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从身后带拢,凉凉唤一声,”裴易。“
床帐动了动,木槿小心的从里头探出半个身体,一边将裴易藏好,笑得脸色发白,“姑姑,我们有话好好说。”
我在桌边坐下,倒了杯凉茶给自己,默。
果子坚持不住也探头出来,望了望我和木槿,刻意卖乖的唤了我一声姑姑。
我望着表情基本一致的她二者,继而的默。
等屋内的烛火摇曳两下,啪的一声熄灭之际,我才叹息一声,像是回过神来,“那果子你今晚睡哪?”
木槿的笑又生动了几分。果子毫不犹豫,“这里。”
我面若死灰再对木槿道,”你这是在坑我你知道么,明打算今个将果子召唤来,做什么退一间房给旁人?”
木槿只是干笑不说话。
我抿了抿唇再道,“那我今晚在这坐一夜可行?”
果子眼神都灰暗了,“姑姑,您有点爱幼之心好么?”
我叹息,我这老一辈也不好阻碍下一辈的幸福,说不过去,说不过去啊…
悲凉的起身,下到大厅,寻着方才被我挑中的小角落,为了消磨时间又点了两个小菜,一壶清酒,预备在这耗着了。
…
及至深夜外面都一直灯火通明,人声喧杂,这里不比楼上都带着隔音的结界材料,耳边一直闹个没完,我的头也更加昏昏沉沉。
为了醒酒打算上街吹吹风,渺茫的人流之中,有位披戴着斗篷的婆婆上前来问我,声音和蔼,“这位姑娘,要买灯吗?”
我偏头瞧了瞧她手中的灯,不期然想起些事情,便问,“这也是结姻缘的双芯灯么?”
那婆婆笑着,“自然是,妖魔两界也唯有我做得出这样的灯了。”
我吸了吸鼻子,“可这个不管用啊,一点都不管用。”低眉见婆婆无奈的表情,忽觉自个失语,寄托感情与一个虚无缥缈的灯,我也是自欺欺人的吧,轻笑一声道,“也幸好没管用。”
婆婆摇摇头,像是无话可说了。
我那时正去看廊顶之上骤然隐蔽起来的月亮,眼前一晃的黯黑过渡之下,身边的婆婆便生生在我眼前消失,我揉了揉眼,空间之内分明一点波动都无。
我背后一冷,打了个寒颤,整个人也清醒许多,四下环顾人流依旧,我随意拉了个路人问,”有没有看见一个提着灯的婆婆?披着黑色的斗篷的“
那人看我的眼神就似看见了个并不高明的恶作剧之人一般,“你说的莫不是传说中,在这紫月走廊游荡的催命婆婆?哦,瞧见了啊,不是往那个方向走了么?”
我有点被吓着了,倒不是因为我怕鬼神之类的东西。鬼神我都有接触过,然在我的印象中,似乎从未有人可以在空间之内消失得如此干净,点滴痕迹都无,难道,是越神级?
询问鬼影军团方才的事,得到的结果匪夷所思,他们之中的确有人看见过那个婆婆,但已经是千万年以前的事了。也就是说,方才这里是没人存在的。
我心中直道撞鬼了,正是一个转身,额头却狠狠撞上了什么,我因为毫无防备疼得一缩,下意识准备蹲下来时,手臂却给人拖起,往一边带了带。没过一阵身边就带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渐渐远去。
夜寻将我捂着额头的手拉到头顶靠着,不过瞧了一眼,便低头问我,”醉了?”
