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煽风点火,大老爷更怒,“霞儿温柔乖巧,最是知书识理,我明明看见你把她推倒在地,你还想砌辞狡辩!外面诸事繁多,我不过回府小坐,哪有空闲听你这孽障多作罗嗦!”
意思就是不问了直接发作呗!雨澜是明白了,这个父亲根本就没拿她当成女儿看。雨霞才是他的心肝肉。她低下头,再不发一言。算了,这种人渣实在无理可讲。今天算自己倒霉,认栽吧。
大老爷不再多言,袍袖一拂,直接宣判:“你疏于管教,放肆无礼,打骂姐姐,不分尊卑上下,毫无大家小姐贤良端方之德。罚你在此跪上一个时辰。回去之后,在你的房里好生抄《女诫》,一月之内,不准出门。”
这是罚她禁足一个月了。
大老爷又吩咐带来的丫头:“秋绫,你在这里看着她,跪一个时辰方许放她离开,少一刻钟我拿你是问!”
秋绫连忙躬身应是。
又吩咐雨霞身边的丫鬟婆子,“好生扶着你们姑娘回去!若有不舒服就立刻去请大夫。还有,今天这事儿,谁敢出去胡说传言,坏了阖府小姐的名声,仔细我揭了她的皮!都散了吧,围在这里成何体统!我要过去松鹤堂给老太太请安了。”大伙七嘴八舌答应着,一时都散了。
雨霞以胜利者的姿态趾高气昂地回了合香阁。大老爷留下秋绫看着雨澜,带着另一个丫头去了松鹤堂。似是十分厌恶雨澜,从头至尾,再没回头看过她一眼。
19 怡宁居父女闹意气
大老爷给老太太请了安,又陪着老太太闲话几句,辞了出来回到外院书房。见了几个清客相公,处理几件衙门里的差事,眼见天已经擦黑了。这时那个叫作秋绫的小丫头进来回道:七姑娘跪足了一个时辰已经回自己的小院去了。大老爷不在意地挥挥手,没说什么就叫她下去了。
对于这个七女儿,他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更是想都不愿意想起,因为每次想起她都会勾起一段极不愉快的回忆。
有管事进来问他要不要现在传饭,他觉得并不怎么饿,就摇头道:“过一会子再说,你去把二少爷三少爷叫过来,我有几天没见他们了。”大老爷这一生,读书、娶妻、做官都很顺遂,美中不足儿子生得不多。只有两个儿子,还都是庶子,难免就有些膝下荒凉的感觉。这些年来,他年纪越来越大,对于两个庶子也越来越重视。眼看着两个孩子就要去考童子试了,他更是不敢放松。
管事的答应着下去了,不一会就带着二少爷承业和三少爷承宗屏息静气地进了书房。一进屋,两个少爷便跪了下去:“给父亲请安。”
“起来吧,站在一边说话。”语气十分不善。他其实对两个儿子都十分疼爱,但在大楚,讲究的是严父孝子,抱孙不抱儿,儿子怕老子是规矩,打罚都是平常。父子间不像是亲人,倒像对头。
两个儿子起了身低着头站在一边,大老爷啜了一口茶,问道:“今儿几时散的学,先生讲了什么?”
“回父亲的话,”承业回道:“虑着府试院试的时间近了,傅先生上课的时间就比以往长了些,最近几日都是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今儿儿子们各写一篇文章,傅先生改了我们的文章,又讲了半个时辰的《论语》,时辰到了才散学的。”
大老爷见他应对得体,虽然年方十五,却已长了一身好皮囊,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意思,很像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就有几分满意。他对这个儿子还是有几分偏爱的,再看看一旁的承宗,虽然沉默寡言,但却处处透着一股老成沉稳,年纪比承业要小着好几岁,但是那种沉凝的气度竟比哥哥还要强上几分,不由更是高兴。
就教训起了儿子:“你们都是我杨家的子孙。我们杨家没有别的,靠的就是读书养气,在学问上头下功夫。老太爷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举人都已经考出来了,再看看你们,吃饭穿衣多少丫头婆子伺候着?这一次不说别的,都把童子试给我过了。尤其是业儿,你已经十五岁了,若是再没有个秀才的功名,杨家没有你这样不肖的子孙!”
