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敲着夫人平日里那模样也是个有福的,肯定会好起来的。老祖宗您就放宽心,看看过几日情形如何吧。”荣嬷嬷开解道。
绘芳堂里,太夫人冷笑着说道,“平日要强拿尖的,总爱显得自己多精明,这时也不行了吧。”一旁侍候着的牛嬷嬷赶紧说道,“我的小姐,您可小点声,叫人听见了。”
张姨娘也在正房里帮忙侍候着,打水递个毛巾什么的,直忙到夜深,古嬷嬷才过来歉意地说道,“连累得姨娘也累了这半夜,这会儿自有奴婢们照顾着,姨娘请回去歇着吧。”
古嬷嬷如此说了,张姨娘也不好再留在这了,只能回了自己屋里。
夜深了,周遭的一切都慢慢静了下来,各房的灯火也慢慢地灭了,菡笑堂的正房的众人自然是车也不能眠的了,忙碌的众人也都慢慢静了下来,只听见外面的秋虫的声音和远处更夫的敲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更加悠长。
正房的门也关上了,紫书紫篆打了地铺睡在外堂里,紫菱和古嬷嬷打了地铺睡在莘菲卧房的外间,紫樱比较灵醒,就在莘菲床边的踏板上睡了,待众人都躺了下来,床上的莘菲默默睁开了双眼,朝着挂着镏金香薰囊的帐顶无声地笑了。
第二日一早,菡笑堂就迎来了一批又一批探望的人群,老太夫人和太夫人还是老早就过来了,走的时候照例还叹着气;老侯爷也来过了,只是不好进房,问了些话,吩咐丫鬟们用最好的药便离开了;周士林也扶着肚子慢慢大起来的李氏过来了,李氏进了卧房,坐在莘菲床边狠狠哭了会鼻子,周士林怕她惊动胎气,连忙带着她回去了;妙姐儿也来看过一回,面无表情,冷漠地离去了…;周士芳带着庶妹们也来看过一回,都红着眼睛离开…
等到探望的人都离开之后,古嬷嬷才松了口气,大夫又上门来了,替莘菲把完脉后,又吩咐着,因为怕风,所以让丫鬟们把帐幔也都放了下来…
张姨娘这两日特别殷勤,一直随着丫鬟们跑进跑出的,白姨娘也甩着帕子来看望了一回,捏着嗓子假意哭了一回,幸灾乐祸地冲着张姨娘挤眼睛,张姨娘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白姨娘一步三摇的走了。
下午,张姨娘退出去了,众人都在忙,没人注意到这个姨娘的动向。
等到菡笑堂里没了外人,紫书端了一簸箕的茶叶坐在门口挑着,房里的古嬷嬷等人忙碌了起来…
紫樱跟在张姨娘后面,看着张姨娘进了栖梧堂的后院…
又跟着张姨娘从栖梧堂里出来,回到了自己屋里,紫樱跟着看了一会,闪身回了正房。
晚间,菡笑堂里灯火依然明亮,穿梭的人群慢慢都沉静了下来,二更的梆子敲过之后,正房的门关上了,远远地还听得见丫鬟的低低的说话声,渐渐的,就只听得见断断续续的有人梦呓的声音、偶尔的咳嗽声…
寂静地夜里,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出现在菡笑堂的正房门外。
一支吹筒往门里吹了些什么进去,过了一会儿,黑衣人手持匕首,在门轴上只一下,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外堂的地铺上睡熟的紫书紫篆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黑衣人上前去踢了二人几脚,见二人软绵绵地没有动静,便抬脚往里间走去。
里间门口的地铺上的紫菱和古嬷嬷也是人事不知地沉睡着,黑衣人从二人身上跨了过去,走到里间。
床上的红色帐幔低垂,隐约看得见里边沉睡的人儿,踏板上的紫樱也没有动静,黑衣人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轻轻走到踏板前,先尝试着踢了紫樱一脚,见紫樱没有反应,便更重的一脚将紫樱踢到床前的地上,自己走近了床前,停了半晌。
黑衣人扯下自己蒙面的面巾,“韩莘菲,你也有今日吗?”
“本来我也不想要了你的命的,可是你三番几次地想坏我的事,那就怨不得我了。”灯下的黑衣人面容狰狞,笑容可怖,却不是那张姨娘又是谁?
