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贝勒府到圆明园大概三四里路的距离。黛玉原想着出了贝勒府直接回圆明园,不料走到半路马车忽然停住。
“怎么回事?”黛玉靠在车里纳闷的问道。
“主子问怎么停下了?”雪雁欠身掀开车帘子问道。
“回公主的话,这车的车轱辘裂了个缝儿,有块石子加了进去。不好走了!”赶车的老家人原是胤禛府上的人,老实巴交的一个老头儿,平日里连句话都没有。戴铎见他话少事少平日也不跟人交往才派去给黛玉当差。图的是个省事儿省心。
“能修吗?”雪雁生气的问道,“你平时是个妥当的,怎么今儿却出了这种事儿?深更半夜的把主子凉在大街上,你有几个脑袋?”
“算了。快些修好回去。”黛玉轻声叹道。
“没听见主子说话?还不快点瞧瞧?”雪雁见那老奴木讷的站在那里不动,便生气的呵斥他。
老奴许是吓傻了。被雪雁一喝才醒过神来,忙爬到车底下去修车。
忽然间一声尖啸,似是利器划破长空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声惨叫,一个护卫身上中箭,一箭穿心,却干脆利索的一声闷哼,然后是身体倒地的声音。黛玉吓得一个哆嗦,雪雁叫了声:主子小心!便伸手把黛玉搂在怀里。
“有刺客!保护公主!”有侍卫反应过来,迅速拔刀,呼啦一声把黛玉的马车护在中间。
如泼墨般的夜里,没有人现身。却有无数只羽箭从四面八方咻咻射来。如疾风密雨一般铺天盖地,眨眼间二十多名护卫便死伤了大半。
冷风吹来,泥土和血腥的气息无比浓烈,黛玉只觉得心口中一阵痉挛绞痛,眼前阵阵发黑。
“下面的人听着。留下钱财和女人,饶你们一条狗命。”有人在黑暗中高喝,听上去肆无忌惮,可这话说得却又像是绑匪。
“主子,外边是绑匪。不如我们丢些银子出去,让他们走吧。”雪雁慌张的说道。
“主子,我背着你冲出去。”春纤虽小,却跟着宣宁练了一段日子的功夫,后来宣宁不在的这几年里,她从未放弃停止。练到如今,虽然不算大成,却也有些模样了,胤禛府上的护院也只能与她打个平手。
黛玉冷笑,攥着春纤的手说道:“真是可笑。京畿重地哪里来的绑匪?他们这样说分明是欲盖弥彰!春纤有几下功夫。等会儿我出去和他们纠缠,你悄悄地冲出去,回园子报信——公子回来了,此刻应该在水池上的楼船里歇息呢。”
“主子!万万不可!”春纤又惊又怕,急忙拉住黛玉,“您万金之体,千万别出去。您既然知道他们不是绑匪,那就另有玄机。说句胆大的话,恐怕他们就是冲着您来的。”
“这些我何尝不知?”黛玉咬咬牙,沉声说道:“可他们在暗处,猛然突袭,人多势众。这会子我们的侍卫已经死伤十之八九。若他们再放箭,恐怕连你们两个也逃不掉了。他们既然冲我来的,便不会伤我。大不了把我绑回去作为人质。你快些回去告诉宣宁,他必有办法救我。”
“不,主子。我出去与他们纠缠,让雪雁姐姐带着你悄悄地出去。”春纤急忙说道。
“他们找的是我,你一出去他们必然放箭。”黛玉焦急的说道,“现在你们两个都必须听我的。”
“主子!”春纤来不及多说,上前把黛玉的披风解下来披在自己的身上,“恕奴婢冒犯。如今顾不得许多了。”说完,她披上黛玉的披风,把风帽兜到头上,转身出了马车。
紫色织锦贡缎披风在月色下闪烁着妖艳的光泽,春纤出了马车高声一喝:“都给我住手?!”
护卫们一惊,暗道:这小公主真是沉不住气。就这样跑出来不是找死吗?
羽箭顿时止住,四周一片寂静。明处的侍卫暗处的刺客,所有的人都注视着马车上的少女。
“不管你们是谁的手下,骁骑营也好,九门提督的人也好,就算你们真的是绑匪也好,都给我张大眼睛看清楚了!我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我可是皇上御口亲封的固伦公主。劫持我会有什么后果,你们应该很清楚吧?不错,那是诛九族的叛逆之罪!”
