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着那个教授,试着在手机上寻找踪迹,但世界之大,信息茫茫,她又怎么能仅凭着银杏内酯和复姓教授两个关键词找到想要找的人呢?

或许…那个人能知道?

她的陌生来电中,还有那个号码的存在。虽然已被繁冗的工作来电远远地推到了最底下,但是现在的手机为什么要做得内存这么强大呢,她只要向下拉,就能找到那一时那一刻他的电话。

但,她终究还是停下了手,叹了一口气,将屏幕关上了。

毕竟她已经对他说出了那句话。

既然分开了,就不要再产生任何联系了。

她已对卫少吐露过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把过往所有一切都还给了时间。再贪图那些记忆、那些力量、那些呵护,是可耻的。

上海的天空能见度很低。城市很亮,天空却很暗。无星无月的天空下,颜未染抱着靠枕坐在阳台上睡了过去。

竟然是一夜无梦,安安静静,平平和和。

然而她没有去找程嘉律,程嘉律的事情却找上门来了。

几天后,张羽曼踢开了她的店门,嚣张地大喊:“颜未染,你给我滚出来!”

正在架子前整理化妆品的颜未染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不动,可潘朵拉已经撸袖子了:“张羽曼,你吵吵巴火的干哈?”

“老娘来找颜未染,无关人等闪一边儿去!”张羽曼今天有恃无恐,嚣张得简直要飞起来了,“颜未染,你横不到哪儿去了,今天你不把我妈的配方交出来,你哭都没地儿找去!”

“咋的,这咋咋呼呼的挺横啊你!见天嚷着你妈的配方,不用你那松子大的脑仁儿寻思下干哈不留给你?”

这两个火爆脾气凑一起,简直电闪雷鸣。

“朵拉,你先帮我整理一下新到的这些东西,贴一下标签。”颜未染看张羽曼那有恃无恐样子,感觉和之前胡搅蛮缠的样子不一样,便示意潘朵拉安静些,放下手中东西走到沙发上坐下。

张羽曼也不用她请,一屁股就在她对面坐下了,那双裹着渔网袜的腿在超短裙下交叉,肆无忌惮让颜未染看自己裙下大腿。

颜未染说:“这两年不流行渔网袜了。”

“衬得上我的,永远都流行。”张羽曼那猩红的双唇中吐出无比自信的话。

“也不流行浓妆了。”颜未染毫不客气地打击她,“时代让更多人选择了素颜感的妆容,日常生活中没有人再喜欢顶着浓重妆感的脸了。大家喜欢那种介于不经意与不着相之间的清新美感。”

“虚伪!化了妆就是想让别人关注,为什么还要假装自己不想引人注目?”张羽曼鄙夷地瞧着她的面容,“明明化了妆,却还想看起来像素颜,你这装纯的模样我看着就恶心!”

颜未染笑了笑,说:“你今天底气很足啊,给你撑腰的是什么东西,拿出来我看看?”

“少装模作样,待会儿你可别给我露出痛哭流涕的丑态。”张羽曼得意地打开包,从中拿出一封信,不屑地丢到茶几上,抬起下巴示意她自己拆开来看。

颜未染见她这样,便将信拿起,抽出里面的两张纸来看。

是一份英文检举信。

收信人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校办公室,被举报的人是今年被录取的新生陈灿。理由是,她在申请过程中存在不诚信行为,但因为受到了同为华裔的哥大博士程嘉律的推荐,得以蒙混过关。

附在信末的证据,是陈灿高三上学期的期末成绩单和高二会考成绩单。

颜未染看到那上面的内容,脸色微变,明白陈灿这下要出大事了。

中国人对高考之外的成绩并不在意,但美国大学要求提供平时成绩。而哥大今年的要求,是平时成绩都要在90分以上。然而陈灿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有一门成绩是0分。

所以陈灿那门成绩,被修改成了会考的成绩。不知道是她自己改的,还是学校为了支持学生申请国外大学,帮她弄的证明——毕竟,其他申请的学生,把平时成绩改成神都照样能盖到章,何况陈灿的成绩平时就非常出色,大家根本不认为有什么大问题。

