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后…”雷夕若将矛头指向了她,“不可纵容君上,要时刻记得圣后职责。不能因自己后之身份,霸着他。要记得,君上不仅是你一个人的夫君,还是这宫中上千女子的夫君。”
天一浅陌嘴角剧烈抽搐,颇有些哭笑不得。她霸着他?她可是正无限苦恼着如何送走这位大神呢。偷斜眼,看了雷夕若一眼,恍然了悟,小心脏扑扑跳了起来,这女人这么恨她,难道因为嫉妒?听她这口气,似是嫉妒极了天一家的女人。早就听说,当年天一姑姑于宫中很受宠,当时还是夕妃的她,却是处境凄凉。难道,因此,这女人恨着天一家女子夺去了圣君的爱,如今她入得宫来,就把这份恨转移到了她身上?
天一浅陌这边偷偷想着小心思,那边圣尊后却先一步凤颜大怒了,道:“太后,你这话是何意思?如若峥儿欢喜,浅儿也欢喜,她们想怎么便怎么,前朝中,也不是没有过帝王独守我天一家女子的例子?这…”
“姑奶奶。”天一浅陌轻声打断了圣尊后,心中有几分感动,姑奶奶为了护着她,不忍心她受委屈,居然这般同太后正面冲突。
转首看向太后,微微一笑,恭顺低首,道:“浅儿明白,劳圣太后费心。圣太后莫过于担心,浅儿想圣太后定也知道,天一家女子入门之前,都要经过训练,连这点也不懂,又如何担得起这个位子呢?”虽是低首,一番话却说得不卑不亢,言外之意,你多事了,我什么都懂。
瞥了槿木权峥一眼,抿唇一笑,道:“姑奶奶,母后,说到这,浅儿正有一事,想要禀报。”坐直了身子,笑道:“腾云阁林大学士膝下有一女,芳名芳鱼,妙龄十八,乃是享誉京城内外的才女兼美人,女红诗书无一不精,实是世间难求的佳人。浅儿想纳此女入宫,服侍圣君,特向姑奶奶,母后禀明。”
一道寒冽的视线瞬时刺了来。
侧首望去,果见那人满面冰霜,一脸煞气,额上青筋直跳。转首回来,装作没看见,心里却是怦怦跳个不停,皱了眉,做这般表情,是什么意思?一副她辜负了他的模样,方才,他不是还干干脆脆地答应了他母亲要雨露均沾吗?她不过多给了他弄了一朵要沾雨露的花儿,他生的哪门子气?臭小子…
圣尊后面露疑惑,有些担心地看着天一浅陌,道:“浅儿,你刚刚入宫,怎么就想着为峥儿添妃?”
雷夕若也道:“况且,六宫大妃已无空缺,大学士之女,入宫来只做个嫔,稍嫌委屈了吧。”
天一浅陌一笑,道:“姑奶奶,母后大可放心。浅儿自幼与芳儿姐姐相识,无话不谈,她的心事,浅儿也知道几分。芳儿姐姐对圣君一见便倾心恋慕,自此闺中相思,情根深种。浅儿此举,也是为了成全一段佳话。况且浅儿入宫之前,曾向芳儿姐姐许诺,我若入宫,必迎她来。所以,就算为了承诺,也断要完成此事,至于位阶,我想芳儿姐姐能够入得宫来,得偿侍奉君上的愿望,定定已经是极为欢喜的了,不会去计较那么多的。”
“这倒也好…”雷夕若淡淡道。
圣尊后笑笑,似开心似欣慰又似担心,道:“浅儿,你刚刚入宫,新人还没做几天,惊夫君找小老婆,心里不难过么?”
天一浅陌淡然一笑,平心静气,道:“姑奶奶,别人不了解,您还不了解么?我们天一家女儿从小就被教育,此生最不能为之的便是一个”妒“字。”
圣尊后叹了一声,忽然感慨起来,道:“浅儿果是个玲珑剔透的孩子。这样好啊,这样多福多寿。不像你姑姑,早早地撇了我这个白发人,自己倒先去了。我们天一家的女人都命薄啊,出生便重担在身,如大山压背,一辈子的喜怒一辈子的悲欢半点儿也由不得自己。”
“姑奶奶会长命百岁,浅儿也会长命百岁的。”天一浅陌握住圣尊后的手,如今,她已老态龙钟,虽然指上无数宝石闪耀,却已掩不去那褶皱皮肤的黯淡。
一时间,一股子无力的悲苦在空气中散发开来,两人都面有感叹,好似完全忽略了屋中其他天一家以外的人。
“朕何时见过什么林芳鱼?”一道不含温度的嗓音传来,槿木权峥幽黑的眸子射向天一浅陌,那一刻,他无心顾忌她此刻心里想着什么,无心顾忌着圣尊后同她的那通感怀,他只知道自己很生气很难过很寒心。如果可以,如果此刻没有别人在场,他一定会忍不住冲过去,抛开她的心来看看,那里都装着什么!
