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太宗朝以来,几经清洗,宗室子弟凋零殆尽。太祖一脉十余个皇子死了个干净,如今只剩下晋王叶邑辰一棵独苗,秦王一脉也是半斤八两,千顷地里只留下叶枫齐一棵苗。太宗这一支虽然得以承嗣大统,但长子早殇,次子又患有精神疾病,便由三子继承了皇位,也就是当今的正统皇帝。

延庆郡王母妃位分卑微,没有抚养皇子的资格,便从小养在景仁宫贤妃名下。贤妃就是当今皇上的生母。也就是说,延庆郡王是与当今皇上是一个屋檐下长大的,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因此正统皇上刚一即位,就下旨封他为延庆郡王。延庆郡王身份贵重,却深通韬晦之道,整日浸淫于书法之中,超脱朝局之外,反而更受皇上青睐。

“这次一定很热闹!”绿静斋堂屋里面,雨澜、雨霏、雨晴三姐妹团团围坐。雨晴坐在檀木椅子上,小脸兴奋得直发光。“那杏子林的杏花有几十亩呢,要是全开了,不定多好看呢!太太说三姑姑给全京城所有有头有脸的贵妇贵女全都发了帖子,公主郡主都有好几位呢!赏花、吃酒、还要作诗…”三姑姑就是延庆王妃。

雨霏咳嗽一声打断九姑娘的话,赶紧给雨晴打眼色,姐妹们明天都可以痛痛快快地出门玩一天,只雨澜一个被父亲禁足拘在家里,雨晴现在说这些,不是给雨澜添堵吗?

悄悄去看雨澜的表情,还好没什么变化。雨澜眉毛微蹙,不解地问:“不是说延庆王府一直很低调吗?三姑姑这一次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

雨霏解释道:“咱们这位王爷共有三子四女,大表哥、二表哥都是嫡子。大表哥眼看到了年纪就要被立为郡王世子了,三姑姑已为他娶娶了都察院左副都御使高谷的女儿。二表哥,还有一位侧妃生的三表哥年纪都不小了…”

雨澜闻弦歌知雅意,就笑:“原来三姑姑要给两位表哥选媳妇呀?”

雨霏道:“可不是吗!三表哥倒也罢了,只是那二表哥…真不知哪家的姑娘能有这样的福气,嫁给二表哥为妻!”一时脸上都是憧憬。

皇室宗亲第三代子弟中,延庆郡王次子叶敏淳聪慧过人,文武双全,大名连雨澜都听说过。太子曾语:“敏淳聪明绝顶,才德双全,我兄弟皆不如也。”不但太子喜欢他,皇上对他也十分厚爱,年纪轻轻就让他在各部院衙门当差历练。他年纪虽轻,但办事干练,极有才干,往往被钟鼎之家拿来当做楷模,以督促教育族中子弟。

闺阁中的姑娘们也经常议论他,因为他“美姿容,善言笑”,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总之,这位表哥竟是一个有权有钱、有品有貌、有才有德,要嘛有嘛,无数闺阁少女闻之心肝肉颤的超级钻石王老五!

这种人不是更应该出现在晚八点档的古装肥皂剧中吗?雨澜觉得世界很神奇!

按说这位表哥原主人应该见过,可是雨澜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他长成什么样?不知比起晋王叶邑辰那个妖孽来如何?听说宗室中还有一位大名鼎鼎的美男子——和年少有为洵洵儒雅的叶敏淳刚刚相反,这一位风流浪荡,行事荒唐,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就是秦王叶枫齐。

雨澜不由有些奇怪,怎么长得好看的都姓叶?

雨澜就笑得暧昧:“四姐姐见过二表哥吗?他真的生得很好看?”

“真的很好看!”雨霏顺嘴就答。

“那你就嫁给他做我的二表嫂吧,亲上加亲…”

“你个小蹄子,看我不撕你的嘴。”雨霏羞的脸都红了,就去扭雨澜的脸,调笑了一回,众人也就散了。

第二天是上巳节的正日子,杨府出动了十几辆马车,全家女眷总动员,浩浩荡荡开赴京郊南山。内宅女子们个个花枝招展,欢天喜地。

两相比较下,绿静斋的气氛就十分低迷。吃了午饭,歇了午觉。雨澜歪在榻上无精打采地看书,看了一会儿困意再次袭来,居然又睡着了。

晓月悄悄将那本砖头厚的《食货志》从雨澜的小手中抽了出来,又悄悄地为她盖好被子,用眼神示意晓玉,两人慢慢退出屋子。

外边阳光正好,两个大丫鬟就站在帘子外边晒太阳,一边晒太阳一边压低了声音说悄悄话。晓月憧憬地道:“咱们姑娘能一块儿去就好了,凭姑娘这份才气,一定能在诗会上大放异彩。”

