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你的种种努力不过是利用!你巧妙地利用了我们的友谊和我的同情心,并且让我误以为你为了我而鞠躬尽瘁,身陷险境。小抗抗,我告诉你,我才不要跟小屁孩们混在一起,听他们絮叨那些毫无智慧之光的话语,幼稚可笑地扮演一个玩具!”
自从听见苏抗抗说了一句“我比你更需要一台机甲”之后,努力发掘出答案的老盖亚就开始积攒怨气,此刻终于爆发了。
“老盖亚,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苏抗抗温和地表示。“所以我才会有那样的提议。而且我也保证过,只是阶段性地保护,在我找到完美解决问题的办法之后,你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想要的生活方式,决不会再干涉你。”
“……好吧。老盖亚不止是伟大的哲人诗人,也是浪漫的骑士。为了小抗抗和她的孩子,我会义无反顾地拔出守护之剑。”
苏抗抗沉默数秒,真诚地说:“谢谢。不止为你的承诺,也为过去那么多年的陪伴。”
回到贫民街区,她脑中不停思索举家迁往西宁市的种种安排,没有注意到街区的异常。
走进内巷,苏抗抗没到家门口已经喊说:“大婶,我回来了。”
得不到任何回应。再回望一眼大街,平常史蒂文和艾尔伯两个孩子王总会带着一群小伙伴在附近游戏,今日诡异地宁静。开门进去,不仅两个孩子没有回家,连应该准备晚餐的安德拉大婶也不见踪影。
苏抗抗有不妙的感觉。她站在门廊之下,正准备询问老盖亚,隔壁的大嫂从窗户探头出来,大声呼唤说:“苏!苏!我听见是你的声音。你怎么才回家?没接到电话吗?街区学校出大事了,在学校吃过午饭的孩子们全部食物中毒,下午都被送去医院了。”
她心跳乍然失常,冲到窗下问:“知道哪家医院吗?”
“说是莱茵公立福利医院,你去看看。”
拔脚就跑的苏抗抗听见身后大嫂犹自咒骂着:“天杀的,削减福利也就算了,连孩子们也忍心祸害。”
“小抗抗,孩子们的确是在莱茵市公立福利医院。住院登记中有他们的名字。”老盖亚在微音器里告诉她。
“他们?两个?”
“是的。不幸的消息是,有两名孩子因为症状较重,已被宣告抢救无效。幸运的是,霍小刀和苏萨沙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因为就医的孩童过多,他们被安排在十七楼的病房走廊。让我再看看医生为他们开具的处方……”
莱茵市公立福利医院,苏抗抗从电梯中冲出来,毫不意外四周布满悲伤的,愤怒的,啜泣的男人女人,其中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她艰难地从拥堵的人群中,用手臂辟开一条狭窄的通道,走过一张张病床,检视每一个童稚的面孔。
直到她看见两个身影。
霍小刀斜坐在床头,手掌中托着妹妹的小手,轻轻地抚慰,好像在说什么,哄得躺在病床上的苏萨沙止泪转笑。
夕阳透过玻璃,洒在床边的地板上,金光闪耀。
她缓缓走过去,不无欣赏与感激地拍拍霍小刀肩膀。看见她,苏萨沙嘴角下弯,又似欲哭。
苏抗抗将吻印在她小小的饱满的额角,轻轻地哼:
“后院的南瓜成熟了,是萨沙天使挥动了魔法棒,哦呀呀;
草地的萤火虫舞起翅膀,是红头发哼着美丽的歌,哦啦啦;
粉红色的糖果罐哪里去了?是淘气的小坏蛋藏起来啦——”
“姐姐。”苏萨沙勾着她的手,软绵绵地喊。
“嘘。好好睡觉。”苏抗抗哄着她,回头问,“小刀,你的床位呢?怎么不躺着?”
“我没多大问题。吃完饭没多久,感觉不舒服,萨沙也一直喊肚子疼,我就把她吃的全抠出来了。我也是。”霍小刀心有余悸地说。“还好吐得早。”
“确定没问题?药都吃了?我去问问医生。”
再次越过人群回来,狭窄的过道中不仅站着安德拉大婶,还有憨厚地笑着看向小刀的五吨。
大婶牢骚满腹:“你去哪里了?我急得快烧房子了也找不到你!这鬼地方为什么这么多人?弄点热水也这么麻烦。没有大个子给我开路,简直跟穿越星际一样困难。天杀的,就不能干点好事吗?引导灭亡的,那门也宽路也大,天天在我们家门口选举演讲的,怎么不都给老娘滚进去呢?”