“少废话!我们只要钱财和女人。别的一概不管!”
“钱财没什么,这里有些珠翠,人么,我跟你们走。放了这些侍卫和婢女。否则,我们便同归于尽!”
“不愧是大清国的公主!比爷们儿还痛快!哈哈…”暗夜中一阵放肆的笑声,张扬不羁,“你一个人下车,走到街道边上的小巷子口。其余人若是敢动一动,立刻乱箭射死!”
“公主…”侍卫们有些急了。若公主被贼人掳去,自己也难逃死罪,横竖是死,还不如死在敌人的手中,也可以为家属挣得一些抚恤。
“谁也不许过去!你们把车里的两个丫头安全的护送回去,便是大功一件!”春纤侧脸,低声喝道。
侍卫头领抬眼一眼,心中一个愣神,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公主!”侍卫头领带头单膝跪地。
“公主!”十几名侍卫同时跪倒在地上。
“放他们走吧!”春纤下了车,双手把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对着刚才笑声传来的方向大声说道。
“把她带过来!”
“先放他们走,否则我立刻咬舌自尽!”
“想不到一个小丫头却是个烈性子。哼,不过你碰到了大爷我,再烈的性子也没用。在我没看清你的那张脸之前,这里的任何人休想离开。”
第94章
情势危急,春纤心中紧张的要命。生怕一个差错暴露了身份,害了自家的主子。忽然在这时,一道历闪劈夜空。凄艳的白光霎时照亮了四周,一闪即灭。
只是这一闪,春纤便看清楚了左上角的屋檐上那个张狂的劫匪首领和他四周密密麻麻的弓箭手。这些人虽然穿的衣服各不相同,但持弓箭的姿势却是整齐有素,一看就是长期训练的兵勇而绝非匪类。
春纤犹豫之时,忽听外边有人高声怒喝:“前面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戴铎!
春纤心头一紧,手中长簪倏地飞出,叮的一声刺入对方首领的肩膀上。
原本她是想刺那人的咽喉的,只是那人听见身后有人来,猛然回头身体转了个方向捡了一命。
“啊!”
一声惨叫,接着是一声咒骂。
一道凌厉的身影横空飞来,踩过车顶落到春纤的身边:“妹妹!”
胤禛的声音?
春纤诧异的回头,胳膊一僵,低声叫了声:“四爷。”
“主子小心!”戴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看着已经冲进去的胤禛,惊叫一声,从怀中摸出一枚黑色的弹丸往空中一抛。
红色的光束划破夜空,和轰隆隆的雷声一起,在这暗如浓墨的深夜中,妖艳诡异。
唰唰唰——
弓箭手尚未在惊慌中反应过来,便被身后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捏断了脖子。
死神和大雨同时降临。恐怖和血腥如同无处不在的黑夜一样把所有的人都笼着其中,包围外边还有包围,谁都想不到自己是生是死,除了胤禛那些如影随形的暗卫。
马车周围的十几名侍卫立刻动了起来。纷纷四散开来冲向躲在暗处的‘劫匪’。
“怎么是你?妹妹呢?”胤禛一把握住春纤的手臂,焦急的问道。
“主子在车里。”春纤的心突突的跳着,手臂被胤禛捏的生疼却忘了挣扎。
胤禛看了一眼披着黛玉的披风的春纤,说了声:“做的很好。”便转身跳到车上。掀开车帘看见双手紧抱在胸前的黛玉,“妹妹,没事吧?”
