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经写信给一个在联谊中跟我还算谈得来的女孩子,对方回信说: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换句话说,联谊完后,故事就结束了,连名字也没留在记忆中。
大学毕业时,已是1990年代初期。
我继续念研究所,虽然课业较重,但还是有跟女孩的联谊活动。
可能是年纪稍长,比较懂得跟异性相处;也可能是运气变好了,
在研究所的联谊活动中,我先后认识了两位女孩。
她们还差点成了我的女朋友。
第一个女孩话不多,外表很文静,但似乎有些多愁善感。
有次我们在街上散步时,文静女突然停下脚步,眼眶泛红。
『你怎麽了?』我问。
「你不觉得今天太阳的颜色,很令人伤感吗?」文静女回答。
另一次则是在郊外踏青,空气清新,凉风徐徐,景色优美。
文静女却突然流下眼泪。
『你又怎麽了?』我问。
「是春天!」文静女回答,「是春天让我流泪。」
我觉得跟这样的女孩在一起,压力太大了,于是没多久就断了。
第二个女孩长得很秀气,但个性实在是有些虚无缥缈。
秀气女快乐时哭、生气时哭、感动时哭、无聊时哭,伤心时却不哭。
伤心时反而会大笑。
但秀气女伤心时大笑的样子实在很诡异,我只好说:
『拜託你还是哭吧。』
「你虽然是个好人,但我们不适合。请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秀气女说完后,又是一阵大笑。
虽然跟秀气女分开是好事,但听到女孩子主动这麽说,还是会难过。
记得那天我回家后,把她送我的那张体温测试卡贴住额头。
自从她离开以后,这些年来我常有这种近乎无意识的动作。
但以往都会浮现绿色的笑容图样,这次却是橘色的愁眉苦脸。
不知道这是因为身体著凉?
还是心裡受寒?
不曾被教导该如何跟异性相处,于是只能摸索著前进。
这期间或许受了点伤,可能也不小心伤了人。
每段跟女孩的短暂故事结束后,我总会想起她。
也常幻想如果是她,故事应该可以有美满结局。
然后我会拿出那40张影印纸,细细回忆以前的点滴。
这40张纸虽然只是文字的影印本,但其实也是记忆的影印本。
不管是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甚至更久以后,
只要我一看到这些文字,就能清晰记得当时的每一天、每一件事,
和每一份感动。
有些东西有生命,却没感情;有些东西有感情,却没生命。
大学裡喜欢当学生的老师是前者,
那40张影印纸则是后者。
研究所毕业后去当兵,那时研究所毕业生当的是少尉排长。
可能因为我是个温和的排长,排裡常有弟兄跟我哭诉女友变了心。
我没有被爱人抛弃的经验,只能试著去体会并安慰。
然后我会庆幸我与她从来没有在一起,自然也不存在失去的问题。
服役期间的生活很简单也很苦闷,听命令就是,不要去想合不合理。
我觉得我似乎变笨了,反应也慢了,因为很少用脑筋。
只有当深夜躺在床上不小心想起她时,我才会用到脑子。
有时睡不著,我会偷偷拿出那40张纸,逐字阅读上面的文字。
可能也因为如此,这段期间我梦见她好多次。
但梦裡她的脸孔总是模糊,清晰的只有她抱著的那把吉他。
偶尔还能在梦裡听到吉他声和她的歌声。
当了两年兵,退伍时已是1990年代中期。
这时网路正悄悄兴起。
我开始上网,也因而认识了几个网友,常跟她们传水球。
虽然这种通讯息的方式很像高中时跟她通纸条,
但以前跟她通纸条时,十次来回需要十天;
而在网路上十次水球来回却不到十分钟。
感情这东西有时像葡萄汁变成葡萄酒一样,需要时间的酝酿与发酵。
可惜网路上的东西太快了,少了时间的酝酿与发酵,
因而累积的情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刚退伍时在台南找了家工程顾问公司上班,工作还算不错,
但常需要跟包商交际应酬。
应酬的场所通常灯光有些暗、洋酒有些贵、女孩有些多。
记得第一次走进应酬场所时,一看到莺莺燕燕,我还吓得夺门而出。
虽然很不适应这种应酬,但总是推也推不掉。
我只好尽量坐在角落装自闭。
