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霞连声冷笑。

这时最后一个学生,二房的九姑娘雨晴终于到了。九姑娘今年才九岁,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非常可爱。穿着青莲色梅花纹纱袍,梳着双丫髻,一进屋子就闻到阵阵硝烟味。立刻吓得缩了缩脖子。

“四姐姐、五姐姐、七姐姐、八姐姐。”行了一圈礼,才怯怯地坐到雨澜右手边。这是她平时的位子。

九姑娘是二房庶女,看其穿戴倒比大房的几个庶女强一些。只是嫡母厉害,嫡姐冷淡,九姑娘就有点底气不足畏畏怯怯的。

雨澜便友善地朝她笑笑。小姑娘见了,立刻报以大大的笑容。

二姑娘快出嫁了,猫在院子里绣嫁妆,自然是不必来了。大房四个姑娘,加上二房的九姑娘,一共五个女孩,这下子人都来齐了。

值上的小丫头便进了先生的屋子禀告,不大会儿,先生就来了。这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女人,一身素衣,不施胭脂。许是书读得多了,看上去很有几分风度。

“孟先生好!”五个女孩起立行礼。杨家这样的府邸,最是尊师重道,五姑娘雨霞也好,八姑娘雨馨也好,谁也不敢在先生面前失礼。

小姐们身边服侍的丫头早就退了出去。这也是杨家的规矩,倒不是屋子小,而是尊师重道的体现。

先生和颜悦色的,并不多说,就开始授课。

杨府“闺学”每日上课一个时辰,巳时开始,午时结束,时间非常宽松。女孩子们不用去考进士,所学自然不会多么艰深晦涩,四书五经并不怎么讲,诗词歌赋却多有涉猎。另外杨家老太爷、大老爷、二老爷都是一笔好字,先生便抽出很多时间来教大家学习书法,女孩们也都在上面下了很多功夫。

雨澜表示理解。这时代的大家族无不是子女众多,杨家也算人丁单薄的了,大老爷却还是有五个女儿两个儿子。孩子多了自然不会像现代社会那样心肝肉似的宝贝。这时候的文人骚客们哪个不爱好书法,哪个不喜欢吟诗作对,女孩子们为了在父亲面前邀宠,自然要在这些地方努力了。

孟先生今天讲的依旧是楷书,她示范着将字写在寸许见方的的纸板上,然后拿着纸板给大家讲解字体的间架结构,写字时的注意事项。

不到一刻钟就讲完了。然后就让学生们自己练习,先生则挨个进行纠正指导。

大家便开始写字。雨馨年纪小性子急最快写完。扭头一看,脸色立刻黑了下来。雨霞虽然写得慢,但是那字却个个秀气优美,比雨馨的字漂亮了好多。把个八姑娘气得直咬牙。

自打半年前大老爷当着大太太的面夸奖了雨霞温柔敏慧,字写得尤其漂亮,雨馨一怒之下天天早起写十张大楷,一心想要争回场子来。可写字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效的。虽有进步却仍无法和雨霞比肩。

雨霞看看她的字,嘴角一撇,脸上露出个嘲讽的表情来。

雨馨立刻握起了小拳头,恨不得立刻将眼前这张脸撕烂。雨馨想了想,便回头向后望。杨家“闺学”座次表是这样的,第一排(从左往右):雨霞、雨馨。第二排(从左往右):雨霏、雨澜、雨晴。

壁垒分明。

雨馨一回头,就看见了雨澜的字,珠圆玉润,婉约瑰丽,比之雨霞胜了不只一筹。雨馨立刻笑了:“我当有多了不起呢,连七姐姐都不如。”

声音虽低,但屋子就那么大,谁听不到啊!

孟先生正站在雨晴旁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又若无其事地指点起小姑娘来。孟先生在不少富贵人家里坐过馆,比这更暴力更不和谐的场面她见得多了,不足为奇。她的任务只是教导这帮小姐们文化知识,调停姐妹矛盾这种事,不归她管。

雨澜不由得一阵郁闷,这把火终于烧到她这儿来了。要不是前任主人不懂藏拙,今天她就不会把字写得这么漂亮,召来姐妹们的嫉妒了。

雨霞回过头来,妒忌的神色一闪而逝,口中却不饶人:“婊,子养的庶出丫头而已,字写得再好又如何!”

