰,仙界来了不少仙使道贺,仙帖又开始泛滥。
生日宴会之上,我记起夜寻道的,折清那承载起的天帝的三分薄面,在外遭的守门唤起‘折清神君到’时,终于上心的移眸。
目光遥遥越过人群,落在门口的人身上。
折清一袭紫色华服,云袖流纹精致恍似浮动,墨丝如瀑并未束起,华贵而优雅的倾泻一身。在我身前,稍稍低头,语气一如三月之前,平淡,“尊上。”
我怔忪,良久后仍是有点失神的点头,轻声道,“你便坐在我身边吧。”
折清明显也有些意外,低下的睫一瞬颤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恩。”
我记得木槿在我婚宴之时曾说,仙界容颜最是出色的两人都在我后宫之中,是我艳福不浅,让她好生艳羡。
夜寻好看我是知道的,可他甚少对我笑过,似是天性凉薄。譬如我这回的生日宴,他在清晨之时予了我一份礼,之后说不来就不来了。至于折清,我今日才再度体会到,的确是让人惊艳,一见便足以倾心。
我常听人将折清同仙界上古时代的一位尊神相比,天帝未生之前,仙界洪荒的第一位君主。听闻,他生着一副画中才有的倾世容貌,这四海八荒,唯有折清能及其三分风姿。
只可惜,这位君主陨落得甚早,仙界之人连提一提他的名讳都觉不敬。久久至今,传到魔界,便只知晓的旁人唤他一句,帝君。
折清在我身边落座,虽是坐在我身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还是颇远。
等至一套寒暄完毕,歌舞声起,无论仙魔视线都给那曼妙的舞姬给抓了去时,我才往折清身边挪了挪,“三月之前那事,是我不好,你不要介意。”
折清倒是实诚,一面斟酒,一面淡淡,“尊上是说,夜寻府上,尊上未能将我认出来一事?”
我被他这么坦然的态度唬得有些尴尬,干笑,“我年纪大了么,难免忘性大的。”
折清笑笑,半是玩笑,“那尊上现在又因何将我想起了?”
我一默,想起当初我在离渐面前,缺心眼声声说起夜寻的事,那时时刻刻喜欢黏着我的人也愣是同我冷战了一月,让我亏了不少宝贝才将他哄回来。
吃一堑长一智,我留了个心眼,知道是因夜寻这话不能说,却没想清楚后路,一时没能拿捏出合适的话来回答。
折清递了杯酒给我,依旧是含笑,”我早听闻尊上博爱,宠爱之人若是闹了性子,必当有求必应。我现在虽然谈不上受宠,却算是正经的受过尊上的道歉。尊上你,此回的道歉可也要拿出点诚意来?“
我心中一舒,觉着他这话中剑锋的稍偏,偏得颇得我心,好说话道,”你是看中什么了么?“
“七月天之涯荷花开得正好,尊上若是得空,可否陪我走一趟?”