有次有个女子坐近我,滔滔不绝跟我说起坎坷的身世。
说到伤心处,哭得像死了爹娘。
「总之,坎坷呀!」
女子下了结论,又是一阵痛哭,于是爹娘又死了一次。
同事偷偷告诉我,这裡的女子喜欢跟看起来忠厚老实的男人装可怜。
因为她们以为越忠厚老实的男人就越容易为她们散尽家财。
我同事说得没错,由于我长了忠厚老实的脸并坐在忠厚老实的角落,
于是我一共听过四个女子讲了四个坎坷的故事,
而且每个坎坷的故事几乎都大同小异的坎坷。
「总之,坎坷呀!」
连结论都一模一样。
我觉得忠厚老实的我不适合再听坎坷的故事,于是积极准备高普考。
退伍两年后,我考上公务人员高考,分发到台东的单位。
我离开台南,这时离高中毕业正好满十年,离她的离去满11年。
我在台东的日子单纯而规律,毕竟是奉公守法的公务员。
单位裡很少有女同事,而且多数已婚,我只好清心寡欲。
我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下班回家后通常守在电视机前。
有次电视上播放《第凡内早餐》这部老电影,
当看到奥黛丽赫本坐在窗台抱著吉他自弹自唱《Moon River》时,
我竟然想起她。
我从未见过她,不知道她长得像不像奥黛丽赫本,也不期待她像。
当然更不知道她和奥黛丽赫本弹吉他时的神韵是否相同。
之所以想起她,应该是因为「坐在窗台抱著吉他自弹自唱」的画面。
我不禁在脑海裡勾勒出将来某天见到她时,会是什麽样的景象。
她会在我面前弹吉他吗?
如果她会,应该是弹《Diamonds and Rust》吧。
有天晚上心血来潮,打算租些电影片来打发一个人的漫漫长夜。
在VCD出租店閒逛时,看到架上有片Joan Baez现场演唱会VCD,
我毫不犹豫租了它。
回家后立刻在电脑裡播放,快转到《Diamonds and Rust》。
Joan Baez的头髮变短了,而且髮色带点灰,
已不像年轻时的一头乌黑长髮。
虽然岁月在Joan Baez身上留下明显的痕迹,音色也变得较低沉,
但Joan Baez依然抱著吉他站在台上自弹自唱。
当我听到「Thirty years ago I bought you some cufflinks」时,
我又惊又喜,随手从桌上拿了一张纸,在纸上写下:
『嘿,你说得没错。Joan Baez唱《Diamonds and Rust》时,
歌词裡的时间果然会随著时光的改变而改变。』
但当我想把纸条放进抽屉时,却发觉我的电脑桌没有抽屉。
那一瞬间,我才想起这裡不是高二时的教室,而且她早已走远。
没想到经过这麽久,我还保有写纸条的习惯动作。
我不禁悲从中来。
在我跟她相遇的年代,Joan Baez唱的是Twenty years ago;
如今Joan Baez已经开始唱Thirty years ago了。

  回眸(8)
8.
记忆虽然有时比想像中糟得多,但有时却好得出乎你想像。
就像视障人士因为看不见所以听觉比一般人敏锐;
而听障人士因为听不见所以视觉比一般人敏锐的道理一样,
由于我从未见过她,纸条上的记忆便因而更鲜明。
日子一旦形成规律,那麽逝去的速度会变快,也更无声无息。
21世纪到了,地球并未毁灭,也看不出世界末日即将来临的迹象。
时代原本只是缓缓地向前流动,但电脑与网路科技发达后,
时代的流动却变成洪流。
依恋在原地的人,无法抵抗洪流,只能被推著走,载浮载沉。
录音带被CD取代,CD被mp3取代;
录影带被VCD取代,VCD被DVD取代。
电话变成手机、BBS变成BLOG。
手指的功用不再是握著笔写字,而是利用指头按键。
大学联考也不再是窄门,门已大开。
甚至「联考」这名词,也被「指考」取代。
将来某天,当我跟孩子说起联考压力的种种时,
他也许会觉得我在说猴子话。
如果我跟她在这个时代相遇,而且仍然是高二时相遇。
那麽我们大概只会通一次纸条。
「你的MSN是什麽?或是即时通?」
之后我们便不会在抽屉内通纸条,而是在电脑前利用MSN交谈。
就像《The way we were》所唱的:
「如果我们有机会重来一遍,
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单纯吗?时间能重写每一寸片段吗?
