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雨燕道,“五弟走了吗?”
李安然说走了。楚雨燕叹息道,“我也想去送,却不想没睡醒,你竟然也不叫我。”
李安然道,“不必了,昨天才在一起吃过晚饭,大老远送什么,你这几天被噩梦折腾得睡不好吃不香,好不容易睡熟,叫什么叫。”
楚雨燕道,“今天喝了你的安神汤,好好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
李安然摸摸她的脉,笑道,“看脉象还不错,回头我再为你煮安神汤。”
楚雨燕道,“你自己也得喝安神汤。一晚上被我惊醒好几回,又要照顾我,看你也是神情疲惫了。”
李安然搂着楚雨燕的肚子,笑道,“我熬一大锅,让这小家伙也跟着爹娘一块喝。他娘情绪不稳定,他也跟着受折磨。”
楚雨燕抚着肚子靠在李安然肩上温存地笑。
仔细看楚雨燕的脸色,有些苍白。虽然脉搏心跳都是正常无异,可是李安然老觉得她的人在一天天不可抑止地瘦下去。只是他担心也不能说,楚雨燕现在本来就疑神疑鬼,精神动不动很紧张,她担心对宝宝不好,可是她越是紧张,对宝宝越不好。
楚雨燕的情绪有点异常,很爱激动,很爱哭。动不动就很感怀,可能是噩梦的结果,她晚上睡觉怕黑,一定要点着灯。
这样煎熬折磨李安然她又心疼,让李安然去别的房间睡。李安然笑着安慰她,拥抱亲吻她,睡觉时在后面拥着她,为了她不会梦魇。
一连七天,安静无事。

李安然必须思考他悬而未决的心思。去还是不去。
如果他不去,这次行动全当废了。面具人的老巢建筑气候都诡异,他去也面临着难题,他不去对其他人更是别提。
最重要的是,错过了,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可真的去,菲虹山庄是个难题。他就是不放心。别的不说,那不祥的预感让他不想走开。面临危险时身体本能的反应,没有证据证实,可是感觉有时候很神奇。他相信自己身体的感应。
李若萱对他说,她第二次梦到爹爹浑身是血扑向自己。他的心一紧,他也做过这样的梦。
难道是,真有大的劫难,所以都会起感应?
楚雨燕每天喝安神汤,睡得勉勉强强,前天晚上又冷汗淋漓地惊醒,她又做噩梦了。从此非常依赖他,大白天也会觉得眼前有身手很快的黑影,几乎寸步不能离他。
李安然抱着她,暗暗想,燕儿如此反常,这次绝对不能走了,一定是有事情!
下午阳光灿烂,李安然无来由的心烦,他做不下为项君若研制解药的事情,在花园里乱转。
楚雨燕喝了安神汤睡了。李安然突然很想,很强烈地想,去找楚狂喝酒。
他都走到了大门口了,转念想着楚狂在教若萱学琴,再说燕儿一会醒了找不见他就着急,于是作罢。
喝了杯浓浓的茶,靠在花园的藤椅里晒太阳。
传来楚雨燕的惊叫。他飞奔过去,楚雨燕面白如纸,冷汗淋漓,披头散发扑在他怀里。
他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
他扶着她,到阳光万丈的花园里,在藤椅里坐下,陪着她,细细碎碎地聊,细细碎碎地说笑。
他们相偎在一起,一起抚摸着他们的宝宝。宝宝感知父母的爱意,似乎欢腾地伸手踢脚。
生出来一定是个可爱的小东西。好动,一定会很淘气。
不多时候李若萱回来了。他们都很诧异,李若萱说沈姐姐身体不太舒服,好像有点中暑,四哥给了她一本琴谱,叫她回来自己练,三两天再过去。
李若萱是个开心果,她在哥哥嫂嫂之间插科打诨一顿,逗得嫂嫂开心,哥哥快乐。
然后她很有良知地说要去练琴。楚雨燕和李安然携手去书房,李安然忙他的,楚雨燕说在一旁看看书,累了就回去。
书房里有一摞李安然搬出来的旧医书。楚雨燕随手拿起,随意翻。
书页泛着黄,拿在书里有一种岁月烟尘腌渍之后的薄脆,不一会就觉得手都脏了。
她本来没有多少看书的心思,只是觉得这样时时刻刻缠着李安然,心里过意不去,她来作陪的。
胡乱地翻看着,累了,用湿毛巾擦擦手。逗弄一旁放置的吊兰。
有风。等她再有兴致看书的时候,风已经吹乱了书,凌乱地展开。她随意固定住,看。
试情草。
生于雪山绝顶的岩石,极稀少。三寸高,细叶如松针,依附于石苔之上,初生粉红色,后转墨绿,六月开细小白花如小米,有奇香。七月即枯黄。根、茎、叶、花皆奇毒,初入肌肤麻痹微痒,人不觉,三个时辰后头晕,发冷,有幻觉,用石英灰伴珍珠粉服下可救治。三日后即渗入全身血脉,无以救。平日无异,男子中毒绝生育,女子中毒则在孕后一百七十二天毒发,血如流,衣裙浸染如石榴,母子不可保。故当地人俗称“石榴裙”“薄命娘”。因毒发前对丈夫分外眷恋,毒发时七窍流血,人碰触则必死,男子惧,则远远避之,女子孤苦而终,故名试情。
试情。
楚雨燕突然一下子跳起来,惨白如炮烙。
她盯着案上的书,面无人色。试情,试情,试情草,自己一定是中了试情草!
她惊怖的神情让李安然一下子冲过来,望着案上的书,下意识地扶着楚雨燕道,“怎么了燕儿,出什么事?”
楚雨燕一下子挣脱他,失声尖叫道,“试情草!我中了试情草!”

