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在我们现知的世界上,有过很多次文明断裂甚至断绝的历史。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玛雅文化,甚至中国历史上的五胡乱华。文明的断裂几乎都是因为灾难战争和没有及时完整地保存记录。
此文中,28世纪的地球就是如此,灾难和战争来的太过突然,而保存记录科学成就和科研成果的储存器都受到严重的破坏。当然,我相信那些率先逃走的掌握权力的人们是会做好准备有备份的。但是,他们死在哪里就不知道了。


☆、第十二章

多日后,周戉上校的背影仍在苏抗抗脑海中挥之不去。
从G4初遇开始,她的每一次冒犯和挑衅都像在宣告他的无能。对于他那种固执而骄傲,还颇具几分才干的人来说,对自身无能的愤怒会导致他锲而不舍地继续挖掘真相,直到最终证明自己的正确。
所以,苏抗抗相信他临别的警告并不只是威胁。
只是在她故乡还有一句不变应万变的古老谚语。她会循规蹈矩地生活,如同联邦国土上的大部分公民一样。如果未来两人再无交集,那么周上校心中的谜团也永远不会有解谜的机会。
她一边做着家庭开支预算,一边抿嘴轻笑。
安德拉大婶在茶几对面盘腿坐下,愤愤然指责:“你居然笑得出。”
苏抗抗讶异。
“苏,你坚持要先还清账目,我不劝你。供暖和房租交了三个月,小刀也送了去医院做手术,这些必须的开销,我也能接受。可是钱不多了。如果预支孩子们明年的学费,这个冬天大家不用吃一顿肉,也没有一件保暖的衣物。”安德拉大婶往前蹭了一步,双臂撑在茶几上,诚恳说,“就不能考虑让他们晚一年上学?萨沙才六岁而已!”
“大婶,你昨天晚饭时才告诉我们,‘吃素菜的彼此相爱,吃肥牛的彼此相恨’。”
“那只是……一种安慰。”
“如果你能尽量控制住自己,不往教堂的募捐箱投那么多纸钞,我想,孩子们至少会有一件保暖的外套。”
“我用的是我的联邦救济金!”
“救济金能负担你每个月做发型和美容的费用?”
安德拉大婶闻言语塞。不一会又满脸期待地问:“或者这样,我们认真考虑一下我重操旧业的问题?”
廉租小屋被装扮成巫婆的老巢,贫民街区的失足妇女们趁着夜色频繁出入,暧昧的灯光闪烁,迷幻果馥郁得令人作呕的浓香浮动在空气里。一杯杯咖啡渣茶叶渣换得安德拉大婶模棱两可的鬼话,那些可怜的女人们带着满意的表情和安德拉牌堕胎药丸离开。
苏抗抗打个冷噤,立刻把脑中的幻象赶走。“大婶,我告诉你,一下都不许给我想!我不能容忍孩子们成为别人指指点点的目标,更不能容忍因为我们大人的过错,让小刀和萨沙被街区的孩子们孤立,被教会唱诗班驱逐。我要他们的人生轨迹干干净净。”
“可是在G4——”
“闭嘴!”苏抗抗压低声音。望着安德拉大婶委顿的面容,她平复情绪,缓缓说,“不要再提过去了。如果你实在无聊,可以考虑尝试开创联邦广场舞的先河。至于钱,我会赚。”
她关闭电脑,再次重申:“孩子们也必须读书。特别是小刀,我会想办法负担他们的学费。”在G4时,霍小刀对物理和数学的严重偏科令人惊喜,她曾见证过一个天才的成长,苏抗抗预感将会再次见证另一位。
“上学有什么用?五吨那种脑子的也有活儿干了,你何必担心?”街区的好人给五吨介绍了一份莱茵市近郊农场的工作,主要是管理无土栽培农场的定时浇水系统和人工除虫。薪水虽微薄,但单纯的他热爱这份工作,比闹钟还准确,让农场主人放心。这半个月来,他偶尔会带回几颗老板赠送的青菜。
苏抗抗对安德拉大婶感觉分外无力。“去看小刀吧。定了今天做手术。”
霍小刀已经住进医院,他从手术室推出来时,苏萨沙试探地去摸哥哥放在病床一侧的手,然后惊恐地抽回来,含着两包泪问苏抗抗:“小刀哥哥是死了吗?”