可以吗?
可能吗?」
「我们回不去了。」
张爱玲在《半生缘》裡这麽说。
我和她也同样回不去那样的年代、那样的情节、那样的心情。
快30岁时到台东工作,如今也已30好几。
单位的同事看我单身已久,生活又单纯,总喜欢戏称我为宅男。
当宅男也不错,起码心地很好,因为有句成语叫宅心仁厚。
同事们认为我一定很仁厚,便帮我安排了几次近似相亲的活动。
虽然我应该算是个好人,同事介绍的女孩们也都很好;
不过两个很好的人凑在一起,未必会产生很好的结局。
就像火锅很好、冰泣淋也很好,但冰泣淋总不能加到火锅裡吧。
所以我跟那些女孩们,最后都没能开花结果。
犯罪心理学家常说,连续杀人犯不管已经杀了多少人,
总是喜欢流连徘徊于杀害第一个人时的命案现场。
我的心理应该跟连续杀人犯类似,因为经过这麽多年,
我还是常想起她,也常回味那些纸条。
然而你知道吗?
月球以每年将近4公分的速度,逐渐远离地球。
总有一天,月球将会完全脱离地球,不再绕著地球转。
就像久未碰面或联络的老朋友甚至是恋人一样,
其实他们正一点一滴、以我们根本无法察觉的缓慢速度,
悄悄离开我们的生命。
我相信她也会如此。
俗话说:破锅自有烂锅盖。
意思是再怎麽破旧的锅子,自然会有与它匹配的破烂锅盖。
我也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裡,找到了我的锅盖。
有天同事们一起到富冈渔港吃海产,那家店之前已去过几次,算熟。
开店的是一对母女,女儿的年纪小我几岁,
同事们取了个「富冈之花」的绰号。
这天我们吃得晚,其他客人都走光了,老板的女儿便来跟我们聊天。
「开海产店的,最怕碰见什麽人?」富冈之花问。
同事们纷纷回答:不付钱的人、不吃海产的人、怕鱼腥味的人等等。
我同事的等级就到这裡,令人感慨。
这时我突然想起以前她也老爱问我这类题目,不禁脱口而出:
『蜘蛛人!』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于是问我:「为什麽是蜘蛛人?」
『因为蜘蛛人不吃海产。』我回答。
「为什麽不是蝙蝠侠、超人、绿巨人浩克、X战警、火影忍者……」
有个同事很激动,大声说:「为什麽只有蜘蛛人不吃海产?」
『蜘蛛人还会休休喷出很多蜘蛛丝,会把店裡弄葬。』我说,
『这些蜘蛛丝很难清扫,如果清扫不乾淨,客人会以为店裡不卫生,
就不会再来光顾了。所以开海产店的,最怕碰见蜘蛛人。』
我说完后,所有人都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然后我那个激动的同事似乎崩溃了。
结帐时,富冈之花说要打八折。
「你刚刚的答案很无厘头、很好笑。」富冈之花指著我,边说边笑,
「蜘蛛人这答案实在是……」
富冈之花笑岔了气,无法把话说完。
在我讲冷笑话的休休寒风中,富冈之花既没冻僵也没崩溃,
同事们认为我跟富冈之花一定很有缘,便想撮合我们。
当他们打听到富冈之花还单身后,竟然去找富冈之花的母亲商量。
富冈之花的母亲担心女儿的终身大事,加上对我们的印象还不错,
便抱持著乐观其成的态度。
我们去那家海产店的频率变高了,每次待的时间也更长了。
富冈之花的母亲会主动询问我一些事情,比方会问我为何还没成家?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脱口而出。
只怪我满腹经纶,一开口便引经据典,实在是伤脑筋。
幸好富冈之花的母亲似乎没听过霍去病,也听不懂我在说什麽,
以为我说了句伟大的话,于是对我的印象更好了。
