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相机给你。』我说,『但这家店给我。』
「20分钟内我没回来,这家店就是你的。」石康边跑边说。
15分钟后,石康回来了,手裡拿了张A4大小的纸。
『只差五分钟。』我说。
「好险。」石康笑了。
印成纸张的相片,光圈更明显了,我和石康仔细琢磨著。
但始终得不到合理的答案。
「或许是佛菩萨显灵呢。」石康开玩笑说。
『是吗?』
「大昭寺有个活佛,你可以去问问看。」
『活佛想见就能见?』
「当然不行。」石康摇摇头,「但你还是可以碰碰运气。」
我和石康又讨论了一会,还是得不出解答。
把这张A4的照片对折两次,夹进台胞证内,我便起身告辞。
「只要有空,欢迎随时来这裡坐坐。」石康说。
『嗯。』我点点头,然后挥挥手。
刚走出玛吉阿米,抬头望了一眼星空。
那不正是仓央嘉措诗句中的皎月吗?
三百多年前仓央嘉措离开这裡要再溜回去布达拉宫时,
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我回到饭店门口,吓了一跳,裡面黑漆漆的。
顺著记忆中的方位,摸黑刚走到柜台边,又吓了一跳。
柜台内点了支蜡烛,火光又映在那位藏族女服务员脸上。
『俺嘛呢叭咪吽。』我说。
「今晚这裡停电,但十分钟后电就会来。」她笑了笑。
我打开手机,藉著手机的微弱光亮,摸索著前进。
整间饭店似乎只有我一个房客,寂静得可怕。
好不容易爬上四楼,找到自己的房门号,用钥匙开门进去。
躺上床,不管眼睛闭或不闭,四周都是黑的。
我思索著明天该去哪?
就依石康的建议,去大昭寺吧。
「咚」的一声,电来了。

  遇见自己,在雪域中(4)
4. 大昭寺活佛
大昭寺位于拉萨古城中心,西元647年兴建,距今超过1300年,
是藏传佛教最神圣的寺庙,历代达赖或班禅的受戒仪式都在这举行。
它也是西藏最早的木结构建筑,融合汉、藏、尼泊尔、印度的风格。
大昭寺带给我的震撼超过布达拉宫,不是因为它的建筑辉煌壮丽,
而是顺时针绕著大昭寺磕长头的虔诚藏民。
立正,口诵六字真言,双手合十高举过头,向前一步;
双手保持合十移至额头前,再走一步;
双手继续合十移至胸前,跨出第三步。
膝盖著地后全身伏地,掌心向下双手伸直向前划地,额头轻扣地面。
起身后,周而复始。
这些虔诚的藏民,双手和膝盖戴著护具,藏袍衣角沾满晨露与尘土。
身子葡匐于地、掌心向前划地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们虽然满脸风霜,表情却总是肃穆。
靠著坚强信念,用身体丈量土地,三步一拜,缓缓绕行。
即使只是顺时针绕著大昭寺走一圈,也得花几个小时吧。
如果是远在各地的藏民要到大昭寺来朝圣呢?
他们得跋山涉水、餐风露宿,一路磕长头,完全不靠任何交通工具。
遇到要涉水时,也会在河岸边磕满河宽的距离,再设法过河。
全程保持磕长头的姿势,可能得花上数年才能抵达心中的圣地。
而在大昭寺旁边,也有一群在原地磕长头的藏民。
虽然他们并不需要步行,但每个人都认为最少要磕满一万次头,
才能表达虔诚。
我在大昭寺外被这些磕长头的藏民深深打动,呆立许久。
终于醒过来后,买了票,走进大昭寺。
沿顺时针方向参观寺庙,从画满彩绘佛像的千佛廊,穿过夜叉殿、
龙王殿,绕过数百盏酥油灯,来到觉康殿。
觉康殿最著名的,就是释迦牟尼12岁时的等身像。
这尊金身佛像由印度送给中国,再由文成公主带入西藏。
它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历史价值、文物价值或是艺术价值,
最重要的是,这尊佛像跟2500多年前真实的释迦牟尼一模一样。
等身像是释迦牟尼得道后,应徒众要求所建造和真身一样的佛像。
据说参照了佛祖母亲的回忆,并由释迦牟尼亲自开光。
藏人深信,在等身佛像前祈祷,就等于直接向佛祖祈祷。
而且只要够虔诚,愿望就会实现。
我很庆幸这时的游客非常稀少,只有我独自站在这尊等身佛像前。
不知不觉间,学习大昭寺外磕长头的藏民,在佛像前原地磕长头。
我祈求佛祖保佑这世界祥和安康,也请保佑我这次西藏之行顺利。
一次又一次,不知道磕了多少次头,直到听见有人说:
「你是从台湾来的?」
我停止磕头,站起身,回过头看见一位40岁左右的喇嘛。
『你怎麽知道?』
我很纳闷,莫非我长著一副蕃薯脸,所以一看便知从台湾来的?