我隐下暗喜,不动声色,应了。
第74章 噩梦
人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一个惯来心中藏不了事的人在心中憋着想了一天,晚上接连不断的旧梦缠身也是可得预想的。
梦中的事,是很久很久以前真实发生的,久到差不多淡忘干净。且而我曾经暗自窃喜,偷偷为之的时候,并不认为它是件很重要的事。亦或是说,更像是一种无意识为之的,彼时的我并没有想过太多,而现如今却莫名其妙的在意起来,实在奇怪。
梦中的是沟通妖魔两界的“紫月走廊”将将修成不久,夜寻也刚入我后宫不久的事。
我认识的夜寻,性子都是亘古不变的风轻云淡,莫说是泰山崩于前,便是目睹位面世界崩塌,新生空间重新开天辟地,他也不见得能露出什么旁的情绪来。所以那个时候我纵然是喜欢粘着夜寻,却也不寄托希望于他会给我一丝温存。
可不寄托希望是一回事,潜意识的念想又是另一回事。也正因如此木槿曾调侃着道过,“姑姑你这样的性子同夜寻姑父是处不来的。“
我怒问为何,她道千溯待我太过于宠溺,身边又面首环绕,少不得的便是殷勤的讨好,习以为常而不知道期间旁人下了多少的心思。像是没心没肺,看不见旁人的真心,凡事皆拿千溯作比,却不知千溯这样的人也是绝无仅有了。
我其实并不认为自己同夜寻处不来,只是有时候他神情之中显出些冷漠的时候,亦或是说出些拒绝的话语的时候会觉着很受伤。就好比单方面的以为彼此亲近了为之沾沾自喜的同时,他却来反问一句,”咱们可熟?“的话语,心里拨凉拨凉的。
久而久之,才学会了保持个安全的距离。不粘他太紧让他觉着烦,也不会离去,因为我的确是喜欢他的。

那时正是妖界风头紧,千溯不放心我独自来妖界,我便拖了夜寻一齐,寻一寻妖界散落的诸宝。
同伴着木槿来的时境况一样,我们首夜也是宿在紫月走廊的酒店之中。不同的是我那时觉着妖界诸多玩意都很新鲜,趁着夜晚休息的空荡,独自一人出来乱逛。
人群拥挤,免不得在兴奋之中失了几分惫意。我兴致勃勃的坐在一处茶馆喝茶,顺道打探消息,回眸却见一盏琉璃似的灯被搁置在流连着暗紫光泽的地面上,自聚散流动的人群之中散着暖暖的橙光,而旁人恍似将之当做透明,亦或是唯恐避之不及,远远绕开。就连一二好奇的孩童,也被神色慌张的大人匆匆抱开。
紫月走廊新建,一切难免新鲜而不为人知,便在人群中滋生了种恐惧。我问茶馆的老板,那灯是怎么一回事。
老板为我添了茶,轻声道,这灯是前不久一位老妇人遗留下来的,搁在这便没回头的走了,有人唤也不听。他觉着那妇人行为诡异,便也没敢碰那不灭不晃的怪灯,由它去了。哪知小半月的过去紫月走廊的护卫也没人来插手这件事。
后来是相去不远、一处店铺的掌柜瞧出这是一盏结缘灯,伸手去拿的时候却瞬间给灯内狂涌的紫火包裹,连惨叫声都未有,便化作了一捧灰,惊煞了路过的旅人。
人道那婆婆是催命婆婆留下的引路灯,碰了是要走上阴冥之路的。可魔界的人哪里有阴冥路可走,怕是灰飞烟灭,连一魂一魄都未有了。
所谓艺高人大胆,我好歹也修过炼器一途,晓得有些法宝是下了禁制的,除了其主人,旁人碰不得。亦或是神器本身有灵,抗拒所有不被它接纳之生灵。可无论前后两者,我都是不惧的,所以将杯中茶水饮尽,便上前去了。
走到人群中央,结缘灯前,才发觉灯边不晓何时站定了个老妇人。一袭黑色诡异的斗篷,黑暗下只露出双苍老浑浊的眼,问我,“姑娘,你要买灯么?”
我心道,这灯即是给人遗留之物,又何谈一个买字,遂道,“恩,怎么卖呢?”复又想起催命婆婆一说,笑道,“莫不是,要拿命来换?”
那婆婆失笑,摇摇头,将灯递到我手中,以一种苍老的声音缓缓道,”结缘灯,燃红绳,一生一世一双人,且看你,执念有多深吧。“
直到那婆婆离开,我执着灯发呆,也没见她从我这拿走什么。倒是停驻的人群窃窃私语,那老板又惊又喜的将我瞧着,道,“这位姑娘,当真是好福气,竟能得有此灯。结缘灯,可是能缔结上古密约的神物,结发二者永世相伴,生死同命…“
紧接着他再要说的,因为太过于激动而结舌起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为求安心,回屋之后查询了密隐阁的资料,又问了千溯,得到的结果都是,世间并无此等的神物。
千溯还道,姻缘天定、人和而成,怎可能因一盏灯而强行扭和在一起。我觉着奇怪,若是魔界之人都不知晓,那为何在紫月走廊,这般多的人都好似知晓的一清二楚?
