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妈妈道:“这事还要从长计议。万不可母子俩为了这点子事闹了生分。”
柳姨娘叹道:“我急啊,眼看着童子试就要开始了,若是这一次业哥儿再不能进学,老爷不知得有多失望。”
赵妈妈劝道:“您也别太担心了,业哥儿是个聪明的。这一次定然能给您考个秀才回来。那边虽然存着这样那样的坏心思,总不敢做得太过分,老爷老太太还有老太爷都在看着呢。”
“明明我是他的生母,却什么也管不了。我这辈子,什么都有了,就只差了这一个名分越不过去…”说着流下眼泪来。
17 加标点讨好老太太
“柳姨娘是个什么底细?你可问明了?”走了一段路,再看不见柳姨娘和赵妈妈的影子了,雨澜才低声问。
这具身体原主人是个万事不闻不问的性子,一天到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自动自觉成了聋子瞎子。
雨澜来了好一阵子,适应身体,应付大太太、老太太,直到最近才把事情理顺了,慢慢有空将这些基础材料补上。于是吩咐了晓玉细细打听府内各色人等的背景资料,娘家有什么背景势力,谁与谁走的近,谁与谁沾着亲,谁与谁有隙,一一探查清楚,把这盘根错节的关系一层一层撕虏干净,做到心中有数。
倒不是想害谁。所谓看问题要看到本质,只有知道了背后这些错综复杂的谱系关系,才能理解这些太太奶奶们行事的真正目的,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和决策。
还是前世职场中养成的习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晓玉是个稳重人,办事妥帖,这些日子旁敲侧击,不露声色下,已将府中内外的有关人等摸了个七七八八。
“…是老太爷所赠!”晓玉隐去了主语,同时也把声音放低。“我打听了二门的李婆子,李婆子在府里二十多年了,平时最爱嚼舌头,府里的大大小小事情没有她不知道的,因为那张口没少吃板子,要不是她的兄长是外院有头有脸的管事,早就被撵出去了…她原也是仕宦人家出身,她父亲和老太爷当年甚为交好,只是政见有所不合,渐渐也就不怎么来往了。后来她家坏了事,官也被免了,家也被抄了,眼看就要被卖到教坊司,她父亲使人求到老太爷跟前,老太爷念着当日的旧情,便出手救了她,将她安顿在府里。后来她年纪大了,犯官家眷无人聘娶,加上大老爷迟迟没有儿子,老太爷便做主将她给了大老爷做妾。她惯会曲意逢迎,又通琴棋书画,很快得了大老爷的宠爱生下儿子…”
雨澜一面听一面点头。
到了松鹤堂,小丫头刚喊了一声“七姑娘来了”,老太太房里的苏妈妈就挑帘子出来了,“老太太刚歇了午觉起来,正念叨着姑娘呢。”
“苏妈妈…”雨澜和晓玉一边和她笑着打招呼一边绕过十二扇金丝楠木泥金屏风进了内室。苏妈妈是老太太身边真正使老的人,跟着老太太已经几十年了,无儿无女,守了一辈子寡,陪伴老太太的时间比每一个儿女都要长,非一般的下人可比,就是大老爷二老爷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的。
老太太穿了件丁香色蝴蝶葡萄纹妆花袄笑盈盈坐在罗汉床上,杏黄跪在脚踏上用美人锤一下一下捶着她的腿。
雨澜笑着上前给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就指了床边的一个锦杌:“坐!”
“这是这几日抄的经,请祖母过目。”雨澜先是恭恭敬敬地将抄好的经书双手递上去,才虚坐在锦杌上,晓玉则老老实实地站在她的身后。
杏黄接了经书,转手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随手接过来,看了眼,脸上就露出满意的笑容。“七丫头的字越写越漂亮了!”