天一浅陌轻笑,道:“君上并没有见过芳儿姐姐,但是,芳儿姐姐却见过君上呀。君上,您可还记得御驾曾前往过林大学士府?”
槿木权峥轻哼了声也未答话。
天一浅陌抿唇笑着,道:“就是那次,芳儿姐姐无意中见到君颜。正所谓前生带来的缘份,躲也躲不掉,只那一瞥,便已注定他日之聚。”
槿木权峥定定望着她,黑眸中风起云涌,忽冷忽热,不一会儿,却又平静了,淡淡的笑一声,淡淡道:“朕不要这个女人。”
“君上,您有妃嫔上百,又何必在乎多一个呢。况且,芳儿姐姐品貌俱佳,尚未见面,如何就肯定自己不喜欢她?君上这般行为,不是让臣妾窝心吗?难道臣妾为君上百般思量,君上反倒不高兴了?承诺在前,臣妾贵为国后,又岂容儿戏呢?宫外深院中,一心爱恋君上的女子正殷殷切切盼着臣妾的回音,置之不顾,让臣妾于心何忍?”天一浅陌迎视着他,丝毫不退怯。
“为朕思量?好个为朕思量!”槿木权峥悲痛地看着她,大笑了声,那眸光那神情都在无声地逼问:你说这话,不觉得愧么?
圣尊后见状,精明的眼珠子一转,便看出来个一二来,忍住笑,咳了两声,正儿八经道:“要不要,你们小两口私下里商量去吧。好好的一顿饭吃成这般,菜都要凉了,快吃饭。虽说我们槿木圣族比起其他国家比较不计较那些规矩,但是多少也要注意些的。食不语,还是该遵行的。”老太太说得那叫一个严肃,浑然未觉是自己先挑的话头。
槿木权峥瞪了天一浅陌一眼,继续去吃饭了。
天一浅陌见圣尊后发了话,也只好打住。
第1卷 第七十五章 圣后归宁
晚饭过后,拜别了圣尊后,两人并行离开。
一出门,槿木权峥就屏退了跟随的侍卫婆子丫鬟们,面无表情同天一浅陌又走了一段,见那些闲杂人走得远了,才沉着声音唤道:“浅儿。”
天一浅陌一回头,嫣然一笑,道:“小圣君,我先走一步了哦。”说着,纵身一跳,一下子跃到了树上,风儿一样飞走了。
槿木权峥皱眉,随即唇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足一点,人腾空而起,一个起落,便已追上了那前方的人儿。伸手去抓她,谁想她泥鳅一般滑了出去。
天一浅陌看看他,扬眉笑笑,一个翻身寻了棵树坐下了,叹道:“小圣君,你还真是缠人呀。”
眉峰簇起,自今早开始,这丫头就恢复了江湖上那言行无忌,调皮嬉笑的模样,他本欣喜了会儿,谁想,很快地却又被抛入了冰窖。她看着他时,那眸子依旧是淡漠的,疏离的,同江湖上那双总是闪着熠熠光彩,亲切明媚的眸子完全不同…完全不同…
“你这算什么?刚进宫就开始布置自己的羽翼?”槿木权峥压着气,尽量平和了神色,说出的话却冰寒如冬临。
天一浅陌似是一惊,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愤怒狂涌,片刻儿后,又恢复了平静,转过了头去,笑着说:“随君上怎样想吧。呵呵…到时,看到大美人,君上就会感谢我了。”
眉一皱,槿木权峥身子一旋,也飞到了她坐着的那根树枝,撩起衣摆坐下,道:“我说过我不要她。”
“芳儿姐姐真的很美很美,比起你那些妃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哦,你最宠冷妃,她绝不比冷妃差。”天一浅陌一边摆弄着一摆,一边笑嘻嘻地说。
“君之令,谁敢违?”槿木权峥眸光寒了又寒,瞪视着她,一字一字清晰地道:“这世上有谁奈何得了朕。”
天一浅陌轻轻笑了,道:“这会儿倒摆起圣君架子来了。”望了望两人如今的姿势,又是一笑,“幸亏每次君上都把人赶走了呀,我们两个,一个是堂堂一国之君,一个是堂堂一国之后,让她们两次见到我们这般毫无顾忌地坐在树枝上,定然要贻笑大方了。”
“浅儿…”没有理会她的取笑,他喃喃唤了声她,侧首凝住她的侧颊,“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低低轻轻一笑,她亦侧首与他对视,孩童般眨眼,似乎有几分迷惑,几分郑重几分玩笑的开口:“我想如何,便能如何么?我要君上如何,君上便能如何么?”