 

 

第八十三章 死局

李安然拿书瞟了一眼,温柔笑道,“尽胡说,这就是记载。试情草都消失了近百年了,从来没人用过。”
楚雨燕面无人色,摇头道,“一定是试情,一定是它!”
李安然向她走过去,她飞也似的躲闪,李安然道,“你太紧张了,别神经兮兮的,哪来的试情,不会的。”
楚雨燕的脑子飞快地转。
他的门人,在投入他门下的那一刻,都会被他施入各种不同的毒,到死也要听他的控制。
可是自己从来没吃过他的解药,李安然从来没发现她身上有毒。
是他慈悲?他怎么会慈悲!
一定是试情。自己三岁没有父母,家破人亡,被他养大,那么就是在三岁的时候,进入他门下的时候,被他植入了试情。
从三岁起,就注定了今生只能是他的棋子。从三岁起,她就被诅咒,不能反抗,无法逃脱她的宿命。
她是他的棋子。她要听他的话,服从一切命令。
他找人教她刀,教她易容,教她拥有女人绝代的风华,而最终的目的,是让她做事的,不是让她临阵倒戈嫁给李安然!
她明白了,自己的生命就是他最厉害的武器。
利用自己的美色,对男人施以诱惑,予取予夺。如果不幸爱上,成了恩爱夫妻,怀了男人的骨肉,会在毒发前在男人的怀里撒娇依恋,形影不离,那么自己突然毒发,就会结束自己和那男人的性命。
如果不幸被骗了,身边无人,自己流血而死,是对自己不听命令的惩罚。
如果听话,面具人是不会让自己怀孕的。她注定一生孤苦,做他手里一个美丽的魅惑男人的棋子。
就是这样的,就是这么残酷。
她的爱,是他最厉害的武器。楚雨燕突然想起她在杭州想离开李安然的时候,面具人出现,对她说,这是你的机缘。这都是你的命。你不要勉强自己,去爱他吧,我决不会怪你。
去爱他,爱上李安然,是面具人最终的目的。
爱上李安然,嫁给他,怀上孩子,然后在孩子一百七十二天的时候,全家死去。
这就是面具人的目的。他会成功地杀害李安然的肉体,利用她的爱。
她,才真正是李安然的死局。才真正是面具人一直想要看的拿手好戏。
自己柔情深陷,面具人没有生气没有阻止自己。可是她进入有情痴,拿出一副不嫁李安然也不听面具人吩咐的姿态时,面具人才真的紧张。
他不是因为自己明目张胆的背叛才现身有情痴处置自己。而是因为她不爱李安然,她不嫁给李安然,乱了他精心布下的局。
所以他坐不住了,他来,他那天或许真的不想杀自己,只是想把自己捉回去,重新把自己打造成一个顺手的棋子。
可笑可叹的是,李安然差点杀了面具人。她回到李安然的怀抱,不顾一切嫁给他,他们共结连理,他们幸福地走到一起,却不知道他们自己主动钻入了面具人布好的局里。
大婚那天,他还差人送来一株牡丹,如雪的白,幽兰的香,名曰王者。
他一定在背后笑吧。一定很开心地嘲笑。这对小傻瓜,死期将近了,你们以为你们赢了,你们成功了?那好,你们就幸福吧,恩爱吧,尽快要个小宝宝吧。呵呵,可爱的小宝宝啊。
她早就怀疑了,可是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场残酷的死局。

