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也在那年9月,养了一条狗,牠叫米克。
米克的原名其实是米克斯,英文的意义是mix。
第一次带牠去打预防针时,兽医在“品种”那栏填上:mix。
“mix?”筱惠问,“米克斯犬?这是哪种狗?”
“笨。”我说,“mix表示溷种或杂种的意思。”
“哦。”她笑了,“不过米克斯这名字不错,我们就叫牠米克斯吧。”
但米克斯只叫了两天便觉得拗口,后来乾脆省去“斯”,只叫米克。
筱惠那时是我的女朋友,我在研二快毕业时经由朋友介绍而认识她。
我们年纪相同、兴趣类似,也很谈得来,一个月后便成为男女朋友。
其实认识她的时间点并不恰当,因为我一毕业就得去当兵。
俗话说:男当兵女变心,我在入伍前夕最担心的事就是这句话成真。
记得要入伍那天,她陪我在火车站的月台上等车。
月台上还有几对和我们一样因入伍而即将分离的情侣,他们的神色有的凝重,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甚至如丧考妣。
只有筱惠例外,即使火车终于进站,她甜美的笑容一如既往。
“去吧。”筱惠笑着说,“放假时一定要来找我哦。”
“为什麽妳不难过?”我很疑惑,“妳在逞强吗?”
“哪有。”她轻轻推了推我,“快上车吧。”
我上了火车,走进车厢前还依依不舍回头望着她。
“好好照顾自己,万事小心。”她说。
火车汽笛声响起,我的心瞬间下沉。
“我——会——等——你。”她双手圈在嘴边,一字一字小声说。
我心头一热,眼角有些湿润。
“bye-bye。”她挥挥手。
“不准妳追着火车跑。”火车起动的瞬间,我说。
“我才不会。”她又笑了。
筱惠果然没追着火车跑,只是站在原地不断挥手,直到她的身影在我视线消失为止。
但有几个女孩真的追着火车跑,边跑边哭边呼喊情郎的名字,其中有一个穿高跟鞋的女孩还不小心跌倒。
现在是怎样?在拍电影吗?
新训时我的心情还好,但下部队前我居然抽到外岛籤,我心想完了。
果然在外岛服役期间,我只回台湾本岛三次。
虽然每次都见到筱惠,而且她的笑容依旧甜美,但我担心这只是假象。
部队的老鸟说女孩通常等男孩退伍后,才会说出已变心的事实。
因为她们怕男孩想不开而成为逃兵,或是受不了刺激于是发疯抓狂,在半夜高喊:通通都去死吧!然后开枪扫射同袍。
一年十个月后,我终于等到退伍这天。
听过《Tie A Yellow Ribbon Round The Ole Oak Tree》这首歌吗?
我的心情就像歌里所唱的一样,但我没叫筱惠在月台柱子上绑黄丝带。
我先坐船回台湾本岛,到台湾后打通电话给正在上班的她,告诉她我退伍了、刚回台湾,然后我再坐火车回家。
下了火车,走出车站,竟然看见她站在出口处等我。
“嘿。”筱惠甜美的笑容一如既往,“我真的没有变心哦。”
我感动莫名,那一瞬间我下定决心,我要跟这女孩一生一世。
筱惠在我服役期间离乡背井到一家贸易公司上班,已待了快两年。
退伍后半个月,我也离乡背井到筱惠所待的城市里,找了家工程顾问公司上班。
这年我和筱惠都是26岁。
为了我们的美好未来,我很努力工作存钱,不放过任何加班的机会。
原本工作很稳定,但后来公司受不景气影响,开始拖欠薪水。
我在那家公司工作一年半后,也就是我28岁那年春天,在积欠所有员工三个月薪水的窘况下,老闆跑掉了。
筱惠安慰我钱再赚就有,千万不要气馁丧志。
这道理我懂,虽然三个月将近11万块的薪水对我而言不是笔小数目。
我真正担心的是,景气实在不好、工作真的难找。
如果没有稳定的工作,我很难承诺给筱惠美好的未来。
我很用心找了两个礼拜,新工作仍然没有着落。
后来经由以前研究所学长介绍,我进了某间大学当研究助理。
这工作不算稳定,但起码有薪水,而且我决定报考公务人员高考二级,在学校当研究助理比较容易抽空唸书。
收入比以前的薪水少,而每个月最大的支出——房租却要涨了。
我告诉筱惠我想搬家,租一个便宜点的地方。
“不如我们住在一起吧。”筱惠说,“可以省一份房租,减少支出。”
“这样好吗?”