“儿子省得了!”两个人连忙躬身答应。
“难得有点时间,我要好好考校一下你们的功课。”想了想,没有拿刚刚讲过的《论语》,却随手抽出一本《中庸》来,指着承宗道:“宗儿先来。”接着就考校起他们的功课来。
承宗不慌不忙,显得胸有成竹,先按要求背诵了一段书中内容,又讲解了一番经义,大老爷虽没说什么,脸上的神色却越见缓和。
问完了承宗,大老爷还是很满意的。转头又问承业。承业这时却手心里冒汗了。这些日子,嫡母那边送来四五个的女孩子,长得都很水灵。他最是怜香惜玉的性子,其中又有一个叫黄莺的,不但长得袅袅婷婷,还颇有几分才情,勾着他不是吟诗就是作画,便是先生讲学的时候,都是心猿意马的,散了学哪里有时间温书?
在外头,小厮们又撺掇着他认识了几个京城里的浮浪子弟,见他是首辅府的公子,哪个不紧着巴结,这些人里头什么歪瓜裂枣没有,在他们的引诱下,整日里呼朋引伴,下馆子开诗会,虽还不至于眠花宿柳,却把课业荒废了不少。
如今老头子问起他的功课,他便有些期期艾艾的。一段《中庸》背得磕磕巴巴。经义也解释得驴唇不对马嘴。
大老爷越听越生气,狠狠一拍桌子:“你这个孽障,怎么你的功课不进反退,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承业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父亲息怒,儿子愚钝,惹您生气了。回去儿子一定头悬梁锥刺股,努力上进,再不敢惹父亲生气了。”承宗见哥哥跪了,自己站着不好,便也在他的旁边跪下了。
承业不说还好,越说大老爷越生气,一个茶杯就扔在了他的脚边,“啪嚓”一声摔个粉碎,连茶带水溅了承业满裤子都是。“你以为你的那些腌臜事我不知道!我是看你年纪已经这么大了,给你留着体面!不知道自省自警,小小年纪就知道拈花惹草,你看看你腰里带的那是什么东西,一个荷包用嫩红色的,你是个女人么?”
一阵臭骂,承业唯唯应着,一句话不敢回。大老爷骂了一阵,最后吩咐:“你现在就给我出去,跪在你自己的院子里背一个时辰的书。到童子试之前,除了家学里读书,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自己院子里读书,若敢踏出院门一步,我打折了你的狗腿!滚!”
打发了儿子们出去,又将平日里服侍承业的几个小厮叫进来盘问一番,小厮们战战兢兢的,只说二少爷循规蹈矩,偶尔出府也是以文会友,并无旁的。大老爷见问不出什么,只好吩咐道:“好生伺候着!哪个要是敢带着哥儿学些有的没的,别怪我知道了手辣,我将他活活打死了喂狗!”见小厮们一个个吓得两股战战,也就让他们下去了。
他烦躁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想起柳姨娘几日里影影绰绰的,总在向自己暗示着大太太不安好心。大太太这个人他是清楚的,刻薄小气不能容人,看她一直没有短了业哥儿的用度,本来还以为她终究知道顾全大局,想明白了她未来的依靠总归要着落在这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庶子上头。
眼见着业哥儿越来越不争气了,难道这竟真是大太太撺掇的,大太太竟安了这样恶毒的心?