一百七十二天,楚雨燕飞快地在心里算,然后心一沉,好像,就是,今天?
她见鬼一样向后退,撞到吊兰上,“砰”一声响。
李安然要冲上去,她尖叫道,“不要碰我,别碰我!”
楚雨燕望着李安然。这个男人,这个英俊不凡的男人,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两年的男人,这个自己爱着的,爱到骨髓里的男人。他会因为爱自己,死去。
她舍不得。舍不得他死。尤其是因她而死。
他不过是给了她一个孩子,他们共同的孩子。
既然一开始就是罪孽,那应该是我一个人的罪孽,我一个人,带着我们的孩子去承担罪孽!
楚雨燕这样想着,拼命地向后退!她脸白如纸,可是她很冷静。
她半昂着头,看准门,冲了出去。
外面是艳丽的残阳。
她仓皇地逃,摔倒,起来接着逃。
然后一下子停顿住。下腹在剧烈地疼。流血。
腹内的孩子在翻动挣扎。她的孩子,在下坠,挣扎。
一阵剧痛。□猛地一热,温热的血冲决出来,痛快地奔流。
孩子,他们杀了我的孩子!楚雨燕向前一个踉跄,一仰头,喷出一口血。
殷红的血四溅开,宛如西天的残阳。
她力尽扑倒,倒在了一个人的臂弯。

试情草。
有关试情草的一切瞬间闪电般在李安然的脑海里呈现。
石榴裙。薄命娘。男绝育。女生育死。一百七十二天。
血崩,七窍流血,血温热时,触之必死。
可以潜伏一生,平日与常人无异。
李安然突然绝望。试情草。
他的燕儿似已知道了一切,面白如纸,退却,尖叫,呵斥他离开,不要碰她!
她跑出屋,没命地逃。
燕儿,你一个人带着我们的孩子,往哪儿跑?你的相公在这儿。你往哪儿跑?
你在台阶上摔倒。
燕儿你一定疯了,你这个时候怎么能跑,怎么能摔倒!会血崩的,你知不知道!
你为什么跑。你是我的妻,怀着我的孩子,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们一齐死去。
你真傻,你是要留下我,让我一个人活吗?
天地为逆旅,人生皆过客,不过是住个客栈,住得长一点短一点,有什么关系。
我们生来为棋子。从第一次见你,我就怜惜你。
从骨子里怜惜你。走到哪里都带着你。不辜负你,不抛弃你。即便现在,你要死,我知道只要我过去,我会和你一起死。
我毫无怨尤。世间千千万万的利害,抵不过,我爱你。
爱你。知道吗?
我知道你最怕寂寞,何况是那漆黑幽冷的黄泉路上。所以,我陪你。为夫我,陪着你。
李安然冲上去伸手揽住倒下的楚雨燕。她喷出的血,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白衣上。

楚雨燕倒在了李安然的臂弯。□在不停地流血。小腹突然不疼了,孩子,已经死了吧。
孩子死了。他还是冲过来抱住。
楚雨燕像被掏空了心,他真的跟了来,还抱住自己。
不知道吗?相公,我说了,是试情草。
你知道了,怎么还这么傻,还跟来。
你是惯用暗器的,你了解这种毒。你的反应和判断,应该比我更敏锐更冷静,断不会是一时的冲动吧?
相公,平日里我老是害怕你不够爱我,现在我希望,你不这么爱我。我甚至希望,我们从来没有相遇过。
何必呢?你有机会做得更大,杀了面具人,或许将来整个天下都是你的。你完全可以再娶个女子,她会再给你生孩子。她或许比我,更美丽。
你在我每年忌日的时候烧烧纸,没有一个人会说你薄幸。
所以你何必,何必和我一起死!
我活着的时候你对我好,我就已经很快乐。你与我同死,你知不知道我内心的悲楚,淹没了我们相爱的快乐!
我拿什么可以回报你!你痛惜地在一旁看着我,不管我,我真的,不会怪你。
可是谁让你冲过来,抓狂地抱住我,谁让你这么做!
我第一次知道,爱,撕裂了肌肤,侵蚀了筋骨,摧毁了心肝,让我悲欲绝,恸欲绝,乱欲绝!