聒噪的声音苏抗抗置若罔闻,她的注意力被不远处的身影吸引。“康笋!你别走。”
廋高个回头,摆个无奈的姿势。
看见他,苏抗抗之前的隐忧像浮出水面的沉船,纤毫毕现。
她疾步过去,紧攥住他的袖子,四下张望,将康笋带到洗手间门口的位置。
康笋依然是一副莫可奈何的表情。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请停止以那种警惕的目光看着我,我是出于关心。之前我拜托了你们街区警署的一位小学弟,请他帮忙关注街区发生的大小事件。”他坦承相告,“接到电话,我临时请假,从银河城赶来,还是迟了一步。”
“难道,”苏抗抗必须深呼吸,才能抑制住心中翻涌的憎恶和痛恨,“难道你也认为,这次并不是一次意外?”
康笋目光游移,片刻后转回视线,郑重而低沉地说:“是。我这样认为。”
“他怎么敢!”
☆、第二十五章
锤子通过卫星电话连通周戉时,联邦上校完成任务,刚踏上返回主星的军用太空船。
听锤子报告说苏抗抗已到达机甲总装基地报到,周戉回一句“知道了”就准备结束通话,满腹疑窦的锤子哪里会轻易放过他。
“在G4时我没瞧出来啊。”
周戉奇怪问:“瞧什么?”
“心怀不轨。我以为我们这些老油条,装病蹭蹭护士姑娘的豆腐,已经了不得了。原来不吭不响的,厉害的是你。”
周戉不置可否地一笑。“没让你跟着来灰星试新机,锤子,这是在报仇?拿我打趣?”
“算了吧。我一路跟苏小姐聊得热络,不稀罕跟你去含氧量太低的灰星。”
注视军车将三台试验用mars机甲拖进战舰腹舱,数息之后,周戉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无可奉告。”锤子嘿嘿而笑,“反正没提过你。”
“你就笑吧。抓紧时间去第一军区总医院见见那位护士姑娘,你的假期明天结束,早上八点我要看到你准时回星枭销假报到。”周戉说完,将锤子那不满的喂喂声掐断。
关闭了数日的通讯器一打开,语音留言的提示似无歇止。有来自国防部部长办公厅秘书处的,有他母亲的,也有吴巧臻的……
周戉想了想,拨通秘书处的专线电话,辛普森夫人温和有礼的声音传来:“周戉?你好。副部长正在会议室。”
舷窗上,他的侧面线条骤然冷硬,心情与表情同时笼上阴云。听完他父亲的日程安排,周戉答:“好的,我会准时到。”
周海涛部长百忙中抽出时间,召唤他前去觐见,周戉很清楚个中原因。他凝视吴巧臻那熟悉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果断将留言删除。
下午的国防部一如既往的繁乱,又乱中有序。回部委述职的,请调军备物资的,络绎不绝地出入于这座天井似的建筑。周戉一路匆匆,不时对向他致礼的下级军官点头示意;偶尔伫足,向军衔高于他的敬礼。上到六楼,这里的静谧气氛与大厅相比,俨然两个世界。周戉对镜整了整军容,这才阔步走向父亲的办公室。
辛普森夫人在厚重的橡木门上轻轻敲击,在得到一声示意后,为周戉推开其中一扇,微笑着说:“请进。”
“谢谢。”周戉面无表情地低头致意,目光不落痕迹地从这个女人的耳环一扫而过。
他以标准的军姿走进去,站在书桌前的地毯上,向父亲抬手敬礼。
周海涛站在落地窗前,手中是一迭书面报告。他仔细看完一页,才将眼镜摘下,转向儿子。
周戉取下军帽,托在左肘之上,目注前方,迎接父亲略带挑剔的审视。
暮春将至,阳光愈烈。他浓密的黑发修理成薄薄一层,周家人特有的高鼻梁遗传到他身上,五官轮廓因此更加鲜明。军装笔挺,胸前勋章耀眼,并腿肃立,自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气度。
数年前,他还是个虎虎生风,头角峥嵘的青年人,而今,他学会藏锋隐锐,深沉目光只会偶尔流露一丝机敏。
他已经历铁与血的洗礼。他已成材。他已脱离掌握。
“灰星的任务顺利完成了?”