雨澜笑得优雅:“都是祖母给了我这样好的机会,一边学了佛法,一边又练了字。”
“这孩子嘴是越来越甜了。”老太太笑着对苏妈妈说。苏妈妈就说:“可不是吗,我瞧了七姑娘这些日子,是一日比一日好。老太太您是个有福气的,这些个孙子孙女儿,一个比一个出挑,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老太太点点头:“你说的是。这孩子为我抄了这些天的经,没有一丝一毫慢怠,诚然孝心可嘉。”转向雨澜说:“你的字大小合宜,我看着舒服。不少人都给我抄过经,你的字秀丽婉约最合我心意。”
雨澜连忙道:“这都是孙女应该做的,不敢居功。”很恭敬,很客气,就像下属对待上司。
苏妈妈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她在老太太屋里朝夕侍奉,老太太的孙子孙女她见多了,哪个见了老太太不是一脸孺慕奉承,有了机会总要撒娇耍痴,逗得老太太高兴的。唯有这个七姑娘,办事妥妥帖帖,滴水不漏,对老太太恭敬是恭敬,惟独少了一分亲近之情。
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雨澜也知道自己与老太太的相处方式不是最佳选择。可让她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成天撒娇卖好,承欢膝下?想想就头皮发麻。
有些事情可以委曲求全,但是骨子里的一股傲气,是从前世带过来了,想改也改不了。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无法当成亲奶奶,那就退一步,把她当成老板供着吧。
好在老太太的性子她也摸到了几分。别看她整天吃斋念佛,钻研佛法,似乎任事不管,可她心里却极明白,真情还是假意,她看得一清二楚。若是没有几分手段,也不能把两个出身高贵的儿媳妇压得服服帖帖。另一方面,她又是最讲规矩的,既讲出身,又重嫡庶。
雨澜每次从老太太这里离开,总能得到一些赏赐,吃的穿的用的,首饰头面,什么都有。表现得好了,赏得就多些,表现得差了,赏赐就少些。什么是该得的,什么是不该得的,老太太心里自有一杆秤,赏罚分明,一丝不乱。
是个好老板!让雨澜放心不少,自己不会努力到黑影里就好。
老太太认真看起了雨澜的抄经,越看越惊讶,最后掩卷沉吟起来。
“你在文字中加入的这些符号,是用来断句的吧。”总算看明白了。
要知道古代文书与现代不同,采取竖排书写,而且没有标点符号。只能通过语感、语气助词、语法结构等断句,经常出现歧义、造成对文章字句的误解。佛经本来就晦涩,生僻字又多,读起来让人头痛万分。雨澜第一次抄写时就大骂古人白痴,不知断句,早就想加上标点符号了,只是害怕惊世骇俗。
如今有些摸清了老太太的性子,才敢在这上面动一点手脚。
老太太是个高傲的性子,你越是聪明能干,老太太越会高看你一眼。
雨澜就解释起来,“楞严经博大精深,字字珠玑,孙女读起来吃力非常,断句尤其困难。祖母智慧胜我十倍,但孙女忖度着,您老人家读起来,何处当断何处当连,也总要费些精神的。孙女就自作主张,抄写时在句与句之间加上了这些符号,若是能省祖母一分力气,也算没有白费力气。若是祖母觉得不妥,孙女立刻改回来就是。”她不敢一下子就把标点符号全都“发明”出来,那样她也天才得有些太逆天了,容易招人怀疑。就查了一些古籍,选用了古书中出现过的“▄”符号,兼具逗号与句号两种标点的功能。
“果然省了不少力气。”老太太喃喃道。这一下她实在没法不对雨澜另眼相看了。“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
雨澜道:“孙女不敢居功!孙女读前朝《齐史何基传》,赞扬何基‘凡所读书,无不加标点。义显自明,有不待论说而自见。’孙女想着刚好得用,便去外书房翻了几天古籍,终于找到何基标注过的古籍。就是祖母所见的符号了。”
老太太连连点头:“原来古人就已用过,倒真是个好法子。亏你博闻强识,记得这些!”
