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戉微愕。见她见猎心喜的样子,默默拿出烟,礼貌地为她点火。
傅立叶以资深老烟枪的姿态深吸一口,迷醉地叹息。“跟我一样。我也是学校学会的,不过工作后才真正戒掉。……唉,别用那种目光注视我,真正的傅立叶不是你那种脑袋瓜子能透彻理解的。”
“我这种脑袋,是哪种?”周戉兴趣忽起。
傅立叶以香烟送酒,浅酌着说:“我问你,你为什么戒烟?”
周戉沉吟片刻,实话相告:“父母不赞成。”
“这就对了。我是因为对身体不好。这就是我们两人的区别,你是为别人活着的,而我是为自己。你的牵挂羁绊太多,相应的,你的人生也饱满喧闹。而我,我孤独单薄。但是据说,孤独的人,灵魂更接近……”傅立叶仰头向天。
周戉深沉的目光闪了闪,也随之仰面朝天。此时群星繁密,苍穹如墨如洗,无月无云,只有入春后夜风穿过树梢温柔的叹息。
“孤独的人灵魂更接近上帝?”
“准确地说,孤独的人更有时间思考。而多思多想总有机会触及真理。”
周戉暗自揣摩,斟酌着说:“傅立叶,你对我祖父的提议,有没有过少许的动心?”
傅立叶仰起的脑袋微微侧来,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调侃。“周大公子我高攀不起。你的家族责任什么时候能抛下,我什么时候能动心。否则,总是缺那么点人味儿。”
周戉扯扯嘴角,接着问:“康笋呢?”
他身旁的女郎轻笑出声。“他太有人味儿了,不,不是人味儿,是骚味儿。”
周戉想起最近的绯闻,低笑不已。继而收敛笑意,问:“那沃伦呢?”
傅立叶嘴角笑意不减,眼中却回复清明,她将手中的烟蒂抛出去,目注那忽明忽暗的火光消失,然后说:“有人悄无声息地吃进傅家生物基因蛋白公司的股票,我总要知道是谁。”
“我以为你并不注重傅家的资产。”
“表象之所以称之为表象,那是做给人看的。”傅立叶话锋一转,“就像你看似注重吴家的联姻一样。”
周戉目光微凛,平淡而和缓地说:“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产生这样误解?”
“误解?恐怕不是误解。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你跟我聊了这么久,不顾佳人在温暖的大厅。也因为,”她轻扬下颚,示意周戉手中的烟蒂。“听从父母的谆诫,戒了,又捡回来。这是迟到的叛逆期?”
周戉以鞋尖将烟蒂踩熄,回首感喟说:“不得不夸你敏锐。也不得不佩服我祖父眼光。只不过——”
“我明白你的意思。自有欣赏我的人存在,我一点也不担心。”傅立叶打趣地说,“其实有些时刻也会后悔,因为我的偏执和顽固,为什么就不能尝试接受你呢?比如刚才,周戉,你军装整齐回头看我的样子可真帅气,整个大联邦恐怕找不到更帅的了。”
“这话不客观!”不等周戉开口,一个清朗的声音由露台一面传来。
周戉和傅立叶相视而笑,眼里都是“绯闻主角出现”的促狭味道。
康笋一手一只酒杯,脸上是假装的无辜和惊讶,遥遥问:“我打扰你们了?”他边问边走近前。
傅立叶面无表情,挑剔地将康笋由头扫到脚。
“为什么又这样,用那种……研究细菌的嫌恶眼神?”康笋受不住地呲牙。
“我以为这个时间段,卡恩家二公子应该会在某个香闺里安慰涕泪不止的美人。”
“傅立叶,我已经解释过,和那位夫人的关系终止于一年前。她现在肚子里的孩子跟我有屁相干!”
“你解释的对象应该是那位暴怒的丈夫,而不是我,跟我有屁相干。”傅立叶推开康笋递来的酒杯,面沉如水,说,“你们聊,我去里面看看,希望这无趣的夜晚能出点惊喜或意外。”
直到她施施然走进灯光璀璨的大厅,康笋才把目光从前方收回,发现周戉木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不满地发问:“这么久,聊了什么?聊到我?”
周戉反问:“你怎么会来?不是最讨厌这种场合?”
