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大的后座力对于卢加来说像被猫爪子挠了几下,密集的子弹呼啸声宛如首都大剧院的交响乐。
此时,遵照周戉的命令,马库斯的第一艘太空船被引爆。
“轰!”爆炸声淹没了卢加的低吼,火光照耀得他赤红色的脸膛发亮。
“轰!”他恶作剧地呼应着第二声爆炸。
队友以无奈心情配合着他,横扫那些意欲乘船逃离G4的暴徒们。
此时,G4星球今年的第一场雨落下。
此时,一艘黑色战舰出现在G4星球的云层之上。
***
G4星球的背面,无人区的那座远古冰山,耐不住长达半年的高温,融化了一角,雪水初淌出山脚便立即被炙烈的太阳蒸发。
如此往复,层积云携带着丰沛的水气,终于来到这片绿洲。
铅灰的天色更加暗沉,雨丝如幔帐,密密地笼罩了这片天地。闪电,闷雷和太空船频频的爆炸声遮盖了其他的声响。
甜水镇内一条陋巷,时习之紧张地报告:“头儿,雷达滤波显示,有不明信号接近。”
周戉将双手由一个偷袭的星盗团暴徒颈部抽回,暴徒瞳孔放大,痛苦地握着自己的咽喉缓缓坠地。
周戉一脚踹开,看见光学雷达上急速接近的讯号,不详的预感再次升起,脸色突然发青。他瞬即打开联络器,通知各小队:“注意,各队寻找掩护!有不明目标由空中接近。”
远在西北角的卢加早已经听见云层间的声响,接到命令,立刻收起那挺重机枪,带着小队躲藏在修理厂仓库的阴影之下。
天际,数架炭黑色的穿梭机穿云掠雨,呼啸而至,一颗颗集束高磁弹撕开雨幕,砸向甜水镇及周边,数秒钟,整个镇子陷入火海。
卢加吐了一口口水,望着镇子里的火光和穿梭机尾部的气流,痛骂:“草你军方一群大傻缺的祖宗,这是吃多了潲水喝多了马尿?自己人打自己人?”
他的联络器发出哔啵的声响,周戉冷静地命令:“全部出镇,撤离到西北角集合,回太空船离开G4。”
此时此刻,甜水镇之东,靠近湖湾方向,一艘联邦小型太空船停在水岸边,船身的金属光泽与湖面波光化为一体。
驾驶舱里,五吨急红了双眼,眺望那片火海,喊了声“妈妈”,就想冲下去。
苏抗抗死死按住他,又喊霍小刀帮忙。“五吨,你等一下!”
果然不出所料,那数架流线型穿梭机低空掠过镇子,半空一个回旋,再次排成V型队列俯冲而下,在镇子方圆数公里丢下一拨拨炮弹,然后冲向云霄,留下一道抛物线状的气流,消失不见。
霍小刀望着雨幕中的股股白色气流,心惊地问:“姐,那是联邦的战机?”
苏抗抗脸色发白,没有说话。在她看来,那数架低空飞过镇子,丢下一颗颗炸弹的,更像是歼击穿梭两用机,帝国的灭-12。
“走,去五吨家,找乔布斯太太。”
下了太空船,便闻到浓烈的焦糊味道,还有大胡子李奥处于湖湾附近的植物园里,那奇异植物的果实被烧灼后的薰人香气。
镇子口,古老的石质瞭望塔被炮弹摧毁,只剩石基。他们经过时,被强大爆炸力波及的石基,像牛奶泡软的饼干,扑簌簌地震动数下,化为满地瓦砾和碎石。
镇子里,简陋的民居被炸得粉碎,燃烧的火焰无处不在。苏抗抗听见不知哪里传来的痛苦嘶嚎,行经五吨家门前巷子时,一个着火的人形躯体从一个院落的废墟里冲出来,没有几步就倒卧在门边,狰狞的火舌在发黑的躯体上燃烧。
五吨一直喃喃有词地说着什么,如果仔细听,可以听见是不停重复的“妈妈”。
霍小刀竭力保持镇定,只是双眼已经饱含泪水。
将到五吨家门前时,他的脚步明显快了些,几乎要超过五吨的速度。
远远看见五吨家的景象,苏抗抗心已经凉了半截。乔布斯太太,萨沙小天使……
五吨的喃喃自语渐渐放大,“妈妈,妈妈”,一声比一声急切,直到看见一个胖大身体伏趴在门坎上。
乔布斯太太赤着一对脚,红棕的头发粘着泥泞和血水。后背巨大的创口仍在汩汩地冒血,浓郁的猩红色被雨冲刷稀释,让她半身的血泊在脚尖处蔓延开,淌出一条血河般。
苏抗抗捂嘴阖眼,不敢看这似乎在千多年前就目睹过的残忍一幕。
五吨冲过去,又怯怯地止步,蹲在乔布斯太太身侧,“妈妈”,他用一只粗糙的大掌轻轻地抚摸妈妈头发。
霍小刀眼泪不止,想起妹妹萨沙,发了狂般往屋里冲。
就在这时,一声扑通的落水声,紧接一个女人高亢的叫嚎。那叫嚎像惊觉了什么,戛然而止。院落里悄然,只有火焰被雨水浇熄的噼啵。
苏抗抗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到院中的水井,随即愕然莫名:“安德拉大婶!”
