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认为程嘉律是不会接电话的,毕竟他在实验室的时候,手机永远是静音。

但她没想到的是,响了三声之后,他就接了起来。他花了半秒钟调适呼吸,但一开口的时候依旧气息不稳:“未染,是你吗?”

颜未染“嗯”了一声,说:“是我。”

片刻的沉寂,两人都不知道如何开口。但随即,又同时开口“你…”,然后在听到对方的第一个音后,喉口堵塞,所有的话戛然而止。

再停顿少顷,是程嘉律说:“你先说吧。”

“我听泽希说,你还在继续研究改进老师那份配方。”颜未染便开了口,声音略有点低,但隔着大洋听来,也还清晰,“其实,可能没有必要了。老师已经去世了,再完善也没有意义了。”

“可这是我们相遇的契机,如果不是因为这份配方,我们可能至今还是这个世上的两个陌生人。”他听起来有点累,但喑哑的声音却无比肯定,“它对我而言,意义非凡。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做到你当初委托我的要求,将它改进完善。”

“不,其实那份配方的主料,那提取物…”颜未染说到这里,却又顿住了,她迟疑许久,终于还是轻叹了一口气,说,“随便你吧,只是我觉得,真的已经没有意义了。”

程嘉律没有说话,但那低沉的呼吸仿佛在透露自己的固执。

她又开口说:“其实我今天找你,还想打听个事情。”

“你说。”

“之前你曾参加过一个会议,里面有个华裔的化工研究员,可能年纪比较大了,名字是复姓的,研究过银杏内酯的一种提取法…我只知道这些线索。那次会议,Tina Ding,就是丁雪燕,她也有参加,但不记得对方的名字了,或许你还有印象?”

“复姓,华裔,银杏内酯…”程嘉律思索了一下,问,“有大致的时间吗?”

“没有。”

“没事,找得到。”程嘉律不容置疑地说,“我研究室有专人管理资料,我让人去整理一下和丁雪燕一起参加过的会议人员名单,马上就能告诉你。”

137 鸡蛋总有缝

程嘉律的效率确实惊人,第二天早上,颜未染一起床就拿到了对方的姓名和基本资料。

南门光远,男,1952年出生。中国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大学生,后分配于化工厂担任工程师。退休后投靠留美的儿子,在儿子开办的化工公司挂职技术主管,现该工厂已被并购,儿子前往外地工作,他赋闲在洛杉矶。

附件中还有一张并不太清晰的照片,显然是从大会的合影中截取出来的,画面上是一个神情严肃的清瘦老头,看起来颇有气质。

颜未染将资料传给丁雪燕,她立即肯定地回复:“就是他,南门光远!”

凭借这个名字结合银杏内酯,她终于在那堆浩如烟海的资料中寻找到了那篇在会上交流的论文。

“他的方法是采用乙酸乙酯萃取。乙酸乙酯是适用化妆品工业的原料,微量残留又处理得当的话十分安全。他在论文中介绍他儿子的工厂是很多学校采购实验室原料的供应商,我刚去查了一下他儿子的公司,哥大当年的银杏内酯确实是那家化工厂提供的。”

“这么说,只需要采用他儿子工厂生产的银杏内酯,就能达到我们想要的效果了?”

“很有可能,你可以试试看。”

设想很美好,然而现实很残酷。

在进口原料中寻找到那家并购公司的银杏内酯之后,颜未染期待的奇迹,依旧没有出现。

在找到进口原料之前,丁雪燕也找了一些市场上类似的用乙酸乙酯萃取工艺生产的银杏内酯,但也并没有达到颜未染在哥大实验室里做出来的那种效果。

“我想南门光远当时生产的那一批产品里,应该是有专利内容,所以提取出来的东西才会特别纯粹,达到我们需要的效果。可为什么现在明明用的是同一家公司生产的产品,最终却没能达到我们需要的效果呢?”

丁雪燕带着疑问,化验那份新买的银杏内酯去了。

过来关心进度的卫泽希帮她打开化验机,脸上却理所当然,仿佛对一切早有预见:“我想可能是因为,我们现在买到的那家工厂的东西和之前的批次已经不一样了。现在他们采用的估计是更简单所以更普遍的醋酸法,而不是南门光远研究的乙酸乙酯萃取法。”

丁雪燕将信将疑地拿出成分分析一看,果然,残留物中,含有极微量的醋酸。

丁雪燕诧异地问:“卫少你也学过生化?”