老太太也是有见识的人,略一思索,立刻就想到这种做法完全可以推而广之。老太爷现在每日要看几万字的折子,若是遣人先将句子断好了再看,岂不是省却不少精神…这么一想看雨澜便又顺眼了三分。
这时苏妈妈也凑过来看,老太太就给她解释几句。苏妈妈听完也是惊讶万分,一个劲地夸奖:“难怪老太太一个劲地夸姑娘聪明。我看姑娘不光聪明,这份心思,这份孝心也不是旁人能比的。”
老太太也有些感动,态度越发和蔼起来。
雨澜又给老太太读了一会佛经,又陪她讲了半个时辰的经。这才辞了老太太离开。临走时,老太太更是和颜悦色地嘱咐她,不可再这样废寝忘食地抄经,要多和姐妹们走动走动,松散松散身体。语气中多了几分关心。
雨澜走后,苏妈妈亲自扶着老太太到了东边的耳房,布置成小小的佛堂模样,正中佛龛上供着观世音菩萨。
苏妈妈在掐丝珐琅描金三足小鼎中点燃了檀香,一时香烟袅袅。
老太太在香台前的座位上坐了。既不念经,也不礼佛,只是望着白玉观音像呆呆出神。苏妈妈立在她身后,一语不发,不敢打扰。
老太太突然问道:“你觉得澜姐儿怎么样?”苏妈妈是心腹中的心腹,老太太才会这样单刀直入地问。
苏妈妈沉吟着,慢慢说道:“七姑娘聪明孝顺,当然是个好的。”
老太太笑骂:“你少给我打马虎眼!多少年的老姐妹了,有话就直说。”
“那老奴就僭越了。”苏妈妈笑着道:“七姑娘品格端方,行为豁达,自在随性。老奴冷眼瞧着,她到松鹤堂不过数次,每次与下人们也只是寥寥数语,也没有什么大宗赏赐,可您听听,丫鬟婆子媳妇子们,哪个不夸她好。连我都见了都忍不住想疼她呢。这份待人接物的本领,说句打嘴的话,就是太太奶奶们也有所不及。”
老太太毫不生气,点头赞许,“你说的是。以前看她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现在看竟是所有孙女中最出挑的。人情练达即文章,她有这样的本事,也是她的造化。”
“小小年纪就这等沉稳。可惜投错了胎,若投生在太太肚子里,倒是高门大户当家宗妇的不二人选。”说罢连连摇头,满脸惋惜。
老太太道:“日子好坏不在富贵。我瞧她也不是个攀龙附凤的,这一点和她的生母倒像。表面上恭恭敬敬的,可骨子里又倔强又骄傲。连我这个老太太都不屑于巴结。”
苏妈妈忙劝:“老太太,七姑娘看着是个孝顺的…”
老太太挥手打断她的话:“我倒不是在意她对我的态度。这些年我对她不闻不问,她难免对我有些怨怪,这是人之常情我不怪她。我只是怕她还像她母亲一样,小事上不屑计较,大事上明知吃亏也不肯转圜…刚则易折啊!”
苏妈妈打趣道:“除了二姑娘,还没见您对哪个孙女这么上心过呢?”她是最了解老太太的,高傲劲十足,那些不成器不入眼的孙女,她根本都懒得过问。那种关心疼爱,表面上过得去也就是了。话说回来,这也怪杨家这些女孩子不成器。
“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们的事情还是由她们自己去扑腾吧。我年纪大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是澜姐儿这孩子,为了杨家,免不了要和宫里的贵人周旋一番,我才多怜惜她一点。”
苏妈妈知她嘴硬,只是笑。
18 挑争端雨澜遭陷害
离了老太太的松鹤堂,没走几步路,就看见五姑娘雨霞穿得像只开屏的孔雀,在一群丫鬟婆子簇拥下走了过来。
不是冤家不聚头,雨澜忍不住扶额。她现在是真心不想见这个刁钻刻薄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典型一个8点档言情剧中的恶毒女2号,这几日在“闺学”中与八姑娘雨馨每天都要上演一番唇枪舌剑。雨澜本来不想搀和,却每每被她拖下水。这姑娘毒舌指数超级高,说出的话既恶毒又伤人,好几次雨澜都想冲上去撕了她的嘴。
梁子就这么越结越深了。
果然雨霞一见她,眼中立刻露出杀气来,加快脚步走了过来。雨澜已是避无可避,呼啦一下,雨澜和晓玉已被一群丫鬟婆子堵住,那气势颇有几分黑社会大姐大的风采。
雨霞姑娘一撩头发,语含挑衅地说道:“这不是七妹妹吗?妹妹真是孝顺。松鹤堂的门槛都快被你踩平了吧?”最近雨澜颇得老太太的喜欢,雨霞姑娘听在耳里十分不爽,这时见她从松鹤堂方向走来,心中已是妒恨交加。
“五姐姐好。” 雨澜并不想在这里与这位刁钻的小姑娘吵架,只想敷衍两句就打道回府。
雨霞阴阳怪气地说:“都说你佛经抄得好。不如也抄几卷送我瞧瞧?”