“我们得多存点钱才能结婚,不是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我有些迟疑,“可是……”
“喂。”她睁大眼睛,“你会娶我吧?”
“那是当然。”
“那麽就住一起吧。”她笑了。
我们找了一间在老公寓顶楼的房间,十坪左右。
顶楼只盖了这房间,其馀三分之二的空地种了些花草。
房东住楼下,原本这房间是给他儿子用的,但儿子现在已出国唸书。
房东人看来不错,房租也比市价便宜,我和筱惠便租了下来。
我们很喜欢这个空旷的阳台,于是摆了张桌子和两个椅子,晚上常在阳台上泡茶聊天、看看夜景。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里像是只属于我和筱惠的世外桃源。
可惜好景不常,搬进这里两个多月后,家里就遭小偷。
家里没放多少现金,值钱的东西也很少,因此损失并不大。
除了现金外,大概丢了电视、电脑、印表机,和一些小饰品。
我只觉得愤怒和无奈,但筱惠却吓哭了。
“别怕。”我拍拍她的背,“我在这。”
“但你常常很晚才回家,我一个人会怕。”
我不知道该说什麽,即使再搬家,小偷还是会继续存在。
“不如我们养条狗吧?”筱惠说。
“养狗?”
“嗯。”她点点头,“狗会看家,小偷就不会来了。”
“不行。”我摇摇头,“我反对。”
“为什麽反对?”她说,“你讨厌狗吗?”
“总之我坚决反对养狗。”
筱惠满脸疑惑看着我。认识好几年了,我猜想她认为已足够瞭解我。
在她的认知里,我应该是不讨厌狗才对。
我突然这麽反对养狗,也难怪她会觉得惊讶。
其实我不讨厌狗、也不怕狗,相反的,我非常喜欢狗。
这种喜欢,恐怕比一般喜欢狗的人还喜欢。
我反对养狗的原因,只是单纯不想再养狗而已。
在我上幼稚园时,家里养了一条黄褐色短毛狗,我们叫牠小黄。
小黄其实是我爸养的,据说他希望让家里三个小孩接触狗、爱护狗。
他说爱护狗的人会比较善良,也会从狗身上学会忠诚、尽责等特质。
我不晓得我是否已具备这些特质?
我只知道小黄的存在让我很开心。
我常偷偷把小黄抱上床一起睡,也常把便当中的肉块留给小黄吃。
妈妈发现后总是一顿骂,既骂我,也骂小黄。
但后来最疼小黄的人,反而是妈妈。
每天早上小黄会跟在妈妈的脚踏车后,陪她到菜市场。
然后小黄会在菜市场入口安静等待,妈妈买完菜后小黄再陪她回家。
“小黄好乖。”妈妈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摸摸小黄的头。
有次小黄钻进墙角瓦斯桶旁,把困扰妈妈很久的那隻大老鼠咬死。
“谁说狗拿耗子叫多管闲事?”妈妈笑了,“小黄乖,干得好。”
唸小学时,放学后走到离家门口还有十步,小黄总是突然从家里冲出来扑到我身上,然后我抱着牠,又叫又跳。
那是我一天当中笑得最开怀的时候。
唸国中时,我养成快到家门口便蹑手蹑脚的习惯,没想到小黄也养成躲在门后的习惯,我一进家门牠又是一个飞扑。
有天小黄突然失踪了,那时我刚升上高三,小黄已经12岁。
小黄不可能走失,更不可能会有人将牠这种老狗抱走。
但我们全家人足足找了三天,却怎麽找都找不到小黄。
三天后爸爸才从房子的地板下抱出小黄的尸体。
那时我们住的是老旧的和式房子,一楼地板比地面高约60公分。
地板下面的空间又黑又脏,再怎麽有好奇心的小孩也不会钻进去。
小时候玩捉迷藏时,都会先说地板下面的空间是禁地,不能躲进去。
谁也没想到小黄竟然会在那里。
爸爸抱着小黄钻出来时,脸已被灰尘染黑,头髮上也满是蜘蛛丝。
印象中妈妈从没哭过,但妈妈一看到小黄的尸体,却突然哭了出来。
那一瞬间我其实没有什麽特别的情绪反应,只觉得茫然。
直到当天晚上痛觉才开始出现,然后越来越痛,持续了好一段日子。
小黄陪我度过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牠是我成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小黄的离去,对我而言像是失去至亲和最好的朋友,我悲伤不已。
那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的“死别”经验。
我下定决心不再养狗,我不想再嚐到那种痛苦的滋味。
小黄已经去世十几年了,现在因为筱惠想养狗又让我想起小黄。
也依稀想起当初的那种痛觉。
所以我坚决反对筱惠养狗。
“就养狗吧。”筱惠拉了拉我衣袖,柔声说:“好不好?”