“报告中将,是的。”
“什么时候回星枭总部?”
“明天。中将。”
“那今晚回去看看你的母亲。”
“是。中将。”
这种异乎常人的对话方式,对这对父子而言只是平淡无奇的日常交流。让周海涛思维与话语同时停顿了数秒的是,他对接下来的安排,居然有了一丝不确定性。这才是鲜见的。
“你私自找过巧臻的父母?”
“……报告中将,是的。”
“要求取消婚约?”
“是。”
“谁允许你这样做的?”
周戉略作迟疑,继而坚定说:“我。”
周海涛深深看他两眼,失望之色表露无遗。他沉默地拿起电话,通知秘书:“帮我接通参议院吴启明办公室,约定今晚或者明天的方便会晤时间。”
“父亲!”
“给我听好了,在回星枭前,去吴家请罪,收回之前狂妄的决定,并且向巧臻郑重道歉。至于为你反复的态度做出的解释理由,你自己想。”
“……”周戉凝视他父亲,目光从祈求,到失望,最后是不可妥协。
这不只是眼神的交锋,也是意志的交战。以往曾在那凌厉眼神下,败退过无数次的他深刻明白,如果再次低头,等待他的是高高在上的父权永远的压制,而他身为男性的刚阳将被彻底阉割。
剑拔弩张中,电话声大作。周戉抢在父亲之前,伸臂按住书桌上的电话。
“周戉!”周海涛用警告的语气。
“我不可能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对不起。”
“爱?”周海涛像听见莫大的笑话。“那是平民无聊生活中庸俗的臆想。你是谁?你是周家人,也是位职业军人。你有肩负的责任,这个责任不仅是国家的,也有周家赋予的。你享受了权利,就有义务接纳一切的牺牲。”
这番话语,每个字眼都是无可辩驳的大义,配合此刻周海涛道貌凛然的姿态,周戉必须承认在往昔岁月里,就是如此被鼓动着,以为为周家的复兴,他所有的顺从和努力自有意义。
“周家的责任我一直在担负。如果你愿意看我一眼,父亲,你会发现我的努力。这一点不会因为拒婚,因为你和吴家能否结盟而改变。我只是不想重复你的人生。”
“我的人生?”周海涛怒形于色,“周家人都是这样过来的,这是继承者必须的妥协。”
“那是你所理解的继承者的职责,爷爷不会赞同——”
“少拿你爷爷的话语当做真理!他的那些理论已经不容于当下,事实会证明给他看,逆流者的最终结局是没到达上游源头之前,就已被时代的洪水淹没。周戉,你是我儿子,我才会教导你,给你指出真正的方向。”
“如果你愿意,我赞成你以另一个儿子取代我。”短暂的冷寂后,周戉强笑。“是的。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周海涛逆着光,阴影中看不清面容。周戉仍然感到那道锋刃般的目光,似要将他切成碎片。他小时候总以为长窗前的这个男人,高大,强壮,充满力量,尽管总是刻意保持着距离,也是为了维护他的威严。看清真相后,他才懂得,即使是最不善于表达的人,也会在细节处不自觉地流露真情。而他从未获得过。
至于父亲为什么执着于操纵他的人生,他百思不得其解。答案只能留待时间。
“我不会娶吴巧臻,不久的将来,我会回到科顿星前线。”周戉重新整理军帽。“这不是请求,是通知。再见,父亲。”
周家的宅邸也在十一广场附近,自从周智勇搬去了莱茵市的旧宅养老,这幢拥有数公顷花园,站在阳台望不见左邻右舍的房子对周戉来说,已失去了吸引力。
周戉母亲五十有多,因为不曾生产,保养得宜,这个年纪依然皮肤平滑,身材窈窕。她习惯在任何时刻保持妆容和得体穿着,以及淡定的大家气度。
她应该是接到电话才脱掉园艺手套和雨靴,重新打扮一番。周戉拥抱她时,闻到她髪鬓泥土与鲜花的气味。这是他熟悉的味道,只是还不曾再贪恋一嗅,就被轻轻推离。
虽然从周戉来时的电话中,得知了父子二人对婚事争执的最终结果,她此时眼中满满的不赞同,但并未做出言语上的评价。“进来吧。”
她边走边说:“很久不打电话回家,作为母亲,我必须和你的管家保持联络,才能掌握你的行踪。周戉,你对妈妈就没有什么话说吗?”