雨澜一口回绝:“小妹事务繁多,实在不得空闲。五姐姐若没有其他吩咐,小妹就先告辞了。”
“哼,架子倒不小!”雨霞狠狠盯着雨澜,一眼瞧见雨澜发髻上插着一支赤金衔南珠金钗,那南珠有指甲盖大小,圆润晶莹,十分惹眼。
她暗自思忖:“大太太为人苛刻,银钱上向来小气,这金钗必定是老太太赏的。”她一向能讨大老爷欢心,比这更好的首饰大老爷也不是没给过她。可是看见雨澜讨得了老太太的欢心,她心里十分不舒服。心想不过就是个妓女生的贱种,只不过会写几笔字,凭什么老太太、二太太都喜欢她,还给她这么好的东西!
雨霞冷笑道:“这金钗真漂亮,是老太太赏的吧?”
雨澜摸了摸这支钗,她素来不喜欢戴这些死老沉的首饰,一则是这种东西太招摇,一则是也不符合她的审美观穿衣经,她来自现代,衣服首饰当然喜欢利索清爽的。今天为了讨好老太太,才把她前几天赏赐的金钗找出来插在头上。“是老太太给我的没错。父亲一向疼爱五姐姐,赏赐也多,比起我的来自然要好上十倍。”
“父亲给的祖母给的,那怎么能一样”雨霞已是妒火中烧,忍不住冷笑道:“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竟将祖母迷惑成这样,这支金钗我想要好久了,她一直不舍得给我,没想到竟给了你。哼,哼,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家学渊源,一样的狐媚子!和你娘那个贱货一模一样!”她从小聪明伶俐,生得又玉雪可爱,大老爷十分宠溺,就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子。她对自己的容貌才学向来自信。可随着雨澜年纪见长,才情相貌,竟样样强过了她,让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刚才柳姨娘找到她,好一通劝说,中心思想是要她多拉拢着雨澜,不要再和她闹生分。雨霞非但一个字没听进去,反而被姨娘劝得一肚子火。如今见了雨澜,这一番话越说越不对盘,更是火上浇油。
雨澜听她辱骂齐姨娘,不由怒火中烧,真想上去抽她两个嘴巴,教教她如何说话:“五姐姐!我敬你年纪比我大,叫你一声姐姐。可你也不能这样信口雌黄!便不顾着自己,也要想想祖父和父亲的名声。”
雨澜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年纪尚小,还没有完全长开,很多时候便丽色不显。此刻因为气愤,她明玉般白皙娇嫩的小脸上升起两团晕红,看起来娇艳欲滴。雨霞见了不知哪里蹿出一股邪火,恨声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我今天不但要骂你,我还打你呢!”
话未说完已跨步来到雨澜面前,伸掌向她脸上掴去。雨澜没想到她真敢动手,一时竟有些愣了,格挡躲闪都已来不及了。晓玉见势不妙,奋不顾身挡在她的身前。
“啪”地一声脆响,晓玉白嫩的左脸上立刻红了一片,微微肿了起来。雨霞另一只手还待再掴,雨澜这次反应过来,一把将她的手腕抓住。“你够了吧…”
“少废话,我今天一定要打死你这小娼妇!”雨霞另一只手打过来,被雨澜同样一把抓住。雨霞一边挣扎一边叫骂,“小娼妇、小贱货”的骂得极是难听。
雨澜气得双目喷火,不管前世今生,她都习惯了以理服人。于骂人一途实在不擅长。她一边抓着雨霞的胳膊,一边去看晓玉的情况,雨霞带来的一群婆子也吵嚷着围了上来,虽然不敢真个对雨澜下手,嘴里却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的。
雨澜不由得想起前世一句很著名的话:永远不要和一个比自己层次低的人去争吵,因为她会把你的智商拉低到和她一个水平,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这样的人你和她讲道理?免谈!
正闹得不可开交,远处传来一声威严的呵斥:“什么人在此吵闹?”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丫鬟大步走了过来。颀长身材,洵洵儒雅,好一个中年美男子。
“父亲?”
“爹爹!”
雨澜暗呼倒霉,被大老爷撞见她和雨霞推推搡搡恐怕没有好果子吃。于是急忙松了雨霞的手后退一步。雨澜正在思索着如何了局,雨霞见了父亲过来,却忽然“哎呦”一声向后便倒,口中大叫:“七妹妹,你怎么推我?”声音大得能让大老爷听得一清二楚。
一群婆子丫鬟都有些发蒙,雨霞身边的大丫鬟金桔却机灵,见此情景立刻喊道:“七小姐,姐妹一场,都是一个父亲生的,有今生没来世的,你怎么下手这么狠!要是把我们姑娘摔出个好歹这可怎么好。”
立刻就有几个丫鬟婆子跟着附和,“对对对!七姑娘怎么能把五姑娘往地上推呢,五姑娘怎么说也是姐姐…”
雨澜气得脸色通红,倒打一耙了还!