病床上的霍小刀被她气笑了,面孔扭曲地吓唬她:“小,刀,要,找苏萨沙……”
红头发的小疯子明白过来,咯咯地笑着躲避霍小刀的鬼爪子。
视力矫正手术需要住院两天观察,和当年地球的医疗水平无法相比。
老盖亚曾问:“为什么不采用纳米机器人?那是心脑血管手术和五官科的最佳选择。”
“经历过那样的灾难,人类在选择科学分支上肯定会有所警惕。”
两人共同回忆那段历史,不约而同地沉默。老盖亚随后说:“联邦宪法确实有一项,禁止智能机器人大范围大规模生产制造和使用。而小乙曾说过,帝国禁止从事基因方向的生物研究。这两个国家,一个恐惧人工智能的发展,一个拒绝生物基因工程的进步,实在有趣。”
苏抗抗想起前一晚的这段对话,将怀中的萨沙转到安德拉大婶的腿上,站在莱茵市医院的病房窗台边,眺望不远处那片绵延的建筑群。
和医院毗邻的就是莱茵化学生物理工学院。学院一侧有幢独立的两层建筑,外观设计现代感很强,是基因与蛋白研究所的原址,多年后学院为傅珽博士改建为纪念馆。
定居于莱茵市这段时日,苏抗抗有意无意地经过这间纪念馆好几次,每次停下脚看两眼便作罢。
在那座国际空间站里,他也有一层类似的实验室,透明的合金金属玻璃,防弹防细菌泄露。苏抗抗像回到很多年前,仅只遥遥看着透明匣子里忙碌的那个人,便心生喜悦。
而如今,跨越不可知的时空,除了那单纯而美好的喜悦外,更多的,是感伤,怨怒,疑问……无以言叙。
这一次,苏抗抗不再举棋不定。她站在十二月底的冽风里,拢紧外套,迈着坚定的步子,走进了那座建筑物。
纪念馆没有人看守值卫。超级基因改良剂的出现造福了所有联邦人,在每一个联邦民众心中,发明改良剂的傅珽傅老先生俨如半神的崇高存在,让这个纪念馆也如同圣地一般,不容亵渎。
里面幽静,整洁,明亮,此时正值午后,周围空无一人。苏抗抗慢慢踱步过去,站在正中间的半身塑像之下。塑像的石质基座上凿刻着傅珽的生平和生卒年月。
他于联邦星历21年去世,也就是那十万多人逃离家园,在这颗星球上建国后的第二十一年。
那么,他最少活了一百五十岁,可以算是联邦最老的寿星。
半空传来高跟鞋笃笃的声音,在空寂的纪念馆里回响。苏抗抗抬头望去,一个女人正从二楼走下旋转楼梯。目光相撞,那女人停下脚步,隔空望来。
苏抗抗呆愕。仿若有一双熟悉的眼睛跨越千年的时光,百亿光年的距离,遥遥望向她。她耳畔仿若听见那熟悉的清越的声音喊:“抗抗!快过来看。”
她张开嘴,想呼唤他的名字。意识到只是自己的幻觉和妄想,硬生生将”傅珽“两个字吞下,余韵却旋绕在唇齿之间。
在那个女人眼里,她很奇怪吧,一个穿着朴素的修理工人,站在联邦最伟大的科学家的塑像之下,痴痴地凝望。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个女人也回了一个善意的笑容,慢慢走下来。“好安静啊,这里。”她说。仿佛自己才是一个闯入者。
苏抗抗点头。为什么会有那么相似的眼睛,细而狭长,智慧又自在。
“中午一般没有人,下午才会有学生坐在台阶上看书。”那个女人解释。
“我是医院那边过来的。”苏抗抗指指医院方向,“散步走到这里,进来看看。”
“第一次来纪念馆?”那个女人问,不等她回答,立即又说,“那要看看这个。”
身旁的女人比苏抗抗还高半头,瘦削,在这样的时代还固执地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和五官都清清淡淡的,也不太爱笑的样子。但苏抗抗并没有感觉到她的拒人千里,反而很亲近,不自觉地跟随她的脚步,一起去看那个陈列品,据说是第一支超级基因改良剂诞生的试管。
她们一样一样看过去,有傅珽曾使用过的物品,有实验笔记的摹本,有他亲手制作的标本,还有一些老照片的影印版。苏抗抗试图发现一两件凿刻着他们回忆的东西,却一无所获。
最后两人停留在一张合照前。“这位是……”
“是傅珽先生的妻子。”
“他……”
他结婚了?!