燕儿倒在我的臂弯里,一下子变得很轻,轻薄欲碎。
我紧紧把她抱住。她的七窍在流血。她现在全身都是血。
我自己的女人,为了给我生孩子,她七窍流血,要死了。她身子轻了,血要流尽了。
我作为男人竟然那样的无能,能够给予她的,仅仅是我的拥抱。
是我从面具人手里把她抢过来,她不敢爱,是我用或温柔或强硬的手段偷走了她的爱,是我答应,要给她幸福。
可是我不能给她最起码的生命安全,我何谈给她幸福。
她嫁给我,把一颗灵透的心全放在我身上,为了所谓幸福。我却毁了她,为了给我生孩子,害死她。
她经常担惊受怕。害怕我不够爱她。富贵荣华是许多女人向往的,可是我们所谓的繁华,却害得她担惊受怕。
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宠爱她,她才会害怕。
所以我必须要抱住她,我已经如此无能,我不可以,再那么怯懦。

我现在一定很恐怖,并不美。
不美,还要命。所以请不要看着我。
可是他,更紧地抱住了我。他紧紧地抱着我,一如曾经那样,我是他心中的宝贝。
要死了,我没有多少力气。我要抱着他,既然他已经抱住了我。
让我窝在他的怀里歇一歇。我不曾告诉过他,从相见的最初开始,我就希望自己,能死在他的怀里。
我希望刚刚他不要扑过来,可是他既然已经扑过来,那么我说,能死在他怀里,真好。
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值了。只是他为我所做的一切,可不值。所以我们这次相爱,我赚了。
如果情爱有输赢,那么世间哪个女人,能像我一样赢。
哪个不服气,把自己的相公拿出来,用试情草,试一试情。
来看看世间哪个男人,心甘情愿,透彻心扉地爱一个女人,用自己的性命。
他李安然,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了吧,他有很多机会的,有很多资本的,他还有没有实现的抱负。
这个男人,只要他肯爱,世上会有很多女孩子愿意被他爱。
可是偏偏被我,抢了独爱。
这个男人,很俊美。可是被我毁了。他俊美的肉体被我毁了,他所有的前程和理想,也被我毁了。
对不起,我说。
他堵住我的嘴,在我的耳边说,“燕儿,不要说对不起。我们不过是在,一家团聚。”
我的意识有些发沉。我们不是生别死离,我们只是一家团聚。我们带着我们的孩子,去和他的爹娘我的爹娘,一家团聚。
呵呵,面具人费尽心思布好的局,就是让我们一家团聚。
我停止了我的呼吸。永别了,这个世界。

燕儿的生机在一点点变细,在一点点消歇。
她拥着我,我感觉她在笑。
我看不到,可是我知道,她在我怀里,苍白地,细弱地笑。
她无力地,在我怀里仰起头看我,她的目光刹那变得很迷恋,我读得懂,是对我的爱慕和迷恋。
然后她对我说,对不起。
在我们之间,还有必要说对不起吗?我们生相厮守,死同毁灭。
我们因对方而毁灭,我们分不清,谁是因,谁是果。
万法皆空,何来因果。有谁能逃得出,人生最后的毁灭。能因燕儿而毁灭,我很幸福。
我们没有生离死别,我们现在正在一家团聚。

斜阳变得黯淡。楚雨燕停止呼吸,尸身向外倒去。李安然踉跄地抱着,开始吐血,跟着倒下去。
倒下去。身下是冰冷的地。还有已经冷硬的妻子。
他抬头看菲虹山庄。巍峨雄伟的建筑,带着斜阳惨淡的阴影,孤独地直压下来。压过来。
强烈的预感在此刻应验,原来是这样。
李安然听到剧烈的爆裂声,大地在剧烈地颤抖,火药,浓烟。

李若萱感觉天塌地陷。
一下子,她的家,天塌地陷。房屋摇摆,大地震撼。她仓皇逃出,看到四周,皆是在不可挽救地爆裂,坍塌。
她马上冲向书房,她要找她的哥哥。
她的哥哥!任何时候都可以挡在前面护住她的哥哥!没有哥哥办不到的事,没有哥哥想不到的办法。
李若萱冲过去,脑袋一下子炸了。哥哥,哥哥他!
他和嫂嫂一起,扑倒在地。血,地上都是血。
李若萱尖叫着冲上去!

