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
「这张照片今天刚裱完框,还来不及挂在牆上,明天就会挂上。」
她从吧台下方拿出一张照片,并将照片正面朝著我。
「这是昨天我煮冰滴咖啡给你看时,当你正专注地数著水滴,我从你
身后偷拍的照片。你还开口跟我要模特儿费用。」
『这个我记得。』我说,『我是开玩笑的,你不可以当真。』
「好,我修正。」她笑了笑,「你开玩笑说要跟我拿模特儿费用。」
『结果你用一杯冰滴咖啡抵帐。』
「嗯。」她点点头,「你这段记忆还很清晰,真好。」
原来牆上每张照片只跟我有关,并不是「遗忘」的装潢或摆饰。
每张照片都代表著一段已被我遗忘或即将被我遗忘的记忆。
我不禁一张张细看牆上的照片,但我无法陷入回忆中。
因为我根本没有记忆。
「还有些照片放在相簿裡。数位相机普遍后,我也拍了很多相片档,
存在电脑裡。所有关于你的……」
『为什么?』我打断她。
「嗯?」她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还猜不出来吗?」她反问。
我冷静想了想,既然莉芸说她是我的国中同学,那么……
『你一定是那个我救过的女孩!』我恍然大悟。
「你救过的女孩?」
『是啊,我那时为了你跟一个凶巴巴的女孩打架。』我说,
『其实你也用不著如此,都那么久的事了,你不必放在心上,也不必
觉得愧疚或是感激之类的。』
她静静看著我,没回答我的话,脸上挂著一种古怪的笑容。
『我猜错了?』我问。
「我现在还会凶巴巴吗?」
『啊?』我很惊讶,『难道你是……』
「我就是那个跟你打架的女孩。」
她说完后,微微一笑。
虽然我对那女孩已几乎没有印象,只保留「凶巴巴」这关键字。
但眼前的莉芸就是当初那个凶巴巴的女孩?
这两个人的样子在我脑海裡根本重迭不起来啊。
「国中的我较邋遢,不注重仪容,同学常取笑我不爱乾淨。」她说,
「那天我隔壁的女同学又笑我葬,还编首歌嘲笑我,我气不过便跟她
争吵,然后动手。男生打架是扭打,女生会互抓头髮。因为我头髮
很短,所以佔了优势。这时突然听到有人说:放开那个女孩!」
『放开那个女孩?』我说,『这是周星驰电影裡的台词吧。』
「是呀。」她笑了笑,「但你当时确实是这么说。」
『那是我说的?』
「嗯。」她点点头,「你跑过来后只把我推开,因为我正在气头上便
也推了你一把。你刚好踩到掉在地上的铅笔盒,脚下打滑,在摔倒
之际,头撞到牆角……」
『不是桌角吗?』
「是牆角。」
「后来你父母带你去看医生,还照了核磁共振。医生说你的海马迴
可能受伤了,有一点点萎缩的现象,不过他并不确定。」她说,
「医生建议你多阅读,你便养成长期阅读的习惯。我相信这是导致你
后来眼压过高的原因。」
『我的眼压过高?』
「半年前在湖边烤肉时,你告诉我的。」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叹口气。说:
「那次事件后,我经常会作一种梦,梦裡的你总是抱著头喊痛。」
『痛?』
「是的。」她说,「梦裡的你总是喊痛。」
「但从此以后,即使我们是同班同学,也不再交谈。我很想接近你,
却不敢接近你。直到国中毕业典礼完后,我才终于鼓起勇气问你:
痛吗?」
『你问我:痛吗?』
「嗯。」她说,「但你回答:不关你的事。」
『我……』
「没关系。」她微微一笑。
「高中时你念男校、我念女校,但我们和你一个高中同学都在同一家
补习班补习,我常问他你在学校裡发生的事。」
『他是谁?』
「他可以算是你高中时最好的朋友,我和他这些年来偶尔有联络。他
去年曾在麦当劳门口跟你偶遇。」
