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这个道理。』
「如果你帮她付钱就可以。不过你并不是慷慨的人。」
『谁说我不是?』我又逞强了,『我帮她付!』
「谢谢。」她看着我,微微一笑。
这眼神很熟悉,好像她每次想画东西时,都是这种眼神。
难道她又从我身上看出什么了?该不会知道我是个逞强的人吧。
我突然惊觉,身上只剩一百多块,根本不够付两个人的咖啡钱啊。
『你等会。』我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准备拉开店门时,老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只有四分钟。」
『什么?』我转过身。
「我磨豆到煮好咖啡,要四分钟。如果你不能在这杯咖啡煮好前回来,
那我会自己喝掉这杯咖啡。」
『你在开玩笑吧?』
「开始。」老板转身磨咖啡豆。
我冲出店门。
停在亮着红灯的斑马线上,还有12秒才会亮绿灯。
绿灯终于亮了。
我快步向前,冲到马路对面,闪过一个垃圾桶后,再往右跑了七八步。
然后经过她的红色车子,进入骑楼,跑过五家店面,来到提款机前。
喘口气,掏出皮夹,抽出金融卡,放进提款机,输入密码,领两千块。
等提款机点钞票,拿了钞票,收好金融卡,放回皮夹。
所有的奔跑动作,反方向再做一次。
『多久?』一推开店门,我气喘吁吁地问。
「三分四十六秒。」老板说。
我松口气,走回位子,坐下。
「你也违规停车吗?」她笑着说,并从桌上抽出一张面纸给我。
『我……』我说不出话来,接过她递来的面纸,开始擦汗。
「我要开始画了哦。」说完便拿起笔,摊开画本。
我停止擦汗的动作。
空气又突然散发宁静的味道,我甚至不敢用力喘气。
原本注视着她的目光,也慢慢收回,偏向窗外,怕会惊扰她。
眼角余光瞥见老板把咖啡轻放在桌上时,赶紧转过头,
将食指轻触双唇比了个“嘘”的手势。
老板竟然也跟我比同样的手势。
他转身回吧台时,脚步轻而稳,看来他的轻功也不错。
「画好了。」她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表情先是惊讶然后得意,
「关羽初出茅庐时,酒尚温时斩华雄。我画完时,咖啡也还是热的。」
『这是三国演义的描述,但其实是孙权之父--孙坚杀了华雄。』
「是哦。」她睁大眼睛,眨眨眼,「这样会不会有损于我的厉害?」
『不会。』我笑了笑,『你还是一样厉害。』
「谢谢。」她笑得很开心,反转画,轻轻推到我面前。
我看到一艘船,船边有只吐着舌头的海豚,似乎正在奋力游着。
『海豚为什么要吐舌头?』
「因为很累呀。」
『累?』
「海豚喜欢绕着船只游泳嬉戏。但若碰到一艘很大的船或是开得很快
的船,那么坚持要绕船游泳的海豚,不就会游得很累很喘?」
『所以这张画的主题是?』
「逞强。」
我果然又被她看出来了。
「这张图可抵9杯。」老板又突然出现在我们旁边。
「那就8杯吧。」她说。
「嗯?」老板扬了扬眉毛,似乎惊讶她竟然不讨价还价。
「因为只能是偶数。」她笑了笑,指着我,「这样我才能跟这位逞强的
海豚,一人一半呀。」
老板看了我们一眼,说:「好。」
「学科学的人……」她边说边整理东西,「我该走了。」
『嗯。』
「以后别太逞强,这样会很累哦。」她收好东西,站起身。
『好。』
「那么明天……」她拖长尾音,「见?」
『这个嘛……』
「你忘了学科学的人应该有的霸气了吗?」
『好。』我拍拍胸脯,『明天见。』
「你又逞强了。」她挥挥手,说:「Bye-Bye。」
她拉开门离去时,门把上的铃铛声听起来很兴奋,并不尖锐。
她刚离去,我立刻起身走向吧台结帐。
「你以后还是常来吧。」老板说。
『为什么?』
「你在的话,她画的图会更好。」
『是吗?』我想了一下,『你算便宜一点,我就常来。』
「好。」他倒是想都没想。
『真的假的?』我有些怀疑。