我摇摇头,坚决否定道,“没有。”忽而想起那结灯婆婆的事,猛然激动起来,”夜寻,我同你说,我方才…”喉咙中声音一卡,是因为视野之内,夜寻身后相去不远,又站了个黑衣的老妇人,提着灯背对着这方,渐行渐远。
正要拉夜寻去看,那妇人第二次在我眼前消失无痕,我一下子语无伦次起来,”看,那个婆婆,又没了。“
夜寻松开的我的手腕,像是不经意一般拍了拍我的头,”好好,我知道了,你别激动。“
我心道你这典型是不信我吧,你这典型是哄小孩吧?我压根就没激动啊我。
急从心生,一猫身就要从他身侧绕过去、上去追人。
奈何视野一晃,便是整个的颠倒过来,稳妥妥的趴在夜寻的肩上。
我腹中因为这蓦然袭来的旋转涌起阵恶心,眼前黑了黑,身上霎时无力,难受得厉害,一下子失去了去追人的闲情雅致,也不挣扎,就那么在他身上挂着了。
进屋之后,夜寻给我灌了一大碗酸到牙倒的汤,我缩在被子里一阵的颤,才把这酸劲给镇下去。
送汤药的店小二站在门口直说抱歉,“将才姑娘您单也没看就点了‘醉梦影’,我还以为您是妖界的常客,这才没给您提醒。这‘醉梦影’本是妖界的酒,后劲儿极强,若是给异族之人喝了,因为各族体质不一样,便会出现诸多不适的状况。其中又以出现幻觉为多,故而才给路人起了个名唤作‘醉梦影’,喝过这醒酒的汤,想必不久就能恢复了。”
我撑起身,冷哼道,“胡说,我压根没醉。”
本尊纵然不惜的用身份压人,但是身上一两分魔尊的气质还是有的,那店小二给我这么一冷哼,霎时也是面色惨白,冷汗涔涔。
夜寻替我拉了拉被子,凉凉道,“没人说你醉了,你自个在那强调什么?”
我一想,好像也是,便又对店小二和善的笑道,“唔,对不住,是我弄错了。”
店小二呼吸打颤儿,纠结得要哭的诺诺退下了。我又挣扎着要从被子里爬出来,捧着夜寻的手切切道,“夜寻啊,你不知道,我真的看见那个婆婆了。你觉着凭我的修为还能辨认不出那是真人还是幻觉么?我就是担心她为什么会给人唤作催命婆婆,唔,我现在也上了岁数了,保不齐没两天活了。”说到感慨时,连拍了他的手两下,以表情绪之哀切惆怅,“挚友啊,咱们推心置腹还没两天,我就遇到了这样的事…真是,命运多舛啊对么?”
我瞧见夜寻的唇角颇为忍耐的抿了抿,“你现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我诚恳的点头,“自然是知道的。”复又看他着单衣坐在床沿,好似颇冷的形容,便掀开被子,“唔,你要进来躺一会么?”
夜寻似笑非笑的瞅我一眼,眼神略有些古怪。
我这被子大敞,难免灌了些风进来,有点冷。便又催他,“要躺么?”
床榻蓦地一矮,被中让进来一个人。夜寻身上的衣都是很凉的,我有些畏冷,下意识的缩到床内侧去了。
两厢躺在床上后,我又同他乱七八糟的说了点什么,印象中夜寻就算敷衍也都还应话了,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于是我愈发的精神抖擞。
到了后半夜听到打更的声音,我就问他,“你御了一天的云,是不是累了?要是累了的话就早点休息吧。”
夜寻声音很低,像是有点有气无力,“你若能安静点,我也就能睡了。”
我抱歉的应了一句哦,磕上眼就准备闭嘴睡觉了,忽而又想起点什么,”哦对了,果子跟过来了的事你知道吗?我…”
有只温热的手触到我的脸颊,探了探,寻对地方之后一捂住了我的嘴。我一呆,但见夜寻侧过身,近得差不多已经靠在我的枕边,淡淡,”你存心找茬的么?”
我呆了呆,头都没敢乱动,就移眸过去瞅他。
捂着我的手松开时,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像是种安抚,“别闹了,睡觉。”
“…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头疼欲裂,以手掌揉着额头,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不很对劲。
想要爬起来之际,才发觉更不对劲的地方,愕然的望着搁在被外与自己十指交握的手,好一阵后沿着枕下浅浅起伏的云被上的纹络往上瞟去,但见夜寻睫羽合敛,恍似沉睡。
我后脑像是给人敲了一记狠的,空荡半晌,心虚的望了望周遭,就要爬起身。
我同夜寻差不多是呈“卜”字型睡的。这个姿态很正常,我同千溯睡的时候,基本都会呈现出这个状况,不正常的是人换了,且而夜寻还没将我这等睡相极差的丢下床去,当真是善良又宽容啊。
都要蹑手蹑脚的从夜寻身上翻过去了,我忽而听闻门口传来一声异常的吱呀声,随后整个门板轰然一声的砸在屋内的地板上,一卡。
木槿本是急躁的站在门口,正同那店小二道着,“我都敲了半刻钟的门了里头都没反应,你这店该不是害人的黑店吧?”怎想门扉被人卸下,直接整块的掀开了。错愕之下想也没想的就往里面冲,绕进屏风后人就傻了,赶忙堂皇的捂住了眼。
正值果子也跟上来,木槿一把将之抱住,直往门外拖。一面失魂落魄的叨念道,“完了完了,要给姑姑打死了。”
店小二忌讳我就没跟进来。果子云里雾里的被赶出去,就问,“怎么了?”