“如果,你可明白地告诉我,我自是欢欣之至。”他语气诚恳,他们之间总不能总是这个样子。
“我要自由,我要摆脱宫墙。君上,你可否答应我?放我飞走呢?让我走,不要牵连我天一家,你可以么?”她凝着他,淡淡浅浅的笑容凝在嘴角,神态仍是半认真半玩笑的。
“不可!”槿木权峥皱眉。说到底,她就是想逃离他,他是狮子?他是毒蛇?
似是早就意料到了,天一浅陌倒也没多失望,只是奇怪地笑着,笑了片刻儿,忽儿止住,一手把玩着衣角,一手把玩着头发,神情中多出了几分感叹,道:“芳儿姐姐真的爱你,她那样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居然有勇气来找我说出那些羞人之语,可想而知她对你是怎样一番深情。君上,她入得宫来,你好生宠爱于她,好生珍惜她吧,别辜负了人家。毕竟,这人生,要得来一份真爱,要找到一个真心真意爱你的人是那么那么难。”
“我对你又何尝不是深情一片,你却为何,要如此辜负我?”槿木权峥扣住她的肩膀,轻晃了下她,似是要将她摇醒,似是要将她对他那满腔的怨满腔的气全部摇散,“你怎可以…无视我…至如斯呢?”
冷淡扫开他的手,天一浅陌笑了笑,看向天笑着开口:“欺骗了别人的人还要质问被欺骗的人,世界果然有趣啊。”星星点点的水光浮上了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她转头望向他,“君上,不要再阂说所谓的你对我的感情了,好不好?在这后宫之中,在你众多美人面前,这种话说起来,君上不觉得很荒唐,很可笑吗?让我爱上你,你才有成就感吗?陵少玄!”
忽然间,心,揪了起来,又狠又烈地撕绞着,这两日被自己努力压下的情绪疯狂又涌了上来,只觉瞬间有窒息般的沉痛袭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扭过头,不言一语,紧咬唇,再懒得理他。刹那间,积聚了一肚子闷,却无处去泄,刹那间,涌出了一肚子不痛快,却无处去发,一腔混乱中,故技重施,她出手又要去推他,谁想,手还没碰到,只听咯吱一声,那根他们二人并坐的并不甚粗壮的树枝应声齐根断裂!
猝不及防,二人身子急速向下坠去。
“浅儿!”槿木权峥一声惊呼,伸手扯住了她的手。
“放开!”她强横一甩。
“危险!”
“本姑娘哪里需要你救。”
两人你拽我扯的,在空中交缠着,竟完全忘却了使出轻功护住自己下坠的身子,待两人意识到时,地面已近在眼前,一切都来不及了。
“砰!”一声闷响,积起无数尘埃。
她却未痛,心下正奇怪,身下传来一个吸气的声音,似是痛极而发。一惊,正待查看,谁想,那人居然还有闲情戏侃:“浅儿,你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压下来,怎么这么重?真够人受的,好痛。”
天一浅陌立刻弹跳起来,道:“你没事吧?”
那么高的距离,冲力这般强,他以肉身接住她,不痛才怪了呢。
“哪里那么娇嫩。”他很很愉快似的笑着,忽儿坐起身欺近她,“浅儿,心里会不会有点甜,正在感动?”
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天一浅陌气极,她真是闲着了,居然问了他那么一句。这种人,疼死活该!
“你自找的,本姑娘轻功绝顶,谁要你来献殷勤?”气愤扔出一句话,转身就走。
槿木权峥轻笑着弹起身子,追上她,眸光纠结着她的脸,想自她脸上探出一份信息来。
她却躲着他,就是不让他看。
“君上,你御书房的奏章该摞成山了吧,再不去批,可就是昏君一名了,到时,百姓一怒,说不定就会把那顶”红颜祸水“糟糕至极的大帽子扣在我脑袋上,那我岂不是太冤枉太无辜?”