他和大太太的感情早就淡了,大太太看不惯他宠爱柳姨娘他也是知道的。可是大太太毕竟是太后的侄女,就算自己这个做丈夫的,也总要给她留几分体面。
真是越想越烦躁。
正好这时候管事又进来问他是否要摆饭,大老爷便道:“你去二门上回一声,今天我在太太那里用饭。”
怡宁居得到消息的时候,大太太已经吃过了晚饭。大老爷已经有日子没来正院了,大太太急忙吩咐小厨房赶着做几道大老爷平日里爱吃的菜肴,又在丫头的服侍下换了一身衣服,重新梳了个髻,插了几支珠翠首饰。刚捯饬完,大老爷就进了院门。
大太太忙将大老爷迎进堂屋,说道:“老爷还没用饭吧?我已经叫小厨房的人预备下了,很快就得了。下厨的是马贵家的,你平时最爱吃她做的菜。”丫头们端了温水进来,大太太接了,亲自侍候他净手洗脸。
“你歇着吧,这么些丫头呢,让她们伺候就是了!”大老爷看她忙前忙后的,又处处为自己想得周全,不由也有几分感动。
毕竟是三书六礼娶回来的正房太太,又有那样显赫的娘家,大老爷从来就没有宠妾灭妻的想法。
大太太不无幽怨地说:“你难得到我这里坐坐。平时我就是想侍候你,还没有这个机会呢。”大老爷听得有些心虚。
帘笼一挑,八姑娘雨馨进来了,大太太心疼这个嫡亲女儿,都十二岁了还不让她自己出去辟院独居,依然养在正院里头。
大老爷用挑剔的眼光看着雨馨,八姑娘刁蛮任性,虽是嫡女,却不得大老爷喜欢,平日大老爷不怎么来怡宁居,八姑娘承欢膝下的机会就比较少。见她穿得周周正正整整齐齐的,只是眉宇间满是佻脱任性,大老爷心里微微不悦,眉头就不由皱了起来。
“给父亲请安!”八姑娘大大咧咧请了安,在下首的小杌子上坐下。大老爷看了两眼笑道:“倒长高了些”。
大老爷表情的细微变化瞒不过雨馨。她是个直筒子,一点就着的炮仗性子,大老爷宠着合香阁的柳姨娘并一双子女,她早就颇有微词,听了这话更是生气,嘴角微微上翘道:“父亲整日里一颗心全系在二哥哥五姐姐身上,自然没空理我。”
语气中隐含着的一丝讥讽大老爷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他不由沉下脸来,将粉彩茶碗狠狠往桌子上一顿:“有你这么和父亲说话的吗?多大的人了,一天只知道惹是生非,在闺学里冲撞姐姐,在院子里打骂丫头,真不知道你的规矩学到哪去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雨馨更气,遂冷笑道:“难道父亲看见我们吵架了?怎么知道不是五姐姐欺负我,而是我冲撞了五姐姐?难道五姐姐说的就成了事实了不成?是,我也好,七姐姐也好,反正错的总是我们。在您的心里我们这些女儿,加在一起都及不上五姐姐的一根寒毛!您问问这些下人,谁不知道七姐姐稳重宽厚,柔顺知礼,被五姐姐欺负一通不说,还不是被您又罚跪又禁足的!您要是看我不顺眼,干脆也把我禁足好了!”
内院是藏不住秘密的,雨澜被大老爷处罚的消息,里里外外早就全知道了。雨馨听了大生同仇敌忾之意,现在更是坚决站在雨澜的一边。
大老爷气得脸色铁青,伸手指着雨馨道:“你这个孽障,别以为你母亲护着你,我就不敢罚你了?”
20 薄情寡义夫妻生隙
听了大老爷如此说话,大太太脸上也不十分好看了。她强压下火气,呵斥雨馨道:“有你这么和父亲说话的吗?还不给你父亲磕头认错!”转而又劝大老爷,“老爷难得来一次正院,何必和个孩子置气呢。你还不知道馨儿的脾气吗,倔得像头驴,听不得一句硬话,她年纪还小,以后咱们慢慢教育也就是了…”
大老爷不由冷笑:“她还小?都十二岁了!再过两年就该张罗着说亲了,这样不懂礼数,将来嫁出去岂不是要丢尽我们杨家的脸面。”
雨馨立刻大声反驳:“我当然比不得五姐姐温良贤淑!将来能给我们杨家挣来天大的脸面呢!”
大太太拔高了声音:“放肆!还不闭嘴!”
雨馨愤然站起:“既然看我这样不顺眼,我走好了!这样偏心眼,我就等着您哪一天将合香阁变成杨府的正院了!”说罢摔帘而去。
“你,你…”大老爷气个倒仰,对着丫鬟婆子骂道:“你们都是聋子瞎子不成,还不把这个忤逆不孝的丫头给我抓回来!去二门上传管家张喜,请了家法来,我今天要清理门户,打杀了这个不孝的孽障!全当我杨浦没有生过她!”
满屋里的丫头婆子见了这番雷霆暴雨,大气不敢出一口,听见大老爷的吩咐,却没有一个人动弹,全都望着大太太的脸色。
后院是大太太的天下。
大太太也十分生气,既气八姑娘莽撞无礼,更恨大老爷偏心太过,嫡庶不分。这些日子听了太后和吴妈妈的劝解,这才放下身段处处讨好,想着与大老爷弥合关系,可是大老爷当着她的面发作雨馨,处处维护五姑娘,维护五姑娘不就等于维护柳姨娘吗?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大太太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大太太冷笑一声:“老爷既然要打杀馨儿,不如将我这做娘的也一块打杀了,岂不干净!到时候将柳姨娘母子接到正院来,你就事事顺遂,再也没有人惹你生气了!”