然而在国外大学面前,这是个严重的造假行为。

一旦这封检举信上交,如今尚未正式入学的陈灿就算没有被立即拒绝,也会遭受调查,影响到正常入学。连带着,给她推荐的程嘉律也会被卷入其中。甚至,还会演变成为一桩华裔教授联手华人学生造假入学的丑闻,给所有华人留学生带来冲击。

颜未染慢慢把检举信按在茶几上,抬起眼盯着张羽曼,问:“你想过这封信公布之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

张羽曼轻蔑地撇撇嘴,说:“这个你比我更清楚,更不想让这件事发生。”

颜未染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因为她知道福利院出身的陈灿是多么努力,才能进入美国名校,圆了养父母的梦。她也见过程嘉律对研究事业的热爱,他绝对不该因为对陈灿的帮助,而遭遇身败名裂、甚至被迫离开哥大的可能性。

就连常阿姨,为了保全陈灿的幸福人生而选择不声不响离开的常阿姨,她也无法面对。

因为自己与张羽曼的私人恩怨,最终引发这样的后果,她确实承受不起。

但在张羽曼面前,她咬紧牙也不肯泄露一丝怯弱,反而话锋一转,问起了似乎无关紧要的东西:“对你刮目相看啊张羽曼,跟谁学得这么上进,现在居然研究起留学的事情了?”

“别想来套我话,没人指使我,我自己研究的。”张羽曼抱臂冷笑,“你就当方小姐教我的好了。”

“方艾黎敢做这样的事情吗?这可是把程嘉律都拖下水了。你说你把这件事捅出来后,程家会放过你,方艾黎会放过你?”

张羽曼得意地剔着指甲,朝着她笑:“这我不管,我手头就是有这样的证据。这种丑闻,我相信很多人都会感兴趣的,毕竟美国讨厌中国人的媒体多了去了,放出消息后说不定很多人愿意花大价钱来买呢。可我却第一个跑来找你,你说是为什么?”

“这么说我倒要谢谢你的重视了。”颜未染目光又在那封信上落了一会儿,说,“何况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门考试成绩,无论怎么考,都不会是0分,只有两个解释——当时出了意外,或者登记出错了。到时候让陈灿的中学向哥大出具一份说明,我看也不是什么难解的纠纷。”

“呵呵,说得轻巧。这是入学资料造假,美国的信用记录有多重要你难道不知道?我看她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取消资格后遣返回国!”

颜未染笑了笑,说:“程嘉律既然是她的推荐人,我相信以他的能力可以摆平此事。”

“就算程嘉律出力,她没有被直接拒绝,到时候调查来调查去,不死也脱层皮,没人能承受得住这样压力入学,以后在学校的日子我看啊,要命。”张羽曼朝她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嘲讥笑容,“听说她和你是同一个孤儿院出来的?你们应该是一对好姐妹啊,怎么你连小小一点牺牲都不肯为她付出呢——哦,不对,我说错了,这不是牺牲,而是你私吞的不义之财,你连这都不愿吐出来,以后还有脸表演你的姐妹情深吗?”

“你太心急了,张羽曼。”颜未染盯着她,一字一顿说道,“老师的配方,我一直都封存着。等到你功成名就那一天,我立马就会按照老师的遗嘱,把它拿出来送到你的手上。”

张羽曼跳起来,怒发冲冠,艳红的唇仿佛在滴血:“哼,鬼话连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卫泽希在搞化妆品公司?要不是我妈的配方落在你手里,你有这个底气跟别人开公司?卫泽希给你投了多少钱?公司的所有权归谁?这些本来都是我妈留给我的!现在全都被你拿着属于我的东西,夺走了!”

颜未染冷冷道:“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们做的是彩妆,根本和老师的配方无关!”

“呸,有本事把我妈的配方拿出来给我看看,再说这种鬼话!”