康笋并不讨厌猎艳场,讨厌的是“卡恩家的野崽子”那种目光。“傅立叶不来,我怎会来?傅立叶来了,我怎会不来?”见周戉满脸的不赞同,他直起颈子问:“既然你家和你,都不愿她做周家媳妇,还不许别人动心了?”
“在你修身养性之前,傅立叶不适合你。康笋。”
“我说了一百遍,不是我的种!你以为我会让自己的孩子落到和我一样的境遇?从出生一刻就被媒体嘲弄‘某家的野崽子’?”申辩无门的康笋愤怒难抑。“那个女人自己丈夫少精症不知道,喜滋滋报告夫家怀孕,无缘无故牵连我!天知道老子从进花丛一刻起就打了避孕针,是每年都打!没漏过一次!我等她孩子落地就去做亲子鉴定,还我清白!”
“如果你清白,那位夫人不会一指控你,她丈夫就冲进国安局。傅立叶也不会——”
“你少他妈教训我。周戉,看看你自己,从上到下哪一处都清白,哪一处都让人讨厌。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揍你?” 来自朋友的轻视让康笋气郁不已。不等周戉回答,他径自愤然说下去,“别以为你有个好老子,谁看见都会流口水,看到你活得这么窝囊,谁会羡慕一丝半点的谁傻逼!跟养的宠物差不了多少,谁牵着那条狗绳就能把你溜到哪里去!省省你教训别人的时间精力,自己想要什么还未必能搞明白呢。不揍你不是因为打不过你,是因为可怜你!”
话音落下,露台周围一片沉寂。揣测的目光,大厅里传出的悠扬乐曲,压抑克制依然不免沉重的呼吸,俱都被无形地放大。康笋讷讷注视面前的周戉由脖筋暴起到渐渐恢复平静,他为自己罕见的失控道歉:“对不起,斧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戉接过因康笋之前的愤怒泼洒了一半的酒杯,一饮而尽后,迟缓而低沉地说:“你是心底话,而且并没有说错。我想要的不是不明白,是一直以来,不愿意正视自己的需要。……我已经正式向吴巧臻提出解除婚约。你是对的,仓促成婚,难保不会成为未来最大的遗憾。给她一个姓氏,不代表能给她幸福。”
“真,真的?”康笋一脸的难以置信,继而展开笑容。“敢作敢当,不拖泥带水。我就常想,把我的任性和放纵分你一半,我们两就完美了。”
周戉想起不久前傅立叶对他们的评价,一个缺乏人味儿,一个人味儿过甚,不由忍俊。
康笋用手中的酒杯与他的空杯象征性地碰了一下,“我早就说过,有你祖父支持,还有周家只有你兄弟两个,稍微放松一些没多大关系。绷得太紧,总有断弦的时刻。”
“谢你的提醒。”周戉说着,随即心有所感地纵目而望,吴巧臻站在不远处,穿着月白晚礼服的她黑发挽起,玉立婷婷。看他目光投来,她深吸口气,挺起胸,挤出欢颜,喊了声:“斧头哥!”

☆、第二十章

康笋知道自己毛病无数,比如好逸恶劳,比如轻浮好色。但有一项优点足以掩盖所有缺点,那就是洞察机微,明辨形势。
依靠这天赋的智慧,年少的他成功闪避过无数陷阱,年长后为国安局立下数项大功。
所以,当吴巧臻出现,康笋就在心中暗咒了一声“倒霉”。
不知道吴巧臻在阴影中听见多少他和周戉的对话,不知道他对周戉解除婚约的鼓励和庆幸有没有落入吴巧臻耳中。康笋的第一反应是这一届总统竞选,吴家赢面十足,而未来总统家的大小姐,他得罪不起。
“你们聊,你们聊。”康笋假作不见吴巧臻一双寒眸似冰,脚底抹油地闪向伍兹酒店的大厅,同时为周戉即将面临的,感到深深的同情。
他在杯觥交错,衣香鬓影的大厅中环视一周,没有发现傅立叶的身影,哀叹一声,从侍者手中的托盘上挑选了一杯伍兹酒店地下酒窖珍藏的红葡萄酒,倚着落地窗静静品尝,然后百无聊赖地离开这片不属于他的名利场。
刚走到停车场,他便止步。
傅立叶一边轻提裙琚,一边朝为她打开车门的傅家司机浅笑着,说了句什么,准备上车。
康笋有瞬间的迟疑。猎艳场中的他一贯所向披靡,不知羞涩与胆怯为何物。但每每遇见傅立叶,被她以那种嫌弃的目光打量,一股英雄末路的感觉就会油然而生。
她明明个头与他相仿,却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昂藏气概。
康笋脚步踌躇时,脑海中邪恶的那个小康笋倏然出现,手持钢叉鼓动煽惑地喊:“爱她就扑倒她啊,没挨过她的耳光叫什么爱!”