晓玉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姑娘被拘了这么久了,早就闷坏了。”

两个人小声说了一会子话,忽然听见一个爽脆的声音:“两位姐姐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两人抬头一看,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杏黄。

两人对望了一眼,同时想起屋子里睡得正香的雨澜。高门大户的姑娘,行走坐卧都有一定的规范,这个点儿了,还在睡觉,这可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要是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

晓月立刻提高了声音:“杏黄姐姐,你怎么来了?你没随着老太太去杏子林踏青赏花?”晓玉则返身进了房间。

“老太太喜静不喜动,身上又懒懒的,昨天就派人知会了三姑太太,只教三位太太带着姑娘们去了。”杏黄如有所思地望了晓玉一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善解人意地和晓月寒暄起来。

说不了几句雨澜就出来了,身上整整齐齐的,脸上挂着娴雅的微笑:“杏黄姐姐怎么来了?”

杏黄施了个礼:“七姑娘,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雨澜这次带了晓月,随着杏黄出了绿静斋。“今天是上巳节,祖母怎么没出去疏散疏散。”

杏黄就把刚才和晓月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雨澜试探着问:“祖母唤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杏黄回道:“老太太闲坐无聊,想叫姑娘来给她讲讲古记儿,读一卷经书。”
24 王妃归宁初见表哥
到了松鹤堂,苏妈妈亲挑门帘,雨澜绕过门口十二扇金丝楠木泥金屏风进了屋子,帐帘半挑,老太太半躺在罗汉榻上,看气色确实比平日差了一些。

见礼后在檀木椅子上坐了,雨澜关切地问:“听杏黄姐姐说祖母身上有些不爽。现在可好些了?可找大夫看了?吃了药没有?吃的什么药?”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老太太笑了起来:“瞧你这丫头,说话连珠炮似的。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身上有点懒,歇一歇便好了。前儿老大荐了一个姓林的太医,开了张方子,开始吃着还见效,后来就渐渐的没什么效果了。”

这是产生抗药性了,雨澜思忖着,陪着小心回答道:“祖母身体这么好,父亲叔叔们又孝顺,您活个一百岁肯定没问题。孙女也读过几本医书,您这症候就是上了年纪,气血略有亏损,只要注重饮食调养,这一点小毛病很快就好了。我倒觉得汤药不一定非得吃,食补不如药补嘛!”

老太太眉毛一挑:“哦,你还懂医理?”

雨澜不好意思地道:“孙女没事儿的时候喜欢看些杂书…”

这一下倒勾起了老太太的兴趣:“你倒说说看。”

雨澜之所以敢挑起这个话题,当然是有备而来。

前世雨澜还是李蓉的时候,手下的一位大区销售经理,工作之余酷爱研究养生之道,雨澜耳濡目染学了不少。现代比之古代最大的优势就是获取知识简单、快捷、方便,很多医学上的理论认知,经过无数时间积淀得出的结论和见识,即使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医生,也无法具备。

拥有这个时代所有人都没有的知识和见识,是她在古代生存的最大优势。她要想办法将这个优势发挥出来,纵不能像YY小说里的女主角那样大杀四方,也不能丢穿越同胞们的脸不是!

于是乎雨澜从健康的四大基石说起,一直说到老年人的养生保健。将前世的理论和观点用这个时代的语言一一包装,再说出口来,听得老太太频频点头。

老太太也读医书,也懂医理,虽然雨澜很多观点都很新颖,但是经过她深入浅出的解剖分析,老太太无法不被她说服。

减少油脂使用,降低肉类摄取,多做运动,吃饭只吃七分饱…

比如这个“吃饭只吃七分饱”,是真正公认最有效的能够延年益寿的办法,也是科学证明的唯一一种办法,现代叫作“低热量膳食”。

雨澜侃侃而谈:“医书里有句话:要想身体安,三分饥和寒。就是说吃饭要控制食量,不能吃得太饱。古书上说有人用猴子做研究,100只猴子随他吃饱,另外100只猴子只吃七分饱。过了一段时间发现,吃得饱的猴子死了一半,而只吃七分饱的猴子只死了十几只,而且身体健康,精神也好,还很少生病。”其实都是现代科学家做的实验,雨澜随口就给改到了古代。

一屋子的人听得啧啧称奇,老太太也大为高兴:“节食惜福我是听说过的,倒没想到里边还有这样的道理,亏这拿猴子研究的人想得出来!”有了这样的例证,对雨澜的各种理论和观点就更加信服。

苏妈妈也说:“要不怎么说还得读书呢!这样的道理除了爱读书会读书的七姑娘,谁还能知道!”