“老师就是知道你拿了配方过去后,会立刻卖掉换钱然后拿去挥霍,所以她才不肯马上交给你!”颜未染用那双锋利而深湛的眼睛盯着她,面容上写满了失望与悲悯,“张羽曼,你妈妈已经死了。她再也不能为你雪中送炭了,她当年的名声,只能在你努力成就自己之后,给你锦上添花。”

张羽曼死死瞪着颜未染,因为颜未染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让她想起了母亲。

母亲最后在大雪里看着她离开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失望,绝望,又似乎还燃烧着最后的希望,不肯放弃。

135 举报

在她窃取了母亲的婚戒换钱挥霍之后,母亲把她从警局保释出来。在警局门口,大雪纷纷扬扬,寒冷无比。她们站在寒风中打了许久的车,却始终没有等到。

她那天例假,从酒吧被抓进去之后却没人理会她,也没有找到女警帮她。体内棉条挡不住十几个小时的潮涌,湿热的血顺着大腿一直往下流,流出她超短裙的下方,顺着她只穿丝袜的腿往下流,最后冰冷地流进她的踝靴中。

简直是世界末日。

她抱着剧痛的肚子,伛偻在寒风中冻得哆嗦,母亲看见了她的惨状,便把外套脱下来给她包住下半身,口中没完没了地骂她:“看看你把自己糟践成什么样!一群人在酒吧抽烟蹦迪发酒疯,你还跟着砸东西!你把我婚戒弄哪儿去了?赶紧还给我!”

她咬着牙,捂着肚子狠狠瞪着母亲:“还个屁!卖掉了,钱也花了!”

“卖给谁了?”母亲似乎还想去赎回来。

“一个朋友介绍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找不到人了!”她夹紧双腿,没好气地还嘴,“再说那男人都死了有十来年了,你还留着婚戒干什么?我认识了几个有钱老头,介绍个给你怎么样?”

她的嘴还没合上,脸颊就受了重重一击。是母亲当着她那些朋友的面,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

她捂着脸颊,还没感觉到疼痛,就因为那些朋友诧异错愕的神情,脸颊热热地烧了起来。

在起哄声中,有辆出租车正开过来,停在他们面前。于是她羞恼地狠狠一甩头,跟着朋友就走了。

母亲急了,上来就要拦住她:“给我站住,你要上哪儿去?”

她在气恨中,一把挣开母亲拦住自己的手,重重将她推开。

母亲趔趄倒退了两步,积满雪的台阶太过滑溜,她收势不住,立时重重摔倒,从台阶上滚落了下来。

警局门口的台阶不高,但她摔跌在雪地中,看来格外狼狈痛苦。

张羽曼站在出租车旁边愣了愣,她看见母亲趴在雪地上抬头看她,披头散发,脸上发上沾满了雪花,她的眼眶通红,脸上是又失望,又绝望的神情,偏偏还带着些希望,向她抬起手,叫她:“羽曼,你给我回来,不许走!”

雪花冰凉地落在她的脸上,也落在母亲的脸上,但也很快就融化了,像眼泪一样滑下她和母亲的脸颊,落在雪地之中。

她只犹豫了两三秒,听到身后朋友的催促,她咬一咬牙,转身就上了车,砰一声关上了车门。

坐在车上她才想起来,母亲的外套还包裹在她的下身。她将脸贴在玻璃上,往后面看去。

已经从雪中站起来的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狼狈又僵硬地在稀薄的雪光中看着她离开,一动不动。

她们越离越远,然后车子拐了个弯,于是,她再也没有见过母亲了。

那是她们最后一面。

后来颜未染给她打电话说她妈妈摔伤了,让她回去。她正发现男友在外勾三搭四,两人大打出手,根本没时间理会她。

再后来颜未染告诉她,她妈妈去世了。她当时正和一群人在派对上吸笑气,对着电话人都笑傻了,哈哈哈哈地憋不住笑。她掐了电话,一边笑一边跟别人喊,有个小婊子跟我说我妈死了!我妈就摔了一跤,上个星期还蹦跶着打电话找我吵架,她说她死了!哈哈哈哈!

一群吸饱了笑气的人都在笑,世界都是扭曲的,滑稽无比。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是好几天后了。她琢磨着去哪儿搞点钱时,才恍惚想起来,妈妈确实没有再打电话过来叫她回家了。

她问那个出轨了好几次却不知为何还凑合在一起的男友:“之前在赫比那里参加派对的时候,是不是有人说我妈死了?”