「你的台胞证掉了。」
他手裡拿著浅绿色的台胞证向我晃了晃。
我摸摸外套口袋,台胞证确实不见,可能是刚刚磕长头时掉了。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台胞证,说了声谢谢。
瞥见夹在台胞证内的A4照片,我鼓起勇气说:『请问……』
「有事吗?」他闻声回头。
我将照片摊开,递给他,问:『你知道这是怎麽回事吗?』
他看了照片一眼,似乎吓了一跳。
「想见活佛吗?」他突然问。
『可以吗?』我有些不敢置信,『真的可以吗?』
「应该可以。」
『那我该怎麽做?』我很紧张。
「献哈达就行。」他微微一笑。
我赶紧到大昭寺外面八廓街上买了条白色哈达,再回到大昭寺。
喇嘛引领我在寺内前进,沿途慎重交代一些禁忌,
如不可碰触活佛身体和配戴的佛珠,也不可要求拍照等。
走到一个看似平凡无奇的房间时,他要我在门外候著,然后他走进。
当他探身出来朝我点个头后,我带著紧张与恭敬的心走进房。
活佛坐在铺了藏毯的矮床上,床边脚下摆了盆木炭火炉,炭火正旺。
我双膝跪地,双手捧著哈达高举过头,身体弯腰前倾,
双手平伸将哈达捧到活佛足下。
活佛用手接过,将哈达挂在我后颈上,然后用两端打了个结。
眼角瞥见活佛右手拿了本经书,将经书轻放在我头顶。
活佛口中喃喃出声,似乎唸著经文。
我闭目聆听,直到诵经声停止。
「你可以起身了。」身后的喇嘛低声说。
我缓缓站起身,弯著腰低下头,退后两步至喇嘛旁,再直起身。
「扎西德勒。」活佛双手合十。
『扎西德勒。』我赶紧又弯腰低头,双手合十。
活佛微微一笑,看起来年纪虽超过七十,笑容却像纯真的孩子。
本想开口询问照片上的光圈,但又担心这样很不礼貌。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身旁的喇嘛开了口:
「每个光圈代表一尊佛菩萨。」
『啊?』我吃了一惊,转头看著喇嘛。
「活佛刚跟我说,这表示你与佛有缘。」喇嘛又说,
「他提醒你,要随时随地记得心存善念。」
『嗯。』我双手合十,朝活佛点了点头。
活佛又对著我微微一笑,口中说了几句话。
活佛说的应该是藏语,我听不懂,不知该如何应对。
「蓝天刺白矛,枯柳披金衣。」喇嘛说。
『什麽?』
「活佛的话翻成汉语,大致是这意思。」
我心裡默唸这两句话,但完全不懂涵义。
喇嘛提醒我该离开了,我便跟著他走出房门。
「那是金刚结,可以避邪。」喇嘛指著我胸前哈达上的结,
「记得别解开。」
『我知道了。』
我跟喇嘛互道了声扎西德勒,他将照片还我,便走了。
我登上大昭寺顶层绚丽的金顶,俯视大昭寺广场,
又遥望远处山顶上壮观的布达拉宫。
沉思了许久,才离开大昭寺。
经过一排排圆柱形的转经筒,我开始顺时针转动所有的转经筒。
转经筒外壁刻上六字真言,转经筒内部也装著经咒。
藏民相信每转动一次转经筒,便等于诵了一遍转经筒内的经咒。
转完了转经筒,便在八廓街上随意漫步,走著走著来到玛吉阿米。
我上了二楼,走进店内,刚好遇见石康。
石康拉著我在靠窗的桌子坐下,然后拿了壶酥油茶过来。
「见到活佛了吗?」
『见著了。』我说。
石康很惊讶,问起活佛的种种,我告诉他活佛说的那两句话。
「蓝天刺白矛?」石康猛搔头,「枯柳披金衣?」
我摇摇头,表示我也不懂。
「蓝天刺白矛这意思太简单了。」
我和石康同时转过头,一位穿黑衣黑裤戴黑帽的年轻男子站在桌旁。
「你们看。」黑衣人右手指向窗外,「那就是蓝天。」
我和石康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麽。
「再拿根白矛刺刺看就知道了。」黑衣人又说。
「混蛋!你说啥!」石康站起身。