“没有,一窍不通。不过很多东西在企业年报上有体现的。”卫泽希摊开手说,“当时从你们口中听到这家公司后,我就通过一些渠道拿到了资料。在南门儿子那家工厂被并购之后,财报上却并没有关于专利技术入股或者折算的内容,所以我分析,这桩并购并没有包含技术转让——也就是说,这种独特的乙酸乙酯萃取法,是南门光远依旧在保留的专利。如果我们想要他那种产品,只能去找他。”

丁雪燕想了想,也赞成他的看法:“行,毕竟我们现在没法找市场上那些用乙酸乙酯萃取的银杏内酯,东西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除了他的配方和萃取工艺,其他没有办法可想。”

南门光远在洛杉矶。

张羽曼的事情还未解决,颜未染分身乏术,便想起了同在洛杉矶的徐阿姨。

她试着联系徐阿姨,询问是否能请她的女儿女婿帮自己在华人圈中打听一个六十出头的老人,帮忙联系一下。

“个么保准没问题的喽,洛杉矶华人是蛮多,但只要有名有姓,多打听几个人总归都能寻到格。”徐阿姨满口答应,还跑去拿了张纸来记录,“侬将伊名字和基本情况发给我,我抄下来给女儿女婿看看…对了小颜,有他照片伐?”

“有的,不过不太清楚。”颜未染就先将那张合影的截图发给了她。

电话那边的徐阿姨停顿了片刻,颜未染还在编辑南门光远的资料要传给她,谁知徐阿姨那边已经发了消息过来,说:“小颜,这个人看起来么,和住在我家后街的一个老头蛮相似的喽!老头姓南门是伐啦?”

颜未染听到她的话,顿时又惊又喜,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巧:“是的!就是南门老先生!徐阿姨你认识他?”

“噶能不认得,今朝还跑我家来,要囡囡把种的紫藤给挖掉,说是他家狗上吐下泻,怀疑是狗跑阿拉院子里把紫藤种子给吃下去了。”徐阿姨这么内向怯懦的人,说起那老头,也是一肚子窝火,“唉,侬说这老头讲理伐啦,伊自己管弗牢屋里狗狗,竟要阿拉挖紫藤花喽!囡囡的紫藤种了好多年了,真当漂亮格,被他家狗啃得乱七八糟的…”

颜未染只能好言好语地劝她:“阿姨你放心啦,南门先生他肯定知道的,紫藤种子虽然有毒,但狗狗稍微啃点不会太严重。你们把花园的门关关好,别让狗狗再进来了。”

“主要是这老面皮不讲理,侬讲是伐?”徐阿姨叹了口气,但终究还是没有忘记正事,说,“算啦算啦,我迟些辰光等外孙睡下了,就去帮侬问问,好伐啦?”

“好的,谢谢阿姨啦。不过既然基本肯定是他了,阿姨你把地址给我,我看是不是直接让美国那边的人联络他。”

结束了和徐阿姨的通话,颜未染立即联系卫泽希,说:“你猜怎么着,南门光远居然就是徐阿姨的邻居。”

卫泽希啧啧称奇:“未染你简直是天命所归,乘风破浪无往不胜啊!”

“是啊,世界这么小,真的好神奇。”这几天来的挫折顿时扫空,颜未染振作了精神,问,“你最近要去美国吗?或者你那边方便安排人去找南门先生谈专利事项吗?”

“其他人倒没有,不过我大概这两天要回美国一趟,到时候我飞洛杉矶去找他好了。”

“好,那就拜托你了。”颜未染放下心,也就轻松地靠在沙发上,和他闲聊,“又去美国干吗?你爸那边的事情?”

心中怀着的忐忑被颜未染一口说中,卫泽希都有点心惊了:“你…怎么知道的?”