他大步迈向傅立叶。
也许是因为从停车场的弧面镜中发现他的身影,也许是因为他表示勇气的沉重步伐,傅立叶窈窕的腰肢轻扭,面朝向他。
“我以为沃伦会送你。”康笋以他最感英俊最具魅力的笑容努力微笑。
看着他走来,傅立叶细眉微挑,说:“我以为你会继续躲在那个黑匣子里。”
康笋的笑容瞬时僵硬。“黑,黑匣子?”
“国安局的工作用车一再被挪为私用,不知纳税人会怎么想。”
“我开的是自己的车。”康笋装佯地四顾左右,“停在那边。”
“少来了。”傅立叶嫌弃地瞥他一眼,“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康笋,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
谎言与伪装被不留情面地戳穿,康笋彻底放弃了他的最佳笑容最佳姿态,他吊儿郎当地向傅家司机挥挥手。
在傅立叶眼神示意下,傅家司机退开十尺之外。
作为国安局精英,黑鹰大队的佼佼者,康笋居然不能确切理解傅立叶此时的肢体语言究竟代表着什么涵义,她就那样直直地站着,像棵挺拔的白杨树;安静地注视他,像风和日丽时无波无澜的海。是“快点说,我等着回家”,还是“真烦,有完没完”,或者是“快告白吧,我知道你喜欢我,我就等着你告白了,这样我才有拒绝的机会”?
挫败感毫无预警地袭来,康笋的勇气在傅立叶的冷观下瑟瑟作抖。他听见内心的哀嚎:英雄末路啊英雄末路!
一个不似他的声音由他口中发问:“为什么是沃伦?”话音未落,康笋立时感觉该给自己一记耳光。
“为什么是沃伦?”傅立叶缓缓重复着这个问题,望天想了想,回说,“他把你逼到进国安局自保,证明他比你强。女人,总是爱慕强者的。”
一时间,康笋几乎要把牙咬碎。
“为什么不是你?”傅立叶无视他略显狰狞的表情,自问自答说,“我对玩世不恭的人毫无兴趣。”
“傅立叶!”康笋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沃伦有什么心思打什么主意,他是什么人品,不用我告诉你。”
“那又如何?”
是的,那又如何。她强悍,独立,无所畏惧。而他胆小,怯懦,永远活在沃伦的阴影之下。就连站在她身前为她抵挡明枪暗箭也只敢存于想象。
“傅立叶。我不说比沃伦值得信任,比他更有原则更有底线,我只问这些年,我的努力你有没有看见?”
她垂下的眼睫忽闪,再抬头时,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承认,某些先天的优势决定了我和他起点高低不一,必须付出数倍的努力我才能获得不多的回报。我不埋怨这些,只希望你不要太快做决定,再多给我一些时间。”
“这是又要提家族,家庭,地位了吗?” 傅立叶微微摇头,略显失望地说,“康笋,一年前,你和我说,你会改变。一年之后,本色依旧。”
“我已经戒除了很多不良嗜好——”
“停!”傅立叶凝目注视他,良久才徐徐说,“我无权要求你为我做任何改变。因为是朋友,我才特别心疼你和周戉。你们都被笼罩在家族阴影中,一个被家族责任牵制,没有余力重视自我的需要;一个被家族荣誉抛弃,不为主流认可。你所做的改变从来不应该因为我,而是你自己。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走出阴影的关键吗?”
这种推心置腹的话语并不是第一次,只是出于男性的自尊,上一次的康笋选择了无视。
“有的人在意你的出身,有的人不在意。而我发现,越是表现出不在意的,往往越最在意。”
知人不必言尽,言尽则无友——这是傅立叶的曾祖母说过的话。又要辜负那位睿智女性的谆诫了。傅立叶轻叹一声,俯身从车座拎出一件披肩披上,无奈地笑。“没错,我说的就是你,还有你的生活态度。你的玩世不恭是想表现你的不在意吗?是对你自卑根源的一种逃避?然后再对你的逃避行为进行自我标榜自我矫饰?”