黑衣人一溜烟跑到楼梯口,说:
「我不是混蛋,我是神秘人蔡骏。」
说完后,便跑下楼。
石康说西藏这地方虽然圣洁,但还是有疯子。
「不过枯柳这句倒让我想起一样东西。」石康突然说。
『什麽东西?』我问。
「公主柳。」
石康带我走到大昭寺前的小广场,在著名的「唐蕃会盟碑」旁,
有一座围牆,围牆内种了株柳树。
据说这是当年文成公主亲手栽种的,所以当地人称「公主柳」。
石康说公主柳夏天时仍有茂密翠绿的叶,但冬天叶子掉光了,
或许可视之为枯柳。
我们在公主柳旁待了许久,也研究了半天,
始终猜不透「枯柳披金衣」的意思。
天色暗了,卖藏饰品的小贩也开始收摊,我们便离开。
「难得来西藏一趟,你多出去走走。」石康说,
「边走边琢磨,或许可以得到解答。」
我想想也是,便点点头,再跟石康告别。
回到饭店房间,简单洗个脸后,打算下楼吃晚饭。
走进电梯,看著电梯门上发亮的数字:4、3、2、1。
发亮的「1」突然变暗,电梯内的灯光也瞬间熄灭。
啊?又停电了!

  遇见自己,在雪域中(5)
5. 蓝天刺白矛
电梯内的紧急呼叫铃似乎失去了作用,按了几次也没回音。
试著在电梯裡喊:『来人啊!救命啊!』
外面也没回应。
打开手机,带来一点光亮,而且手机内也还有讯号。
想了一下,只能拨电话给饶雪漫。
『我被困在电梯内了。』我说。
「那是你的因果。」她淡淡地回答。
『喂!』
饶雪漫拨了通电话到饭店柜台,柜台来了人到电梯门口。
「裡面有人吗?」外面的人轻轻敲著电梯门。
『现在有。』我说,『但过不了多久,可能会变成鬼。』
「您再忍耐一下,我们正紧急发电。」
20分钟后,电梯门开了。
我走出电梯,柜台的藏族姑娘给了我一个歉意的笑。
活佛提醒我要随时随地心存善念,因此我也没抱怨。
我只说:『俺嘛呢叭咪吽。』
又拨了通电话给饶雪漫,感谢她的帮忙。
「我们明天会到林芝。」她说,「车上还有空位,一起去吧。」
我回了声好,然后到外面随便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吃完晚餐回饭店,不敢再搭电梯,只好爬楼梯回房。
隔天一早,拉著行李在饭店门口等著雪漫团的旅行小巴来接我。
「早上好。」柜台的藏族姑娘脸上挂著笑。
『俺嘛呢叭咪吽。』我说。
「那是六字真言,不是问候语。」她说。
『你执著了。』我笑了笑。
「要去哪玩?」她问。
『林芝。』我说。
「那是西藏气候最好的地方。」
『那裡不会停电吧?』
她笑了笑,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开玩笑的。』我也笑了笑。
「那是金刚结吗?」她突然指著我胸前问。
『嗯。』我说,『大昭寺活佛打的。』
「那麽你一定可以看见南迦巴瓦峰。」她说。
正想问南迦巴瓦峰是什麽时,车子刚好到了。
冬季的西藏,入夜后温度迅速降至零下,太阳出来后还是很冷。
直到下午两点过后,才会稍稍觉得温暖。
我刚上车便发现遗留在车上三分之一满的矿泉水已结成冰。
而沿路上到处可见的冰洼也见证了夜晚的冷。
拉萨到林芝约400公里,走的是风景最美、路况却最险的川藏公路。
沿途经过达孜、松赞干布的故居——墨竹工卡、工布江达等。
车子总在群山间盘绕,山的外貌都不一样,有时像白髮老者;
有时像身上穿著灰绿色藏袍的朝圣者;有时像傲骨嶙峋的侠客。
车子在海拔超过五千公尺的米拉山口略事休息。
依旧是深邃且清澈的蓝天,附近的山头上满是积雪。
整个山口被蓝、白、红、绿、黄的五彩经幡覆盖,一片幡海旗林。
经幡迎风飘扬,据说每飘动一下便意味诵经一次。
在这风势猛烈的米拉山口,我可能已经听了上万次诵经声。
长途跋涉的车,为了降低抛锚风险,车内并未开空调。