密隐阁后来传出的消息让我的不解稍淡了一些,他们道,妖界曾出过”结缘灯“之类的仿神物,就好比商人的一个噱头,用来谋取暴利的,实际没什么效用。我前后左右的想想,没觉着自己给了那婆婆什么。
密隐阁的人想了想给我一份答复,道,”以一个人生祭,是为了抛出噱头。而让主上第一个安然无事的得了灯,是为了打消早前营造的恐怖气氛,独留煞有介事的神秘感。”
我躺在床上思索一阵,问密隐阁之人,“倘若是真的,这灯该怎么用?”
“将意欲结缘的二者发丝做灯芯,燃之便可。”
我思来想去,觉着这东西是真是假,试试不就知道了,左右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于是趁着夜色尚好,想了各种各样的方法,做了各种各样准备的钻到夜寻的房里 ,最后却是轻而易举的获得了他的头发。
可良心使然,我没好意思当夜就将这灯燃了,而是等翌日天明,我巴巴跑去问夜寻,倘若是要他一生一世的对着我这样的人,他会不会厌烦。
反正,我是不介意同他一直在一起的。
夜寻明显懒得理说着如此神叨叨话语的我,给我一句意味不明的,“尚可。”便推门出去。
我想了想,将之定义为勉强能接受的意思。当夜,就着阴风阵阵,就将他和自己的一缕头伴着结缘灯烧了。晃悠的灯火,映照着我阴测测得意的笑。

事实证明,结缘灯一点用处都没有,是个十成十的假的。
夜寻还是对我不冷不热,爱答不理,一句话就能将我丢到冰窖,缓个十天半月才能缓回来。
时境变迁,不觉过了万年,再回紫月走廊,又遇那老妇人。可叹的是,我当初就是白拿人家的东西,现在也不好同她理论什么真假。只是她离开的背影明显不如从前的老态龙钟,反倒给人感觉阴森诡异,存在与消失皆是无波无痕的。
就着那妇人本身的诡异,叫我不由的想,那灯,莫不是真有几分名堂在里面?
至少从前,结灯婆婆还是不能在我面前如此生生出现消失,又让过路旅人视若透明的。

半夜猛地惊醒过来,脑中回想起那结灯婆婆的面容更觉隐隐的不祥,起来喝了口凉水,依旧觉着背后阴风阵阵。
不敢继续睡,就按着惯例抱着枕头要去千溯的房中,可千溯不在,我不敢吵夜寻。就只是在他的门口坐下,打算坐到天明。
按理来说,我心中觉着不对,就应该将这件事说给夜寻听才好,毕竟我将他也卷了进来。可想想,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也不晓得过去是哪根弦搭错了要将他的头发偷来烧着玩,还是以结缘为目的的,如此种种简直就是不敢回想的黑历史。
他听罢若是不搭理我了,千溯现在又在闭关,我还能找谁哭去。
纠结到天明,竟还是抱着枕头靠在门口睡了过去。翌日一个跟斗摔进夜寻的房中,后脑磕地咚的一声后才将将的醒过来。
夜寻像是有点吃惊的挑眉,“你这是作甚?”
我尴尬的捂着后脑爬起身,一面讪笑道,“昨个做噩梦了,哈哈,我胆子小。”
夜寻明显觉着此话可信,见怪不怪的从我身边走过,连一个关切的眼神都不见得给我一个,“画已经译好了,今个去市集备至好些东西,就可以去桑琢的墓穴了,你也早点准备。”
我见他襟带浮动,自我身侧走过,不由心中一动,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
夜寻回眸不解,我思想之中两方交斗,最后还是良知占了上乘,心中一片灰黑道,“夜寻,有一件事我想同你坦白,你…你听完了以后不要揍我。”
“…”夜寻低头瞥我一眼,但笑不语。
我不敢再支吾,一五一十的将结灯婆婆的事同他说了。
第75章 偷袭
夜寻听罢之后远比我想象的要冷静,好似听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由始至终连一丝的触动的无。
我正想是不是我表达的能力不大好,打算将重点给之重复一遍,让他好歹也稍微触动一下时,他才开口,“你既然拖我下水了,时至今日又来坦白,是预备要怎样?补偿我么?”