李安然看见若萱飞跑着冲过来,他几乎用尽浑身力气向她吼,“不要过来!”
李若萱怔住,但马上冲过来,叫着嫂嫂,冲向楚雨燕的尸身。李安然的眼都红了,拼死地一把推开她,她扑倒。
她惊恐地望着哥哥,爬起来搀住哥哥,哭道,“哥哥你怎么啦!我嫂嫂怎么啦!”
李安然打着晃,要昏过去。李若萱抱着他,撕心裂肺地叫。
后面有杀手,杀过来。
李若萱毫无察觉,李安然使出最后力气,一掌打过去!
他喷出一大口血,李若萱惊恐地回头,拔剑刺向袭来的杀手。
杀手死,李安然倒地。
李若萱冲上去抱住哥哥,李安然吃力道,“我不行了,找你四哥,别管我。”
李安然说完倒下去。李若萱抱着哥哥,看着远处奔来数十个黑衣人,杀向自己。
齐齐的,像蝙蝠一样飞。
李若萱启动机关,“轰”地一声响,地陷。
她和李安然来到最深层的暗道里。惊慌的李若萱封死了所有来路,然后背着哥哥仓皇地逃,往远里逃,一边逃,一边封死来路!

 

 

第八十四章 搏击

一身白麻布衫,很单薄,似乎带着月的清幽,雪的静寂。
一张俊美的青铜面具。白皙的手指,白皙的栀子。
面具人望着菲虹山庄冲天的火焰,脚下的大地剧烈地震撼。
所有属于李安然的繁华,在今夜之后,只剩下烟灰。
他轻轻地吹落手中洁白无尘的栀子,零落的香花。他无怒,亦无笑。
很久了,他苏笑等这一天很久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时常战战兢兢,一切,会不会照着计划进行。所有的回合,他李安然都赢。一个女人,到底行不行。
还真就行了。试情。它充分证明,男人,不应该太沉迷看重感情。
李安然,你说你一个男人,为什么对女人那么好。你对她好无所谓,可是你不能把命也给她。
面具人突然有几分庆幸,无情虽然会导致孤独,但至少不会丧命。想当年,正值年少,因为情,自己也差点丧了命吧。
云初,云初就是因为情丧命。那做诱饵的楚雨燕,也是因为情。
一场凄美的爱情,已然谢幕。菲虹山庄终于倒塌。在一瞬间,在夕阳沉落的一瞬间,轰然倒塌。
面具人屏住呼吸,腾空冲升的焰火,美得好像是一场幻觉。
真的吗?几次三番,动用那么多成名的人物,自己都没有讨到便宜,现在终于,除去了李安然,这个自己最大的劲敌。
天知道,他无数次害怕过。整个计划虽然像是一个无缝的天衣,可是他总是忍不住怀疑,李安然,凭李安然他那么敏锐的嗅觉,会不会识破试情草,让自己的计划前功尽弃?
可是现在,雄伟的菲虹山庄在缓缓地倒塌,李安然已死。这是天意。
李安然已死。他为他的红颜知己殉葬,整个菲虹山庄,因为他殉葬。
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菲虹山庄,只有他诡异莫测的云初宫。从此以后是他的天下,他再也找不到,可以相抗衡的对手。
有一点寂寞。可是他享受寂寞,他并不喜欢,劲敌给予他的焦灼和难以把握。
男人,成就整个天下,他的工作,是杀人放火。
他苏笑,又放了好大的一把火,菲虹山庄燃起的烈焰,烤红了整个天。
菲虹山庄必须要毁灭。这是他定的宿命,即便是李安然,也不能够逃脱。
只剩下斩家,看看现在斩家,还敢不敢不听话。

邱枫染站在一旁,盯着冲天的火,看着雄伟的建筑一夕倒塌,他和面具人一样,不敢用力呼吸。
二哥,就这样完了。
那么多的杀伐,那么强劲的对手,二哥都可以战胜,最终化险为夷。现在居然,就这么一下子完了,全完了。让邱枫染不可思议。他真的不可思议。
女人。因为一个女人。难道男人因为一个女人就可以输的这样惨?
邱枫染在漫天的焰火前,一遍遍想起李安然。曾经那么光风霁月的李安然。
他突然有一点怅恨。说不出来的一种怅恨。
面具人道,“李安然的人死了,很可惜是不是。”
邱枫染道,“是,很可惜。”
面具人道,“谁让他是李长虹的儿子呢,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面具人突然对邱枫染笑,“其实我们死,也是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