轻笑一声,槿木权峥笑道:“吾后甚是关心国事呀,为夫心感之也,甚欣慰也。”
此一番笑语,毫无意外地惹来对方一个火辣辣凌厉厉的瞪眼。
“也罢,为夫去去就来。”某人倒似很识趣,说完,便转身向另一个方向去了。
“等等…”刚走了没几步,天一浅陌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了他,然后轻轻飘飘抛出一句话,再次气得刚刚心情转好的槿木权峥满面铁灰,“芳儿姐姐,我怕她着急,明日,我便着人出宫接她进来吧。”
驻足,停身,转首,冷笑,“若浅儿不怕这宫中再多一个怨妇,那么就去接吧,若浅儿将来见她凄凉,还可心静神安,那么也去接吧,若浅儿你不怕自己间接毁掉一个女子的一生,那么也可以去接她。”
“呵…”一声令人毛骨悚然,汗毛全竖的哼笑,“你若接了她来,自会看见朕是如何待她,到时,后悔怨恨,自责内疚,可不要跑来骂朕无情。因为。”他幽深的眸子忽然更加幽深,浮上几分无情,浮上几分复杂得沉重得别人看不透的色彩,“当初强行要她入宫的那个是你,是你这个拼命要为自己夫君找女人的笨蛋!不是朕,不是我槿木权峥!”一番话铿锵吐完,人,拂袖而去。
天一浅陌愣在原地,惊颤莫名。
芳儿姐姐,我该把你接进宫来么?虽说你才色俱佳,当不愁圣君喜爱,可是…可是,他方才那个样子好认真好可怕呀。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了,彷徨了茫然了,该信他么?不该信他么?哎…如若他说的都是真的,我接了你来,岂不是亲手将你推入火坑,这叫我如何能心安呢?这个险…我可以冒么?这个赌,我可以赌么?那赌注,那输的代价可就是你的一生啊!
为什么…一切会变得这么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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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圣君圣后婚三日,圣后归宁。
让天一浅陌意外的是,天一家出动了全家来迎接她,这种本应是常情的温情,在她看来却犹如恩赐。满腔柔软的感情荡溢开来,正泛滥成灾,正…汹涌澎湃。
见到哥哥不意外,可是见到连以前在家中时除了请安都不大能见到的父母此刻殷殷切切站在府门口,远远地向她这方遥忘,一颗心儿怎能不热?怎能不喜?怎能不激动?一瞬间无数细小的酸酸涩涩的情感侵袭了她全身,直把她感动得一塌糊涂。
那种关切的神情,不是假的,她看得出,她感受得到,这样的关爱,她早就盼着,如今亲厉了,没想到竟这样…不习惯承受…
眼儿一红,落下了一滴清泪,趁还未到门口,她赶紧擦去。叹了一声,直到此刻儿,她才发现,原己也是个蛮能哭的女孩子,只这一点事,她就抑制不住那酸那疼,任其纵横。也直到此刻儿,她才发现,她是如此渴望着别人的爱,渴望到窥视到一点点希望,便会满身柔软甜蜜,压抑不住那加速加温的血流,压抑不住那如大海般奔腾狂啸起的情感。除却感动还是感动,除却心酸还是心酸…
在宫人的服侍下,她下了马车。一手搭于父母手上,一手搭于哥哥手上,轻笑,努力摆出幸福的脸,声音却还是有些抖颤,“爹,娘,哥,浅儿…回来了。”
“快快入府吧,外边风凉。”冰素吟捏紧女儿的手,若兴奋若痛苦。
“爹娘能来接女儿,女儿很开心。”一路走过,她仍不忘述说着自己心中的喜悦感动。十七年啊,他们从来都只会躲闪她的目光,很少温暖地望她一眼。如今这一迎这一望这一问,她真的有些受宠若惊。
“这是应该的。”天一云翳沉叹了声。
“浅儿,君上…”冰素吟握紧女儿的手,隐隐颤抖,“他…对你如何?”