“四爷?”黛玉只觉得浑身冰冷,大雨从车窗和前面一起冲进来,泼溅到她和雪雁的身上,二人都已经冷透。
“放心,我来赶车。”胤禛说着,转身扬鞭,就要赶车往前跑。
“四爷!”雪雁急忙拦住:“车坏了。轱辘拔了缝,有石子夹了进去。”
“走,我带你走!”胤禛说完一把拉过黛玉,打横把她抱在怀里,转身跳下车子。
好马识主人,胤禛的马已经冲过厮杀的人群到了马车跟前,胤禛毫不费力的飞身上马,抱着黛玉冲进雨中。
雨水打湿了胤禛的披风,裹在披风里的黛玉瑟瑟发抖。
“妹妹,别怕…”六年半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却足够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种下深厚的感情。
自从宣宁离去,胤禛便不自觉的让自己代替他照顾黛玉,六年半如一日,她开心他也开心,她痛苦他比她还痛苦,一天一天,点点滴滴,他的快乐痛苦已经和她紧紧地连在一起。
“四哥,好冷…带我去…找…”黛玉如坠入冰窟一般,浑身哆嗦,小腹中一阵阵的绞痛,让她痛苦不堪话都说不完整。
“玉儿,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了!”胤禛飞马往圆明园的方向跑,一手拉着马缰,一手用力的搂住黛玉,他感觉到她的瑟瑟发抖,想着要把她抱得紧紧地或许能好一点。
圆明园门口。
守门的家人远远地看见一匹快马冲过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急的迎出去才发现是胤禛抱着一个人,全身滴着水从马上跳下来。
“四爷吉祥!”家人赶忙打千儿请安。
“找太医来!”胤禛来不及多说一个字,抱着黛玉进了院门。
守门的家人打了个愣神赶忙起身,转身要了一匹马往太医院奔去。
留守的家人都被胤禛的突然闯入吓了一跳,一个个战战兢兢的跟进屋子里去,方见胤禛掀开披风,把黛玉放在榻上。转身吩咐黛玉的奶娘王嬷嬷:“快准备热水让你们主子泡一泡!”
“嗻!”王嬷嬷一挥手,众人一起动手,有人出去准备热水,王嬷嬷便拿了毯子来准备把黛玉身上的湿衣服先脱下来。却又碍着胤禛在场不敢动手,于是陪笑道:“四爷,请您到东里间先把这身湿衣裳换下来吧?只是这儿没爷的衣裳可怎么好?”
“随便找一身给我吧。”胤禛说着转身出去,王嬷嬷叫两个小丫头留下给黛玉换衣服,自己又去找了平日里黛玉给宣宁做的衣裳来给胤禛送去。
“好冷…”黛玉裹着毯子蜷缩在榻上,又觉得腹中如有一只手在撕扯一般的疼痛。
“主子,您身上好烫!奴才们已经宣太医去了。您先喝口热水吧?”雪雁和春纤皆没回来,平日里在外间伺候的小丫头端着一盏热茶递给黛玉。
“我不要,去——快请四爷过来…”黛玉推开小丫头的手,忍着身上的痛苦说道:“快去…”
小丫头忙答应一声转身去请,胤禛已经换了衣服回来。
“妹妹!你怎么样?”
“四爷,我快死了…快去叫宣宁来——”黛玉一边说着,眼泪便夺眶而出。
“妹妹。”胤禛坐在榻上,,看到那张小脸上面毫无血色,嘴唇被咬的发白,刘海密密在额前滴着水珠,眼睛里面有些闪光,再看看她弯着腰,蜷着身子,一时心如刀割,“你说什么糊涂话,你让我去哪儿找他回来?”
“他回来了,他已经回来了…就在园子里,水池的船上,四爷,你快去找他——”黛玉握着胤禛的的衣角,眼睛无声的望着他,有一丝隐忍,更多的是无助,她觉得胤禛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她身体的重心不由自主的向他倾,细碎的小声说,“痛…痛…痛的受不了了…”
“哪里痛?妹妹,你哪里痛?!”胤禛几乎要抓狂,此时的黛玉真的是摇摇欲坠,好像一不小心,她就会这样倒下去再也做不起来。
“宣宁…宣…宁——”
胤禛心中的伤痛无法言喻,这种形容不出来的悲恸如同一柄大锤,重重的在他的心口锤一下,让他无法呼吸。他无力的把黛玉搂紧,沙哑的说道:“他回不来了!他走了六年半了,为何你还不接受这个事实?你伤心时,痛苦时,只知道叫他的名字,可这六年多了,你何曾见他出现过?哪次不是我?哪次不是只有我?!”
难道你的心里,真的没有我的一丝痕迹吗?
黛玉在胤禛的怀里拼命地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门呼啦一声被推开,宣宁全身湿透从外边闯进来,打破了屋里悲伤凝重的气氛。
“谁?!”胤禛生气的回头,在看见宣宁的时候一下子愣住。
宣宁转身关上房门,门关上的那一刻胤禛看见外面雪雁和春纤气喘吁吁的进了屋子。
“四爷。”宣宁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便疾步走到黛玉的榻前,对着胤禛点点头,拉过黛玉的手替她把脉。
“宣宁?”胤禛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宣宁,神情恍惚,一脸的不可思议。
“四爷,我先给她施针,她快坚持不住了。其他的我等会儿再给你解释,好不好?”宣宁说着,已经从怀里取出针盒一层层的打开放在一边的高几上。
“嗯。”胤禛点点头,把黛玉放在床上,“我出去等你。”
宣宁俯身,摸摸黛玉湿漉漉的头发,轻声说道:“玉儿,我回来了。”
黛玉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带着弱弱的气息,“宣宁,有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不疼了,我快死了!”