“怎么回事?”大老爷这时已到了近前,语气森然,俊面上怒气勃发。刚才雨霞背对着他,又有丫鬟婆子围着,影影绰绰的,他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心爱的女儿忽然倒在地上。
金桔抢先说:“是七姑娘把我家姑娘推倒了!”
晓玉气得脸额头上青筋暴起:“胡说,你胡说!是五姑娘动手在先,五姑娘要打七姑娘,七姑娘只是抓住了她的手腕,是五姑娘自己摔在地上的,七姑娘根本没有推她。”
这时,几个婆子已经将雨霞扶了起来,雨霞伸手捂着后腰,新做的葱黄绫洒线裙已沾满了灰土泥污,脸上表情显得很痛苦,眼睛里甚至蓄满了泪水。看得大老爷心头一紧,好一阵心疼。
“爹爹,七妹妹欺负我!一直听人说她的字写得漂亮,我就让她抄份佛经给我看看,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她的字,谁知,谁知她不但不给,还口出秽言,我一时气不过,说了她几句,她竟然将我推倒在地…”一边说着,竟嘤嘤哭了起来。
掐头去尾,三分真七分假,这谎撒得真有水平!雨澜惊叹万分,这么好的表演天赋不拿个奥斯卡小金人实在屈才。
“父亲,五姐姐冤枉我!是她要打我,我丫鬟的脸都被她打肿了,父亲一看便知。我根本就没有推她,父亲您要明察…”雨澜可不想这么被冤枉了,立刻大声分辩。
雨霞立刻跳出来:“父亲,明明是她把我推倒在先,她的丫头不知道在哪里伤到了脸,竟然诬赖到我的头上。我在父亲的面前从来不敢撒谎,这您是知道的,您可不能冤枉了我啊!”说完竟跪了下来,一把抱住大老爷的双腿,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她身边的丫鬟婆子立刻在一旁帮腔,为五小姐叫起了撞天屈。
大老爷一阵心疼:“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大冷天的地上凉!”丫鬟们赶紧上去将雨霞扶起,雨霞一张小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好一朵梨花带雨,大老爷见了这情景,明知事有蹊跷,还是觉得女儿受了极大委屈。
顿时怒从心头起,转过身就来发落雨澜。他满脸怒气,黑嗔嗔的瞳仁闪着幽暗的光,一字一句说道:“孽障!还不跪下!”面对着雨澜,他就不管地上凉不凉了。
“父亲?”雨澜一脸诧异,贾雨村判断葫芦案还要走个过场,大老爷身为首辅长子,从三品高官,怎么也能算得上是个见多识广了吧,怎么只听了一面之辞,也不详问就一副开庭宣判的样子。偏心也不能偏成这样吧!雨澜不由得怒气上涌。
大老爷见她一脸不服气的表情,更是生气:“我的话都不听了,你还要忤逆长辈不成?”声音严厉无比。
“姑娘…”晓玉见势不妙,担心地拉了拉雨澜的衣服,声音里充满了哀求。雨澜长叹一声,跪伏在地上。
大老爷沉声问:“你知错吗?”
雨澜真想回一句:我何错之有?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知道自己要是说出口了,大老爷更有治她的理由了。一个顶撞长辈的罪名她就背定了。但是让她在明明没有错的情况下认错,她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便抿着嘴不说话。心中一阵阵冷笑,雨霞是你的女儿,值得你心疼,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女儿了?这么偏心眼儿的父亲可真是头回见!
“好!好!”大老爷怒极反笑,“果然齐姨娘生养的好女儿,一身的脾气和那个贱婢一模一样!”大老爷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恨意。
雨澜见他如此诋毁辱骂一个早已逝去并曾尽心服侍过他的可怜女人,心中对他的为人更加鄙薄。她绷紧嘴唇,竭力压抑胸中怒气,好一阵才平静下来,“父亲问也不问一声就要打罚,让人怎能心服!”
“爹爹,不要听她花言巧语,您得给我做主啊!”雨霞拉住大老爷的袖子,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