“在那艘叫做地平线的太空母舰上,他们举行了婚礼。傅夫人是傅先生的助手,也是一起逃亡的女学生。很清秀美丽是不是?”那个女人正以欣赏的目光打量照片中的伉俪,没有发觉苏抗抗的异状。
不见回应,她这才回头,“怎么了?”
“没有。”苏抗抗掩饰地笑。
“她是我的曾曾曾曾祖母。”
看看照片,再望向面前的人,苏抗抗强撑的笑容越来越惨淡。“你们很像,都很……美丽。”
那女人审慎地观察苏抗抗,然后问:“你没事吧?”
苏抗抗摇头,“冒昧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哦,我叫傅立叶,是这所大学基因组学和遗传基因工程研究院的研究员。”
“我叫苏抗抗。”明知不太可能,苏抗抗仍是紧盯着故人后裔,希望能在她脸上发现一丝异样,一丝证明她听过这个名字,证明傅珽曾留下当年旧事的痕迹。
“你好。”傅立叶向她伸出右手,态度平和友善。
苏抗抗笑一笑,自知笑容戚然,慌忙低头握住对方的纤纤指尖。
她不懂究竟还在妄想什么。就像当年母亲唉声叹气时所说,“青梅竹马长大,傅珽既然一直没动过心,那就永远不会为你动心了。他很好,但是他不属于你,将来会有某个人让他陷入情网,会让他忘却他的研究项目,沉醉爱河。孩子,听妈妈的话,不要再自欺欺人”。
“我……”苏抗抗想为自己的失态解释,极尽努力,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很多人都会感慨他们二人的爱情,我见过不止一个,而且大多是女性。”傅立叶理解地点头,笑容中有自信也有憧憬。“在联邦过去这么多年的历史中,他们可以称为夫妻的典范。一生相互扶持,不离不弃,即使是在地平线里,那么恶劣的环境中。”
都说夫妻感情日深,相貌相似度越高。照片中的老年夫妇,男的清癯如鹤,女的容貌秀雅,两人浅浅而笑,神韵极其相似。
苏抗抗手指无意识地由照片中的傅珽胸前划过。“一对佳偶。”
她也在笑着,只是涩涩的,带着些自嘲。
傅立叶与有荣焉地说:“先祖最后的十年,除了带学生之外,很少做学术研究。据他的手札记载,在那十年里,主要陪伴先祖母,一起游历联邦各地,采集生物样本。”
“手札?”苏抗抗知道傅珽确实有随手做笔记的习惯,那是一位哪怕在吃饭时灵机一现,也必须在餐巾纸上记录的呆子。
“有一部分在先祖去世后赠送给联邦国家博物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在网上查阅。”
苏抗抗仰起脸:“我是很有兴趣,那是一个……波澜壮丽的时代。”
她晚上回到家,像以往般准备晚餐,哄萨沙洗澡,早早入睡。而她眼中所见,脑中所想,无不是那张合照。
夜里她独坐一隅,抱紧膝盖,将脸埋在膝弯里。唯有如此,才能感应到些许温暖。微音喇叭里传出一个电子合成声音:“小抗抗,你正在流下那种含盐含酶的液体?”
“没有,我没有流泪。”苏抗抗抬起头,告诉老盖亚,“我只是……,你说,我该为他感到高兴,为他笑吗?”
老盖亚沉默。
“你说,那时,最后一刻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哄我一起赴死,而他最终却活着。他是被地平线搭救,还是有其他求生的方法?不,不对,如果他有求生的方法,不会隐瞒,不会不告诉我的。我相信他的为人,我即使痴迷他,沉浸在单向的爱情里不可自拔,也不会看错他的人品。傅珽不会欺骗我,哪怕他是事业至上研究至上的疯子,他也不会在那种时刻利用我的身体做实验。那么,他是被地平线,也就是后来来到联邦的那些人救了?那么,他在最终时刻为我注射的那些东西,他预料过后果吗?我在盖亚号的营养舱中沉睡很多年后苏醒,这是不是又是他的预计中的结果?他是为了救我?还是情急时无奈的选择?”
“我不知道。小抗抗,老盖亚告诉过你,我虽然比你觉醒的时间更早,但真正能自如地使用我的智慧,那也是盖亚号在银河系自动航行了很多年之后的事。”
“可我想知道……请给我一个答案。”苏抗抗将脸埋得更深,低语也更怆侧。“谁能给我一个答案?!”