这是第二个人指责他习惯于以出身绑架同情,以出身为借口逃避责任。偏偏都是他最信任的人。
康笋注视着傅立叶,眼中却毫无焦点。三十年以来,叛逆的他,恐惧的他,张狂的他,冷漠的他……各种经历各式面目,一一由心头淌过。
“康笋,对世界没有敬畏心的人,最后会被世界抛弃的。”傅立叶伸出手,握住他的。“那不是我希望的。”
他用力握紧那冰凉的小手,几番张口欲言,最后只问:“你希望的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呢?总比你现在要好,比你现在快乐。”
“我,我会试着……”康笋无法继续,他望一眼探头探脑的傅家司机,问说,“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了。”傅立叶温柔一笑,拢拢披肩,嘱咐说:“以后不要再躲那黑匣子里了。”
因为那难得出现的温柔,他低头为她打开车门,一面极力掩饰眉宇间的喜色。在傅立叶俯身上车时,他鼓励勇气解释:“我已经一年没有……”声音如此低弱。
傅立叶戏谑地扬扬眉,不再多言,将门缓缓关上。
目注那双尾灯消失,康笋复苏的好心情瞬间被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剿灭于无形,邪恶的小康笋在脑海中质问不休:“你这次成功表白了?成功约会了?没有?都没有?没有乐个屁啊。”
*****
春天的莱茵城是满目的苍郁绿色。主干道几乎被苦楝树舒展的枝叶完全覆盖,形成条条树冠长廊。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往行人,车道洒下金色光斑。抬头时,细碎的白花紫蕊,一蓬蓬的,簇拥在枝叶间。
在这种季节,就连空气里也是盎然的春意。
苏抗抗喜欢站在门廊前,微眯着眼,挺胸收腹,感受阳光的照拂。阖眼的刹那,总会有种错觉,她身处故乡。
新购入的微音器塞在耳廓,只有豆粒大小,却发出憾天的声响。老盖亚咆哮说:“我不要微缩版的机甲!老盖亚是顶天立地的真汉子!”
苏抗抗继续深呼吸,默念着“一吐纳一天地”,然后才回复他:“你算算尺寸,真做成周上校那种一比一的,进出不止要拆门撞墙,恐怕一个站不稳就能踏平整片街区。”
“夸张。”老盖亚嗤之以鼻。继续游说说,“我生而为伟大的智慧生命体,不是玩具,人类膝盖以下的高度恕我无法接受。这与自大虚妄等等一切劣等品格无关,与尊严有关。”
“老盖亚,你去读读大联邦宪法第52条。”
“禁止联邦境内大范围制造,生产,利用人工智能?”
“还有一条小注释,禁止私人自行生产,使用人工智能机器人。你说,你不假扮玩具,我该怎么掩人耳目?实话告诉你,即使是微缩版本,我也不能保证与mars机甲功能如一。”
“我已经为你弄来了mars最新型号的设计图纸!”
“机甲和太空船是两种操作系统!而且我们现在处于联邦的严格管制之下,很多配件和电路板只能利用其他仪器设备的代用品,这样也必须通过无数次的测试。老盖亚,别再徒劳地挣扎了。只是目前订购的一小部分配件,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银行存款。如果必须是五米高的,真正的机甲才符合你的要求,我只好把你扎上蝴蝶结,送给联邦政府。”
“我,我可以预想到……你给我准备的,将会是个什么丑东西。”
如果可以,老盖亚现在一定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苏抗抗这段时间在他逼迫下,夜以继日地学习机甲构造,今日终于大仇得报,她微笑着安抚说:“老盖亚,先将就着用用吧。”
“小抗抗,你的语调里,充满一种良性情绪。是快乐?快慰?”