一下子,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到雨澜身上了。

一股怒气上涌,雨澜真想把一砚墨汁淋到雨霞那张如花的俏脸上。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说话却如此尖酸刻薄,真真可恶。

她啪地一声将笔拍到桌子上,脸上布满了寒霜:“五姐姐请慎言。齐姨娘毕竟是服侍过父亲的长辈。姐姐这样编排她,把父亲又置于何地?姐姐如此出言不逊,不怕丢了我们杨家的脸面吗?”齐姨娘就是雨澜的生母。

雨霞眉毛一挑,还待再说。孟先生却适时咳嗽一声。对于小姐们的明争暗斗,她从不表现出任何立场。规模小的就全当看不见,暴力等级上升了便及时制止,反正只要别再学堂里打起来就不关她的事了。

见先生表示不满了,大家立刻收敛气焰,正襟危坐,做认真状,一笔一划写起字来。
13 绿静斋主仆议出路

一节课上完,大家收拾了东西往回走。五姑娘雨霞走在最前头,八姑娘雨馨紧随其后,雨澜、雨霏、雨晴三姐妹则手拉手地跟在后面,说说笑笑的,却不敢太大声。

出了知性斋,雨馨带着一大帮子丫鬟婆子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像是在等她们的样子。雨霏和雨晴就有些战战兢兢的,走也不是,停也不是。雨澜哭笑不得。这个雨馨,仗着大太太的宠爱,简直像个横行霸道的小霸王。

雨澜拉着两个姐妹不慌不忙地走过来。

她才不怕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呢。

雨馨恶狠狠地瞪着雨澜,很有气势。雨霏、雨晴就有点不敢过去了。雨澜跨前一步,笑着说:“八妹妹,有什么事吗?”

雨馨看了她半天,竟然说:“杨雨澜,你以前畏畏缩缩的,我很瞧你不起!今天这样子,才像我们杨家的女儿…”不屑地看一眼躲在雨澜身后的雨霏和雨晴,显然这二位暂时还没被八姑娘认可进入“杨家女儿”的行列。

雨澜扶额。杨家女儿的标准难道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以后谁要是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给你撑腰!”那个所谓的谁,不用说当然就是五姑娘雨霞了。

雨澜明白了,在这个小霸王面前,你越是做小伏低,她越瞧不起你。她忽然就觉得这个小姑娘心机不重,其实挺可爱的。

“…你该叫我七姐姐!”雨澜说。

“哼,想得美!我们走!”招呼一声,带着一群婆子丫鬟,前呼后拥地去了。

“呼!八姐姐终于走了!”雨晴长出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雨霏也悄无声息地吐出一口气。

雨澜道:“我们也走吧,赶紧回去吃东西!早上只吃了几块点心,饿坏我了。”请安花了太多时间,又害怕上课迟到,早饭吃得也就潦草。

雨晴说道:“七姐姐一说,我也有点饿了呢。”九岁的小孩子当然更容易饿。

“小贪吃鬼!”雨澜就用手去刮她的鼻子,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姑娘。雨晴格格直笑,雨霏也在一旁跟着笑。

笑了一阵,雨澜问九姑娘:“你很怕八妹妹?”雨晴点点头,“她们两个,天天斗嘴,眼神真的好怕人!以前二姐姐在的时候,她们不敢这样的。”一副很怀念的样子。

雨霏也说:“二姐姐在的时候,我们都怕她,八妹妹和五妹妹也怕她。”

雨澜道:“其实八妹妹人不坏…就是有点霸道。”却没提五姑娘雨霞,她给雨澜的印象实在太差了。

九姑娘使劲点头,四姑娘雨霏也露出同意的表情。

“七妹妹的字写得真好看。”雨霏小小地恭维了一下雨澜,又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这样议论姐妹,她觉得很不妥当。四姑娘一向小心翼翼,从来是一句错话也不敢说的。

“四姐姐笑话我呢!”雨澜谦虚。其实她不想这么高调的。

“我也觉得七姐姐的字好看,我真羡慕你呢!”雨晴仰望着她,满眼明晃晃的都是崇拜。“能不能教教我呢,二姐姐一直嫌我的字写得不好看。”以前雨晴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以前的雨澜死气沉沉的,雨晴有点不敢接近她。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觉得这个姐姐又亲切又随和,一下子就变得亲近了。

“好啊!欢迎你随时来我的绿静斋!姐姐给你准备你最爱吃的山药糕。”雨澜摸着她的小脑袋亲热地说。

“谢谢七姐姐!”九姑娘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满脸稚气,一派天真烂漫。

回了绿静斋,晓月服侍雨澜换衣服。晓玉端了茶进来,雨澜接过茶碗,晓玉低声道:“姑娘,刚怡宁居来了两个婆子,将王妈妈叉走了。”晓月吃了一惊,停下动作去看雨澜。雨澜就把告状的事说了一遍。

雨澜问:“那二两银子可要回来了?”