诚然我是觉着不祥,但事实上过了万年也还什么都没发生。我瞧他博闻广见,以为若是这结缘灯有什么不好,他也能瞧出个异样来。
但他听罢之后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说,就来找我要补偿,也忒厚脸皮了些。
我想了想,支吾道,“…这灯会对我们有什么害处么?”
夜寻心不在焉摆弄着空了的瓷杯道,“这个我怎知道,头发是你烧的,灯是你点的,隔了几万年,你让我自哪瞧出不好来?”
我心知自己在良知上处于弱势,却忍不住辩解,“可你看,咱们这么多年过下来了也没什么不好,我觉得不祥大概也是气氛使然,自己想太多。呵呵,可见拖你下水一事,呃,还颇有争议啊。”
这倒不是我小气,而是前车之鉴,夜寻他一般不开口,一开口就是口狠的,狠到我能肉痛个几千年。故而说,我实在很忌讳亏欠他什么。
夜寻唔了一声,风轻云淡的抿了一口茶水,落下定语,“你原是不打算负责。”
我心头稍哽,“话不能这么说…”
言语之间,夜寻手中摆弄着的瓷盏自他的指腹下一滑,打了个转,发出声不大不小的吧嗒声,稳住了。
我心中一跳,原是打算好了想要忍一忍、沉住气的,便在这瓷杯无由来的一滑,莫名其妙顷刻破功,忙道,“负责!我就是这个意思,是打算要负责来着的。”
夜寻抬头,唇角微抿的将我望着,是个三分凉薄的笑。看那形容我就知晓他差不多又要道出什么叫我伤心的话,心里想着脑中自然的就冒出一句话来“唔,你也没什么可取之处”云云
事实证明,果不其然。他一番话颇为直接的表达了对我言语的不待见,“你许起诺来惯来随心,也不知是有几分的真心。”顿一顿,“再者,时至今日再说谁来负责一事委实是晚了些。“
我心中一时百味陈杂,一是恍觉他之前好似压根没想同我计较,是我想太多,二则又想他这般说是不是当真有事在里头,抬头愧疚将之望着。“莫非是什么诅咒?”若当真是诅咒,我还是能解的。
夜寻听罢,好似是想了想,面上的神情还是淡的,手却缓缓抬起,无端在我脸边顿了顿。
半晌之后,便在我隐隐警觉并深深忌惮的眼神中,很是从容的捏住了我的脸颊,像是试试手感般的多捏了几下。眯着眼,风轻云淡,”你不用想太多。“
他没施大力,我没就喊疼,且早就习以为常的没有挣扎,只觉他今天有些奇怪,因为今天捏得格外的轻啊,”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夜寻面色不改,”不知道。”
我一听,抗议起来,“你分明是瞒着我的吧?”
夜寻稍微默了默,”灯类的法宝,兼之需得头发作引的,不是引魂就是聚魂,多数同魂魄有关。若真要往坏的方面想的话,万年的时间也已经到了个不能挽回的境地,即便你命再硬也不至于能活到现在。”
我听闻已是冷汗涔涔,夜寻却不痛不痒,“既然至今你我还活着,那便是无事了。”
我道,“用这种反推法是不是有点冒险?”
“我是不赞成反推,如若你万年前的灯尚且还留着,就能另当别论了。”
我一听,缓缓激动了,”那好,我还真留着呢。”这不是理所应当该留着的么?