大老爷拍案而起,面如寒霜:“难道我管教女儿还错了不成。你刚才也看到了,她处处顶撞于我,根本就没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如此忤逆不孝,再不管教如何得了!”
大太太忍气道:“老爷日日留宿合香阁,心里眼里只有柳姨娘娘儿几个,何时有过我们母女。这些年,你抱过馨儿几次,你又关心过她几回?那霞姐儿不过一个庶女,你却日日夸奖,前前后后赏了她多少好东西?女儿昨日十二岁的生日,连受了罚的澜姐儿都知道遣人送一个荷包过来。你这个父亲呢,又做了什么?可有过只言片语的勉慰!早把女儿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了吧!老爷自己不把一碗水端平,你让女儿如何不怨?!”
大老爷不由语塞!干脆就把事情挑明了:“好!好!我也不与你争吵!我今天过来只想问你一句:你在业哥儿身边安插了那么多美貌的丫鬟,你到底安得什么心?你怨恨柳姨娘,所以盼着她的孩子学坏!好遂了你的心吧!”
大太太心中一动,她早就等着这番盘问了。便乘势装作怒极了说气话:“我说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我这么多年操持家务,教育子女,累死累活只换来你这样猜忌?老爷既然这样想,我再如何解释你也不会相信了!罢罢!我就此承认了,请老爷赐我一纸休书,将我休回娘家去吧!”
大老爷听得楞了。大太太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屋里的丫鬟婆子们见两位神仙打架,害怕殃及凡人,早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只剩下一个吴妈妈在一旁急得不得了,这时再也忍不住插嘴道:“老爷太太这话万万说不得啊!”吴妈妈看了眼大老爷,见他神色不善,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老爷容我替太太分辩两句,太太管着这么大一个家,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都要太太操心,一处想不到一处就要出漏子,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有多少人在背后嚼舌根子。您不给太太撑腰也就罢了,怎么能这样猜疑太太呢?这让太太多伤心呢!老爷您是个精明人,那嚼老婆舌头的话可万万信不得啊!二少爷和三少爷房里的事都是太太亲自吩咐老奴才做的。太太对哥儿们只有拳拳维护之心,绝没有别的心思啊!”
大老爷也豁出去了,冷笑道:“既如此,我倒要问你:业哥儿和宗哥儿都是哥儿,为何身边的丫头完全不一样,宗哥身边的规规矩矩,业哥身边的就一个比一个狐媚?业哥身边已经那么多丫头了,为何前几天你单又给业哥儿屋里另添了人?”
吴妈妈道:“老爷,这都是业哥儿自个儿求的啊,和太太有什么相关?”
大太太一阵冷笑:“去年业哥儿找我要一具寿山石嵌人物雕空龙寿纹十二扇围屏做摆设,我只不过因为别的事情耽误了一天,老爷听了柳姨娘告状,就亲自上门一阵数落,说我刻薄寡恩,克扣儿子的用度。现在只要业哥儿开口,不管是什么,我都是当做第一要紧的大事立即去办,哪里敢有半分拖延?”
“真是他自己开口求的?”大老爷半信半疑。
大太太道:“你要是不相信,只管去问他便是。那年他僻院独居,我见他身边使唤的人不够用,便说指几个丫头过去伺候。但是送去了几波人他都不满意。最后是吴妈妈带了所有的丫头过去,让他自己挑的。这事院子里的管事妈妈们都知道,你若不信,叫来一问便知。倒是宗哥儿体恤我这个做母亲的辛苦,只说身边的丫头够使了,又是从小用惯了的,我也就没有再拨丫头过去。”吴妈妈早就料到了这一天,所以这事办起来滴水不漏。二少爷的性子她早就摸透了,将这么几个水灵灵的丫头放在人堆里给他挑,他不挑出来就怪了。
大太太接着道:“…这一次他房里加了人,也不是我强加给他的,是他自己来求的。”吴妈妈放了点风声出去,只说这次买来的丫头里颇有几个绝色的,业哥儿听了果然来求,大太太就顺水推舟将人放进了他的房里。“既然在老爷心里我这么蛇蝎心肠,干脆老爷让柳姨娘来管家好了,我也乐得清闲,省得费力不讨好!以后业哥儿的事再别来找我,我可不敢再管了!”