“我怎么记得?我倒是记得赫比那天穿得很热辣,深V的亮片裙,那胸得有E吧…”

“去死吧你!”她抓起枕头砸过去,两人先是在沙发上打架,后来就打到床上去了,把她脑中的事情就甩到了九霄云外。

过了两天她还是没等到母亲催她回家的电话,于是她终于拨打了母亲的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颜未染,因为她妈妈已经永远不能再接她电话了。

那一天在警察局台阶下,全身落满雪花,只穿着一件红色毛衣的妈妈,是留给她的最后一面。

所以她从此再也没法忘记母亲当天的面容,永远记得母亲望着她时那失望,绝望,又仿佛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双眼。

就像现在坐在她面前的颜未染,那看着她的眼神,让她又恐慌,又难过,又愤恨。

明明和母亲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人,为什么颜未染会比自己更像她,为什么最终继承了母亲的事业和梦想的人会是颜未染,为什么她这个亲生女儿会处处都不如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外人?

恼怒让她狠狠别开脸,色厉内荏地吼道:“别跟我说这种鬼话!什么雪中送炭锦上添花的,她什么东西都不留给我,我怎么成功,怎么出人头地?她一个做妈的,不帮我铺路帮你这个外人?你靠我妈倒是活得春风得意,现在还来说风凉话!”

颜未染冷冷说道:“我从始至终都是靠自己,甚至连张思昭是我老师这件事,都没有公开过!”

“哼,靠自己,骗鬼呢你!你抱我妈大腿,抱程嘉律大腿,现在又抱上了卫泽希,你这龌龊上位史谁没看见?当我眼瞎?!”张羽曼不想再和她纠结母亲那桩陈年旧案,一把扯过那封检举信,举到她面前,嗓音尖厉,“颜未染你给我听着!哥大入学是十天后,现在我给你一星期时间。一个星期内你不交出我妈的配方,我马上把这检举信寄给校方,并且复印一千份,派人去哥大贴满所有角落,让陈灿和程嘉律都完蛋!”

说完,她把信往茶几上一甩,仰头踩着她那十二厘米高跟鞋,扬长而去。

颜未染没有去拦她,她看着张羽曼离去的身影,慢慢拿起那封信。

一直在后面关注着这边、忍得很辛苦的潘朵拉赶紧跑到沙发边,凑在她旁边看那封信。

一目十行扫过那封信之后,潘朵拉瞠目结舌:“邪乎啊,那虎吵的章鱼啥时候长大脑了?愣能从这贼小的事儿上鼓捣出贼大的风波,牛大发了啊!”

颜未染定定神,把信收好,说:“让我想一想吧…至少,我绝不能让陈灿因为被卷入我们的恩怨,而毁了前途。”

136 马上告诉你

“这事情可有点难办。”

卫泽希拿着那封信,逐字逐句地研究着,然后放下手中信纸,皱眉说:“美国那地儿,对华人留学生本来就不友好,这事情一闹出来,我看非但陈灿入学不容乐观,连嘉律都麻烦大了。”

颜未染点头,问:“你也这样看?”

“不能不这样看。如果你熟悉哥大的话,应该知道这两年哥大很多亚裔学生的宿舍门牌,尤其是以拼音形式或中文汉字出现的,都陆续被人撕扯或者恶意破坏掉。华裔太会念书、中国人太重视下一代的教育,以至于很多美国人都认为本来属于自己的教育资源被华人挤占了。”卫泽希摊手道,“不仅学生,之前有人用同样内容但落款不同的申请信去联系沃顿商学院、哥大商学院、纽约大学 Stern 商学院等学校的导师,结果证明在导师择生之中,华人也是最受歧视的,连黑人的成功率都比华人高。而其中女性华人的成功率又是最低的,所以陈灿能成功进入哥大,真的是值得骄傲。现在她面临的情况,也是特别严重。”

颜未染点了一下头,说:“是的,陈灿是个好孩子。她寄托了太多人的期冀,应该在美国充满希望地开始新生活,不该受到这样的挫折。”

“不过事情虽然难,但张羽曼都欺压到头上了,我们还是要努力想想要怎么摆平…”卫泽希想了想,却问起了另一件事,“你老师那张配方,确定不能交给张羽曼吗?”