又说了一会子,雨澜道:“前段日子我在书上学到一个推拿的法子,在丫头们身上试过几回,很有几分效果。不如趁此机会,我给祖母推拿一番,帮您消消乏?”

她眉宇间洋溢着一股自信,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信服。老太太没怎么想也就答应了。

早有一个小丫鬟进来,搬过一只春凳,让老太太一双腿搁上,雨澜跪在一个软垫上,替她按摩揉捏。按摩推拿的法子,雨澜前世是学过的,而且在那没良心的男友身上试验过好多回,她的男友体质不算好,隔三差五感冒。

她的手法熟练,压穴位,滚肌肉,驾轻就熟。推着按着,不由就想起了前世的男友,以为死过一回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可忽然想起时,还是那样痛彻心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雨澜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她已不再是李蓉了,还想这些干什么!

“丫头是有真功夫的!不是说说就算的。”老太太被她服侍得浑身舒泰,疲惫慵懒之感竟慢慢化去,效果灵验甚至胜过了汤药,不由大为欢喜。

按摩完毕,雨澜额头上已经冒汗了。老太太赶紧命杏黄拿来温水绞过的帕子,帮雨澜擦去脸上的汗水。雨澜坐回椅子上,语气真诚地说道:“祖母可觉得适意些了?祖母若是不嫌孙女粗笨,以后孙女经常给祖母推拿一番可好?”

老太太知道推拿是个力气活,不由大为感动:“好!好!你是个至诚至孝的孩子!”

苏妈妈凑趣说:“老太太得了这么一个孝顺又伶俐的孙女,日后定然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听她说得不伦不类的,老太太先笑了起来,“你这老太婆子,也开始学着贫嘴了!”大伙便跟着笑起来,气氛变得很轻松。笑了阵子,老太太觉得精神更好了,便从卧榻上半坐起来,叫杏黄拿了一个五福捧寿大迎枕靠着,又叫拿了卷《法华经》叫雨澜来读。

读了一阵子经,又讲了几个古记儿,一个小丫鬟进来回事,雨澜认识,是大太太身边的小桃。

“回老太太,三姑太太办完了杏花宴,带着表少爷和表姑娘们,要过来给老太太您请安呢!马车就快到了。”

女儿回门儿,老太太当然高兴,吩咐杏黄带人迎出二门,苏妈妈准备茶果点心。雨澜赶紧告辞:“孙女尚在禁足之中,祖母召唤不敢不来,就不见外客了。”

老太太想了一下:“你回去也好,换件衣裳再来。你三姑姑有日子没来了,你也见见。你父亲那里,自有我担待。”

雨澜躬身应是。带着晓月匆匆回了绿静斋,换过一身衣服,赶在三姑太太到家之前到了松鹤堂,去晚了就失礼了。

老太太已经换过衣裳在大厅里等着了。

一炷香的功夫,二太太爽利的声音就远远传了过来:“老太太,您看谁来了?”帘栊一挑,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簇拥着一位盛装丽人款步走了进来,后边跟着一大群少爷和小姐。

延庆王妃三十岁上下年纪,丰姿冶丽、端庄娴雅。通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雍容华贵的气派,看得雨澜暗暗喝彩。

杏黄早已扶着老太太的一只胳膊站了起来,雨澜上前扶住她另一只胳膊。老太太就要行礼:“臣妇见过王妃娘娘!”

延庆王妃立刻抢上前去,一把扶住老太太:“母亲,你这是想折煞孩儿吗?”