捏在我脸颊上的手一僵,我瞧见夜寻眼睛又微微眯了眯,隐匿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那便等见着灯再细说吧。”

之后便同着夜寻逛了一趟市集,收集一些需要的东西。 有关结缘灯的事已经过了万年,该也不差这么几天。
桑琢因心魔而死,算是个心知自己死期的,墓地之中难免有些棘手的东西,虽然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有没有人早于我去过,但准备充分一些总还是好的。
街边上,我因一张清气符而驻足观望,细思之下想着要问问夜寻要不要自己去买点符纸和丹砂来画一个,这里卖的清气符法力都太过于浅薄了,真要用的话还不得备上一堆,到时候漫天的撒。然回过头,身边的夜寻却没见了踪影。且而街上原是热闹的人群蓦然变得零星起来,叫我一时费解。
在冷清的街上再逛了逛,买了些黄纸便要往回走,身边蓦然“嗖嗖”的飞速挤过来两只小狐狸,正是绊着个什么东西,两人牵带着重心不稳的朝我扑过来,若非是我身手尚可,一沓尚未聚拢的黄纸都要给撞脱手了去。
那两只小狐妖在我脚边摔做一堆,其中一个捂着腰,显然有点惊讶于我能在这极短的一瞬避开她们,却也无暇多想,慌慌张张的跟我道过谦。见我笑着道过一句无碍,又头也不回的牵拉着另一只晕晕乎乎中的小狐妖跑远了。
远目看去,她俩好似是过了桥,去了河对岸的花楼聚集之所。
我咦了一声,心说现在如此年轻的小姑娘也好这一口了,这心急又娇羞含情的模样倒不似是会找小倌,而是去会情郎啊。
我站在原定静了一会,好不容易压下想要去对岸的冲动,叹息一声准备往回走,去寻夜寻。
往街上走了两步,一顿,折回来,往河岸桥的方向走去。心道自己方才在这条街逛了一遭也没见夜寻身影,他这么突然消失得没影没踪的,莫不是当真丢下我一个人,去花街凑热闹了?
想到这个,我心里有点哽,脚步略急了些。
恰好是到桥的位置时,本是挺宽敞的一座桥面,迎面过来一辆马车,先有六马并驾齐驱,大摇大摆的走在桥面中央,两边留下的空间已经不能走人。
我看这阵仗也是稍微愣了,退居到岸边的垂柳下,是打算让一让那辆马车的。
六马并驾是人界帝王出行的规格,仙魔妖三界由于魔兽坐骑众多,倒不见得是得如此,古时喜爱奢华者,十二麒麟开路的也是有的。我只是惊叹,这位仁兄出来逛个花街也能弄到如此招摇的境地,委实是放荡不羁别具一格。
哒哒的马蹄声规律的荡过,我好不容易等到马车过了河,却不想它生生在桥口停了下来。
这时桥两边没什么人,只有我一人站在柳树下等着,见他这停下来一时有点焦躁,好端端的是怎么不走了?
正寻思要么就风骚一回,藐视河对岸法力禁制的阵法,御空过去得了。忽见马车的车帘动了动,有人半倚着车门,一手慵懒将车帘撩开,见我望向他时,眉目流转,一笑倾城,恍似忽而间化开的绒雪,从冷然高贵到一丝媚而不俗的魅惑间微妙的转化,莫名蛊惑人心。
我一愣,以为他这是同我打招呼,就点点头,末了也冲他笑了笑。心底却想这厮好生奇葩,他这停车下来莫不是要透透气么?
一面想就一面往桥边上走,觉着还是飞过去快一些,人都貌似准备停这晒晒太阳了。
”你便是连主动过来同我搭个话都不肯的么?“正走着,耳边蓦然响起了这么一句话。凝在我身上的目光存在感太强,以至于我不得不偏头同那马车上坐着的美人确认一下,”你同我说话?“
美人下了车,气势有点凛然的走过来,”不是同你还是同谁?“
我有点莫名其妙,就看着他无言以对,直待他笑吟吟道,“贵人多忘事啊,小时候你可找我要过糖吃呢,记得么?”
我一愣,怔怔道,“我小时候不吃糖。”听语气是老一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