“不好。”我说,“听我的劝,不要养狗。”
“不要就拉倒。”她似乎生气了。
“要就推起来。”我说。
筱惠瞪了我一眼,不再回话。
我试着多劝她几句,也说些无聊的话逗她,但她就是不开口。
我突然想起,筱惠很讨厌狗啊,也曾说过她不可能养狗。
记得有次我们在街头散步时,有位妇人牵了条小狗迎面走来。
那隻小狗不知道怎麽回事,擦身而过时对着筱惠吠了几声。
筱惠吓了一跳,那位妇人也说了声抱歉。
“真不知道为什麽会有人喜欢养狗?”妇人走远后,筱惠皱起眉头:“狗又吵又臭又脏。而且养狗还会干扰到别人呢。”
“等妳养了狗,妳就不会这样说了。”我澹澹笑了笑。
“不可能。”她很笃定,“我讨厌狗,所以我一定不会养狗。”
对啊,筱惠讨厌狗,为什麽现在却想养狗?
难道小偷的光顾竟然对她的心理造成那麽大的冲击?
我仔细看了看筱惠的神情,她的三魂七魄似乎吓跑了一魂两魄。
“妳再考虑几天吧。”我于心不忍,只好叹口气:“如果还是想养狗,那就养吧。”
“真的吗?”她眼睛一亮。
“嗯。”我点点头,“但妳要考虑仔细。”
“我一定会仔细考虑。”她张开双臂环抱着我脖子,很开心的样子。
其实还有另一个我反对筱惠养狗的理由,那就是我担心她只把狗当成可爱的宠物。
如果这样的话,一旦这宠物不再可爱,就会有被遗弃的风险。
我唸大学时,有个学妹养了一条小黑狗,一开始也是宠爱有加。
后来发现小黑狗喜欢乱叫,尤其是学妹不在家的时候。
邻居来抗议了几次,学妹也觉得牠很烦,便把牠载到公园放生。
唸研究所时有个学姐养了条拉布拉多幼犬,非常温驯而且可爱到爆。
但拉布拉多是中大型犬,才养了一年多,可爱幼犬就变成粗壮大狗。
学姐嫌牠不再可爱,也觉得家里空间不够,于是牠的下场还是放生。
说是放生,实际上是让狗等死。
虽然我相信如果筱惠养了狗,是不太可能会把牠放生,但我还是担心会有万一。
我只能期待筱惠在仔细考虑过后,会觉得养狗只是她的一时冲动。
接下来几天,我在门上加了副新锁,下班后也尽快回家,希望能让筱惠安心点,然后打消养狗的念头。
有天下班回家时,打开门突然听到小狗细碎的叫声。
“我好像听见狗叫声。”我问,“妳听见了吗?”