望着娘亲美丽绝伦,不染岁月的容颜,她不禁想起了当日娘亲逼她回京,俯身要下跪的身形,心头猛然便是一阵刺痛,如万千针扎,似千万斧凿。
然,有那么一刹那。
那一刹那,她灵敏地捕捉到了娘亲那尚未来得及掩起的关切担忧,那一刹那,她清晰看见了娘亲眸内盈盈潺潺的水光,那一刹那,娘亲的手忽冰忽暖压制不住地颤。
那一刹那啊,她的心怎样一场天翻地旋,那一刹那啊,似乎一切都变得不堪一击,那一刹那啊,所有过往都脆弱得一碰即碎…
多年的心结,十七年的埋怨,都敌不住这一小小刹那。
在那一刹那,一腔怨,一腔恨,一腔闷轰然瓦解,所有过往中的不好都融入了烟,消逝了,飞入了云,飘散了,潜入了风,寂灭了,没有挣扎,没有迟缓,没有犹疑,无声无息无痕。
痛,掩去,满心地…是释然。
湿了眸,哽咽了嗓,颤了音,喃喃一唤:“娘…”手轻颤,感受娘的体温,“有娘这一问,这一切,浅儿。”反握住娘的手,紧紧收紧,“都觉得…值了。娘亲,女儿会活得好好的,深宫喧嚣,江湖逍遥,无论于宫中,无论于宫外,无论女儿身在何方,脚踏何处,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女儿活得快活。娘亲,你…要相信女儿。”
“君上呢,他…对你如何?”冰素吟继续问着,并未按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只怕再说着,母女俩便要抱头痛哭。送女儿入宫,全天下最痛苦的是她冰素吟。可是有什么法儿,能有什么法儿。她无可奈何,她渺渺如尘,她区区如埃,她无力抗天!她,只能任由痛苦将自己掩埋,只能任由无力将自己吞噬,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是亲手将女儿推入了那水深火热的人间地狱!人之渺小啊…她从未这般地承认过…这铁铮铮更无可更的事实!
“还好呀。娘,我可是您的女儿啊,继承了您的优秀呀。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抿唇微笑,似有憧憬,手热了起来,“想当年,娘潇洒江湖,游戏人间,多少豪杰英雄,多少俊秀公子,多少王侯贵族,多少风雅儒士,仰望芳踪,遥望仙影,千里追寻,万里痴觅,不过惊了一睹芳容,一视佳颜。娘的女儿又怎会差呢?是不是呀,爹爹…”转首望向另一侧的爹
爹,她笑眯眯弯了眼眸。
天一云翳颔首一笑,道:“天一家的女儿向来是最好的。”
“爹居然躲了过去,都不正面回答!”天一浅陌嘟起唇,似有些不满,没一会儿又笑嘻嘻的,贼兮兮道:“爹,您不会在害羞吧。”眨眨眼,眸光晶亮晶亮,换上一脸期切的表情,“儿女们也大了,趁着有空,不如同我和哥哥讲讲,当年您是如何爱上娘,又是如何在众多英雄才俊中脱颖而出,夺得娘的芳心?当时所有江湖男子梦寐以求的一代侠女枕霞冰素怎么就倾心于爹爹了呢,爹爹是哪方面让娘亲无法割舍呢?爹爹又是凭借什么让娘亲甘愿放弃那走千山赏万水,访遍天涯歌遍云月,随性至极洒意至极无拘至极的江湖生活?”
一句话出口,和乐融融的气氛风卷残云般迅速地消失。
天一云翳冰素吟面色均是一白,似有尴尬,似有万千语难言,他们的身子逐渐僵硬不自在起来,正挽着他们的天一浅陌清晰地感觉到了那股子不对劲,望望他们,心头一跳,爹娘不对劲!
冰素吟转过了头,不去碰触天一云翳的目光,天一云翳则是目光悠悠地看着她,手松开握上,握上又松开,脸上的表情可谓瞬间变幻万千,复杂得让正专注看着的人——天一浅陌头痛得似要裂开。
“那都是哪年的事了,浅儿提这作甚?”天一云翳呵呵一笑,避开了敏感的话题。
天一浅陌何等精锐,那瞬间奇异莫测的神情怎能逃出她眼,她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天一池墨,目光无声交流,都在肯定着一个他们不愿意相信的事实,那就是——他们父母的相识相恋肯定不那么简单,说不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第1卷 第七十六章 发现
归宁一般只有一日。回来的时候,天一浅陌向圣尊后百般恳求,这才又增加了两日,于是便有了三日可在宫外的日子。
这日已是回府第三日,第二天便要启程回宫。
吃罢晚饭,同天一池墨聊了一会儿,天一浅陌就找借口说自己累了,让他离去了。见他身影隐没在梨花间,她立刻悄悄地爬了起来,潜伏出了梨星苑,来到了她爹天一云翳的书房。
书房前,深吸了一口气,又深吐了一口气。思量了再三,她决定了,她必须要问。无论后果如何,一定要问。若不知道个明白,她定然寝食难安,夜不安寝。
敲了敲门,里面很静,无人应答。
再敲了敲门,寂静如昔,依然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