「如果你能让她开心,我一辈子帮你煮咖啡都甘愿。」
说完后,老板便转过身洗杯盘。
我拉开店门时,门把上的铃铛声听起来,却很困惑。
连续几天,我的脑袋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白天用浅显精确的文字构成服务建议书的内容;
晚上则用感性柔软的文字书写《亦恕与珂雪》。
「她转身离去的那个冬天,气温寒冷异常。彷佛是她的背影,带走了
所有的温暖。而从我眼角不经意溢出的泪,也迅速在心里结冰。」
这是只在晚上才可以出现的文字。
如果在白天,我不会把异常寒冷的冬天归咎于爱人的离去;
我只能由推论得出,那是因为反圣婴现象(La Nina)让冬天更冷。
而我待在那家咖啡馆的时间,正好是日夜即将交换的时段。
这几天学艺术的女孩都比我早到,如果她看到我,会跟我招手;
如果没看到我,我也会主动坐在她对面的位子。
当她看着窗外或低头画画时,我会从公文包拿出服务建议书继续工作。
偶尔我们说说话、聊聊天,话题通常围绕着她的艺术世界。
说来奇怪,我一跟她说话时,思绪常会进入《亦恕与珂雪》。
回到家后,我会关在房间内,坐在计算机前。
先甩掉白天时应用大量逻辑文字所产生的厚重感,准备写小说。
这有点像从战场归来的武士脱去一身盔甲,开始磨墨画画。
如果累了,就狠狠伸个懒腰,或是看着墙壁发呆。
我的房间采道家式装潢,以无为而治作原则,因此墙上没任何东西。
除非想喝点水,否则我不会离开计算机前。
起身走出房门,看见大东与小西正在客厅看电视。
大东苦着一张脸,小西的脸则像是新闻主播在报导空难时的脸。
我脚步放轻,慢慢走近冰箱。
「喂。」我拿了罐咖啡走回房间时,大东叫住我,「坐下来看电视。」
『我要回房间写小说。』我没停下脚步。
「现在不要写小说,来看电视!」大东看着我说。
「为什么,你要妨碍,别人的,自由意志呢?」小西看着大东说。
『……』我看着大东与小西,不知道该向谁说。
「没有啊,我只是……」大东搓揉着双手,嗫嚅地说:
「只是要他别太累,写小说慢慢来,偶尔看点电视休息一下。」
『你不是老是叫我要……』
我说话的同时,大东对我摇摇头,并伸出右手食指。
他的意思应该是说可以抵销掉一天的房租吧?
『要好好照顾身体吗?所以我决定听你的话,休息一下,看电视。』
我的反应还不错,讲话像紧急煞车后突然右转的车辆。
我坐在大东与小西的中间,转头轻声问大东:『是一天吗?』
大东点点头。
我很开心,又转头朝小西说:『妳怎么不天天来呢?』
「你欢迎,别人不见得欢迎。」小西似乎很哀怨。
「乱讲!」大东提高音量,「我很欢迎妳啊。」
「扬帆而去,是离开陆地,不是欢迎沙滩。」小西竟然说了深奥的话。
「我……」大东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这样太浪费了。』我脱口而出。
大东和小西同时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我。
这样当然浪费啊,因为他们再怎么争执,我都只能抵销掉今天的房租。
最好是小西天天来,然后每天出点小状况,那么我就不必缴房租了。
不过我当然不能告诉他们这其中的奥妙。
『这出韩剧在演什么?』我指着电视。
我的个性是如果讲话太快说错话,就会转移别人的注意力。
「男主角是有妇之夫,女主角爱上他……」大东一面指着电视一面说:
「而这个男配角喜欢女主角。现在他正要阻止女主角跑去找男主角。」
大东说得很详细,但我只是随口问问,并不感兴趣。
「妳难道没有自尊了吗?」电视中男配角拉住女主角的手,气急败坏。
「不,自尊是我仅有的东西。」女主角回过头,神情很坚定,
「所以我能为他拋弃的,也只有自尊。」
「嗯,这对白不错。」大东转头对着我说:「你要多学学。」
『喔。』我应了一声。
「我跟女主角,心情好象。」小西突然开口。
「不要胡说八道。」大东说。