“在那里。”筱惠右手遥指墙角的一个纸箱子。
我走近纸箱,看见一隻小狗。小狗看见我,又叫了几声。
“怎麽会有隻小狗?”我很惊讶。
“同事家里的母狗上个月生出一窝小狗,她问我要不要养一隻。”
筱惠越说声音越小,“所以我就……”
不知道该说这是劫数还是缘分,我看着那隻小狗,久久说不出话。
筱惠说今天回家的路程很惊险,下班后她先陪同事回家看狗。
当她看到一窝小狗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便想打消养狗的念头。
但事已至此,同事又很热心帮她挑狗,她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同事抱起小狗要交给她时,她却吓了一跳,又起了鸡皮疙瘩。
即使是可爱的幼犬,她还是不敢摸,更别说抱了。
同事只好将小狗装进纸箱内,再将纸箱放在筱惠的机车上。
骑机车回家的路上,筱惠根本不敢低头看狗,全身的神经绷到最紧,握住手把的双手也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才安全回家。
我转头看着躺在床上的筱惠,她拉着棉被盖住全身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的眼神流露出不安和些微恐惧,像闯祸的小孩正等着被责罚。
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既然这麽怕狗,干嘛非得养狗?
“牠断奶了吗?”我问。
“同事说牠刚断奶。”
“我弄点东西给牠吃吧。”
“好。”筱惠的声音很细,“谢谢。”
“既然养了狗,就要好好照顾牠。”我说,“知道了吗?”
“嗯。”她的声音更细了。
隔天下班回家时,除了听到小狗叫声外,竟然还听到筱惠的尖叫声。
“发生什麽事?”我急忙打开门,心跳瞬间加速。
我没看见筱惠,只见小狗在关上门的浴室外头勐叫。
“你……”筱惠发抖的声音从浴室内传出,“你赶快把牠抱走。”
我把小狗抱在怀里,敲了敲浴室的门,说:“没事了,妳出来吧。”
筱惠缓缓打开浴室的门,门只开了三分之一,便侧身闪出跳到床上。
“有这麽夸张吗?”我叹了口气。
筱惠说小狗突然舔了她的脚趾头,她又惊又怕,反射似的闪躲。
但小狗却一直跟着她,情急之下她只好冲进浴室锁上门。
于是小狗在浴室门外勐叫,她在浴室内尖叫回应。
“即使再怎麽怕狗,也应该保留最后一丝人的尊严。”我说。
“什麽尊严?”
“应该是小狗被关在浴室,人在浴室外面才对。”
“无聊。”筱惠看我抱着小狗向她走近,急忙挥挥手:“不要过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先让筱惠不怕狗才行。
我抱着小狗,开始训练筱惠用一根手指头轻轻碰触小狗身体,然后再用一根手指头抚摸小狗身体。
一根手指头的训练课程结束后,接下来便是两根手指头。
最后筱惠已经敢用整隻手掌抚摸小狗身体。
“妳真是厉害,竟然只花三天就敢用手摸小狗了。”
“你这是讚美?”筱惠白了我一眼,“还是讽刺?”
我笑了笑,将怀中的小狗作势要递给她。
筱惠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
接下来的训练课程是让筱惠从小狗背后抱起小狗。
当她习惯了以后,便要尝试看着小狗眼睛,从小狗正面抱起小狗。
这部份最难,筱惠迟迟不敢动手,我怎麽鼓励都没用。
“妳做不到的话,我就不娶妳了。”
“你敢?”
“妳敢不抱小狗,我就敢不娶妳。”
“抱就抱。”筱惠别过脸、闭上眼睛,终于从小狗正面抱起小狗。
“眼睛要张开。”
“知道啦!”筱惠睁开眼睛,转头面对小狗。
小狗突然叫了一声,伸出舌头,表情看起来像是在微笑。
筱惠先是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开心。
可能是筱惠太开心了,也可能是一时冲动,她竟然将小狗抱进怀里。
“你逃不掉了。”筱惠抚摸怀中的小狗,笑着说:“你得娶我了。”
“这是我的荣幸。”我也笑了。
经过了六天,筱惠终于不再怕狗。
筱惠开始用“狗狗”称呼小狗,也开始喂牠吃饭。
她还会问狗狗“吃饱了吗?”、“好吃吗?”之类的蠢问题。
晚上我们在阳台聊天时,筱惠总是将牠抱在怀中。
“应该要帮狗狗取名字了。”筱惠说。
狗狗的毛色以白色为底,掺杂着黄褐色,很难用传统的颜色命名法。
我和筱惠只好想些名字,但想了几天,所想到的名字都不甚满意。
直到第一次抱着狗狗去打预防针时,才决定把牠取名为“米克斯”。
两天后再改叫“米克”。
米克是隻活泼好动的公狗,常常在房间里跑来跑去,精力十分充沛。
有时我嫌牠吵,便会斥责:“米克!安静点。”
“米克是狮子座,活泼好动是牠的本性。”筱惠立刻回嘴。
“米克是狮子座?”我很纳闷。
“米克是在8月出生的呀,当然是狮子座。”
“不。我的意思是狗也有星座吗?”