『麦当劳?』我好像有一点点残存的记忆,『高中同学?』
「高二时有次补习班下课后,你找不到脚踏车,以为有人暂时骑走,
于是你待在原地等了一个多小时。但其实只是你记错脚踏车停放的
位置而已。」
『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我躲在暗处,陪你等。」她说,「后来我觉得再等下去不是办法,
便走到你脚踏车真正停放的地点,把它骑去给你。还好你的脚踏车
总是忘了上锁。」
「当你看到我时,说:你怎么选中我这辆破脚踏车?然后便急著骑车
回家。」她说,「你只离开一会,又骑回来说:你别误会,我只是
觉得这种男生骑的脚踏车不适合女生。说完后又掉转车头离去。」
『这……』
「原本我很担心你看到我时的反应,但从你的反应看来,你已经忘记
我了。」她淡淡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从此我像背后灵一样,
在你未察觉的情况下,默默跟著你。」
听到这裡时,所有因她而生的惊讶,已渐渐转变为感动。
「高三毕业前夕你们在舞台上的表演,我去看了。那枝竹扫把很大,
你不小心刮到大腿内侧,突然在台上大叫一声,台下都笑翻了。」
她说到这裡便笑了起来,笑声停止后,接著说:
「你们表演完下台后,我跑去问你:痛吗?」
『喔?』
「你当时就是这种疑惑的眼神。过了一会,你才说:还好。」
「我们考上了同一间大学,但不同科系。你大一时参加环保社,我也
跟著加入。四草的红树林之旅,我也有去。」
我仔细看著牆上那张一群人乘坐舢舨的照片,说:
『但你似乎不在照片裡。』
「因为我是拿相机的人。」她笑了笑,「后来社团还去曾文溪口观赏
黑面琵鹭,不过要回学校时,却发现你不见了。」
『我不见了?』
「我在一处灌木林中找到你,你那时正抱著头蹲在地上。我……」
她顿了顿,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气后,接著说:
「我想起我的梦,眼泪便掉了下来。擦了擦眼角后,我便扶你起来。
你说你迷路了,好像置身大海或沙漠,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走。」
我不由得想起今天在台北街头时的心慌。
「我问你:痛吗?你回答:不是痛,只是慌。」
「大三时我和你都选修了台湾民间风俗,我们还在同一组。」她说,
「我们那组有六个组员,为了交期末报告,一起到东港参观王船祭。
当王船绕行街头时,鞭炮声四起,你还衝进鞭炮阵中拍摄王船。」
『看来我胆子真大。』
「我看你身上沾了一些鞭炮屑,便问你:痛吗?」她笑了笑,
「但你回答:不痛,而且很爽。」
「大四时我在你家附近的7-11打工,常看见你进来买东西。」她说,
「有天早上你急著上课,自动门还没开启时,你便衝进来,结果撞到
玻璃门。由于力道很大,玻璃门还因此有些故障。我问你:痛吗?
你回答:是不是如果会痛,就不用赔钱?」
「你当兵时,我知道你会坐火车,也知道你有随时随地阅读的习惯,
所以我到火车站前的敦煌书局工作。」她说,「我常帮你找书架上
的书,也会提醒你火车快开了。」
『还好有你。』
「你退伍前夕,最后一次来书局时,我问你:痛吗?」她说,
「你似乎吓了一跳,然后才说:当兵不会痛,只是无聊。」
「退伍后你到台北工作,我没跟去,我知道你没办法认得台北的路,
没多久便会回台南。果然三个月后,你就回台南工作了。」
『然后你……』
「我开著一辆小货车,每天早上在你公司楼下卖早餐。你常常跟我买
早点,有次你问我:为什么只卖三明治和饭糰,不卖蛋饼之类的?