“那配方…”颜未染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才叹了口气,说,“这是老师临终时一定要我答应的,不到万不得已,我真的不想违背她的遗愿。”

“好的,明白了。”卫泽希点头,见她脸上还是为难郁结,便抬手挽住了她,笑道,“好啦,我想事情应该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毕竟现在我觉得最难的是,我还得琢磨着怎么才能在解决事情的同时,让嘉律和陈灿察觉不到。不然嘉律要是认为你还在关心他,从美国又跑回来了,我岂不是麻烦更大了。”

颜未染又无奈又好笑,说:“我已经和他谈过了,过往终究是过往,我不会再怀疑他,但也不可能再和他回到当初了。其实…我主要是为了陈灿。毕竟这世上能威胁到程嘉律的事情很少,而陈灿却可能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

“我知道。说起来,你能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过来找我,我很开心。”卫泽希满意地握着她的手,嘴唇在她手背上贴了一下,“但一开始,嘉律是为了你才会帮助陈灿的。如今他要是为了那份善良而遭受危机,别说陈灿了,我担心你这辈子想起这件事都会良心不安。这样我不是输定了吗?”

颜未染回握他的手,轻叹了口气,说:“是,我确实觉得亏欠了他。”

“所以我得尽力解决才行,谁愿意女朋友永远都记挂着别人的好?”

颜未染现在对于他名正言顺的称呼已经懒得反对了,无奈看他一眼,没说话。

“我说真的,嘉律还是挺在意你的。”卫泽希想了想,陪她在鱼池边坐下,说,“瞒着你也不太好,其实嘉律还在改进你老师那份配方的工作,他还想挽回你。”

“是吗?”颜未染听着,轻轻将手中鱼食抛洒到水面去。所有的鱼都在食物落下的一刹那,涌到水面争抢着,溅起一片水花。

卫泽希不确定颜未染的心头有没有涌起这样的水花,但他看见她垂下睫毛盖住那双清亮的眼眸,面容上也蒙了一层淡淡的黯然。

卫泽希一时又恨自己太大方了,居然还在她面前提起前男友的好来。

他懊恼地出了一口气,抬手揉揉未染的头发,站起来打电话给纽约那边,要他们调查一下张羽曼在那边的社会关系。

颜未染听到了声音,转头看看他说话的侧面,开始安下些心,觉得这个切入角度是对的。

然而,听到那边的回复之后,卫泽希却不安心了。

他看了看在池边喂鱼的颜未染,拿着手机转到树后,压低了声音问那边:“你确定我爸要让我回去,再接手美国那边的事业?”

“是的,前几天他看到了亚太区的季报,认为你只要安下心来,做得还是不错的,至少一贯以来大方向上从未出错。昨天在会议上,他还向合作者骄傲地介绍了自己著名商学院毕业的儿子,说你的投资眼光特别强,在上海的投资一年净资产增加150%以上,这在任何领域都是个奇迹…”

卫泽希目瞪口呆:“他是指我买的这套房子吗?我买的时候他明明骂我败家子!”

“无论如何这是事实。你知道的,年纪越大,对子女的依恋就会越深。对你父亲多表示一些亲近吧,我敢保证他现在已经开始计划要把你召唤回去培养你了。好好表现,我期待你回来的那一天!”

卫泽希心情复杂地挂了电话,看着正蹲在鱼池边看着锦鲤们的颜未染。

头顶的眼光从树叶间筛下,将她柔美的侧面照得越发动人。长长的裙摆云朵般笼罩住双腿,唯有一线纤细的脚踝泄露了出来,和细长的手臂一起宣告她的柔弱。

他忽然又想起那起初漫不经心、但现在想来如同命定的那一日。他在路过的时候看了她第一眼,然后又走回来,看了她第二眼,长久地凝视。

他记得自己曾听过一句诗,那应该是个有名的诗人,雪莱或者是谁——

A flower that scarce breathes in the desert rude

To Zephyr's passing wing ?

如果他现在回到美国,结束自己这所谓的“流放”,回去享受父亲的肯定,接受那众人艳羡的一切时,他会不会也成为路过她的那阵风?

到时候的他,就算可以拥有全世界的繁华喧闹,可是也没有了那唯独属于她的气息。因为她在扫除和程嘉律的过往时说过,她的根在中国。

像荒凉沙漠里的一朵花,不愿向那过路的风吐露气息。

他不想做路过她的风。

因为夏令时的缘故,上海的晚上十点,正是纽约的早上十点。

相隔十二个小时,正好昼夜颠倒。

颜未染打电话给程嘉律的时候,拿着手机想,如果响了五声他不接的话,那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