“没事,女孩子家早晚都有这天。只是受了惊吓又淋了冷雨。所以肚子痛的厉害,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宣宁说着便取了一根银针让黛玉转过身去。
“我不要挨针…”
“不疼,几下就好,乖乖地听话。背对我躺下,把衣服掀起来。”
她只得照做,小声的问,“是所有衣服吗?”
宣宁无奈的瞪她,“当然,不然怎么有效果。”说完之后,黛玉撅起嘴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微微红起来,于是问道:“你的脸好红,莫不是你也病了?”
他低头在她的肌肤上寻找穴位,并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这会子,你是病人,我是医生…”
他下手,第一针是承浆穴,第二针缓缓的刺入大椎穴,慢慢进针,第三针快速刺入十七下椎,向下刺捻转提针,黛玉吃痛,轻轻叫了一声,他安慰她,“忍忍,听话!”然后取毫针刺入承山穴、三焦俞、肾俞、气海俞。
但是面对黛玉,他下手又有些犹豫,看着她微微皱眉的样子,他知道,即使是再圆钝的针,都会有些痛的,所以他手法娴熟,仍是担心她叫痛。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黛玉身体渐渐有了知觉,下腹也不再坠坠的冷痛,慢慢的脸上又有了血色,他轻轻取出所有的针,帮她把衣服拉下来,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黛玉缓了一口气,点头说道:“真的好多了。”
他笑笑,把针用酒精棉擦好,放回去,嘱咐她,“你先躺一会,让奶妈进来帮你收拾一下,再让丫头们煮了姜汤来。我去和四爷说几句话,一会就回来。”
然而宣宁出来的时候,胤禛已经不在屋里。宣宁问雪雁,雪雁如实回话:“奴才跟四爷说清楚了公子的事情。四爷说要回去审讯那些人,所以不等公子了。”
“哦,他还说什么了?”宣宁刚才进门的时候虽然没听见胤禛和黛玉说什么话,但只看他那副神情便可猜到一二。一时间心中好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压抑,面对这个父亲一样关心自己又不能相认的兄长,他有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没说什么。不过四爷的脸色铁青,这次那些人肯定要倒霉了。”
“好好地怎么会遇袭?”宣宁生气的问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搞鬼?”
“主子也这样说,京畿重地那里会有劫匪?指定是有人假冒的。他们劫持公主,图谋不轨,皇上定然会深究此事。”雪雁气愤的说道。
“这是朝廷的事情了,我们不便多说。不过该我们做的却不能不做。”宣宁说着,轻轻地眯起眼睛看着外边瓢泼大雨。
不多时春纤端了红糖姜汤进来,先进去给黛玉服了半碗,之后所有淋雨之人每人都服了半碗,众人各自歇下,只是雪雁从黛玉的屋子里搬出来,换了宣宁在里面陪同。
宣宁进来的时候,黛玉已经睡熟。孩子气的脸上,睡熟的表情是满足和甜美,黑亮的长发散落在枕间,此时的她,是最没有防备,最最真实的姿态。
宣宁的心底涌起奇异情愫,他忽然想起刚才给她针灸的时候,虽然他极力的告诉自己她是病人,自己是医生,可是她白皙的皮肤、若有若无的体香让他有些心慌意乱,当时没怎么觉得,可是现在想起来,那绝对不仅仅是心慌意乱…
胤禛冒雨从圆明园回到自己的府邸时,已经过了三更时分。
回书房,命人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出来把身上的湿衣服再次换下,只带着心腹小厮狗儿出书房消失在穿堂的拐角处。
四贝勒府密室。
四面的墙上点着油灯。闪烁昏黄的灯光下,一排十字架上绑着十几个人。
“就这些?”胤禛的声音比三九严寒的北风还冷,连平时跟惯了他的狗儿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回主子。就这些,剩下的人都死了。尸体已经报给九门提督府。九门提督府已经对固伦公主被劫一案做了记录。”暗影中闪出一个消瘦的身影,藏青长衫,正是管家戴铎。
胤禛点点头。戴铎这样说的意思就是,现在密室里绑着的这几个人都已经跟九门提督没了关系。这些人可以任凭胤禛发落,发落完了随便找个地方一埋,人不知鬼不觉。
“开始审讯吧。”胤禛转身坐在一把半新不旧的太师椅上。
今夜无眠,他有足够的耐心让这些人开口,而他的一肚子邪火也将在这些人的身上尽情的发泄。
第95章
瑾瑜一夜无眠。听着哗哗的雨声,一直到五更天时,睁开眼睛看看发青的窗户,叫了一声:“杏花。”
“福晋,这会子还早,奴才听着你昨晚没睡好,不如再躺一会儿吧?”
