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萱在一旁又是亲又是搂,逗她笑。
夜里小姐妹俩自然兴奋,互相倾诉着分别后的情况。晓莲讲在外面见到的趣事,若萱倾诉在家里的委屈。到了凌晨鸡鸣,天有些蒙蒙亮了,李若萱才沉沉地睡去。
晓莲睡不着。
她疲惫,身子有些软绵绵的无力,可是她睡不着。
走了一年多,眼界开了,心也宽阔了,日复一日的工作把情感也消磨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心悸。
他温润如玉,光风霁月般的表情。对自己是自然而然但又是恰到好处的亲近和欢迎。他关怀细腻地询问,怜爱温柔地寒暄,然后带着幸福美满的笑容,告诉自己他做了父亲。
是啊,他做了父亲。
晓莲的眼眶湿了。看着他幸福美满,自己很开心。夫人很美,他们非常非常恩爱。
一直以为若萱就是长不大的孩子,可是一年没见,虽然还是很沉不住气的样子,却是知道心疼人了。把吉祥珠给自己。晓莲一下子落下泪来。若萱知道把吉祥珠给自己,自己在外天涯海角,她说她很担心很惦记。
晓莲既是感动又是感怀。在这个家里,自己对谁都很好,可是最后和自己最亲最贴心的,还是这个吵吵闹闹做事情乱七八糟的小姐。她们十来年在一起的情意,谁也比不起。
若萱懂事了。可是看得出,似乎并不快乐。
人长大了就是要寂寞的。身边的人一个个心有所属,一个个和自己分离,投到了自己爱人的怀里。若萱是寂寞的,可她自己奔波在外,就不寂寞吗?
晓莲辗转难眠,想起若萱说梅花开得很盛,遂起身,去后花园。
去后花园要经过一条幽长的走廊。天已经蒙蒙亮,淡白的月亮,冷而新鲜的星光。
晓莲带着种超脱尘世却无以为家的幽绝和惆怅。

项君若背靠着走廊幽冷粗糙的石块,天半明,未亮。没有风,但很冷,项君若仰天呼吸着鲜冷的空气,闻着远远的梅花的香。
项君若盯着东方的启明星,想,琳儿现在还好吧?
他潜伏荒野,昼伏夜出,靠琳儿给他的药熬着,最后还是毒发。
面具人的毒。投入面具人门下的每一个人体内,都被他种下了不同的毒。
毒发,不求助,就只能等死。
离项君若最近的,是问鼎阁。
问鼎阁的真正主人,斩家的大少爷,他是项君若杀手生涯唯一有可能接触的局外人。
他们知道彼此的秘密。
他们那夜分工合作过。斩凤仪救李安然,项君若找面具人苏笑。
可是斩凤仪成功了,项君若失败了。
项君若强撑着见到斩凤仪,就陷入了昏迷,斩凤仪帮他控制住毒,派人用马车,将项君若火速送到菲虹山庄。
斩凤仪打了很大很张狂的幌子,他去菲虹山庄结亲,又不停胡闹,把他爹气来,再气走。众人都在等着看好戏,然后项君若安全地进了菲虹山庄,悄无声息。