晓玉小心翼翼地从荷包里掏出银子来,道:“我今一早儿就找了王妈妈,她推脱了几句,也就给了我。”

雨澜叫她好生收着。晓月却在一旁道:“这老太婆也有今天?贪了姑娘那么些东西,看这次不揭了她的皮去!”

雨澜叹口气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这次怕是不能把她怎样。”

晓月不解:“怎么会?老太太不是发话了吗?”

雨澜笑道:“王妈妈是太太的人,她来绿静斋作威作福,怕就是得了太太的命令,即便太太没有把话说得这样明白,她也必然会得些暗示。否则她区区一个二等婆子,哪里就敢这样作践我这堂堂杨府的小姐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太太处置了王妈妈,再换一个妈妈过来,也未必就比王妈妈好,咱们的日子还是一样不好过…”叹息一回道:“…这次是我失算!”

晓月听得色变:“那怎么办?”

雨澜笑着戳了她一指头:“凉拌!”晓玉正给雨澜揉肩膀,在一旁直笑。雨澜看着两个大丫鬟,心中却若有所思。

府里头上至老太太,太太,下至奶奶、小姐,哪一个的丫鬟婆子不是伶俐的人精,如果没有几个能干的帮衬着她,她就会变成聋子瞎子,就等着被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吧。

雨澜沉吟片刻,慢慢说道:“我信得过的也只有你们了…以后我这院里的事,你们要帮我好生管起来!没事的时候,多去各房走动走动,和丫鬟婆子们说说话儿,也不至于有个风吹草动的,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是,姑娘。”晓月晓玉一齐答应着。

雨澜想了一下问道:“晓玉,你的父亲和哥哥可是都在外院做事?”晓玉是家生子奴才,父母兄弟都在府内做事。见晓玉点头,雨澜又道:“外头的事你也要多去问问他们。”这么大个杨府,内外院相互影响,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雨澜前世是做生意的人,当然知道信息的重要性。以前是严重的信息不对称。

“晓玉是个稳重的,晓月你要多和晓玉学着点,有什么话不要冲口而出,话要掂量一番再出口…”又嘱咐了几句,有小丫头来报,说王妈妈回来了。

王妈妈是回来了,被人用春凳从怡宁居一路抬了回来。这时整个杨府都知道了:绿静斋的王妈妈克扣七小姐份例,大太太派手下的“黑面虎”李妈妈好生教训了一顿,打了二十板子。打得王妈妈路都不能走了,又罚了她三个月的月例。仍被发回绿静斋,戴罪立功。

雨澜出来的时候,两个粗使婆子正抬了王妈妈进了绿静斋的门。后面跟着一个穿绿色比甲的丫鬟。

指挥婆子们将春凳放在地上,又上来给雨澜见礼,将处罚决定说了一遍。向王妈妈喝道:“还不快向七姑娘赔礼道歉!”

王妈妈趴在春凳的破棉被上,大声说:“七姑娘,老婆子以前是被猪油蒙了心,竟干出那样的事儿来,太太已罚过老婆子了。老婆子以后一定尽心竭力侍奉姑娘,再不敢有二心了。”说着连连磕头。

王妈妈这一路走得招摇,后面鬼头鬼脑地跟了好些看热闹的丫鬟婆子,也不知都是哪房的。

雨澜心中雪亮,这一出大戏,自然是做给老太太看的。没见过哪个被打了二十板子还像王妈妈这般生龙活虎的。屁股上倒是血迹斑斑,也不知抹了猪血还是鸡血。

直到王妈妈磕头磕得头都发昏了,雨澜才淡淡说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既然太太那里已经罚过你了。我也就不再说你什么了。只要你一心办事,我总不会亏待你的。”

王妈妈连声道谢,雨澜见她嘴上服软了,眼里却满是怨毒。雨澜并不放在心上。打发走了李妈妈派来的小丫鬟并两个婆子,命人将王妈妈抬回自己的房间。看热闹的人也就散了。

这时有小丫头从厨房领了食盒子回来。晓月就带着两个小丫鬟去了西里间摆饭。小丫鬟一个个低眉顺眼的,再不敢淘气,都乖得不得了。以前她们唯王妈妈马首是瞻,今天见王妈妈挨了打,仿佛才一下明白过来,原来这绿静斋的主人是七姑娘,不是王妈妈。