井水漫至安德拉大婶的腰间,听见苏抗抗的声音,她把头上的水桶拿下来扔向一边,泪涌如泉。她高高举起怀里的萨沙,含糊不清地说:“亲爱的!感谢上帝!”
*****
听安德拉大婶叙述,萨沙前半夜突发高烧,她问米丽要了两粒药丸,送来给乔布斯太太。
镇子里枪声突起,她们以为是马库斯大人与大胡子李奥的枪战,根本没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民居附近也有异动,这才恐慌起来。
安德拉大婶要为她的信仰奉献生命,当然不肯轻易去死,极力劝说乔布斯太太与她一同躲起来,并且率先抱着萨沙躲到井下。
乔布斯太太收起井绳,准备躲到后面的厨房,想起没有关紧院门,又走了出去,哪知炮火来袭,就此丧命。
安德拉大婶心有余悸,边说边涩涩作抖。
苏抗抗接过妹妹抱住,萨沙发出一声小奶猫似的低吟,小脸皱起欲哭。
霍小刀情急地问:“大婶,那药还有几颗?”
安德拉大婶伸手入怀,摸出一粒药囊,喂给了昏睡的萨沙。
拨开萨沙湿润的红头发,摸摸额头,再看看状似痴呆的五吨,苏抗抗心中慌乱无比。
她说:“必须要走了,那些当兵的疾行回去,发觉太空船被劫走,再转回甜水镇,最多半个小时,我们不能再呆在这里。”可她还心系老爹,是死是活都想去看一眼。
安德拉大婶诧异地问:“你们预备去哪里?”
苏抗抗保持沉默,霍小刀望她一眼,告诉安德拉大婶:“去联邦主星。”
安德拉大婶像被陨石砸中了脑袋,好一会恢复过来,满脸狂喜之色:“联邦主星?!联邦主星?!”
见两人不说话,只是拿眼望着她,她咳一声,装模作样地扭扭脖子,庄严地说:“年老的有智慧,寿高的有知识。那么远的旅程,你们几个孩子,绝对,必须,不能缺少我。”
雨幕之下,荒原之上,一列队伍正朝甜水镇方向进发。
甜水镇燃烧的大火仍未熄灭,锤子的香烟烧到烟屁股还要狠嘬两口,已经尽忘他的健康疗程和白净脸女医生。他注视铅云下的火场,浓眉皱成一条黑色的毛虫。“高磁炮弹夹着□□的集束炸弹,”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又说,“够狠的!炸不死也得全烧死。”
时习之连通了基地和G4星球区域所属的第二军区,一脸凝重地向周戉报告说:“头儿,已经证实,第二集团军太空舰队与帝国战舰交战期间,另有一艘帝国战舰突破了太空防护网,来到G4领空。”
马上,有黑鹰队员不忿地骂咧:“军部那些废物,难怪前线打了四年,帝国狗还呆在我们领土上!真他妈操蛋!”
领队的周戉眼中寒气更盛,只是沉默着,用手示意其他人疾步跟上。
看守太空船的四名军人神色怏怏,康笋回头望了一眼,悄声问时习之:“基地怎么说?”
“基地接我们的太空船正从空港起飞时,第二集团军奥斯顿上将亲自来电,已经就近安排了舰队的太空船全速往G4赶来。”
康笋扬起一边眉毛:“那是将功赎罪的意思?”
“大概。”谨慎的时习之只是撇了下嘴,“也许。”
康笋也是胸口一股憋屈散之不尽,顺手摸到袋中还有一支压缩营养棒,他用牙撕开外皮,狠咬了一口,恨不能一口咬下的是帝国人的脖子。
随即,他惨嚎一声,将满嘴的食物喷出老远,“我,我康大爷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狗都不啃的营养棒!”