从云初宫逃出而不死。项君若仰首问天,娘,是你在上天在保佑我吗?你不肯让我死,是不是?
我不死,就可以把斩凤仪,李安然还有他的兄弟,引到面具人苏笑的云初宫里去。
就像,他当年围攻菲虹山庄,而今,菲虹山庄也可以那样围攻他。
面具人苏笑。他本来就受了重伤,邱枫染正在帮他敛财。他手下现在的杀手,绝对敌不过问鼎阁。
斩焰在为面具人训练杀手,斩凤仪也在偷偷地为自己训练杀手。问鼎阁,其实更是个杀手组织。
传说,女子受了冤屈,可以去问鼎阁。问鼎阁的阁主可以为她们报仇雪恨,其实征讨的背后,是斩凤仪为自己训练的杀手,为自己养的死士。
他的外号叫斩笑。他是个风流情种。可是在问鼎阁,他不会笑。他更不碰女人。
他只动动手指,杀伐。
李安然疲于奔命这几年,他们菲虹山庄的生意日渐繁华,可是开销并不比原来大。每个人都有掩盖自己的表象,李安然看起来悠闲自在,在花园里陪妻子喝喝茶,好像他妹妹李若萱一个人就把他弄得焦头烂额的,可是李安然也在着手他的计划,他手底下,也有在培养的死士。
他有两张令牌,一张他自己拿着,一张给楚狂。
大家都说他调教妹妹很失败,可是他调教的死士,不失败。
我在到达菲虹山庄的第三天,被李安然救醒。我身体虚弱,不能动。李安然这些天费尽心思,也弄不清我体内的毒。
我不能见人,被他掩藏在密室里。李安然说最多半年,就算找不到解毒的秘方,但至少能有效地控制。
于是,我们决定等半年。等半年,我身体恢复得好一点,到时候我们各路人马齐聚问鼎阁,捣毁云初宫。
能够看到面具人的末日,我身上的毒解不解其实没关系。
只是我担心琳儿。我也对不起林姨。
现在是相关人员不动声色地离开。李安然跟我说,斩凤仪,他竟然用调戏李若萱被李安然打走的方式离开。李安然颇有几分气恼,我了解斩凤仪的脾气,觉得好笑,李安然见我笑,也微微笑,用很开心的口气告诉我,他要做父亲了。
他为我找来一些书看,他教我用左手练剑。
我身体虚弱,每天见不到一个时辰的阳光。黑暗对我来说很熟悉,我习惯了,可是我偶尔会忍不住,想出来换口气,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酷爱清净。我只是想在人们熟睡的时候出来,在黑暗中,看万籁俱静。
西残的月,漫天的星。苍穹是一种暗蓝的背景。
梅花都开了。又是要一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复拥有开心的期盼和轻松的笑容。就是从那一天。那一天,世界上再也没有我们项家的存在。
我那年七岁。我从一个天真无邪幸福欢笑的孩童,一瞬间沦落为父母双亡家破人亡的孤儿。

项君若突然惊悚,有人来了!
躲在角落里想事情,或许是太信任菲虹山庄了,竟然一直没留神,快到身边才反应过来。
握住沉重的剑,出鞘,顶住来人的脖子!
晓莲只觉得剑光一闪,剑刃已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她没慌,也没喊。
她静静地看着持剑人。用一种清澈悲悯的目光。
其实她在悲悯她自己。世间情苦,身世飘浮,爱而不得是苦,无人可爱,更是苦。
她看到了挟持她的人,决绝的冷硬,大病未愈的虚弱和苍白。
她的心就在那一刹那失落。
好似这个人,似曾相识的熟悉。多年以后晓莲才知道,项君若倔强的苍白在旷渺的苍穹之下,瘦弱的身子笔挺,只觉得有一种,天地苍茫斯人独立的不屈和无奈。
正好暗合了她,内心深处的幽独。看着他,就好像是看着自己的影子。他嶙峋的瘦骨,突然让她有一种惊醒,原来生命,也可以这样硬。
其实机缘有时候就是一种情境。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在一个特定的地点遇见。
项君若怔怔地望着晓莲,泛起青筋的手渐渐松了。
他有一刹那时空的错乱和迷狂。娘!他恍惚间以为看见了娘!
曾几何时,娘就是穿着这样淡色的衣裳,半垂着头,那样一种淡淡的,静静的幽绝和惆怅。娘就是,这样清澈的,悲悯的目光。
娘就是这样淡定,就是这样冷静。面前的女子,充满了深情,隐忍而温和。
就是这样一个人。严丝合缝的性情和举止。光线朦明,影影绰绰间两两相望,像极了娘。好像不是很美,但足够让人寻味。
一下子被强大的力量冲开了情怀。项君若的剑落地,“叮”的一声响。
一声娘几乎就要呼出口,泪盈眼眶。
项君若节制着自己,错愕探寻地望着,是一个年轻秀美的姑娘,可是身形气质,真的是,像极了娘。
他突然手足无措,怔怔地楞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晓莲不置一词,弯腰拾起了剑。
递给他。
项君若接了,手有些抖,几乎又滑落。
晓莲望着他,谦恭地点头一笑。
他看得呆了。一动不动地望着。
晓莲点头打了招呼,就欲离开。前面,不远处就是后花园,已经可以闻到梅花沁人的清香。
就这样交错。她低头淡笑而过。
项君若想也没想,一伸手,抓住她的衣袖。
她半笑地回眸。
骨子里散发出的温柔,纯净的眼眸带着淡淡如水的清愁。除了天人,谁还可以这样绝美的一回头。
项君若的手松了,转而情怀激荡,一手将晓莲揽入怀。
他紧紧地搂住,孩子一样热泪涌出,他埋首在晓莲的肩中,叹气。沉重,又舒适。
晓莲丝毫不觉得惊悸,在见到项君若的第一眼,她就看不出这男人,有杀机。
而现在,就感觉他是一个长大了的弟弟,在渴望,在分享她的怜惜。
项君若闻到非常亲近舒适的,久违的气息。那应该是亲人,母亲的胸怀才会有的安静迷人,温柔温馨的气息。
后来他们并肩坐下,在梅树下,头顶繁花似锦,四周幽香浮动。
他看着她的脸,淡淡月光下,皎洁而秀美。
她的发半是凌乱,散落在她白皙的颈项。
他们可以感知对方身体的温度,甚至完全理解对方的心肠。
只是沉默,谁也没多说话。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你是我家少爷的客人。
他默认,问,你呢?
她婉转一笑,起身,离去。
他不能再挽留,天已要大亮。已经可以听见仆人们起来洒扫的脚步声。