地球公元2813年,20岁的苏抗抗大学毕业。她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执意追随傅珽的脚步,也要去那座著名的国际空间站工作。经过无数次考核和审查,终于得偿所愿。
最初,她只是个后勤助理,一路升职到管理部门的小主管,花费了六年时间。在这六年里,她抛下逐渐老去的父母,远离家人亲友,感情却一无所获。
暗恋就是如此,苦也是甜。更何况大她三岁的傅珽并没有倾心于其他任何女性,作为一个天才科学家,一个标准的工作狂,他在感情上完全是个未启蒙的呆子。
工作的闲暇去空间站专属于他的那一层,隔着实验室玻璃,看一眼他忙碌的身影,提醒他三餐的时间,苏抗抗就已经满心欢喜。有时,会有穿梭机送来外星球采集的生物样本,他会兴奋地怂恿她,穿上和他一样的生化防护衣,仔细向她讲解那些奇怪生命体的构造和功能,甚至还有它们繁衍的方式。
这样的小甜蜜延续到地球开始出现动荡。
没有任何人预计到局势恶化得那样迅猛。苏抗抗计划回家探望父母的那一天,永久性国际空间站之外的太空里,出现一艘俨如空中巨城的太空母舰。那些全副武装的职业军人们要求空间站所有工作人员携带研究成果和重要物品随同他们一起撤离,苏抗抗甚至看见了只有在国际新闻中才会出现的大人物。
实验进行到最后一步,准备闭关的傅珽只丢下一句话:“我要完成我的工作。”
苏抗抗决心和他共进退。
同样选择留下的国际空间站的工作人员和专家不足十分之一。苏抗抗在做回地球接父母的准备,那时空间站遗留的人员才知道地面局势已经到了失控的地步,而先一步撤走的那艘巨城般的太空母舰里,装载的都是足以影响全人类的大人物。
以亿计的人口被那些大人物们彻底抛弃。
焦虑的苏抗抗几经艰难才接通父母的电话,就在那通视频电话里,她亲睹父母的死亡——一个被病毒感染而觉醒失控的家务机器人将搅拌器的尖端捅入母亲的胸腔。残酷的现实没有留给她足够悲痛缅怀与自责的时间,空间站就被绝望的人类闯入。
那些行将崩溃的人们抢夺一切,食物和水;破坏一切,空间站的设施,服务型机器人和抵抗的工作人员。
为了能让傅珽的研究工作继续下去,为了保存最后的希望,苏抗抗背负巨大的压力,在同事的帮助下,将疯狂的从地球闯入的人类,诱引到空间站为清理外星域生物样本而特设的垃圾处理室,并且下令“清洗”,然后关闭了整个国际空间站,切断了与地球的所有联系。
谁也不知道,两个多月之后,为什么地球的计算机病毒会蔓延到空间站的主脑。
他们经受过一次人类的劫掠,已经没有更多的资源对抗那些觉醒后失控的机械生命。
幸存下来为数不多的空间站工作人员们最终退守傅珽的实验室,在那里,苏抗抗和傅珽紧紧拥抱着,从视频中,一起亲睹了那颗蔚蓝星球的核爆炸。
那场惊天震地的爆炸在宇宙无远弗届的历史中不过是一粒微尘,但对他们来说,却是一个种族一个伟大文明的灭绝。他们约定一齐赴死。
最后时刻的对话犹如凿刻在生命中,她记得她抚着傅珽的面颊说:“让我先死吧,先死的人才是幸福的那个。不用看着你躺倒在我怀中,渐渐失去呼吸。因为那对于我来说,每一秒都比死更难承受。”
在一千多年后,联邦这片埋葬了傅珽的土地上,寂静的长夜里,苏抗抗捂住脸。刺痛的心脏令双肩抖颤,她比任何时刻都渴望一双会流泪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偷偷滴说,一度想把老盖亚设定为男主的。←_←
我不撇下你们为孤儿,我必到你们这里来。还有一些时候,世人不再看见我,你们却看见我,因为我活着,你们也要活着——来自约翰福音
吾至,吾见,吾征服。——凯撒大帝
只有两样东西能震撼人类心灵,一个是头顶浩瀚的星空,一个是我们心中至高的道德准则。——康德
美乐女神寻找一所不朽的宫殿,她们终于发现了老盖亚的墓府。——改写自自阿里斯托芬为自己写的墓志铭
只要人类存在,或者人有眼睛,你就与老盖亚同在,直到永远。——改写自莎士比亚


☆、第十三章

创剧痛深的那段历史,连同那颗美丽的蔚蓝星球,早已湮灭于无极宇宙。
从盖亚号的营养舱苏醒之后,支撑苏抗抗活下去的,是充盈在心中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得不到解脱的无数个“为什么”。在为霍小乙开启求生之门,接纳他为盖亚号上的第二位乘客后,促使她重铸生命意志的,是孩子们。
只有孩子们,只有他们信赖的,真诚的,怀有世间最大善意的目光能带给她重生的喜悦。
第二天去莱茵市医院,霍小刀早已收拾好物品,等待着。一见她就满面的欢喜:“姐,看得很清楚了!”