目光一闪,不着痕迹地多看了雨澜一眼。

“国礼不可废!我们杨家世受皇恩,你爹爹是中枢辅臣,更应该谨守君臣之礼,不能忘了臣子的本分。”

延庆王妃道,“我知道母亲最重义礼。不过今日都是自家人,您年纪又大了,女儿就做一回主,那些虚礼咱们就不用讲究了吧!我也有段日子没见您了,您好生坐着,女儿给您磕头。”不由分说扶着老太太在主位上坐了,然后在她面前跪下行礼。

老太太满脸笑容,一叠声道:“罢了罢了,都免了!都免了!”杏黄眼明手快去扶延庆王妃,她却不肯起身,到底是给老太太磕了头。

延庆王妃这才站起身来道:“银月、淳哥儿、弘哥儿,还不上前给外祖母叩头。”

延庆王妃身后便闪出两男一女,一进门雨澜就注意到他们了。只见三年轻人年纪都不大,男的丰神晓玉,女的娇美如花,左边一个少年尤其卓尔不群,想来就是二表哥叶敏淳了。

三人走上前来一齐跪下:“给外祖母请安!愿外祖母福寿安康!”

雨澜赫然发现,跪在中间的竟不是王府嫡出的二少爷敏淳,而是唤作银月的美丽的少女。周围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对这个小姑娘客客气气的,恭敬得有些过头。

那时候男尊女卑,叶敏淳又是哥哥,这可就有些奇怪了。

老太太高兴万分地叫:“快起来,快起来,没想到银月也来了。在皇宫里拘了小半年,太后娘娘凤体有恙,想你必定进了慈宁宫侍疾,以为你今日出不来呢?来来,快坐到我身边来,让外祖母好生瞧瞧!”

听了这番话,雨澜终于想起来了。这位小表姐年纪不大,身份却极为尊贵。她是延庆王府唯一的女儿,嫡女。

这不算什么!

她自幼聪敏明慧,伶俐活泼,玉雪可爱。从小便随了延庆王妃进出东西十二宫,从太后皇后到各宫主位没有不喜欢的。银月长到三岁,恰逢皇后爱如珍宝的小公主夭折,尚不足周岁。

皇后伤心悲恸,太后颁下懿旨,将银月抱入坤宁宫,由皇后认作义女,亲自抚养,从此银月一年中只有两个月能呆在延庆王府。

皇后待她有如亲生,太后也十分疼爱。13岁那年,银月被破格封为和硕公主——郡王的女儿按例只能封县主,银月连跳两级,可见她在宫中受宠的程度。

“外祖母,我在宫里天天都想您!”银月挨坐在老太太身边,亲亲热热地搂着她的胳膊,语气娇憨俏皮,非常可爱。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嘴。

雨澜双眼一亮。

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天生就有亲和力,生下来就是给人疼的,毫无疑问,银月公主就是这类人。

新鲜可爱、活泼开朗、表情丰富、娇憨俏皮,一生下来就会活跃气氛,撒娇发嗲毫不做作,属于顶尖儿的公关人才。不要说老太太喜欢,连雨澜都被吸引住了。
25 兄妹相聚谈诗论文

叶敏淳就在一旁笑道:“都多大了,还撒娇儿!这么些比你还小的妹妹都在一边看着呢。”叶敏淳身穿月白色直裰,腰悬美玉,身姿挺拔,姿态娴雅。他的笑容和煦,极具感染力,笑得让人心都跟着暖了起来。

一开口,就连声音都是温温润润的,有股特异的磁性。

他就像一块磁铁一样,轻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雨澜也不由有些目眩神迷,心想二表哥名不虚传,如此芝兰玉树似的一个人,确是平生仅见。不由有些同情起他庶出的弟弟叶敏弘,其实长相风度都是上佳,可是放在他的身边两下一比,立刻一点光彩都没有了。

银月公主就冲着哥哥扮了个鬼脸,兄妹俩感情显然很好。叶敏淳宠溺地笑笑,关切地问:“一早就听说外祖母身上不大好,还担心了大半晌,可瞧您神采奕奕,原来竟是白担心了!”

老太太笑着道:“好了!都好了!多亏了你七妹妹,给我推拿了一番,我感觉舒坦多了。”叫了雨澜过来,“…澜丫头,还不快来见过你的三姑姑和表哥表姐。”