大老爷顿时就有些词穷,大太太说得都是实情。“你这叫什么话,哪有个叫姨娘管家的道理!”自己的儿子他是知道的。年轻人哪有个不爱俊俏姑娘的。想着这些年为了柳姨娘没少和大太太打擂台,这一次大太太似乎是真生气了,竟要撂开手不管了。仔细想想业哥儿整日和丫鬟厮混,耽误了读书上进,似乎的确怪不到大太太头上。
你一天疑神疑鬼的,让人家大太太怎么管嘛!
大老爷心思百转,道:“这事我们暂且揭过不提。我现在只有这么两个儿子,我只问你何时将他们写入你的名下?”
大太太冷笑:“老爷说揭过便揭过,难道我的冤屈就白受了。老爷无缘无故发作我一顿,你让我这个当家主母的脸往哪搁?”
大老爷道:“那你想怎么样?让我给你跪地赔礼吗?”
“那我怎么敢当!只望老爷日后再听到些什么风言风语,先仔细想想,不要被那起子狐媚子蒙蔽了,当了枪使!”
大老爷真是又愧又气,后宅的事如同一团乱麻,本来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平时心思主要放在朝堂上,如何能说得过大太太。“别的且不说,我只问你何时将儿子记在你的名下!”
大太太抗声道:“若只是宗哥儿,明天就去开启祠堂禀明祖先。若带上业哥儿,那就休想!”
“业哥是我的长子!”大老爷一拍桌子,“我们堂堂宰相府,废长立幼,岂不被人戳脊梁骨!岂不是给了言官御史弹劾我的口实?”两个儿子比较起来,他还是更喜欢口齿伶俐,会讨他欢心的长子业哥儿。
大太太寸步不让:“他们娘们如此欺我辱我,还想我把那个贱人生的儿子记在名下?做梦!”
“你,你…”大老爷伸手指着大太太,压低了声音:“没有嫡子,如何继承家业?你就甘心看着偌大杨府的基业,统统落到二房的手里?让我们的子女以后都仰仗着别人的鼻息过活?”大楚向来注重嫡庶之别,业哥儿、宗哥儿虽是大房的孩子,但凭着庶子的身份承宗继祧就有些勉强,难免不被二房压制。
大太太冷笑:“那也是柳姨娘的儿子受气,和我什么相干!”
“业哥难道就不是你的儿子,你难道就不是他的嫡母了吗?”
吴妈妈看着差不多了,连忙拉拉大太太的袖子,劝道:“太太,听奴婢一句劝吧,有话好好说,不可再意气用事了。”
大太太脸上一阵阴晴不定,良久方才松口:“就这么将业哥儿写在我的名下,变成嫡子,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今天我给老爷个面子,便给他指一条路。我毕竟也是名门之后,太后的侄女,将一个白丁写在我的名下实在有辱门庭,两个哥儿就要参加童子试了,谁考中秀才,我便将谁写在名下!”
大老爷没想到太太太想出这样一个主意。想想秀才对于别人也许很难,可对杨家子弟来说只是一个起点,这条件还可以督促两个儿子上进,一举两得。便道:“那就请太太记得今天说过的话。明日我便带着两个孩子过来给你请安,顺便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们,也好叫他们有个准备。”
大太太疲倦地道:“那就如此吧”。
大老爷就站起身来:“外面还有几件急务等着我去处理。就不多耽搁了!”
吴妈妈劝道:“饭菜已经备好,老爷还是用了饭再去吧。”
“不必了!”大老爷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去了。
大太太愣愣地站在那里,屈辱、愤怒、失望、伤感,种种情绪一同涌上心头,她愤怒地将能小桌上能打烂的杯盘碗碟统统砸烂。
“太太…”吴妈妈哈着腰,小心翼翼地劝着:“您消消气!”扶着大太太在椅子上坐下,轻抚着她的后背小心地说:“您这又何必呢,气坏了身子还不是您自己受罪,倒要叫那个贱人看了高兴。”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大太太忍不住哭了起来。“老爷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以后我又怎么指望得上!哼,别说是我了,就连八姐儿,我看他也准备不闻不问了!”
吴妈妈劝道,“就算是为了八姑娘,您也得顾惜着自己的身子啊。您要是气病了,八姑娘还能指望谁呢!要我说啊,第一,太太管家的权力千万不能放;第二,宗哥儿那孩子还要尽力笼络,将来大老爷百年之后,也不至于没有个男人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