木槿凑到果子耳侧,以一种自以为几不可闻的声音,言简意赅,“霸王硬上弓。”
果子瞬间悟了。
第72章 活该
这事过后,论说对夜寻心无芥蒂是不可能的。他在我醒来之时,未有半点解释与安慰,不过寡淡,不上心的道一句让我休息。
一来二去,我也不再同早前那般会自发的同他搭话,只是默然的跟在他身后。
他走,我便走,他停,我便寻些已经试吃过的东西填肚子。
夜晚睡觉之时,我躺在高高的树枝之上也会想,何必非得跟着一个陌生人,让他也觉着累赘。而我即便是独身一人,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甚至几次自己暗下决定的离开了,可清晨夜寻一起身,我又会若惯性一般默默的跟上,反反复复如此。
攀至烈行山的顶峰后,夜寻道他要去万丈的岩壁上寻几味药材,让我不要跟着,或者在这林中等他,或者…自己离开。
我明晓夜寻是看得出来我在想什么的,就在我同他冷战的这几日,他帮我省了所有需得要说的话,在我发问之前,提前给了我想知道的答案。
这就好似我一个人在进行着一场毫无意义的冷战,由我开始,却不能由我结束。他作壁上观,将我一点小心思看得通透。
我点点头,果真停下脚步,不再跟着他前行。
入夜后下了场雨,声势颇大,我蜷在树枝上坐着,思量或许自己应该就这么离开。
在我看来,这一切就如夜寻不费一句唇舌将我这个顶级牛皮糖轻松甩开的策略,不得不说,颇有成效。
翌日雨毕,晴方正好,我躺到中午,再寻不到理由为自己搪塞。
终是垂头丧气,一脚高一脚低的踏着变得泥泞的山路,往山下走去。
树枝上跳下个什么东西,落在我的肩上,我先是神游归来的一惊,待得吓得那团绒绒的东西同样受惊从我肩上滚下去时,才堪堪反应过来,一手将之捞住。
是一只小小、肥肥的松鼠。
我与之对视良久,捧在手中回忆过往,不由一阵长吁短叹,随手将之搁回肩上,继而迈步下山。
小松鼠在我肩上跳将几下,蹿到我头上趴着,身子绒绒的,暖暖的,很是舒服。尾巴偶尔扫到我的额头,像是抚摸一般。
我憋话憋了许多天,实在不堪忍受,遂对着一只松鼠也像是遇着了知音,垂头丧气道,“你说我当真出走了,夜寻会不会来寻我?”
头上那团东西轻轻扒了扒我的头发,像是换了个姿势蹲着。我嘎吱嘎吱的踩着树叶,一声长叹,”不对,我们是协商好分道扬镳的,不算出走。”
“我也觉着这段时间整个人都不大对劲,对待夜寻就更是奇怪。人同我又不熟,我是没理由要求他对我好点。但他对我这样冷漠,爱理不理的,我就是很难受。莫不是余毒未清,我还病着么?”
正是这一句抱怨道完,在我脑袋上悠哉啃着松果的松鼠忽然惊恐的吱了一声,自我头上猛蹿到临近的一棵树上,眨眼不见。
我听到那声警告,心中八成也知晓不是什么好事,然将回头,眼前骤然放大的蛇头,骇然张大深可见腹腔的嘴,及森然的白牙。
我没来得及躲避,只是偏头,让它那一口实打实的咬在了我的肩膀上,而不至于是喉咙。
巨大的蛇身急速的扭动,便是缠绕上来,我施力不及,被其卷起,整个人好似被包裹没入蛇身,滚入泥淖之中。
我不怕蛇,从蛇窟中出来之后就是如此。
当我再度从泥淖中爬出来时,浅浅的水面之上早被鲜血浸得血红,被自上下颚拉开撕成整齐两片的庞大蛇身搁浅在岸边,伤口之处肉质泛着灰黑。
我抖着湿透的衣裳垂头往外走,背后的衣领却突然给人拉住,拎了起来。
不知道我将将回眸的那一瞬是个怎样的表情,竟至于让那一贯云淡风轻的人,眸色一暗,神情霎时便沉了下去。
“你便是活着走出蛇窟的那个血尸?”