我回答:你不觉得煎蛋饼时,蛋饼会痛吗?」她笑了笑,
「你说我是奇怪的人。从此以后,我就是奇怪的人了。」
「三年前你搬进这社区,我和莉莉便到公园旁的庭园咖啡店工作。」
『莉莉?』我说,『就是你妹妹啊。』
「是呀。」她笑了,「当你走进咖啡店时,莉莉会很忙,因为我总是
尽量找机会跟你说话。」
『果然是粒粒皆辛苦。』
「你总是点热咖啡,我便记下了。你说你鼻子不好,气候突然改变时
容易鼻塞,比天气预报还淮,所以我在冰滴咖啡中加威士忌。你点
咖啡时会交代浓一点,所以你喝的冰滴咖啡,滴速不是10秒7滴,
而是11秒7滴。有次我还问你:一个人吃饭的心情如何?你回答:
好像有点寂寞吧。」她顿了顿,微微一笑,然后说:
「从此我便陪你一起吃饭。」
我不再觉得惊讶,只有满满的感动。
「从国二之后,到我开这间店之前,我们在公园旁的庭园咖啡店说了
最多话,相处的时间也最久,有时我甚至有种你快记起我的错觉。
可惜你始终记不住我。」
『抱歉。』我很惭愧。
「如果要说抱歉,也是该我说。」她笑了笑,「八个月前庭园咖啡店
老板要把店拆掉改建房子,我知道你很喜欢那个鱼缸,便买下它。
然后借了一些钱,租下这裡开了间简餐店。」
「我害怕遗忘,也害怕被遗忘。」她说,「所以店名叫遗忘。」
『这段话我好像听过。』
「嗯。」她点点头,「十天前我跟你说过。」
『你的记性真好。』我叹口气,『不像我,一次又一次遗忘你。』
「我的记性好,是因为我害怕遗忘你的一切。」她笑了笑,「也因为
我害怕被你遗忘,所以直到半年前的湖边烤肉,我又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她理了理衣角,顺了顺头髮,脸上挂著甜甜的笑。说:
「我会把自己弄得乾乾淨淨,并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优雅。然后
走到你面前,说句话。」
『哪句话?』
「我是苏莉芸,叫我莉芸就可以了。」
『你这样……』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好像很可怜。』
莉芸笑了笑,轻轻耸了耸肩,然后摇摇头。
「虽然你始终记不住我,但我会想尽办法靠近你,找话题跟你说话。
可能是因为我一直想问你:痛吗?所以话题常跟痛有关。」她说,
「只要能够靠近你,帮你记住你可能会遗忘的记忆,我就很满足了。
至于你记不记得我,只是蛋糕上有没有草莓而已。」
她说完后,又笑了笑。依然是乾淨的、甜甜的、令人放心的笑容。
我很仔细地看著莉芸,这个多年来出现在我梦裡的女孩。
原来所谓的梦,其实是记忆。不管是前世,或是今生的过往。
或许也可以说,所谓的记忆,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我感觉到一阵晕眩,脑袋变得沉重。
双手不禁抱住头,闭上双眼。
虽然莉芸今晚这席话,帮我找回失落已久的记忆;
但今晚她在「遗忘」裡所说的话,可能过不了多久,我还是会遗忘。
甚至这段期间在「遗忘」裡的所有记忆,将来有天也会失去。
我会再度忘了莉芸。
我和莉芸一样,害怕遗忘,也害怕被遗忘。
如果有天起床后,我忘了自己是谁,该怎么办?
莉芸那时会在哪裡?
如果她忘了我呢?
「痛吗?」莉芸问。
『很痛。』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莉芸伸出右手,在空中停留几秒后,
终于缓缓放下,轻轻抚摸我的头髮。
「当你在大海或沙漠中迷路,我会划著小船或是骑著骆驼,靠近你。
虽然在你的记忆裡,我可能永远只是一个葬兮兮又凶巴巴的女孩。
但有些记忆不会储存在皮层、也不储存在海马迴;那些记忆会永远
储存在心中。」
莉芸用左手指著左胸,脸上依旧挂著乾淨的笑容。
「呀?我该去接莉莉了。」莉芸看了看表后,站起身说:
「你先帮我看一下店,我待会就回来。」
『你要早点回来。好吗?』我的声音突然有些硬咽,
『因为我觉得,我快要忘记你了。』
「在你忘记我之前,我会回来的。」