同事们很希望我和富冈之花在一起,这样以后吃海产时可以便宜点。
「打铁要趁热、吃海产要趁新鲜。」同事们总是这麽怂恿我。
还有人主动献策,要我租艘船带富冈之花到海上,然后说:
「看啊!这波涛汹涌的海,就象徵著我的爱。」
会想到这种对白的人竟然已成家并且幸福美满,而我却是孤家寡人。
人生果然是没有公平正义可言。
30几岁时的恋爱情节,通常不会高潮迭起、波折不断;
也不会有莫名其妙的三角关系或是不小心出车祸而丧失记忆。
更不可能出现当论及婚嫁后,才发现彼此是同父异母兄妹的情节。
只要谈得来,个性差异不太大,修成正果并不难。
富冈之花的个性很柔顺,包容心很强,能接纳缺陷不少的我。
而且富冈之花既不会在春天到来时突然想流泪,
也不会哈哈大笑说:「我出车祸了。哈哈,我出车祸了。耶!」
所以我跟富冈之花的交往虽然平淡,却始终平顺向前。
记得我第一次约富冈之花看电影时,富冈之花只说:
「可不可以看午夜场电影?」
『当然可以。』我说,『你喜欢看午夜场?』
「不。因为今天是星期六,店裡较忙。我怕我妈忙不过来。」
在那瞬间,我觉得富冈之花会是很好的伴侣。
跟富冈之花交往一年半后,我有了成家的打算。
小说中或许会出现男主角偷偷买了戒指和一大束花,
驾著小船带著女主角航行到大海,然后单膝跪地呐喊:
「看啊!这波涛汹涌的海,就象徵著我的爱。所以请你嫁给我吧!」
但波涛汹涌除了可以用来形容爱情,也很容易淹死人。
女主角如果够冷静,应该要说:「让我们先平安回到陆地,再说。」
现实生活中,我是在刚过完农曆新年后约两个礼拜,
有天夜裡与富冈之花并肩坐在海边。
我们很安静,四周也很安静,只听见规律的海浪声。
我抬头看了一眼星空,打定了主意,然后转头问富冈之花:
『今年秋天结婚好吗?』
「好呀。」富冈之花笑了笑。
就只是这样。
人生就像等待船舶进港的过程。
历经大海的风浪后,船舶终于驶进港区,顺著航道缓缓前进。
船舶越走越慢,摇晃幅度越来越小。
最终停止,下锚,不再漂泊。
然而在大海的风浪中,船舶会渴望进港停泊;
一旦进港下锚后,却会怀念起海面上的风浪。
船舶锚定后我又想起她,便拿出那40张影印纸複习。
我突然想听《Diamonds and Rust》,非常渴望的那种想。
虽然她的录音带还在,但身边早已没有可以播放录音带的东西。
我上YouTube搜寻,竟然发现今年,也就是2007年,
Joan Baez在布拉格的现场演唱影片。
Joan Baez已经66岁了,依然站在舞台上,抱著吉他自弹自唱。
年轻时清亮且馀韵不绝的高音已不复见,唱起歌来也显得中气不足。
当我正感慨岁月不饶人时,听见:
「Forty years ago I bought you some cufflinks……」
我内心汹涌澎湃,非常激动。
又一个十年过去了,Joan Baez开始唱起Forty years ago。
我想见她,也想让她见我。
当年那对共用同一张课桌椅并在抽屉内交换纸条的17岁高中男女,
他们之间那段青春往事并不是一场梦,而是真实的存在。
可是我该怎麽做呢?
我既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任何联络方式,又该从何找起?
我陷入一种绝望的情绪,持续好几天。
直到有天上班时要利用搜寻引擎找资料时,才露出曙光。
在Google的搜寻格子中,点下去不是会出现之前搜寻过的东西吗?
那天我凑巧看到格子下面拉出的一长串东西中,出现:
「台新银行+金库+平面图+警卫轮班时间」
到底要干嘛?想抢银行金库吗?