我挥开他的手,不冷不热,“我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是血尸。”
“…”
“我不想同你吵架,你又为什么还来寻我?不是说就这么分道扬镳也无所谓么?”
至今犹记,当时夜寻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便好似听见了自家孩子面无表情道出‘我要同你分手’之类奇妙的言语。
诚然,我回想那时的种种,也觉夜寻他的确从来都只将我当做一个孩子。但我彼时也没那个意思,冲口而出的话大抵是因为脑中一热,未经深思,兼之时机实在微妙,才有了歧义。
决绝的话都说了,我自然是按着惯例,冷哼一声之后高冷的掉头,欲走。
不及蛇毒蔓延开来的麻痹感上来,我腿一软,绊着个不大不小的石头,哎呀一声,直将满腔的高冷摔得淋漓尽致,犹若我那一颗琉璃似的心。
哀怨捶地,颓,且爬不起身了。
我这从头到脚基本都给泥水浸过一遭,气味很是独特。夜寻将我捞起来的时候,我心累得连反抗的力道提不起的垂头靠在他肩上,看他秉承一张万年不变的风轻云淡,泰然自若的嫌弃我道,“洛儿,你好臭。”
我静了半晌,吸了吸鼻子,手脚并用的缠紧他,“夜寻,咱们和好可以么?“
”…恩。“
…
自此之后,夜寻便再未同我提及过千溯,也不会建议我同千溯写封信云云的,不仅如此,待我同从前相比,就似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具体的体现便是,偶尔会主动同我说两句话了。
如此,和谐相处了近月。
一日,我满心欢喜的熬了锅乱七八糟蘑菇汤,唤夜寻过来尝尝鲜。
夜寻悠悠过来在我对面坐了,接过我递给他的一碗鲜汤之际,淡淡道,”你近来心情当真是若你面上这眉开眼笑的?还是在强颜欢笑?“
我呼呼吹着汤,奇怪道,”自然是当真开心,不然我笑什么。“
夜寻撇我一眼,轻叹,”你心是有多大。”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小嘬了一口汤水,满意的喟叹一声,兼之随意道,“反正你的心思我就是猜不透,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好了。”
“你打算何时回去?千溯魔尊妹妹墓穴被盗之事已经人尽皆知,千溯也在着手找你的‘尸身’“
夜寻的神情很是淡定,一句话的确是够直接。可当他时隔一月再度对我提及千溯,我当真还有些不习惯。
默默然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口汤水,缓了缓才道,”我先前也同你道过的吧,我哥哥他不要我了,我不敢回去。“
“有件事,我方才探听到,觉着该告诉你。” 夜寻会如此正儿八经的谈论我的事,其本身就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遂捧着碗,带了点笑道,”什么?“
”据闻千溯曾亲自走过一趟蛇窟,目击了其间清杀不尽的妖兽,也瞧见了数以万计,惨绝人寰,被圈养着的血尸。“语气稍淡,若墨玉似漆黑的眸静静凝着我,”若是想象着自个妹妹的尸体或许会在这一堆溃烂不成人形的行尸走肉中被发现,你会是个怎样的感觉?”