张姨娘将匕首收入怀中,从袖里拿了个布包出来,打开来,里边却是一排整齐的大小不一的银针,针尖上还闪着黑色的光芒。
张姨娘狞笑着挑了一根出来,放在自己眼前,眯了眼睛细细地观赏了一番,“这也不算委屈了你,要知道,这可是头一回用呢,韩莘菲,你也算是值了。”
说罢,便动手想要去掀帐幔,说时迟那时快,掀开帐幔的张姨娘愣住了,床上的被褥里躺的哪里是莘菲,而是一个用枕头堆出的人形。
张姨娘心里大喊一声“不好”,迅速回过神来,但是已经慢了,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住了她的背心。
她慢慢转过神来,发现用剑指着她背心的人竟然是刚刚被她踢到地上的紫樱。
“姨娘没想到吧?”紫樱冷笑着问道,“还有更让你想不到的呢?”
张姨娘脸色苍白地看着门口进来的一行人,莘菲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后边跟着的全是刚才她踢过的紫书、紫篆、紫菱和古嬷嬷,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老太夫人和太夫人也扶着各自的丫鬟走了进来。
走在人群最后边的竟然是周士昭,看到周士昭身影的那一刻,张姨娘彻底地松了下来,脸上涌上绝望的神情。
莘菲笑着走过来,“怎么,姨娘你如此客气,深夜来访要送我什么礼物呢?”
说罢过来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张姨娘手中的银针,摸出了张姨娘身上的针包,“这里地方小,还请姨娘移步。”
紫樱抵着张姨娘背心的剑稍用了点力,张姨娘被迫着随了莘菲走到外堂。
外堂的灯火在张姨娘眼里看来比平日里更加耀眼,老太夫人坐在了主位上,太夫人坐了下首,周士昭面无表情地坐在了太夫人的对面,莘菲走了过去坐在了周士昭下首。
紫樱往张姨娘的腿弯里踢了一脚,张姨娘砰的一声跪在了地砖上,然而那双眸子却依然冒着火般望向莘菲。
这边,周士昭对了莘菲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莘菲笑着回答,“没事,就是躺得腰疼。”
二人亲密的互动激怒了张姨娘,她狠狠地怒向莘菲喊道,“你这个贱人,竟敢设计害我?”
莘菲眉头皱了皱,向了老太夫人和太夫人说道,“祖母,母亲,她毕竟是我们房里的人,还请祖母和母亲允许由莘菲来责问。”
老太夫人和太夫人都点头应了,莘菲才示意身旁的古嬷嬷,古嬷嬷得令走到张姨娘的面前,“主母面前口吐狂言,不知礼法!”
说罢便抬手给了张姨娘正反手各五个巴掌,古嬷嬷不愧是宫里出来的老人了,看起来没用什么力,却打得张姨娘两颊已经红肿,嘴角流出血来。
张姨娘倒也硬气,侧了头吐出一口带血的痰来,眼神依旧恶毒地看向莘菲。
“怎么,你还不服气呢?”莘菲问道。
“都是你运气好,否则,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张姨娘犹自恶狠狠地说道。
“真是冥顽不灵,我不知道我的忌日是哪天,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忌日是哪天。”莘菲叹着气说道。
“姨娘,你说说吧,深夜潜入我的卧房,究竟意欲何为啊?”莘菲不想与她纠缠于无味的事,接着问道。
“还问什么,就是要杀了你。”张姨娘知道今天也是躲不过去了,豁了出去喊道。
古嬷嬷上去又是几个巴掌,“你为什么要害当家主母?”
张姨娘被打得再度吐出血来,却反而发了狂似的大笑起来,“多么可笑的问题?为什么?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个小小的不被人待见的姨娘?为什么她就是那个受尽宠爱的夫人?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张姨娘的吼声响彻整个菡笑堂。
莘菲低低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张姨娘面前,“你和前头夫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张姨娘听到这话,眼神顿时黯了下去,低声说了句什么,莘菲没听清楚,凑了过去,不妨那张姨娘挣脱了紫樱的剑,一把揪住了莘菲,迅速从怀中掏出匕首来,举了就往莘菲身上刺去。
“住手!”堂上的老太夫人喝道,太夫人也站了起来,周士昭大怒,正要上前,一个人影却已抢在众人的前头,往张姨娘一头撞去。
张姨娘不防之下被这个人影撞得趔蹴,抓着莘菲的手就松开了,周士昭一把拽了莘菲搂在了自己怀里,那张姨娘持着匕首的手却没停下来,一刀扎在了这个撞到她身上的人影。
“紫书!”莘菲大喊,一边的紫樱紫篆和紫菱也立刻冲了上去,紫樱拉开了张姨娘,一手劈在了张姨娘的脑后,张姨娘这才晕倒在地。
紫篆紫菱赶紧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紫书,紫书的右胸口上插着匕首,那张姨娘是下来狠心的,匕首插的很深,紫书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夫人,夫人…没事吧?”