「扬帆而去的人,总是听不到,沙滩的哭泣。」小西又说了深奥的话。
大东的脸又开始涨红,小西的脸依旧像报导空难事件的新闻主播。
而我则像是走进一间很臭的厕所里一样,不敢用力呼吸。
看来今天的房租真不好赚。
不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是真理;在尴尬的场合中装死是人之常情。
我是学科学的人,当真理与人情发生冲突时,总是站在真理这一边。
于是我伸出手指,"啵"的一声,打开手中的罐装咖啡。
大东和小西的目光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清脆声音所吸引。
『啊……』我喝一口后,说:『什么都不要,就是要咖啡!』
转头问大东:『你不是叫我想咖啡广告文案?这句slogan如何?』
「咖啡又不是运动饮料或机能饮料,怎能用"啊"来表达畅快感。
应该要表达一种优雅的感觉,好象喝咖啡后就会世界和平那样。」
「那你听听这句slogan……」小西插进话,大东好奇地望着她。
「扬帆而去的人,请别忘了,沙滩上的咖啡香。」
大东,对不起。没帮到你,反而又让小西说了深奥的话。
客厅的僵持气氛,一直持续到那出韩剧播完。
「我要回去了。」小西说。
真是天籁啊,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妳要走了吗?」大东站起身,「我送妳。」
「不用了。」小西直接走到门边,打开门,回头说:
「扬帆而去的人,何必在乎,沙滩是否有贝壳的陪伴。」
小西才关上门,大东立刻跟我说:「喂!贝壳。快跟上去。」
『贝壳?』
「我是扬帆而去的人,你当然只能做贝壳。」大东甩甩手,催促说:
「还不快去!」
我迅速起身,跑出门,在电梯口追上小西。
小西看到我时略感惊讶,但并没说些什么,只是微微一笑。
电梯来了,我随着小西走进,我们仍然没有交谈。
一路上,我始终待在小西身后一步的距离,安静地尾随她前进。
「听大东说,」小西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你在写小说?」
『嗯。』我又往前跨了一步,刚好与她并肩。
「喜欢吗?」小西继续往前走。
『喜欢什么?』我也继续走,维持与她一样的速度。
「写小说呀。」
『喔?』我停下脚步,『这我倒没想过。』
小西笑了笑,也停下脚步等我,我赶了上去。
「大东很喜欢。」小西说。
我没回答,开始想着我到底算不算喜欢写小说这个问题。
「自尊是我,仅有的东西。所以我能为他拋弃的,也只有自尊。」
小西讲了这句刚刚电视上韩剧的对白,我楞了一下。
「我常常羡慕,电视中的人物,可以只为了,一种理由,简单地活。」
小西仰望着夜空,「不像现实中,生活的理由,总是复杂。」
『现实中的生活可能更简单,完全不需要理由,只是活着而已。』
我笑了笑,『又或者活着的理由,只是因为不想死。』
「哦?」小西也笑了笑,「很古怪的想法。」
「我希望,能过一种,稳定而简单的生活。」
『嗯。』我点点头。
「大东的生活方式,让我觉得,不够稳定。」
小西放慢脚步,一步一步踩着地面,像酒醉的人努力寻求平衡。
「我好象踩在甲板上,虽然仍是地面,却随时感到,波浪的起伏。」
我虽然不能理解小西的感觉,却可以想象。
「就到这里吧。」小西笑了笑,「我自己坐捷运回去。Bye-Bye。」
『好。』我看看四周,已到了捷运站门口,『Bye-Bye。』
小西走进捷运站,回头说:「可不可以,也让我,活在小说里?」
我楞了一下,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没事。」小西又笑了笑,挥挥手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继续想着我喜不喜欢写小说这个问题。
打开门,还没坐下,大东就问:「她还好吧?」