莉芸说完后笑了笑,转身走到店门口,摘了两枝迷迭香。
她把一枝迷迭香放进我上衣的口袋,另一枝迷迭香拿在手中。
「你知道迷迭香的花语吗?」
我摇摇头。
「迷迭香的花语就是『回忆』。」莉芸说,「迷迭香的浓郁香气具有
增强脑部活动的效果,古老的偏方中就是利用迷迭香来帮助记忆,
于是迷迭香便被视为永恒回忆的象徵。从此以后迷迭香成为恋人们
宣誓对彼此永不忘记、至死不渝的信物。」
我闻到上衣口袋中迷迭香的香气,低著头深深吸了一口。
「迷迭香,那是回忆。亲爱的,请你牢记。」莉芸笑了笑,说:
「这可是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剧中的对白呢。」
我抬起头,看著莉芸明亮的双眼。
「还有,你知道童话故事《睡美人》的原始版本吗?」
我又摇摇头。
「在《睡美人》的原始版本中,昏睡了一百年的睡美人并不是被白马
王子吻醒,而是被一束迷迭香所唤醒。」
「将来某天,如果你已忘了我……」莉芸轻轻晃了晃手中的迷迭香,
「我也会用迷迭香唤醒深藏在你心中的记忆。」
我答不出话,只觉得迷迭香的香气越来越浓。
「差点忘了。」莉芸吐了吐舌头,「迷迭香饼乾已经烤好了。」
她走进吧台,拉开烤箱,拿出烤好的饼乾,走出吧台。
「你吃吃看。」她笑了笑,「这是我第一次烤迷迭香饼乾。」
『你用烤箱烤迷迭香饼乾,它不会痛吗?』
「不会。」她说,「迷迭香是回忆,我所有跟你在一起的回忆都是
甜美的,根本不会痛。」
莉芸拉开店门,回头朝我笑了笑,说:
「无论在何时何地,如果你已经忘记我,我一定会摘下一枝迷迭香,
别在胸前。然后走近你,跟你说一句话。」
『哪句话?』
「我是苏莉芸,叫我莉芸就可以了。」
莉芸又笑了,很甜,很温柔,也很乾淨。
于是像要唤醒什么似的,整间「遗忘」裡,瀰漫著迷迭香的香气。
~ The End ~
遇见自己,在雪域中(1)
1. 来自西藏的神秘邀约
2007年12月19号,我收到一封署名「七喜」的信。
信上的文字有些虚无缥缈,大意是说如果想找到自己,就来西藏。
这对我很有吸引力,因为我常常找不到自己。
尤其是考试过后看榜单时。
更何况西藏几乎是世界上最圣洁、最纯淨的地方,多少人梦寐以求。
不过考虑到我得教书,还没有安排假期的心理准备,
只好把这封信当作一个诱人的广告。
当我想从信件中查看「七喜」到底是何方神圣时,掉出一张机票。
台北飞香港、再由香港飞上海,而且机票上面竟然是我的名字!
在这诈骗横行的年代,我无法天真地相信这是事实。
但这张机票看起来应该不假,我便打了通电话到航空公司询问,
发现有人已帮我订好了三天后飞往上海的机位。
机票是真的、机位也订了,整件事情开始变得诡异。
几经思量,按捺不住衝动,拨了信上留的电话号码。
电话刚接通,正准备询问为什麽帮我买机票订机位时,
那端反倒先开了口。
「沙子漏完了没?」她问。
『啊?』我很纳闷,『你说什麽?』
「你耳背吗?」她说,「我再问一次,沙子漏完了没?」
『为什麽这麽问?』
「如果你答不出来,你手中的机票三十秒内会自动爆炸。」
现在是怎样?在拍电影「不可能的任务」吗?
『漏了三次后,终于漏完了。』我随口说。
「你答对了。」她说,「把台胞证号码给我。」
『为什麽?』
「台湾同胞入藏得申请批淮。我可以帮你申请。」
『你不是诈骗集团吧?』我问。
「如果我是诈骗集团,我会承认吗?」
『当然不会啊。』
「那你还问。」
我犹豫了一下后,起身拿出台胞证,唸了号码给她。
「12月22号晚上,我已经帮你在上海万宝酒店订了间房。」她说。
『连房间都订了!』我不禁低声惊呼。
「是的。」她说,「钱也付了。」
『啊?』我开始口吃,『这……』
「还有问题吗?」
『饭店有附早餐吗?』
「问点有意义的问题!」她的声音突然变大。
『好。』我说,『如果我不去呢?』
「你不来的话,你手中的机票三十秒内会自动爆炸。」
『你还来这套!』
「总之,」她下了结论,「三天后上海碰头。」
然后电话断了。
虽然整件事透著古怪,也担心是诈骗集团的新花招,
但实在想不出我可以被骗走什麽?