雨澜这才有机会闪亮登场,这么道目光的注视下,她倒也没有怯场,大大方方地走上前与王妃一家人一一见礼。

两家往来并不频密,叶敏淳兄妹平日和雨澜见得都少。叶敏淳就仔细看了她一眼,只觉得雨澜清新婉丽中透出一种与众不同独特的风质,竟是从所未见,让她在花枝招展的脂粉堆里显得与众不同,便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雨澜前世毕竟在快节奏的职场中打拼经年,虽然在杨府里韬光养晦尽量低调,但身上那股子充满自信,自强独立的白领气息还是让她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银月已经拉着她的手,一脸的高兴:“早听说舅舅家里有个生得好看的七妹妹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又是这样的孝顺。怪道外祖母和大舅母不舍得让出来见人!是怕别人惦记着给拐跑了吧?”大家一阵笑,银月又笑:“这个妹妹我好生喜欢,以后可不许再藏起来了不让见了…”又对雨澜说:“有空就多去王府走动走动!咱们姐妹也亲近亲近。”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也像是完全不知道雨澜是庶出的。

老太太笑道:“就你这猴儿话多!”银月就是一阵撒娇不依。

笑闹了一会儿,小丫头搬来椅子大家按长幼次序坐了。老太太问起杏花宴的事情,雨霞立刻抢着将今天的盛况说了一遍。刚才雨澜成了众人的焦点,银月公主又对她另眼相看,雨霞心里早就老大的不高兴了。

“…除了银月表姐,还有一位郡主,两位县主,不算我们,五位阁殿大学士来了两家,刘阁老和谢阁老家。各部堂官侍郎就不必说了,大九卿小九卿家里的姑娘也来了大半,此外,还有善国公徐家的姑娘、鄂国公常家的姑娘、宋国公冯家的姑娘、延安侯唐家的姑娘、吉安侯陆家的姑娘、江夏侯周家的姑娘…”

老太太听得连连点头,“京师贵女网罗大半,算得上是一次难得的聚会了…”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叶敏淳。杨家几个女孩的目光也齐刷刷落到了叶敏淳的身上。雨霏和雨霞的目光尤为灼热。

若是能得嫁这样一个如意郎君,这辈子也算没白活了。

叶敏淳就有一点尴尬,延庆王妃这次兴师动众办劳什子杏花宴,把大半个京城的贵女都请了来,他哪有个不知道其中含义的。他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可是京城中的这些娇生惯养的贵女…

他就若有若无地看了眼雨澜。穿着件芙蓉色的春衫,没有用金银线滚边,也没有繁复的刺绣刻丝,显得颇为素净,一头乌鸦鸦的头发挽起来,梳了一个简洁的螺髻,簪了一枝海棠步摇,圆润饱满的小耳垂下吊着一对南珠,再无其他饰物。

再看看其他几个表妹,哪个不是穿红着绿,头上珠翠满头,雨澜就像万丛红中一点绿,别有一番风致。只见她面若花蕾,手若柔荑、肤若凝脂、朱唇不点自红,脸上也未见脂粉,虽然还是略显青涩,却已有了一股难以掩饰的楚楚动人之色。

叶敏淳见过许多漂亮的少女,但却觉得雨澜和别人都不一样。都说气质比容貌更重要,雨澜身上有股特异的气质,她低眉顺眼地坐在那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却不经意地就吸引了人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叶敏淳就想起一句诗: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初看也许没觉得怎样,但越看便越觉得她生得好看。有的人乍一看颇为惊艳,但看久了就会审美疲劳,雨澜恰恰相反,她的美丽是一种细水长流的美丽。尤其是一双眼睛黑嗔嗔的,清澈透亮犹如一泓清泉,仿佛一眼就能直看到底,可仔细看过去,又氤氤氲氲的像含蕴着无限的沧桑与叹惋,让人心里一紧,隐隐有些疼痛。

叶敏淳看了眼弟弟叶敏弘,发现他也在偷偷地瞧雨澜。

银月忽道:“大家都出去踏青赏花,为何独七妹妹没去?”叶敏淳、叶敏弘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雨澜心里七弯八转,立刻判断出小公主应该不是故意问这个问题让她出丑,也就无所谓地笑笑,实话实说道:“不瞒表姐,我犯了错儿,父亲罚我禁足一月,所以不能和姐妹们一块儿出去,直到现在都还深感遗憾呢!多亏了祖母怜惜体恤,准我出来和三姑姑以及表哥表姐见面。”说着就笑。

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雨澜却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不卑不亢语气亲切自然不带丝毫怨气,这下就连延庆王妃都对她刮目相看了。

银月公主起身一福,“哎呀呀!是我孟浪了!”就给雨澜赔礼道歉。

雨澜伸手扶住她,笑道:“不知者不罪,表姐别在意。”

这时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会上姑娘们做的诗文,老太太就问:“谁家的姑娘拔了头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