“这几天还不能看书玩电脑。以后可要注意。”苏抗抗拿起外套嘱咐说,“眼看着又要下雪了,穿上。我借了车行的车,很快就能到家。……你看着我做什么?”
“都很多年了,你好像没怎么变。还是我被小乙哥才带回G4见到你的样子。”霍小刀傻乐。
“谁说的,我快被你们几个小家伙磨死了,看这里的褶子。”苏抗抗指着眼角不存在的皱纹,侧开脸的同时,睫毛忽闪。
他们回到廉租房附近,无法再前行。一辆宝蓝色的手工制超级跑车,以龙盘虎踞的姿势堵在主街与岔道相交的位置,车旁围满了街区里的孩童。
看见有孩子手上捻着石块,以尖端在那辆身价不菲的超跑上勾勒出线条,苏抗抗暗笑不已。果然不一会,超跑的主人疯了一般从内巷狂奔而至,齐肩的黑发飞舞,脸上肌肉扭曲地嘶吼着:“滚!小崽子们!”
孩童们嬉笑着一哄而散。
超跑的主人一幅欲哭无泪的表情,蹲在座驾一侧,小心翼翼地抚摸镜面一样闪亮的车身,以及其上的划痕。
苏抗抗忍俊不禁,按一下喇叭,隔窗大喊:“伊莱!”
伊莱看见她,又急又气,吼说:“你怎么住在这种鬼地方?这种……”他看一眼不远处依旧围观着的孩子们,忍住悲愤,说,“快过来给我看看!”
苏抗抗依言过去,细查之下也无奈:“划得挺深,到电泳层了。交给我处理的话,漆层能勉强保证厚度一致,但是轻微的色差是有的。”
“你刚才看见是谁了?给我指出来!”他嗖一声站直了,望向围观的孩童,食指所向,孩子们又是一哄而散。
“何必呢?这里整条街的人家财产算一起,还不够你一个车门的。”
“那我怎么办?”
眼见伊莱下一秒就要抱着车头哭嚎“我的情人我的爱”,苏抗抗头疼地抚着后颈,说:“送厂啊!全车用原厂漆再喷一遍,还能改个色。你不是想买最新纪念版那款鲜红的吗?正好不用买了。”
“真能这样?”伊莱犹疑地问。
“信不过我?”苏抗抗拖着霍小刀,作势欲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问你,你有钱买最新的纪念版吗?没有是不是?那不就是了,全车喷漆的钱你总是有的,换个颜色过过瘾就行了。”
“谁说我买不起最新的纪念版?”见苏抗抗以冷笑相对,伊莱讪讪的,“……你怎么知道我又输得没钱了?”
“不然你来找我做什么?银河城的大人物跑到我们这种穷鬼街区。”苏抗抗笑完轻叹一声,冲他一摆头,“天冷,去我家说话。”
“我的车?”
苏抗抗停住脚,合拢双手在嘴边,对着街面大喊:“史蒂文,艾尔伯!这是我朋友的车,你们帮我看着!”
孩子中间有个高个对她挥了挥手,吹一声口哨呼应。
“不知道的话,我会以为是你背后唆使他们毁了我的车!”看愣了的伊莱愤然指控说。
苏抗抗白他一眼:“你这脑袋怎么会时灵时不灵的?关键的是该灵光的时候不灵,不该灵的时候倒是用上了。”
“我怎么听不明白?”伊莱紧追她的脚步,望向霍小刀,“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