莫非现在诈骗集团已不流行骗走金钱,改走欺骗感情路线?
考虑了一天后,我决定接受邀约,去拜访诸佛的国度——西藏。
我向学校方面请了四天假,请假的原因写上:
「到上海为两岸学术文化交流略尽棉薄之力。」
「蔡老师。」校长说,「这活动太有意义了,四天不够。」
『喔?』
「我再多给你两天。」校长笑了,「要好好宣扬本校啊!」
『嗯。』我略低下头,心虚了。
请了六天假,连同前后两个星期六、日,我共有十天假期。
西藏的冬天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我得好好准备御寒衣物。
去书局翻了翻介绍西藏的书,也顺手买了一本关于西藏的旅游书。
西藏的美自然不在话下,所有的影像或照片让西藏看起来像是仙境。
但去过的人都是挑春、夏、秋三个季节,没人在冬天去。
我心裡有些忐忑不安。
临行前一天,我跟学生告知要去西藏的讯息。
「老师,别担心。」学生说:「佛菩萨一定会保佑你的。」
『为什麽?』我问。
「因为你从没当过人,想必积了很多阴德。」
『最好是这样。』
「记得要回来啊,我们这学期的学分就等你来给了。」
『尽力而为了。』我说。
「一路小心啊!」
「要平安回来啊!」
「要健康而完整的回来啊!」
学生的声音散在12月底的寒风中,越来越细、越来越远。
唉,好凄凉。
拉著行李,坐上飞机到香港,然后再转机到上海浦东机场。
在机场柜台询问公交车路线,搭上公交车进入上海市区。
下了公交车,拦了辆计程车到万宝酒店。
进了房,卸下行李,才刚进浴室洗完脸,门铃便响起。
我打开房门,一个30岁左右留著短髮的女子站在门口。
『你就是七喜?』我说。
「我不姓七。」她说,「我姓饶,叫饶雪漫。是个导游。」
『饶小姐你好。』
我小心翼翼咬字,免得把「饶」唸成「老」。
我请她进房,她才走进房门两步,便问:
「七喜这名字,让你想到什麽?」
『嗯……』我想了一下,『一种饮料厂牌。英文叫7-UP。』
「那麽7-UP代表什麽?」她又问。
『白雪公主跳脱衣舞。』
「呀?」她瞪大眼睛。
『白雪公主旁边不是有七个小矮人吗?』我说,『他们都是男的,
所以当白雪公主跳脱衣舞时,他们会有生理反应,就UP了。』
「你……」她涨红了脸,几乎说不出话。深吸了一口气后,说:
「这就是你的答案?」
『嗯。』我点点头,『所以我答对了?』
「这没有对不对的问题,只是测验你跟七喜的缘分而已。」
『那我跟七喜的缘分一定很深,所以答案才会这麽漂亮。』
「这答案低俗得很!」她声音又突然变大。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后,给了我上海飞成都、再由成都飞拉萨的机票,
日期是明天上午。
还有一张「进藏台湾同胞批淮函」。
『果然是送佛送到西啊。』我很开心。
「药带了吗?」她问。
『药?』我很纳闷,『什麽药?』
「你没听过高原反应吗?」她很讶异。
『听过啊。』我说,「不过应该还好吧。」
「夏天也许还好,但冬天的西藏高原既冷、空气含氧量又只有平地的
60%,有些地方甚至不到50%。高原反应的症状会更剧烈的。」
『我什麽药都没带啊,怎麽办?』
「不怎麽办。」她说,「反正那是你的因果。」
『喂。』
「你只要记得,刚进入西藏时,动作放轻、脚步放慢,做什麽动作
都要慢慢、慢慢地来。适应了以后就没问题了。」
『喔。』
「还有一点最重要,进入西藏前三天,千万不要洗澡。」
『为什麽?』
「若是感冒就糟了。还没适应西藏的气候前,洗澡很容易感冒的。」
『真的不能洗澡?』
「我像开玩笑吗?」她板起脸,「我保证你洗完澡后就会进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