果然林子大了,什麽鸟都有。竟然会有人上网搜寻抢银行的资讯。
我突然福至心灵,把以前我跟她都百思不解的那两句话——
「人皆见花深千尺,不见明台矮半截」当关键词,开始搜寻。
没想到竟然找到一个Blog,那个Blog首页的描述就是:
人皆见花深千尺,不见明台矮半截。
我既兴奋又紧张。
Blog主人的资料很少,只知道是女的,住在旧金山。
相簿也放上很多旧金山的照片,可惜没有人物。
网志裡面写了些西洋老歌的讨论文章,还有一些心情记事。
我花了三个小时看完所有文章,根本不能确定是否真是她?
只好写封E-mail。
『冒昧打扰。“人皆见花深千尺,不见明台矮半截”这两句,
让我想起高中时认识的一个朋友。
不知道您是从哪听到这两句话?
如果方便,请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谢谢。』
「这两句话是我梦到的,不是听来的。
您也让我想起我高中时认识的一个朋友。
如果您是他,请输入通关密语。」
通关密语?
我一头雾水,又翻出那40张影印纸找线索。
看了几页便恍然大悟。
『19、69、10、15、22、48。』
「嘿,真的是你!
这麽多年不见,你好吗?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我们已不再青春年少。
我现在住旧金山,已经七年了,有空欢迎来找我玩。
If you're going to San Francisco
Be sure to wear some flowers in your hair……」
果然是爱听西洋老歌的她,随便写就是《San Francisco》的歌词:
如果你要到旧金山,别忘了在头上戴几朵花。
『我在台东快十年了,工作很稳定。
如果你来台东,头上不必戴朵花,我还会请你吃释迦。
我去旧金山的机会较少,我比较可能去休士顿。
美国太空总署想找人登陆火星,我担心会找上我。』
「你还是一样爱讲零分的冷笑话。
我在这裡的生活算悠閒,还不错。
美国的治安不好,你送的防盗器很有用。
没想到经过这麽多年后,会突然收到你的E-mail,
这不禁让我想起《Diamonds and Rust》的歌词。
嘿,你一定仍然像钻石那般闪亮吧。」
『我已经不像钻石,只是冷饭残羹。你还弹吉他吗?』
「这些年很少弹了。但现在我却有想弹吉他的衝动。」
『可惜我没耳福,无法聆听。』
「千万别这麽说。对了,今年刚好是高中毕业满20年,我们班上同学
想开同学会。今年暑假我或许会回台湾。」
『那麽或许我们会见面。』
「没错。或许吧。」
跟她通E-mail时,我虽然激动而兴奋,但始终存在著陌生感。
直到后来,我们在E-mail的互动像写纸条,我才找回一些熟悉。
但熟悉又如何?
高中毕业已经20年了,所以她的离去满21年。
跟她相遇时,她是17岁的青春少女,如今她已是38岁的熟女了。
在人生最精华的21年裡,我们完全没有交集。
我能跟她说些什麽?
遥远的过去?东西相隔数千公里的现在?还是各自进行的未来?
我和富冈之花已有白首之约,此后的日子要相知相守。
而她或许早已结婚生子,搞不好她的孩子正处于我和她相遇的年纪。
虽然在我心裡,她的存在有特殊的意义,而且历久弥新;
然而在她心裡呢?
那段通纸条的往事,会不会只是她人生中的小插曲?
或是早已遥远得如同是上辈子的模糊记忆?
我还能跟她说心事吗?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而且我和她如果真有所谓的「心事」,也应该跟各自的爱人倾诉。
回忆再怎麽美好,也应小心收藏在角落。
紧抱著过去回忆的人,无法飞向未来。
虽然我和她都因为这种意外的重逢而兴奋,但时空早已改变。
我和她在E-mail中的口吻显得客气,还有一种挥也挥不去的陌生感。
即使我们把E-mail当作纸条来写,也仍然唤不回17岁时的感动。
因为我和她已不再共用抽屉了。
渐渐的,我们不再通E-mail,只保留重逢时的美好。
但我还是想见她一面。
轮到我打从心裡相信,我和她一定会见面。
她送我的耶诞卡和第一张影印纸的左上角都这麽写著:
「佛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擦肩而过。」
我相信,我和她的前世一定回眸超过五百次。
所以我和她一定会见面。
一定。

  回眸(9)
9.
今年暑假,我到成大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两天一夜。
第一天开完会后,在成大校园内随兴漫步。
走著走著,突然想起她曾说暑假时可能会回台湾开同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