“对不起。”
周夫人无奈地摇头。“在这一点上,你和你父亲倒是保持着永远的一致。上去吧,换件衣服下来吃饭。”
晚餐时,偌大的长桌只有母子两人。“你父亲今晚有宴请。”
周戉毫不意外地点头,准备坐下时发现母亲换了装束,她穿着新款的丝质宝蓝色长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人到中年,额头依然光洁饱满,颈间的宝石项链熠熠生光。
“很美。”周戉躬身亲吻她的额头。
周夫人微扬起脸,唇边笑意淡然,她抚摸着项链说:“只有最名贵的珠宝才最映衬女人的肤色,我最近换了一家更好的珠宝行。”
“明智的选择。”
她注视儿子优雅地坐下,示意管家上菜,为她斟酒。她的视线由那只稳定而充满力量感的大掌,移向他的脸庞。他继承了父系母系最好的基因,高大,健壮,无所畏惧,心细如发。在她眼里,他是最完美的。可她从不曾告诉过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从一个调皮捣蛋,让人头疼的孩子变成这样一个深沉,理智,寡言,冰冷的男人?年轻时的她恨屋及乌地想过父系基因的强大,将之归咎于周海涛的熏陶和教养方式。可坐在一起,血脉的联系让她清楚地知道,他不快乐。而她居然想不起上一次儿子开怀地大笑,是在什么时候。
“和巧臻的婚事,真的决定拒绝?不用再多考虑?”
“不用再考虑了。”
“是因为傅立叶?”
周戉感觉好笑。“妈妈,你怎么会联想到傅立叶?和她无关。”
“我一直认为你会偏好傅立叶那种女孩,理性独立,有准则。……像你父亲的喜好。”
“妈妈。”
周夫人做个制止的手势。“我的错,我不该提起任何不该提起的。其实,巧臻看似和妈妈一样,爱好锦衣美食,享受一切能享受的。但她比妈妈更有准则,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会为此努力。周戉,你在拒绝这个婚约时,有没有考虑过,是否有其他的因素影响了你的判断。比如,对妈妈的不满,对婚姻的失望,对——”
“妈妈。”周戉放下刀叉,伸出左手,按在母亲掌背之上。
热力传递而来,杜琳琳反掌握住儿子的,用力之大,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只浮木。
“不是你的错,也和你无关。和傅立叶也无关,和任何人无关。……只是某一天我突然想到,假如最后一刻来临,会有什么遗憾有什么牵挂,然后我发现三十年一片空白。”久不曾向人袒露心扉,这些话说来如此艰难。“我不甘。”
“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
母亲说话时眼中的哀戚浓郁得让人颤抖,周戉阖眼轻叹,再抬头,他理智地说:“你也曾经不甘,你努力过,抗争过,最后在这场延宕数十年的婚姻拉锯战中一败涂地,现在来劝导我重复你的过去?”
“周戉,你这样评价对我不公平。你知道一个女人的爱在漫长的自私冷漠中消磨殆尽的感觉?在这一点上,你和你父亲有很大不同,你更像妈妈。我相信你和巧臻婚后,两人的相处会比我们更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妈妈的话每一句都发自内心。”
“我知道。你确实是发自内心,因为每一句都有你的用意。无非是希望我转变心意。”
“你的意思是我将对你的关爱,放在我的利益之后?作为母亲,我关心孩子的婚事是必然的,哪一个母亲不希望孩子娶到全城最优秀的女孩?”