“…”
“这些日子以来,我并非不能看出你单凭自己力量,从蛇窟中爬出来后这若无其事的强大心境,可在千溯眼中,你不过一柔弱需得人周密护着的小丫头。你伤,便是他的错,是他的守护不周。”
我垂着头,望着氤氲水汽,鲜汤之上自个模糊的倒映,小声道,“我知道。”
心里头难受得紧,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种种记忆再度浮现,让我霎时也失了食欲,不由想岔开话题,干笑道,”夜寻你怎的口口声声站在我哥哥的立场说话,好似你同他颇有几分交情似的。”
“见过两面。”夜寻如是道。
我一哽,“你…”
夜寻搁下一碗动也没动的汤,起身道,“你既然自己心中也有想法,我便不再多言,今个便早些休息吧。“
我呆呆的哦了一声,复而望见一整锅的汤,忧愁着自个已经消得七七八八的食欲,不由唤他,”你好歹也尝一点汤么,很好喝的。”
夜寻头也没回,“早前瞧见树上掉下两条青虫,将好进了汤锅。我不大吃荤腥,你慢慢喝吧。”
“…”
我默然翻遍了整个汤锅,很可惜的没寻着那两条青虫的尸体,僵在原地,不知嘴中是何滋味。
…
睡觉的时候,我的小木床靠着窗,夜寻的则在里侧,同我隔着一道屏风。
他让我早点睡,自个却点着灯,似是在看什么书。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胃里也隐隐有点不舒服,一直在思索会不会有哪口汤喝的较之囫囵了,将那小青虫一口吞了。唔,也不晓拿青虫是大是小,是吃了整条,还是吃了半截。
第73章 幻觉
人言最是可畏。
我过往常常听到些流言蜚语,道我同折清不合云云的。纵然我心底从未如此作想过,也给那份人言迫得渐渐开始认清事实,正视起我同折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记得后来,折清以天帝身体不好为由,经由我许可之下回往仙界半年。
我不想他在仙界久待,他前脚刚去,我后脚就将自个准备在轮回血雷后服用的丹药拿出来,给天帝送去了。
可天帝是好了,他却没有回来。
我在魔界等了半年,听到那方传来的流言。道折清他,宁愿被人看守在九重天,一步不能离宫,也不愿意回我魔界,面对我的纠缠。
我那个时候是有点受伤的,夜寻在一旁凉飕飕道句活该,就更受伤了。
在折清返回魔界的宴会上,他经由好事之人刻意安排撮合,勉强落座在我身旁。我瞧他眸色低沉不悦,便玩笑着问他,他不讨厌魔族,不讨厌千溯,不讨厌所有人,为何独独要嫌恶我。
彼时,折清也曾认真同我回过一句,他从未嫌恶过我。
可,谁信呢。
最难消除是第一印象,我起初是如何待他的,如今自己想来也会觉得寒心。可喜欢这种情感本就是渐进的,我没有过一见钟情的经历,更没有过全心全意的去喜欢一个人。千万年来头回的青涩,便是挽回不来的渐行渐远。
…
我在木槿那照料了她七年,回魔界之时,正值千溯闭关,不得打扰。我在冥界自力更生,搜刮了不少好玩意,挑拣着给他留了大半,片刻未歇,又一路叮叮当当的去找夜寻。
夜寻院中的门一如既往、颇为不友好的紧闭着,我翻墙进去,依稀听得见屋内的水声,氤氲雾气腾腾,散着淡淡药草的清香,里屋门扉合紧。
我在门前站了会,想他应该是在沐浴,没好意思推门进去。杵在门边,眼睛老老实实的盯着个花瓶,连招呼都省了,施施然开始得瑟道,“夜寻呐~你说绝迹了的什么般若什么梵的古经文,我在冥界找着了残卷,呵呵,看样子是挺金贵的,那地藏鬼王还死活不肯给我。唔,放在你书桌上行不?”
我原就未能期待他会给我什么惊喜的反应,果不其然,片刻后才听得他缓缓予我一句回复,”你何时回来的?”
我先是聊表心情的笑了两声,后又觉得微妙的不对,稍顿。
我在冥界之时月月都同他寄信了,往前推的三封信里都道明了我回来的时间,可他却不晓我何时回来。
思及此,我有点不好受,声音不觉蔫了些,”将回来的,一刻前。“
夜寻那边没了回音。
我在这静谧的相对之中更为惆怅,兀自暗暗的叹息一声,想他差不多整年才在信中回我寥寥数语。指不定是习惯将信件积下来,等到心情好的时候才会瞧瞧,这回怕是还没轮到看信的时间。
眼角扫至窗外,蓦然想起些什么。起了身去往庭院,意欲转换下徒然颓唐起来的情绪,看看七年前亲手在此埋下的花种,可还好好存活。
方才进屋的时候心急,都未能注意到院中的变化。雅致的庭院内,墙根树边错落生长着品种不一的花株,纵然参差,却给人休整得极好,远远望去,花花绿绿的,倒也和谐。
我当初撒花种是随便撒的,花自然也就随便了生长。夜寻坐在一边时没来劝我,只是说,我自个种下的东西,就要自个照顾好。我满口应下,却在冥界一留就是七年未归。
如今花已长成,我却未能出半分的力气,实在惭愧。
院中的石台上还摆着未下完的棋局,上头飘了几片枯叶,像是摆置得有一阵了。
我俯身去捡棋局上的落叶,不经意偏首却见庭院近处,日光稍稀,有人怔然于妍丽草木之间,手中一本古卷经书攥得生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