『还好。』我坐了下来,『你怎么惹她不高兴?』
「刚刚我和她看电视时,看到一个美白化妆品的广告,她说她想买。
我说干嘛买?多看几部恐怖片,脸就会变白了。」
『哇!这句话有五颗星喔!』我哈哈大笑。
「我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她就开始不高兴。」
『你不太适合开玩笑。狗啊猴子啊开起玩笑会很好玩,但乌龟开玩笑
的话,场面就会很冷。』
「胡说。」大东瞪了我一眼,「她只要一不高兴,接下来我们不管谈到
什么东西,她总是会将话题导向要我好好找个稳定的工作之类的。」
『嗯。小西可能练过如来神掌第十八式--万佛朝宗。』我笑了笑,
『然后呢?』
「然后我们愈讲愈僵,她就生气了。」
『小西希望你能稳定一点。』我想起小西刚才的话。
「这我知道。」大东似乎很无奈,「她是国小老师,每天十点多睡觉,
早上不到六点就起床。而我却习惯夜生活,生活作息差太多了。」
「当初要离开广告公司时,她就很反对,这些年来总是要我找个固定
的工作。可是……」大东又叹口气,「我真的很喜欢写东西。」
『为什么喜欢?』
「喜欢哪有为什么!」大东有点激动。
『嗯。』
就像不能理解小西一样,我不能理解大东的感觉,但还是可以想象。
回到计算机前,脑子还在消化大东和小西刚说的话。
「可不可以,也让我,活在小说里?」
突然想到小西这番话,我又陷入沉思。
小西跟大东从学生时代就在一起,感情算久。
她是个很传统的女孩,感觉上似乎是很会相夫教子的那种类型。
据大东说,小西以前很欣赏他的写作才华,
那为什么小西现在反而因为大东的写作而不安呢?
「喂,要不要出去喝点东西?」
大东敲了敲我房门,隔着房门对我说。
我看了看表,已经12点多,明天还得上班。
『可是现在很晚了。』我说。
「可是我想请你喝耶。」大东又说。
『那有什么好可是的。』我立刻站起身,打开房门。
我的个性是如果别人想请客,就会觉得时间根本不是问题。
我们到了一家Pub,通常在这个时候也只有这种地方还醒着。
所有的Pub都长得差不多,总是光线阴暗、音乐吵杂、
烟灰缸里横七竖八躺满了一堆香烟尸体。
不过这家Pub可能音响设备不算太好,所以音乐并没有放得很大声。
而且音乐听起来很慵懒,好象演奏者是穿著睡衣在录音。
我们坐定没多久,只讲了两三句闲话,大东便朝门口方向招了招手。
我转身一看,有一男一女走近我们桌旁,然后也坐了下来。
男的坐我对面,女的坐我旁边。大东向我介绍这两人是他的编剧朋友。
「今天的进度如何?」大东问他们。
「我早上上厕所时,就知道今天运气很好,一定会写得很顺。」
男的开口回答,表情有些阴森,似笑而非笑。
女的没答话,只是从皮包摸出一包烟,打开后拿出一根。
「为什么?」大东问。
「因为我拉了"四条"。」男的说完后,嘿嘿笑着。
「你干脆说你拉了"同花顺"好了。」
女的很不以为然,叼着烟,点着火,冷冷地说。
我听了这些对话后,不禁开始打量起这两个人。
男的身材算是矮胖,而且脖子很短,下巴跟肩膀几乎呈一直线。
他的头发很厚很多,但大部分的头发不是往上长,而是往左右两侧。
好象在两耳旁包了一大团东西一样。
眼睛又圆又大,鼻子是鹰勾鼻,嘴唇很薄,唇上有十几根散乱的胡须。
说话时脸会习惯性左右摇动,偶尔牙齿还咬住下唇,发出吱吱的声音。
看起来有点像是猫头鹰。
女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非常小,但与她的眼睛相比却又足够大。
脸蛋瘦长,两颊稀稀落落的几个红点见证了青春痘曾经驻留的痕迹。
头发也很长,但似乎不怎么梳理,任其自然流泻在双肩。
坐下时似乎总觉得椅子不舒适,常会不安分地扭动着腰、调整坐姿。
比较怪异的是,她总是仰头向上吐烟圈,吐完后还会伸出一下舌头。
感觉好象是眼镜蛇。
「Jane,妳写得如何?」大东问眼镜蛇女。
「不要叫我Jane。」眼镜蛇女又吐了个烟圈,「我改名了。」