莘菲跑到紫书面前,跪了下来,眼泪夺眶而出,“你这个傻丫头,你怎么…”话也说不完,哽咽着。
这边老太夫人和太夫人看的已经是目瞪口呆,半天才缓过神来。
古嬷嬷已经吩咐人赶紧去请大夫了,周士昭上前请了老太夫人和太夫人先回房休息,然后才皱眉吩咐了人上来,将张姨娘拖到柴房里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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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两方较量,功心为上
莘菲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去管张姨娘了,紫樱紫菱等人商量着将紫书抬回自己房里,莘菲也顾及不了这许多了,指挥着丫头们将紫书抬到自己西间的炕上,将炕几挪开,紫书右胸上还插着匕首,莘菲一直握着紫书的手,“紫书,你坚持住,大夫马上就到了。”
紫书惨白着脸,万般艰难地扯出一个笑脸,“夫人…我没事…您放心…”
莘菲心里更是难受,“你这个傻孩子,怎么这么傻呢?”直直要掉下泪来,怕紫书看了,又连忙用袖子擦了。
古嬷嬷带着大夫来了,莘菲也顾不上回避,就站在炕边看大夫把脉察看紫书的情况。
“这匕首插得太深,恐是伤了心脉的,现在我要把匕首拔出来,先要做些准备。”大夫神情严肃地说道。
莘菲二话不说马上配合大夫,吩咐紫菱她们准备了白色的棉布,烧得滚开的水,大夫还拿出一些药丸,交给紫菱,让她将药丸用温水化开了待用。
等到这些都准备好时,古嬷嬷上前来对莘菲说道,“夫人,这会子拔刀估计很血腥,您还是先出去等吧,这儿有奴婢们看着呢。”
“不,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儿看着。”莘菲拒绝了嬷嬷的好意,古嬷嬷无法,也只得随了她去了。
这边大夫先尝试着将刀轻轻往外抽动,躺着的紫书便立刻躬起身子,嘴里喊起疼来。
大夫对旁边端着止血药和用药丸化开的水的紫篆和紫菱打了个眼色,便一使劲快速地将匕首拔了出来。
紫书“啊”的一声大喊,惊得人都快坐起身来了,紫篆赶紧上去将止血药洒在紫书胸口,紫菱再赶紧上前将药丸化开的水给紫书灌了下去。
莘菲在一边看的脸色也发白,看着紫书仿佛松了口气般的又躺了下来,莘菲才上前握了紫书的手。
大夫也松了口气,写了个方子交给古嬷嬷,“按这个方子吃下去,应该就会慢慢好起来的,但是以后也算是落下病根了。你们记着每天要给她换药。”
莘菲连忙起身谢了大夫,并吩咐古嬷嬷抓药时用最好的药材,才着紫篆送了大夫出去。
回身安排了紫篆专门照顾着紫书,先就这么将就着在西间炕上,等好点了再将她挪回自己房里去。
送走大夫,莘片刻都未曾耽搁,便进了菡笑堂偏院。
东平侯府的建筑很有北方特点,四平八稳互为对称,菡笑堂身为府中西翼建筑群的中心,不但主建筑占地阔大,就连偏院、边厢,都要比绘芳等建筑物更大一些。迄今还有两个偏院平时无人居住,只是堆放着莘菲的陪嫁。
莘菲就随手捡了一个偏院,开了屋子唤人将张姨娘锁在里头,又安排了两个凶神恶煞的老妈妈看守,她自己进了屋子,隔着窗户审视了众人几眼,便进了紫菱等人一早布置好的审讯室。
这是她参考着脑中残留的一点印象,指导几个丫鬟布置出来的,屋内除了一把椅子,一张桌子并一盏油灯之外别无他物,就是窗户,也都用黑纸糊死了,即使是白日走进去也必须点灯。
莘菲进去看了看,倒是十分满意,又让紫菱和紫樱,“你们就在门口守着,我没有喊人,就别进来。”
便在椅子上坐了,又调整着灯光的方向,这才满意地拿出鹅毛笔,吩咐道,“带人进来吧。”
紫菱和紫樱自然随了吩咐行事,不多时,便将张姨娘带了进来。
莘菲调整了一下灯光,使得油灯的光芒,直打到了那张姨娘的面上,这才不冷不热地问,“让张姨娘久候了吧?”