“上次在你家的时候,你不是为张羽曼的事情所以找了那边的人吗?我依稀听到你有提到爸爸什么的,所以猜想你是不是还有那边的事情要忙。”

“是啊,是有些事情…”卫泽希迟疑了片刻,又补充说,“忙完了立刻就回来。”

她声音轻快,说:“嗯,我等你好消息。”

卫泽希到美国之后,给她传来了两个消息。

张羽曼的消息来源,竟然是个哥大校方的工作人员。当初哥大撕扯华人学生宿舍名牌的时候,他因为庇护纵容学生的歧视行为而被处罚过,却并未改变过对华人学生的态度。

他和张羽曼在夜店里认识,知道他是哥大的人后,张羽曼凑上去说自己也认识个哥大的博士,在校内设独立实验室的那种,是个华人。那人听说是程嘉律,就带着醉意和她聊开了,说程嘉律当初在哥大设立实验室的时候花了多少钱,他痛恨这些从来不愁实验经费的人,更痛恨的是他还做得那么成功!

等到再灌下两杯龙舌兰,他又说起程嘉律今年还推荐了个华人新生进来,哥大要被中国人淹没了!纽约要被中国人淹没了!全世界都要被中国人淹没了!这其中肯定有问题,不然一个中国福利院出来的小女孩怎么能受到哥大博士的特别推荐!

张羽曼对颜未染这个福利院的出身一直嗤之以鼻,等听到又有这么个小女孩时,肯定其中或许和颜未染有关,就仿佛看到了食物的狼,眼睛都绿了。

她立即回国,连巴结了这么久的方艾黎出事都不管了,奔赴回国查找陈灿的事情。在学校里一打听,发现这个陈灿确实是个学霸,养父母都是搞科研的,从小成绩就数一数二,根本挑不出毛病来。

不过,是个鸡蛋总有缝,没有缝的话,用一万倍放大镜来看,也总能找出无数个孔洞来。

最终张羽曼在网上找到了答案——那就是因为国情所限,中国学生平时考试的成绩,不太可能成为申请的成绩,所以普遍存在申请国外大学时修改成绩的现象。

张羽曼找了个混混学生从档案室的窗户爬进去,拍下了陈灿几份期末考试的成绩单。

然后她就得意洋洋地拿着这份揭发信,来到了颜未染面前,希望能用它威胁换取母亲的配方。

138 谁有她这么美

“所以,其实我心里大致有了个还击的办法。”卫泽希笑嘻嘻地说,“我去找张羽曼,告诉她我们要结婚了,对于未婚妻前男友要倒霉的事情,我正中下怀,乐见其成,简直是喜从天降,所以别说拿来威胁你了,我甚至都乐意帮助她让程嘉律倒霉呢——只要她能承受得住程家以后将对她施加的压力。”

“别开玩笑,卫少。”颜未染在电话这端严肃地教育他,“讲正经的。”

“好吧…”卫泽希换了语气,说,“我打算帮陈灿给哥大捐点公共设施什么的,或许学校拿了钱就不追究了你觉得呢?”

颜未染啼笑皆非:“那你为什么不找人黑进哥大招生档案修改陈灿的成绩?”

“唔…有道理,这也是一个办法。”

“完全不是办法!”颜未染握着手机,无力靠在椅背上,想了想如果是程嘉律遇上这样的事情,他会怎么处理。毕竟,相比于他们,程嘉律应该是更熟悉哥大处理的方式。

而卫泽希说:“最好的处理方法,当然就是干掉张羽曼了。所以我还有个想法,就是设圈套让张羽曼搞点事,被警局抓进去关个十天半月,等她出来时陈灿早就入学了,生米已成熟饭,她还想怎么样?”

颜未染对这个想法永远与众不同男人真是没想法了。

“好吧,我会再找张羽曼谈谈的,实在不行我只能辜负老师,把配方的事情对她和盘托出了。”说到这里,颜未染想起另一件事,问,“对了,你去洛杉矶了吗?南门光远那边的事情进展怎么样?”

“说到这个更可气了,老头儿一听说我们是拿配方去搞化妆品的,差点放狗来咬我,要不是我常年健身百米十二秒,我已经为咱们品牌殉职在洛杉矶了!”

“怎么会这样?”颜未染握着手机愣了愣,诧异问,“他对化妆品有什么成见?”

“说起这个,唉,也是一场惨剧。”卫泽希坐在酒店阳台上,看着窗外洛杉矶的景色,声音也低了下来,“我叫人去调查了一下,发现老头的儿媳妇前些年怀过孕,但是在孕后期发现孩子发育畸形,所以不得不引产。然后因为手术出了些状况,儿媳妇身体受损,这辈子再怀孕的机会,微乎其微。”

颜未染心口猛然一跳,颤声追问:“难道说,是因为方氏?”