“是这样吗?可我发现,每次我做出听话的选择,就会获得你更多的关心,一直是这样,每一次。我很想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样子。也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把爱分割为一份份,视不同的回报,放不同的份量。……妈妈,在我来前,父亲给过你电话?下达过任务?如果我如他所愿地改变决定,是不是更能证明你在这场婚姻,这个家庭中不可取代的位置?”周戉不自觉地露出一抹讥嘲的笑。
在母亲锐利的目光下,他轻轻说:“我厌倦了在你们这场旷日持久的婚姻拉锯战中,充当一枚棋子。”
“妈妈提醒你,自由选择的婚姻确实会收获一时的欢愉,但到最后,你会发现,绝大多数的家庭各有不幸。那时,你将会嘲笑今天的天真。”
是吗?周戉冷静地直视母亲,脑海中闪过科顿前线,拥抱妻子热烈激吻的士兵;闪过每走过一处,采摘一朵鲜花,风干后寄给未婚妻的时习之;闪过祖母临终时,为她一下下梳理头发深情难舍的祖父;闪过风雪大地中莱茵市那个其乐融融的人家。
胃口全失的他向后推开座椅,“母亲,答应了祖父临行前去看他,我必须离开了。”他俯腰亲吻母亲额头告别,注意到她紧捏着餐巾的指节发白,瞬时间,温柔与歉疚重归于心。
“对不起,我不应该和你争吵。另外我还想说,……他不值得你为他做任何事,无论是爱,还是恨。”
黑色的威尔曼飞驰于莱茵市的大街,在一个丁字路口,车速明显减慢。左边去向某个其乐融融的人家,直行是莱茵市的枫林渡小镇。按部就班是他的行为准则,最近一再被打乱,在被欲望驱使的那一刹那,周戉将方向盘掰正,理智地照原目标直行而去。
在此之前,莱茵市福利医院十七楼,苏抗抗厉声嘶喝:“他怎么敢!”
随着康笋望向四周顾忌的眼神,她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冲动。
康笋平静地问:“孩子们怎么样?”
“都还好,萨沙还要观察两天,小刀明天就能出院。”苏抗抗迟疑片刻,以央求的语气说,“有些事我很想弄清楚,康笋,请你留下来,等我先把医院的事情处理好。”
他以点头表示同意。
苏抗抗安排安德拉大婶和五吨先行回家,第二天来接班看护,又打了电话订餐。此时暮色初降,在莱茵市民政福利局职员的劝导调解下,怒气填膺的家长们大部分选择了离开,走廊渐渐安静下来。
她给苏萨沙喂了饭,擦干净身子,又监督霍小刀吃完最后一条青菜。这才收拾东西,坐回走廊的长椅中。
注视着这一切的康笋开口询问:“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你一个人照顾他们?”
苏抗抗点点头,打开再生纸包装的快餐,却毫无食欲。
“霍小乙呢?我一直以为你们是……”
“是什么?”苏抗抗好笑地问,“在G4也有人这样以为。和小刀萨沙一样,小乙也是我弟弟。”
“在G4时我可没发现你还是个好女人。”
“好女人大部分是不被人注意的。”
康笋思索着,点头承认:“这句话是真理。”
苏抗抗将快餐递给他:“别嫌弃,我只能请你吃这个。”
“这可比压缩营养棒强多了。”康笋撕开包装,大咬一口。“我还记得在G4,收缴了你那破车上的东西,其中就有压缩营养棒,难吃得像过了保质期开始发酵的味道。”
可不是过了保质期很多年吗?苏抗抗莞尔不语。
“也是奇怪。G4上的仇人,现在能坐一张长椅吃饭。”
“我可没把你当仇人,是当恩人。我还记得,周上校说处死我们的时候,你犹豫了一下。”
康笋扭头望来,扬扬眉,问:“就为了感恩,你才帮了伊莱那小子?”
“是吧。”苏抗抗抹去唇角的芝士,迟疑地说,“或者是因为你是好人,伊莱也不坏。帮助好人总让我感觉在这个世界,我存在得有价值。”
“说的好像你的存在没有价值似的。”
苏抗抗只是一笑。“你呢?你也说你不爱管闲事,为什么会安排学弟关注小刀?”
“有人跟我说,游戏人生玩世不恭,最终的结局是被人生游戏,被世界抛弃。为了扭转她的看法,我思来想去,觉得应该负担起一些责任来。”
“傅博士?”
康笋闻言挺直了腰,微眯的眼睛研究地看向苏抗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