这个张姨娘生得很是清秀,虽然说不上特别漂亮,但至少长相端正,即使在侯府只是个不受待见的姨娘,她的气质也还是很干净,身上穿的戴的,虽然朴素,但也很得体。
她自然也戴着手铐脚链,进门之后,便跪在当地,垂着头等莘菲问话。莘菲居高临下,细细地打量了她许久,她也没有任何异动。
沉得住气,看着理智清醒…
莘菲不禁暗自皱起眉头,旋又释然:如果她靠不住,又怎么能胜任下毒的工作。
她就缓缓地问,“你叫什么。”
张姨娘抬头看了莘菲一眼,“张芷若。”
只是回答了这一句,便不再有多余的反应。
她兴味地嗯了一声,又跳了话题,“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张姨娘显然怔了一怔,才迅速地答,“自然是父母了,你什么意思…”
“你是庶女吧?”莘菲一边在册子上写字,一边就漫不经心地问。
张姨娘的回答来得也很迅速而直接,“庶女就可以随便轻贱吗?”
莘菲就抬起半边脸,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张姨娘。“姨娘倒是说说看,什么叫轻贱?谁轻贱你了,如何轻贱的?”
张姨娘脸上闪过了一丝愤恨,她偏着头想了想,又现出了冷静之色,慢吞吞地道,“你有话便说,有本事便杀了我就是,何必如此多话?”
“你对我下药我完全可以理解,可你为什么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呢?”莘菲想到可怜的朗哥儿心里就难受。
张姨娘的脸瞬间苍白了一刹,然而即刻又恢复了正常,“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投毒了?”
“你想要证据吗?我当然有,可是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莘菲笃定地说道。
“哼,那就别废话,等你找出证据再来问我。”张姨娘宛如铜豌豆一个,再不配合了。
莘菲眯起眼,往后靠到了椅背上,上下打量着张姨娘,半晌才笑道,“好,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我不用点手段,你也不会说实话了。”——
她也没有和张姨娘再废话下去。
莘菲静静地坐了一会,在黑暗中打量着张姨娘平静的神色,在心底又叹了一口气。
这样倔强而不肯服输的性格,人又聪明冷静,还精通医术,如果不是有些什么深层次的阴暗的东西,她可以想象这应该是多么出色的一个人!
“紫樱进来。”她扬声吩咐。
紫樱应声而入,在莘菲身边恭敬地跪了下来,“夫人有何吩咐?”
“你再带一盏灯进来。”莘菲缓缓道,“把她绑在椅子上,两盏灯对着脸照,绝不许灭,不许吃饭,一天只喝一碗底的水,一天不招,就一天不许睡觉。找两个婆子,寸步不离地盯着她看,有闭眼就照脸抽一巴掌,晕倒了浇一桶水——但是要记住,别让她病了。”
她目注张姨娘,缓缓地道,“两个时辰让她进净房一次,除此之外,不管她怎么央求,谁也不许和她说一句话。等她肯招了,再过来禀报我。在这之前,要是她病了,自尽了…两个婆子也要跟着问罪。”
见张姨娘脸上似乎没有太多的恐惧,她便亲切地对着她笑了笑,道,“我听说人十天不睡就会死,三天不睡就会疯,不过从来也没有人证实过这一点。你是个有骨气的,多坚持几天,我等得起。”
这一次,张姨娘眼底方才闪过了一丝恐惧的光。
莘菲又冲紫樱摆了摆头,紫樱便低着头起身退出了屋子,没有多久,便将两个婆子带进了室内,三人顿时忙碌起来。莘菲站在屋角,又仔细地打量了张姨娘几眼,这才转过身大步地出了屋子。
一出门,一束明亮的阳光顿时洒到莘菲身上,她眯起眼,惬意地望了望碧蓝色的天空,又低声吩咐了紫菱几句,便先回了正屋里,在里间书案前坐下沉思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脚步声响,却是周士昭进了里间,他一边脱衣服,一边问道,“怎么,她已经招了吗?”
莘菲脸色暗了一下,起身帮着周士昭换了大衣裳下来。
她的神色也已经回答了周士昭的问题,周士昭神色一动,“怎么,那个人还不是个善茬?”