雨澜看得好笑。觉得这一状告得总算有些作用。

吃了饭,正想歇个午觉。账房上来人了。送来二十四两银子,雨澜高高兴兴地收了。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雨澜这下终于有了些底气。晓月晓玉也是满心欢喜。雨澜就笑着打趣她们了几句“眼皮子浅”。

晓月笑道:“姑娘莫笑话我们,您自己还不是一样。”

送走了账房的人,针线上又来了人,给雨澜并几个丫头婆子都重新量了身体,说是要临时为她做几件衣裳。

这次给雨澜做的包括绫衣六件,褙子六件,挑线裙子四件,综裙、月华裙各两件,此外还有亵衣、亵裤若干,鞋袜十多双。针线上的人问了喜欢的样式,颜色,雨澜又和晓月晓玉叽叽喳喳研究了好一阵子,这才满意地打发了针线上的人。
14 郡王府兄弟话离情

晋郡王府位于京师城西前海西街。这里原就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府邸。晋王叶邑辰得爵后,当今皇上便将这处府邸赐给了他。又令工部在原王府的基础上进行了修葺翻建。如今的王府占地五十亩之多,规模宏大,殿宇重重。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这一日,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口。小丫鬟挑开车帘,从马车上走下一位气度华贵非常的贵介公子。穿一件云蟒绸质地的锦袍——这一款云蟒绸产自湖州,一匹便价值五十两银子——单从这件衣服就可见此人身份的高贵。

这人二十岁上下年纪,鼻梁挺翘,双目有神,长得极为俊美,堪称玉树临风。他嘴唇的弧度相当完美,随时随地都挂着迷人的微笑。

这种笑容浪荡而又不羁,对于年轻女子的杀伤力是不言而喻的。

晋王的管家马福点头哈腰地跑过来,“哎呦我的十七爷,这可有些日子没见您了!想死老奴才了!”这一位也是当今皇上的堂弟,京师大名鼎鼎的纨绔子弟,一掷千金纵意花丛,风月场上的常客,秦王叶枫齐。

本朝开国的太祖皇帝共有兄弟三人,均是耿太后一人所出。十六爷叶邑辰是太祖幼子。太祖死后皇位落到了太祖的弟弟太宗皇帝手上,太宗这一脉便继承了大统。太宗继位之后便将三弟封为秦王。

秦王娶工部尚书嫡女为正妻,又纳了两位侧妃,生下几个儿子。传承至今,因为一些不可说的原因,秦王一脉同太祖一脉一样,后代病的病死的死,如今只剩下叶枫齐这孤零零的一个,便由叶枫齐继承了秦王的爵位。

叶枫齐这时笑骂了一声,“你这老狗,我又不是那窑子里的姐儿,惦着我做什么!废话少说,十六哥呢?”

马福显然和十七爷是早就混熟了的,挨了骂不但不恼,反而越发高兴,他涎着脸打趣道:“京师里谁个不知十七爷年少风流,一掷千金,尤其是青楼会馆那些与爷相好的,哪一个不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您老人家的再度光临呢!”

“你这老狗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马福笑容更是夸张:“我当然是夸您了。”倒也没忘了正事,“王爷正在书房等您,我这就带您过去!”

马福引着叶枫齐进了王府。叶枫齐懒得坐轿,便随着马福信步而行,过银安殿而不入,七拐八弯的,最后进了一间宽大雅致的书房中。只见晋王叶邑辰正穿着一身家居的酱色茧绸直裰,坐在书房的沉香木的椅子上,手拿一卷闲书翻阅,屋里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可他的身子却依旧挺得如同标枪般笔直,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质,有他在的地方,气温总会低上几度。

“十六哥!”叶枫齐激动不已,快步走上前去,叶邑辰从椅上站了起来,叶枫齐便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熊抱。

兄弟俩打小就要好,可进了京却不能第一时间相见。

叶邑辰表情还算淡定,却用力捶了捶弟弟结实的后背,那张冰封万年的扑克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十七弟,两年未见。你风采更胜往昔了!”