他看一眼外皮包装,想起是周戉之前扔给他的那支,来自于一艘不明来历的帝国太空船,来自偷走他们的太空船,让他不得不承认看走眼的那三个G4乡巴佬。
作者有话要说:战斗终端仪——联邦军方配置之一。集个人军队资料,计时,区域内通话,热感光谱成像等功能为一身的腕表状迷你战斗辅助工具。内设自爆装置。
高斯武器——高斯武器的特点是利用磁场来加速子弹,而提供磁场的线圈可以很密集,以此来提供一个十分大的磁力,子弹的动能和威力相当大。

☆、第四章

布鲁星是联邦星系其中一个小行星,它是联邦著名的旅游胜地,因为一片蔚蓝汪洋,以及夏末海岸线上出现的一种名为“蓝眼泪”的海洋微生物而闻名。
幽幽太空里,联邦一条主要航线上,一艘民用太空船正在往布鲁星而去,船里是准备愉快地渡过登陆节假期的人们。
登陆节是联邦的重要节日,为了纪念那光辉伟大的一天,人类正式登陆于联邦主星。
太空船里,光屏上播放的是1056年前,联邦首任总统在登陆联邦主星时发表的演讲。当时整个主星被广袤无野的丛林覆盖,霍斯总统所站的位置是绿林中的一块空地,他身材瘦高,肌肤黧黑,五官坚毅,他立在巨石之上,身后的背景是那艘承载了十万民众,流离于宇宙百年的太空母舰。
“今天,是历史上伟大光辉的一天!今天,是见证人类之卓越无畏的一天!铭记于史册的8月29日,不是一个简单的符号,它代表遥远宇宙中,我们曾经拥有的智慧和辉煌;也代表我们曾经短暂逗留的异星球上,牺牲的万万千千的同胞;更代表我们全人类,全种族,即将为之奋斗的同样崇高而进步的未来!
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这是黑暗的季节,也是光明的季节;这是旅途的终点,也是征途的起点。我们的汗水与智慧,我们的后代自会用他们的眼睛见证;我们的坚定与勇敢,历史会见证!”
纪录片的视频资料年深月久,发黄发暗,但霍斯总统激扬的语调在今日听来,仍然能令民众之心振奋。画面停顿的刹那,太空船里响起热烈掌声。
联邦与帝国已经交战四年,随着战线拉长,民众对侵略者的残酷一日比一日了解更深,联邦国境内的爱国情绪也日益高涨。
民用太空船的主控制室里,胖胖的船长轻轻地哼起了国歌。
光幕上,自动导航系统显示着航线所经的这片空域。星球,陨石群,星云,小行星带,都被缩小了无数倍,化作电子地图上的闪亮标志物,穿过其间的,是经过联邦无数年验证过的安全航道,以虚线做标识。
主控台边,各自忙碌的雷达员和通讯员忽然停下手头的工作,交头接耳了一番,面色大变地向船长报告:“邓普尔先生,刚才收到电子讯号……”
通讯员不敢引起船中恐慌情绪,附耳报告说:“是马库斯的星盗团。”
胖船长手中的咖啡倾泄于地,短腿一落到地板,肥臀一挺,像只兔子般窜到主控台前。“快点!”他戴上耳机,通讯员立即重播了那一段电子音频。
“尊敬的船长阁下,马库斯大人很遗憾地通知你,你所在太空船已被我船五枚轻型高磁能量炮弹瞄准。五分钟内,请你携带船上所有药品,现金,登陆我船。否则,你将被视为不具有联邦和平精神而受到攻击。重复一遍,五分钟内,携带药品和现金,登陆我船。倒计时开始……”
尖利的电子声附带兹兹的电流,礼貌而冰冷强硬。
胖船长冷汗如雨,放下耳机,摸出一条皱巴巴的手绢胡乱揩了揩脸,讷讷自语:“马库斯那个大盗匪不是被联邦轰成渣了吗?前几天新闻上才看到!”
通讯员谨慎地说:“会不会是冒充的?”
胖船长的肉爪子一下抓住雷达员颈下的领带,“扫描附近区域!快点!”
雷达员哭丧着脸说:“邓普尔先生,雷达图显示前方星云26,3821扇形区域确实有个信号来源。”
光屏上图像被放大,看见舱壁油漆的联邦军方标志,胖船长顿时傻了眼,原来马库斯大人真的劫持了一艘太空巡逻队的船,并不是谣言。
胖船长愣了愣,主控室内的死寂气氛,将他对马库斯的恐惧感扩大到极点,随即他一声大喝:“那还等什么?现金,药品,通知分离舱动能开启,打开舱门。谁去?谁过去?告诉我,谁?我给他安家费!”