因此即使坐在车内,身上仍是全副武装,围巾、手套都没卸下。
中午下车吃午饭时,仍然戴著手套拿筷子,感觉有些笨拙,
像外国人刚学著拿筷子吃饭的样子。
走了十个小时才到林芝地区首府所在地——八一镇,晚上在此过夜。
这是一座新兴现代化城市,市容跟拉萨明显不同,气候也温暖多了。
我吃过晚饭后在街头漫步一会,渐渐感到舟车劳顿的疲累,
便回饭店钻入被窝睡觉。
隔天起了个早,吃完早餐后走出饭店,四周的山上飘了些白云。
这是我进藏第五天,第一次看见蓝天裡有白云。
林芝果然不愧有「西藏的江南」之称,气候湿润多了,
平均海拔也「只有」三千公尺。
饭店外面停了辆Jeep四轮驱动越野车,一个年轻男子站在车旁。
我听见他叹了一口气,嘴裡都哝说著:「零下一度啊。」
『《零下一度》是本好书。』我说。
他微微一楞,然后笑了笑,说:「没错。」
我和他在车边聊了起来,他看起来只有20多岁,年轻而帅气。
他说他叫韩寒,是个赛车手,从成都沿川藏公路开到这裡。
待在林芝三天了,一直没看清楚南迦巴瓦峰的样子。
『南迦巴瓦峰?』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名字。
南迦巴瓦峰是世界第十五高峰,海拔7782公尺。
2005年《中国国家地理》杂志评选为中国最美的十大名山之首。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评选结果,主要的原因是由于它的难见性。
南迦巴瓦峰所在地空气湿润度大,以致云层偏低,所以能见度很低。
人们常说珠穆朗玛峰一年只有29天接受世人的瞻仰,
但能清楚看见南迦巴瓦峰全貌的天数,比珠穆朗玛峰还要少。
「前两天我只看见南迦巴瓦峰的朦胧身影。」韩寒叹口气说,
「刚刚听说色季拉山上是零下一度,空气又湿润,恐怕会下雪。那就
更难见著南迦巴瓦峰了。」
我想起昨天离开拉萨时那位藏族姑娘的话,便说:
『别担心。今天一定可以看见南迦巴瓦峰。』
「为什麽?」韩寒很疑惑。
我指了指胸前的金刚结,告诉他拜见大昭寺活佛的事。
「你可以跟我一道去看南迦巴瓦峰吗?」韩寒问。
『有何不可。』我说。
韩寒很高兴,请我上了车,我们便出发。
车子开始爬上色季拉山,翻越色季拉山的途中可以远眺南迦巴瓦峰。
一开始山上还是云雾袅绕,爬了一会云层似乎散去一些。
我们边欣赏四周的美景边聊天,心情很愉悦。
突然间,韩寒大叫一声,然后将车子停在路旁,打开车门跑出去。
我也跟著离开车子,只见一座雪白的山峰突然矗立在眼前。
那就是南迦巴瓦峰。
南迦巴瓦峰与我所站的地方,垂直落差超过四千公尺。
对仰观者而言,这种视觉震撼是非常强烈的,
也因此更能感受所谓山峰之高与峻。
此时约早上11点,蓝天只是单纯的蓝,没有半点白云,空气清淨。
南迦巴瓦峰的全貌一览无遗,毫无掩饰。
「值了!值了!」韩寒很兴奋,「摔车都值。」
韩寒又叫又跳,从车上拿出脚架,拼命拍照。
我静静体会这种视觉上的震撼,身子某部分好像已飘向南迦巴瓦峰。
我突然想起「蓝天刺白矛」这句话。
不远处有个朝圣者正三步一拜,沿路磕长头,从山上往下。
这种绕著心中的神山沿途磕长头的方式,应该是所谓的「转山」。
他经过我面前时,我看了一眼,他的外貌看来像是汉人。
当他不知道第几千或几万次从葡匐于地到爬起身时,动作突然停了。
「那是金刚结吗?」他的脸朝向我。
我点了点头。
韩寒似乎也对这位朝圣者好奇,便走过来询问。
这位朝圣者叫路金波,是内地的出版商。
一年前到西藏后,深深被磕长头的藏民所打动,也开始磕长头。
这一年来绕著神山转山、绕著圣湖转水,为土地与世界祈福。