苏抗抗顿时僵直身体。“你能分辨出我的情绪?”她迟疑地问。
“我最近在尝试利用音频处理软件,研究你语调变化的规律。”
“……”苏抗抗肩膀微颤,“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我想,”老盖亚慢吞吞地辩白,“即使拥有一台真正的机甲,我也无法孕育下一代。”
“那不是废话吗?……不说了,肥蛙来了。”
哪怕相隔半个街区,苏抗抗也能听到肥蛙驾驶的那台破旧工具车,一路行来发出的“咣次咣次”的声响。她推开身后的木门,向内喊一声:“孩子们,饼干来了!”
苏萨沙尖叫着跑出来,站在她脚边,果然听见“咣次”的声响,她抬头以眼神询问苏抗抗,在得到同意后,欢呼一声,撒开两条小腿,往街巷外的马路飞奔。
霍小刀则慢悠悠地走出来,挨着苏抗抗的肩膀,远远眺望。
“功课做完了?”苏抗抗问。她现在不仅要求霍小刀完成学校的课业,也依照老盖亚提供的资料,每日给霍小刀安排一些物理学的考题。
霍小刀点头,满不在乎的样子像极了霍小乙,也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个人。苏抗抗懂得那是一种自信,一种对天赋智慧的自信。她拍拍少年的肩膀,“肥蛙送来很多东西,我们去抬回来。”
姐弟二人走出街巷时,肥蛙正把苏莎萨高高举起,骑坐在自己肩膀上,而苏萨沙怀中紧抱着偌大一个食品袋。
苏抗抗并没有太多时间为孩子们准备零食,此时红头发的小天使由食品袋中拿出一块手工饼干,远远地递来,说:“姐姐,吃。”
她兴奋得脸蛋红润,眼里是满足的光,苏抗抗微微摇头,笑吟吟对肥蛙说:“谢了。”
“客气。”肥蛙不好意思地扭开脸,双手扶着苏萨沙的小腿,示意工具车的后厢,“你去看看东西齐不齐,不够我想办法再去弄。”
霍小刀早已站在车尾,往后厢探头一看,不由愕然问:“姐,这都是什么?”
那是分批订购回来的结构固件和部分电路板。苏抗抗淡定如常地说:“是一些零件。我想为你和萨沙做个小玩具。”
霍小刀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什么样的玩具,需要这么多——”
“很先进的玩具。”苏抗抗答完,指挥他说,“帮忙搬回去。小刀,长期看书毁身体。生命在于运动,你不爱运动,那就劳动吧。”
扫视那占据了半间屋子的金属件和电路板,安德拉大婶瞠目结舌,“这些……我的天,居然还有一只飞轮!”
“是两只!”苏抗抗目光转向孩子们,语气郑重地嘱咐,“不能动那些东西,很锋利,会划到手。特别是你,好奇心过盛的小南瓜。”
苏萨沙做个鬼脸回应。
“明知不安全,为什么要搬家里来?”安德拉大婶大声嚷嚷。
“天知道,我也不想。”天知道她多么渴望能有个后院,像爸爸那样,起个尖顶工作小屋,用最原始的工具打造出无数可爱的小玩意,她的摇床,木马,会追逐黄胖子发出咯咯笑声的机器人玩偶。“大婶,你放心,这些东西用不了几天就会搬出去的。肥蛙,我托你找的十六轴高精密铣床,有回音没?”
人形机甲的结构不如太空船那般复杂,但对精细度的要求不遑多让。只论一个关节件,已经包含传动杆,齿轮,推动器等无数精微构成。
苏抗抗手中资源寥寥,所以那些无法购买的特殊构件,她计划按照图纸结构,重新打造。而打造精细度要求极度严谨的金属构件,一台联邦最先进的十六轴数控机床必不可少。
肥蛙为难地说:“对方提议,把图纸和材料交给他,他帮我们完成。”
“那不可能。”苏抗抗果断拒绝。即使把mars机甲的绝密设计图纸分隔成局部,在有心人眼中仍有暴露的风险。
“可这种设备都属于控管严格的公司,外人不能随意进入。而且就算想到办法带你进去,那些高精尖的数控输入也要依靠他们专业人士。”
数控机床的逻辑处理编码,输入程序的过程,自有老盖亚代劳。“这方面不用担心,我能处理。”
肥蛙大张嘴巴,一脸的崇拜和仰慕。“苏,你不仅会修古董跑车,连这个也会?”
话音未落,苏抗抗耳塞的微音器传出老盖亚的鄙视之语:“剽窃人类智慧的何止是老盖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