“是的,她一直在用方氏号称天然草本的产品。但因为那件事情发生在几年前,他们并未将方氏与孩子联系在一起,而且目前所有证据已经彻底湮没了,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关联,也没可能去起诉了。”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片刻后,颜未染才说:“我要去洛杉矶一趟,你在那边等我。”

“你准备亲自来说服那固执老头?其实我觉得我还是可以再和他交涉一下的。”卫泽希说到这儿,又改变了口风,说,“唔,对,还是你来比较好,我想你应该更有说服他的能力。”

“口不对心。”颜未染怀疑地将手机换了个耳朵听着,“说实话。”

“实话就是…我想你了。”他诚诚恳恳老老实实地说,“我想知道你今天口红的颜色,笑起来是不是眉眼弯弯的模样。我记性那么差,要是没常常看见你的话,你在我记忆中褪色怎么办?”

颜未染在那边沉默少顷,最终没有回答他就挂掉了电话。

卫泽希拍了拍手机,懊恼地吐出几个字:“还害羞呢…”

话音未落,他收到了颜未染的微信,一张微笑的自拍照,凝视着镜头。

她今天的口红是珊瑚红的艳丽颜色,略带妆感的眉梢眼角晕染出薄薄的玫瑰颜色,笑起来的时候果然好看,眉眼微弯的弧度美好得无以复加。

卫泽希不自觉就与照片上的颜未染相视而笑,心想,毫无疑问,这世上谁有未染这么好看这么美。

所以他就得寸进尺地开了视频,问:“是有什么活动或者节目吗?”

颜未染将手机搁在架子上,整理包包:“嗯,有个时尚典礼,马上就要过去了,现场要有好几轮采访。”

“啧,我最讨厌这种场合了,无时无刻不得防备着镜头,每一秒都要端着坐着。所以我教你啊,一入场就先找好死角,到时候就能有个角落歇着,别太累着自己。”

颜未染笑了:“知道的。不过我还是希望自己能更红一些,活动更多一些。毕竟我们的品牌就要上市了啊。”

“又不急在这一时一刻。”卫泽希教育她,“化妆品行业我可不熟悉,要是你倒下了,我怎么办?咱们的思染怎么办?”

颜未染笑着拉上包,准备出门:“是是是,好好好,我一过去就找死角。”

卫泽希又说:“当然也要多让媒体拍拍照,毕竟我家未染这么美,不让人见识见识多浪费。”

“好的,你就等着看今晚的新闻吧。”颜未染笑着对镜头招手,“放心吧,你家艺人才是媒体永远的焦点。”

结果,媒体的焦点是明星们,而寰宇明星们的焦点却是颜未染。

“未染,听说你会是年度最佳造型师?”柳子意在采访的间歇,还走到她身边,和她交流了一下八卦。

颜未染对她微微而笑:“听说今年的最佳人气女演员也会是你哦!”

“是啊,最近我的代言正铺得轰轰烈烈,演的剧也反响不错,网络人气指数都挺高的,拿这个奖应该不会被黑子们喷吧?”柳子意说着,脸上笑容灿烂。

“呵呵,还轰轰烈烈,没听见网上一大堆人骂你带low了品牌吗?”后面传来个嘲笑的声音,颜未染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是黄一辰。他和柳子意惯常的相处模式好像就是互损,要不是曾经在酒店里救他们于危难,颜未染还真看不出他们居然有亲密关系。

柳子意没好气地翻黄一辰一个白眼:“带low了品牌还真是不好意思啊,哪有黄天王你的威力大,代言一个倒闭一个,都已经成个梗了。”

黄一辰的经纪人喜欢赚快钱,有钱就上,基本不看对方具体是什么。有段时间经济不景气,黄一辰接的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代言品牌,隔两三个月就倒闭一个,他在网上的外号也成了“黄药丸”,意指黄一辰一接代言产品就要完。

看两人互踩痛脚的模样,颜未染只好充当和事佬,把话题岔开:“辰哥你今天的造型很棒啊,是谁帮你做的?”

“西田喽,他亲自帮我弄的。我也没想到未染你难约的指数不亚于他啊。”黄一辰指指自己的脸,笑道,“我引以为傲的脸,全靠它吃饭,你什么时候给它锦上添个花?”