这时老管家马福已识趣悄悄地退出书房,并且关上房门,将屋外服侍的下人们赶得远远的,让这久别重逢的一对兄弟好好叙谈。

叶邑辰拉着弟弟坐了,叶枫齐好不容易收敛了激动的心情,动情地问:“北地艰苦,哥哥身子还好吧?”

“我很好!”

“哥哥这次班师回京,可把我高兴坏了,依着我的心思,早就想来与哥哥好生相聚,奈何身边耳目众多…”

叶邑辰淡然一笑:“我身边厂卫的密探还少了吗?谁不知你我兄弟从小一块儿长大,最是要好,若是我刚一回京城,你便登门拜访,怕紫禁城里的那位又要食不知味了睡不安寝了!”

叶枫齐冷笑一声:“哼,时至今日,这位皇上,仍是对你我放心不下啊。”

叶邑辰讽刺道:“若是太宗皇帝多活几年,你我两条小命恐怕早就不保了。至于今上吗,说句不好听的话,懦弱可欺,连只鸡都杀不了,今时今日,他又能把我们怎样?”

“我倒是听说十六哥此次大破突兀八部联军,皇上龙颜大悦,打算封你做亲王呢!”

“是有这回事,圣旨不日就要颁下了…嘿嘿!亲王?好稀罕吗?若不是他在背后处处掣肘,军备粮草供应不足,这一次突兀的大可汗又怎能活着回归草原?”

“本来以十六哥的功劳,早就该晋位亲王了…”

“这一次,皇上也是不安好心而已!”

叶枫齐一愣:“此事还别有隐情?”

叶邑辰淡然一笑:“皇上采纳了杨元辅的建议,用一个亲王的虚位,将我羁縻在京师,谋划着要把西北大营的军权收回到兵部呢。”

“好一招釜底抽薪啊!”叶枫齐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杯盘一阵乱跳:“又是杨阁老!当初若不是这老东西搞出一个密盒之盟出来,太宗皇帝的宝座又怎么会坐得如此稳当?十六哥惨淡经营多年的西北大营,难道要拱手相让?”

叶邑辰却是不慌不忙:“杨培实身为三朝元老,辅政大臣,倒也的确有些手段!”语气中满是赞赏之意,“这些年大楚风调雨顺,国富民丰,他也算功不可没。况且若是没有他,以当今皇上的性子,早就被皇贵妃的娘家吃得骨头都不剩了!只不过,他还是太小看我了!我在西北经营十年,又岂是换个将领就能将我的势力一网打尽的?”

叶枫齐喜道:“原来十六哥早有安排!”他打小就崇拜这个哥哥,直到今日长大成人了,也依然如故。

“我早已发动朝中的力量,推举兵部右侍郎李锐继任西北将军。若不出其他差错,当是十拿九稳。”

“李锐?这人不是一向与十六哥不睦吗?当年你的亲兵还曾打断了他儿子的双腿!”

“若不如此,别人又怎么会相信他并非我的人。李锐家祖深受太祖大恩,一直对我忠心耿耿!况且就是没有李锐此人,我在西北惨淡经营十年,中下级军官全是我一手提拔,就算西北将军不是我夹袋中的人物,哼哼,他也休想调动西北大军的一兵一卒。”

叶枫齐兴奋得摩拳擦掌:“好!既如此,我就放心了!十六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不如我们干脆在西北揭竿而起,发兵打回京师,将原本就属于你的皇位抢回来!”

叶邑辰摇了摇头:“如今西北东北都不稳固,川蜀又有国中之国,若我真的挑起反旗,很有可能引得外族入侵!祖宗历经数十年方才统一天下,创业不可谓不艰难,我不能因小利而忘大义。那个皇位,并不是非得你我兄弟来坐才可。我只是不想任人宰割罢了!”

“为了我们两兄弟,这些年来十六哥一直苦心经营,都是弟弟没用,一直不能帮你分忧!”

“你我兄弟之间何必再说这样的话!这些年要不是有你坐镇京师,源源不断地送来情报,我又怎么能安心在西北发展?”

叶枫齐忽然情绪低落下来,起身叹道:“若你我不是太祖秦王遗脉,或可各领一支大军,扫荡胡虏,扬我大楚国威!纵横沙场,马革裹尸,也胜似现在这番无所作为的浪荡样子。”脸上浮浪纨绔的表情一扫而空,满眼都是落寞。

叶邑辰也随他站起,他比长身玉立的叶枫齐还要高两寸,西北风沙的磨砺出他锋锐的气质。安慰性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们生在天家,虽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有些事,却由不得我们自己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