“她要真的被吓一吓,就什么都招了,这件事情也绵延不了这样久。”莘菲疲惫地笑了笑,又道,“我就是觉得奇怪…”
“怎么?”周士昭就靠到了书案前,他不无遗憾,“本来还想见识一下你审案的风采——你是奇怪什么?”
“我怀疑的是,你的前夫人的死与她有关。”莘菲直视着周士昭的眼神说道。
果然,听到这话的周士昭身子一震,“怎么可能?她们是姐妹。”
“是嫡姐和庶妹。”莘菲补充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周士昭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了。
二人从庆安堂请安了出来,周士昭又要去办事,莘菲先是在畅观堂里将家里的琐事发配了一番。这才不紧不慢地带着紫菱和紫樱进了偏院,论时序,和昨天审张姨娘的时间,恰好是隔了一天。
虽说古人审案,也有不许犯人睡觉的,但看管得再严实,在阴暗的牢房里,犯人要迷糊过去,也总能找得到机会。但昼夜不分,以大灯照射受审者的眼睛,这就让人没有办法休息,又偏偏还没有困到可以无视灯光迷糊过去的程度,这样上不上下不下的吊着,实在是极为难受。
果然,仅仅是隔了一天,张姨娘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不但脸盘浮肿,头发蓬乱,就是脸上的神色,也不禁带了三分的恍惚,三分的焦躁。见到莘菲进来,她都没有反应,只是木然地在椅子上变幻了一个姿势,似乎想要躲开直射着双眼的灯光。
莘菲也没有多和她废话,而是淡淡地道,“你今天有话要对我说吗?”
张姨娘又抬起眼来,似乎在凝聚精神,仔细地打量着莘菲,莘菲也就由得她去看。
归根到底,这审讯一事,就是两人之间的心理较量。她之所以对审讯张姨娘这样有信心,主要是因为两人的社会地位差别很大,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碾压过张姨娘的心防,都是迟早的事。
不过,怎么让张姨娘自己开口说出前头夫人的死因,则是莘菲目前最为紧要的事情。至于朗哥儿的事,她已经有了十分把握。
怎么将张姨娘的心防完全摧毁,也就成了她现在考虑的当务之急。
是以,她并没有回避张姨娘的眼神,而是自然而然地摆出了一股傲慢的态度,似乎将一切已经尽收心底,对张姨娘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怎么在乎。
张姨娘又垂下眼去,这个精力耗弱的女子眼皮一阵颤动,她轻声道,“奴婢可否敢问夫人,为什么就将奴婢列为了一等嫌疑,一定要施以这样的折磨,来逼得奴婢开口。”
现代的莘菲虽然没有接触过审讯,但至少也看过几本相关的书,也处理过学生这方面的事情,深知此时决不能被张姨娘所惑,将自己知道的线索告诉出来,她不置可否地笑了,“你猜呢。我想知道的是你和前头夫人的事。”
张姨娘咬紧了牙关,又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她永远都是那么高贵,那么显耀,在她面前,我好像就是她脚底的泥一般不堪。”
这还是莘菲第一次听到张姨娘讲到她与前头夫人的事。
莘菲不禁精神一振,她压抑着心头的紧张与兴奋,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张姨娘又抬起眼来,半是讽刺半是羡慕地撩了莘菲一眼,面无血色地道,“不过,像你这样的人大概永远也不能理解身为庶子女的痛苦吧?”
莘菲瞳仁一缩,她咬住唇,一时没有说话,反倒是张姨娘似乎找到了勇气,断断续续地往下诉说了起来。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娘是谁。”张姨娘苦涩地说道。“只知道自己的地位是低贱得不能再低贱了,父亲视我于无物也就罢了,我的那些嫡姐嫡兄,还有那些有自己生母拼命护着的庶姐妹们,都把我当作是她们的出气筒,嫡母看我的眼神,我永远都记得,是那种嫌弃、讨厌还夹杂着虚伪的怜悯,呵呵,”说到这里,张姨娘还呵呵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自嘲和痛苦。
“只有她,她,我的那个高贵得不可方物的嫡二姐,就是前侯爷夫人,她总是远远地带着善意的同情看着我,会时不时接济下我的日子,还利用她的地位,她的威慑尽可能地给我争取了很多的学习的机会。”张姨娘眼里仿佛还泛起了些许泪光,莘菲看着这样的张姨娘,可以想象出高门大院里,一个瘦小的人影是如何捱过那些年的痛苦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