「为什么要改?」猫头鹰男问。
「Jane念起来像"贱",所以我改成一个很有气势的Katherine。」
「Katherine跟气势有关?」猫头鹰男很好奇,脸又开始左右摇动。
「Katherine把中间去掉,像"King"的音,很符合我的王者风范。」
「是吗?」鹰男的脸还是左右摇动着。
「这种姓名学的道理不是你这颗脑袋所能理解的。」蛇女瞄了他一眼。
『姓名学只对中文名字有效吧,英文也有姓名学吗?』
我终于忍不住发问。
鹰男和蛇女同时转头看着我,两个人的眼神都很锐利。
我感觉我好象是这两者共同的猎物--老鼠。
「中国的命理学博大精深,西方人当然也可以适用。」蛇女回答我。
「是这样吗?」鹰男咬着下唇,又发出吱吱声。
「例如面相学上说,鼻头丰满圆润是财富的象征。希腊人的鼻子就是
因为又尖又挺,鼻头没什么肉,所以希腊才会是欧洲贫穷的国家。」
蛇女说完后,瞄了我一眼。
蛇女将左手平放在肚脐的位置,左手掌背托着直立的右手肘,
两手刚好构成一个90度角。而拿着烟的右手,手指弯成弧线。
虽然这种姿势几乎是所有抽烟女性的标准动作,但我此时看来,
却很像中国武术中的蛇拳。
而鹰男的右手五指成爪,正敏捷地抓取桌上的薯条,像鹰爪功。
「听妳在唬烂。」鹰男嚼了几根薯条后,摇着头说。
蛇女眉毛一扬,鹰男双眼圆睁,鹰蛇对峙正要一触即发。
大东轻咳两声,说:「言归正传,我们谈剧本。」
鹰男和蛇女听到"剧本"后,眼神都一亮,分别收起鹰爪和蛇拳。
「我一直觉得《荒地有情天》的名字取得不好。」蛇女说。
「我倒觉得不错。」鹰男说。
「荒地哪里好?应该叫雪地才对。」蛇女说。
「愿闻高见。」鹰男说。
「你听好了。」蛇女瞪了鹰男一眼,「爱情应该要发生在寒冷的季节,
这样才会更显现其纯粹与温暖。荒地能有什么?尘土到处飞扬只会
让眼睛睁不开而已,看得到爱情吗?」
『可是很多爱情不都是因为眼睛被蒙蔽的关系?』我又忍不住说。
鹰男和蛇女又同时看我一眼,我下意识闭上嘴巴。
「荒地象征着一片荒芜,也许就像沙漠一样。但如果在沙漠中出现因
爱情滋润而诞生的花朵,这意象不是很好吗?」鹰男边摇头边说。
「意象?」蛇女扭动着腰、调整坐姿,「我只能想象,在沙漠中三天
没喝水的恋人,最后会为了一杯水而大打出手。」
「在雪地里就会比较好吗?」鹰男的摇头速度加快。
「如果是受困在雪地里的恋人,他们至死都是互相拥抱取暖的!」
蛇女呈90度角的两只手,显得有些紧绷。
「沙漠的荒芜意象才可以对比爱情的生机蓬勃!」
鹰男的右手又变成鹰爪,吱吱声听来很尖锐。
「雪地的寒冷感觉才可以产生爱情的经典对白!」
蛇女急速仰头吐出烟圈,吐完后伸出了两次舌头,比平常多一次。
「对白?」鹰男停止摇头,似乎有些疑惑。
「没错!」蛇女伸长腰,「只有经典的对白,才是爱情故事的王道!」
「沙漠的场景中也可以有经典的对白!」
「"我爱你,就像这漫天飞雪"以及"我爱你,就像这风沙滚滚",
哪一种对白才能凸显爱情的浪漫?」
「但风沙滚滚可以凸显激情!」鹰男弓起身子,大声抗议。
「激情?」蛇女哼了一声,「那干脆叫荒地有奸情,或荒地有情夫。」
『哈哈。』听到荒地有情夫时,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了两声后,突然觉得不对,赶紧拿起水杯喝水,假装很忙的样子。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大东说:「我会再考虑一下篇名的。」
大东仍然沉稳的像只乌龟,丝毫不被鹰蛇的搏斗影响。
「Jane,喔不,Katherine。」大东微笑着,「先讨论妳的剧本吧。」
「我现在的进度跟上次差不多,只是加强对白的部分而已。」
蛇女从皮包拿出三份文稿,一份拿在手上;一份递给大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