路金波对金刚结很感兴趣,我也简单告诉他大昭寺活佛说过的话。
「你们知道南迦巴瓦在藏语中的意思吗?」路金波问。
『不知道。』我和韩寒同时摇头。
「南迦巴瓦的意思,就是直刺蓝天的长矛。」
「啊?」我很惊讶,不禁又转头看了一眼南迦巴瓦峰。
我恍然大悟,这应该就是「蓝天刺白矛」。
『那麽枯柳披金衣呢?』我问。
「我也不知道。」路金波摇摇头,又说:「不过半年前我在日喀则
的扎什伦布寺时,倒是对寺庙外的高原柳印象深刻。」
我默记扎什伦布寺这名字,打算前去。
「可以请你为我祝福吗?」路金波说。
『扎西德勒。』我双手合十。
「谢谢。」
路金波点个头后,转身继续三步一拜,往山下磕长头。
「要记得按时给作者版税啊!」韩寒朝他的背影大喊。
韩寒了却观赏南迦巴瓦峰的心愿,想往西到拉萨,邀我同行。
我心想饶雪漫她们会待在林芝玩三天,便决定与韩寒回拉萨。
沿途偶见沿公路磕长头的藏民,在绵延的山路中,
他们的身影看似寂寞,在我眼裡却很巨大。
我和韩寒都觉得,这是我们在西藏所见,最令人感动的景象。
韩寒毕竟是赛车手,回拉萨的旅途快多了。
当我闭目休息时,南迦巴瓦峰的景象便浮上脑海。
车子突然剧烈颠簸,我便睁开双眼。
「这裡在修路。」韩寒说。
看了看四周,发现是水资源局的工程,像是兴建电厂。
原本不以为意,又闭上眼,但脑中的白矛突然刺破蓝天。
我明白了。
西藏河川上游的水量常来自融雪,冬天天气冷,融雪量少。
而且西藏冬天的降雨量远比夏天少,因此冬天河川水位很低。
西藏主要依赖水力发电,冬天水位低、水量少,发电量自然更小;
但因为冬天必须常开暖气的关系,用电量却比夏天大。
这说明了西藏冬天的发电量根本不够,所以得赶紧兴建电厂,
也说明了为何这次我在拉萨天天遇到停电。
我好像明白了什麽,又好像开始担心起什麽。
不过水力发电是乾淨的能源,不会对环境造成污染,应该可以放心。
但心裡还是隐隐觉得不安。
晚上八点半回到拉萨,布达拉宫的夜景非常灿烂夺目。
我们找了家川菜馆(其实西藏的内地菜几乎都是川菜)吃麻辣锅。
吃到八分饱时,服务员走过来说:
「十分钟后即将停电,可不可以请你们先付帐?」
韩寒觉得很夸张,我倒是已经见怪不怪。
韩寒年轻,身手较敏捷,掏钱包的速度比我快多了。
因为他很会赚钱、人又帅,如果不让他请客,他会折寿的。
活佛提醒我,要心存善念,所以我抱著慈悲的心让他请客。
我建议韩寒到拉萨的另一头找饭店。
「为什麽?」他问。
『如果我猜的没错,拉萨会採取轮流停电。』我说。
我们果然在没有停电的区域找了一家饭店,互道了晚安后,
便进房歇息。
虽然可以开著暖气睡觉,但我反而有些失眠。

  遇见自己,在雪域中(6)
6. 枯柳披金衣
一早醒来,韩寒说要载我到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看看。
『你才刚到拉萨,不多待几天吗?』我说。
「反正我要到珠穆朗玛峰,日喀则是顺路。」他笑了笑,
「从珠穆朗玛峰回来时,再留在拉萨玩几天。」
日喀则距拉萨约300公里,走的是中尼公路,路况好多了。
过了曲水大桥后,我们先往南到羊卓雍错游览。
「错」在藏语裡是「湖」的意思,因此所谓羊卓雍错便是羊卓雍湖。
羊卓雍错是西藏三大圣湖之一,海拔4400公尺。
往羊卓雍错的途中得翻过海拔超过五千米的岗巴拉山口,山路狭窄。
弯道据说有九十九道弯,车子常贴著悬崖边盘旋而上。
一旦两车交会,恐怕得提心吊胆,稍一不慎便会堕入万丈深渊,
尖叫十几秒后也未必会碰到地面。
还好冬天人车非常稀少,沿途并未与任何车辆交会,只遇见一群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