颜未染点头笑道:“乐意之至,辰哥的脸很好化妆的,我也特别有成就感。”

“那是啊,虽然我演了十几年戏没拿过大奖,唱歌也常被人诋毁,可圈内一说到帅哥就想起我,还不是因为我本钱雄厚吗?”黄一辰自傲地开玩笑道,“来来,这张上过全球最美五十人的脸就交给你了!”

柳子意在旁边冷冷插话说:“理解你,奔四的偶像派,可不得拼命约造型师来捯饬自己吗?”

黄一辰一听就朝她冷笑:“三十岁的上升期小花,你应该比我更需要吧?”

“上升总比下坡好,黄天王有四五年没接正经片子了吧?”

这两人最近是不是出问题了,这斗鸡的模样,明显不对劲啊。

颜未染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明哲保身地和其他熟人搭上了话,聊着不咸不淡的话题。

偶尔一回头看那两人,居然还竖着脖子毛在别对方。只是在聊了几句之后,柳子意忽然目光一冷,凑到黄一辰的耳边说了句什么,转身就走。

黄一辰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他呆站在原地,看着柳子意离开,脸上是错愕,恐慌,无措,甚至是莫名的一种欣喜兴奋。

颜未染把目光转回去敷衍面前和她说话的人,在心里想,不知道柳子意最后说的那句,到底是什么话?

139 你的身边

无论如何,至少那天大家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颜未染拿到了最佳造型师,柳子意拿到了最佳人气女演员,近两年没什么正经作品的黄一辰也拿到了个不明觉厉的商业价值王称号。

典礼结束后有个派对,但颜未染还是马上离开了。毕竟她这具修补严重的身体,基本也告别夜生活了。

潘朵拉开着那辆喷绘着向日葵的小车来接她,在一众豪车中格格不入。

颜未染拉开车门就在笑,因为她看见正在调座位的潘朵拉头撞到了车顶上。显然对人高马大的潘朵拉来说,这种小车开起来够呛。

“朵拉,要不我们买辆新车吧,专门给你开。你说你以前开什么来着?”

“开猛禽呗,哎姐,那家伙开起来可得劲了,后面还有皮卡兜儿,拉十七八个人跟玩儿似的!”

颜未染失笑:“又不是人口贩子,用皮卡拉人干什么?”

“干架呀,大家都喜欢坐后跟儿,到地方了不用开车门,抄家伙就跳车!”

“朵拉,你以前在纽约过的是什么日子啊?”颜未染觉得自己要颜面抽筋了,“我还想让你明天跟我去美国呢,你得收敛点。”

“我以前在美国,就…女招待呗,在哈林区的一个爵士乐酒吧里。那家伙,每次出地铁,都要留神别踩到睡在台阶上的那些流浪汉。一出地铁奏是老墨和黑兄弟干架,那热闹劲儿,没治了!”潘朵拉说得绘声绘色的,但须臾又迟疑下来,发动了车子,“不过姐啊,美国呢,我这两年先不回了…”

颜未染笑了笑,心想难道是朵拉在美国惹祸了,所以才跑国内来?她也不深究朵拉的过往,瞄瞄她打方向盘的狂野的手,把话题又引回来:“要不…咱买辆SUV?”

“成,路虎吧!我弟就坐它出事的,我爱死它了!”

颜未染真的控制不住表情了:“你弟出事了,你怎么这种表情?你家到底什么情况?”

“就很操蛋呗!姐我跟你讲,我家祖宗十八代,奏我一出淤泥不染的清白人,我要回了家,我娘留给我的美好品格可全都要绝根儿了呀!”

颜未染讪笑:“第一次听别人这么形容自己家的。”

“可不嘛?我娘死后,我爹那几个女人整天吵吵巴火的,我一回去那奏得先来一场龙争虎斗!”

颜未染牙根有些发酸。果然,她看见潘朵拉的第一印象成真了,这种女孩子绝不是正常人家出来的。

“跟你爸谈谈,让他选择儿子还是情妇,实在不行分开安置吧。”

“那我弟咋整?那虎吵的老娘没法忍,见一次揍一次!”潘朵拉愤恨道,“前几年他忽悠我爹去搞…搞违禁品,被我揍得半月下不了床,瘪犊子就此跟我是结了怨了。如今我虎口脱险,小日子过得倍儿滋润,这再回去不憋屈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