“星座学是利用天体的位置来解释人的性格和命运。如果星座学可以适用于地球上的人,那麽狗当然也适用。因为狗也在地球上呀。”
我看着筱惠和米克,完全不知道该说什麽。
为了训练米克不能在房间内大小便,我不得不施加一点暴力。
筱惠看到我打米克时会很心疼,总是阻止我,甚至一把抱走米克。
在她的干扰下,训练米克便毫无成效,米克依然在房间内大小便。
有天早上我起床时,发现裤子竟然湿了,我吓了一跳,莫非尿床了?
但我不可能尿床,而且我早已过了青春期,也不会在梦里遗失了什麽。
后来才发现那是米克的尿。
“如果妳要把米克抱上床一起睡,就得让我训练牠到阳台大小便。”
我指着裤子上那滩尿渍,神情有点严肃。
“好吧。”筱惠抱起米克,似乎怕我打牠,“不过你不可以打太重。”
“我会轻一点打,妳放心。”我说,“妳只要忍耐几天就好。”
接下来几天,我只要一逮到米克在房间内尿尿,便当场打牠。
筱惠总是别过脸、摀住耳朵,不敢看也不敢听牠的哀叫声。
然后我用卫生纸擦乾牠的尿,再将卫生纸团放在阳台角落。
到了第四天,米克终于知道要到阳台上放了一堆纸团的地方大小便。
筱惠很宠爱米克,喂食和洗澡也都一手包办。
当她发现米克的碗内还有剩下的食物时,便会抱着米克,把剩下的食物放在掌心,让米克慢慢舔着她的手掌。
米克在洗澡时很安静,偶尔会举起前脚,露出腋下,让筱惠刷洗。
筱惠总是一面帮牠洗澡,一面哼着歌。
洗完澡后她会拿吹风机吹乾牠全身每一根毛,不管是白色还是黄褐色。
毛吹乾后,米克便会兴奋地在房间内绕圈子,然后在筱惠的脚边磨蹭。
米克的出现或许激发了筱惠的母性,于是筱惠把米克当儿子般对待。
筱惠开始对米克自称“妈妈”,并把我称为米克的“爸爸”。
于是在牠的认知里,“米克”是自己,“妈妈”是筱惠,“爸爸”是我。
记得第二次带米克去打预防针时,当晚米克竟然出现了过敏反应。
米克全身发痒,满脸都是红疹,拼命用后脚勐抓脸,抓出几道血痕。
筱惠又慌又心疼,整晚抱着米克不睡,并朝牠脸上勐吹气希望能止痒。
“米克乖,不要乱抓。”她几乎快哭了,“妈妈吹吹就不痒了。”
第二天筱惠请了假,早上带牠去给兽医诊治,下午也在家陪着牠。
因为心里还深埋着小黄离去时的痛苦记忆,所以我很努力控制情感,不断提醒自己米克只是宠物,决不能把牠视为亲人。
但当我对米克自称“爸爸”时,才惊觉这是一条不归路,我回不去了。
我无法再单纯扮演主人的角色,因为米克早已成为我的亲人。
米克不知不觉间进入我和筱惠的生活,牠是家里的一份子,无法排除。
狗长到一岁多,就是成犬。米克也不例外。
由体型看来,米克是中型犬,体重约15公斤。
但即使米克已是成犬,牠仍然保有狮子座的活泼好动本性。
平时我会陪牠在阳台追逐、拔河、丢棍子,还有空中接球。
拔河是牠的最爱,牠咬住旧衣服一端、我抓住另一端,互不相让。
偶尔我会带牠到公园遛遛,当牠知道要出门时,总是兴奋地又叫又跳。
如果狗的世界里也有乐透,那麽米克的反应就像中了乐透头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