“不睡了,躺的我浑身酸痛,还是起来走走吧。”瑾瑜说着,自己坐起来靠在床边。
“这雨哗哗啦啦的下了一夜。这会子刚停下,外边虽然湿漉漉的但空气很好。福晋若要出去走走,就多披一件衣裳。”杏花服侍瑾瑜起床,见她不忙着梳洗只看着窗外,便拿了一件棉绫夹衣来给她披在肩上。
“我正想出去走走。你们忙你们的吧,我回来再梳洗。”瑾瑜双手拉住衣襟,抬脚出了房门。
天色还早,府里各处都静悄悄的。瑾瑜先来弘晖房里看了看熟睡的孩子和奶妈子,依然悄声出来,慢慢的出了院门往后面园子里走。一路呼吸着湿润的空气,只觉得沁凉的感觉直沁五脏六腑之内。
瑾瑜正低着头走,冷不防前面有人站在面前,熟悉的气息挡住了凉风,蓦然抬头却看见胤禛消瘦憔悴的脸。
“爷!这么早,你这是…”瑾瑜话说到一半便不自觉的住了嘴。她不知道胤禛昨晚睡在哪里,只是觉得这样问出来肯定是让胤禛脸上挂不住劲儿。
“嗯,早么?”胤禛答非所问,又问道:“你这是去哪里?”
“不去哪里,就随便走走。爷要去哪里呢?”瑾瑜机械的回答,心里又觉得好笑——这还是夫妻吗?怎么看都像是路人甲乙丙丁。
“我去睡一觉。”胤禛疲惫的说着,抬脚就走。确因身体不适,身子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瑾瑜忙转身扶住他,心疼的问道:“爷,你怎么了?”
“没什么…扶我回房吧,睡一觉就好。”胤禛的声音很低很虚弱,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昨晚的焦虑,加上淋雨,再加上伤心和震惊,直到后来审讯到结果时的愤怒,数种情绪交错在心里,再有一夜未合眼,铁打的人恐怕也受不住了。
瑾瑜扶着胤禛回自己房里,服侍他躺下后边焦急的吩咐杏花:“快去叫人传太医来!爷身上火炭一样,可怎么办才好!”
“福晋莫急,奴才这就去。”杏花慌慌张张的跑出去吩咐人,瑾瑜坐在胤禛身边拿了湿毛巾搭在他的额头上,看一眼昏昏沉沉的人忍不住轻声长叹。
“额娘,阿玛怎么了?”弘晖悄悄地从外边进来,蹭到瑾瑜的身边小声问道。
“阿玛累了。”瑾瑜转身看着七岁的弘晖,脸上露出几分微笑,“弘晖出去玩吧,别在这里吵阿玛睡觉。”
“额娘,阿玛是病了吗?”弘晖看着胤禛苍白的脸色,“你看他的嘴唇都裂了。”
瑾瑜无奈的点点头:“好孩子。你阿玛病了。你别吵到他。乖乖的出去玩,好不好?”
“我不去。我要留在这里照顾阿玛。”弘晖认真的看着胤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纯净如一泓秋水。
胤禛在半睡半醒之间,似乎听见了弘晖说话,干裂的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话却没说出声音来。
“阿玛,您说什么?”弘晖眼尖,看见胤禛张口,忙把耳朵凑过去。
“说什么?”瑾瑜也凑上去看着儿子认真的眼睛。
“额娘,阿玛说:水…”
“哦,快,拿水来!”瑾瑜忙回头吩咐丫头,立刻有人端了半盏白开水来,瑾瑜一勺一勺的喂胤禛,喝了三四口,胤禛的嘴巴就已经闭上,睡的也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