没有一人敢回应。
胖船长脸上的肥肉打了个哆嗦,跺跺脚:“快给老子行动!你们这些龟蛋,老子发工资给你们,老子……”若不是因为听闻马库斯心狠手辣,手下从无活口,他几乎想昏厥过去躲避这场大难。
“站住!还有,”胖船长喘息着,喝停通讯员,“开启远程系统,联络最近的太空基地,向他们求救。告诉他们,马库斯,他复活了。”
***
安德拉大婶扯扯头上的墨绿织布披肩,粗喘着抱怨:“上帝啊,下一秒呼吸您就将感召最忠实的仆人吗?……为什么我感觉到喘不过来气?”
霍小刀在那堆绿色之间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对蓝眼珠。心想,把自己捂成这样,还能喘气才怪了。
安德拉大婶神经质地,一边抓扯披肩,一边注视舷窗外。悬停于无涯宇宙中的那艘民用太空船,此时分离舱打开,一艘小型逃生船飞了出来。
她摆弄了一下手上的联邦制AK高磁自动步|枪,想起什么,突然问霍小刀:“我们需不需要喊个口号?”
霍小刀认为这也是一个增强我方气势的好办法,认真思索,告诉她:“我姐姐说,远古有个叫罗宾汉的绿林大盗,每次打劫都会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话还没说完,就被安德拉大婶打鼻孔里嗤了一声,“你姐姐,苏,她的心就像撒旦一样邪恶,舌头像切西亚那样诡诈魅惑。我告诉你,孩子,诱惑正直人行恶道的,终将掉进自己的坑里。上帝啊,请原谅我这个愚人,宽恕那个恶人的妄行……”
霍小刀眨眨眼,没有继续聆听安德拉大婶的忏悔,低声问旁边的五吨:“五吨,你准备好了吗?”
五吨握紧枪,用力点头。
“听我说,就算是为了妹妹,任何时刻也不能开枪,好吗?”
五吨紧张地再次点头。才又想起来问:“为什么?”
“等下过来的人并不是坏人,是好人,所以不能开枪。”
五吨淳朴而单一的概念是,好人该朝他笑,坏人就该动拳头。他一时转不过来脑筋,迷茫地与霍小刀对视。
霍小刀头痛不已,只好说:“等一下,你全部听我的,我说开枪,你就崩了他。我没说,你动也不能动。”
五吨整理绿头巾,气势十足地答应:“好!”
逃生船座椅被胖船长扭来扭去的肥屁股压得吱吱呻|吟。邓普尔先生养尊处优多年,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亲自驾驶飞行器是什么时候了。一路飞来,感觉速度奇慢无比。
既希望慢一些,不用面对那个活阎王;又希望快一些,早死早升极乐天堂。他第十次摸了摸身旁的旅行袋,害怕最重要的东西被遗忘。就在这纠结不已的情绪中,小型逃生船来到指定地点,悬停在那艘军用太空船旁边。
一看舱门打开,邓普尔先生拎着旅行袋胆战心惊地走出去,挨着对方的舱门站住脚。
中间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头蒙绿头巾,手持枪械,站在阴影里,身后是一个同样打扮,持枪的矮个子。
看见他,熊一般壮硕的马库斯大人威严地咳嗽了一声。
胖船长立刻打了个哆嗦,微微躬下身,讨好地说:“尊贵的——”
守在门边的警卫一把抢去他手中的行李袋,并且尖声通知他:“你可以回去了。”
胖船长有些恍惚:啊?
就这样?马库斯大人就这样放过了他?放过整船人?
那警卫一脚踹在他肚皮上,“滚!”
胖船长猛然醒悟过来,匆匆向阴影中威严的马库斯大人行了个礼,扭转身体时,屁股上又挨了一踹,几乎把他踹到两船之间的缝隙,飘向宇宙。
舱门在他身后闭合,同时,警卫还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怜悯贫穷的,就是借给耶和华,他的善行,耶和华必偿还。”
胖船长眼神呆滞地坐在逃生船座椅上,直到那艘军方船只离开,遥遥不见踪迹,控制板上的通讯器又不停哔啵作响,他这才清醒过来。
汗水已经浸湿了来自首都福昫大街某家名店的丝质衬衫,恐惧渐渐淡去,理智重新恢复,胖船长脑中划过无数条智慧的闪电。
从没听说马库斯大人劫掠时会不登船。
从没听说马库斯大人劫掠时只带两个手下。
从没听说马库斯大人劫掠时会放过船里的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
从没听说马库斯大人劫掠时还有牧师随侍布道。
从没听说……
他被骗了!衬衫再一次被汗水浸透,胖船长聊以自|慰地想:还好,损失不大。随即,又一道智慧的闪电划过,他像被千伏电压击中一般坐直了身体,瞪视前方的双眼里充满发财的喜悦。
他要控告联邦军事委员会!是他们的船袭击了他的民用商船!对,他要索赔!
飞速远遁的军用太空船里,扯下头罩的安德拉大婶拉开旅行袋,抽口冷气,随即在胸前划了个手势,让人不解她究竟是惊喜于袋中散乱的联邦纸钞,还是在为刚才的恶行做祈祷。
霍小刀翻检旅行袋,在纸钞之下,找到药包,一边往舱内疾走,一边夸奖五吨:“刚才那一声咳嗽简直太棒了,你知道吗?五吨,那个死胖子唰一下脸全白了。”
五吨摸摸脑袋,决定不告诉小兄弟,刚才他紧张又害怕,喉咙眼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痒得只想挠挠。他呵呵而笑,说:“快把萨沙的病治好,我还等她和我一起玩呢。”
离开G4时,苏抗抗找到军用太空船里的一瓶烈酒,用古老的方法,帮高烧的苏萨沙不停擦抹全身,这才把妹妹的温度降了下来。可是之后萨沙一直咳嗽缠绵,严重时甚至咳到脸色紫涨,喉咽里发出使劲抽气的声音。
焦虑中,一些温暖的回忆,妈妈在长夜里安抚她的温柔的手,倏然穿越时光长河,回归苏抗抗脑海。百日咳。她小时候得过两次相同症状的疾病。
离联邦主星还有很远的路程,苏抗抗孤注一掷地决定抢劫抗生素。
安德拉大婶把药包底朝天倒空,一样样找寻,“这是什么?维生素?这些不事生产穷奢极欲的人类!硝酸甘油?可怜人,愿主与他同在。这是……”
安德拉大婶像被蛇咬了一口,把药瓶扔出老远,嘴里念念有词:“邪恶,邪恶!”
年少无知的霍小刀捡起药瓶问:“威哥是什么?”
安德拉大婶眯眯眼,意有所指地说:“小刀,你不需要懂,只要知道,在这世间,远离邪恶就是聪明。主曾教诲过我们,不从恶人的计谋,也不站罪人的道路。”
苏抗抗趁她布道的机会,早翻检出一瓶抗生素,听见安德拉大婶的话语,控制着不去朝那个方向翻个大白眼。她抱起妹妹,苏萨沙的小手抓着她的衣襟无知无觉地喊了声“妈妈”。
苏抗抗在妹妹前额吻了下,看见苏萨沙吃药不久之后,面色平和地昏睡过去,她终于可以放下那颗心。
霍小刀小心翼翼地摸了下妹妹的红发,抬起眼注视姐姐。
苏抗抗手指抚过自己下颚,问他:“怎么了?”
霍小乙迟疑数秒,仍然问出口:“姐,如果,刚才那艘太空船不肯送药,或者在我们离开后,追了过来,你……你会不会向他们发射炮弹?”他留意到,刚才进来后,即使太空船已经远离了打劫现场,苏抗抗的手指也一直停留在主控室操作板,那个炮弹发射按键上。
苏抗抗一时怔忡。
千年前,在那座著名的国际空间站里,那个名叫苏抗抗的女人按下“清洗”的制动阀后,安静地注视监视屏中,由绝望到疯狂,到恐惧,再重归于绝望的那些面孔;安静地注视她的同类们丢弃了手中的枪械,在青烟里喘息,撕扯自己的喉咙,最后扭曲的脸和身体一并被透明的液体销蚀。
那一刻她的寒意与杀机在此时重临于心。
“不到那一刻,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选择,不知道自己将面临的遗憾,所以,假设一个未来是件无聊透顶的事。小刀,你才十二岁,”苏抗抗摩挲男孩微曲的黑发,“一直是个好孩子,所以,我相信,在有一天你面临选择时,你的决定一定是最正确的。”
***
周戉得到这个消息已经是劫案发生后的第三天,在一艘卓越级太空舰上。
甜水镇大火熄灭后,他带队在附近安置营地,寻找幸存的居民,在瓦砾和火烬中寻找食物,顺便等候接人的船只。连续多日,周戉早已受够了被雨水泡涨发芽的土豆和烧焦的蛋白肉黄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