 

 

第八十二章 局中局

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
项君若在每天的凌晨,痴痴地等。他痴痴地等,外面露寒,风重。
到处是过年的气息。让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梦。他太过于缅怀旧日,以至于,他心神恍惚,幻想出一个像娘一样温柔美丽的女子。
是幻想吧?不然,在凌晨,哪一个好女子会在幽暗中款款而来。或许只能是鬼,是妖异。
可是世界上哪来的鬼和妖异。那应该,是自己的幻觉。
只是幻觉,为什么那么真实。
她的面目,她的衣裳,她有影子,她有温度。
项君若被那份相思的苦,折磨得如火如荼。好几次他想问问李安然,可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
他很害怕。心中患得患失。
会不会是李安然的宠妾,好象不是,没有听说李安然纳妾。
是他们家受了委屈的奴婢,好像也不是,她有大家闺秀的风华和气质。
不会是传说中的李若萱吧?她挨了她哥哥责备跑出来哭。可是,好像李若萱应该没有这种从骨子里发散出的淡定和从容。
难道,难道是楚雨燕!他是李安然的女人!一个怀了孕的女人!
还是不对!她说,你是我们家少爷的客人。她给李安然叫做少爷。
项君若乱如麻。他直觉感知,她很聪明。但是不快乐。
是什么样的人,让这么好的女子,不快乐,在冷寂无人的凌晨,跑到外面独自愁?
她有所爱,是吗?
项君若的心,为爱焦灼。他坐立不安,种种胡乱地猜测,让他心怀忐忑。他甚至想不顾一切冲出去找她。他一向安之若素的密室,一下子成为监禁他自由的樊笼。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头困兽。睁眼闭眼,一刻不停地闪现她的身影。想她那清净的一回眸。
她是存在的,他抓住了她的衣袖。他们并肩坐在一起,可以看得见她被风扬起的头发。
可是她在哪里!她为什么从此再也不出现!
项君若花很大力气让自己冷静。等着李安然,开门见山地问。那样的一个女子,到底是他们家的什么人。
无论是什么人,哪怕是李安然的女人,他也得问。
他冷硬的线条,鼓起的勇气,在李安然推门而进的刹那,卸掉,消退。
他的脸一向苍白,所以李安然也没看出来。
李安然为他拿了很多酒菜,说今天是除夕夜。外面忙乱,一直没来及过来。
除夕夜。项君若淡淡笑着,喝酒,吃菜。
他那天突然很想说话,于是破天荒,他问,李安然答。胡乱地扯,只是掩饰心慌。
他一句也没问那个她。李安然答,只是以为他突然话多,是因为除夕夜,生发起前尘往事的种种感慨。
他有些薄醉,李安然不再让他喝酒。他苦笑。他是病人,李安然是大夫,李安然的话他得听。
自己有什么资格。项君若在黑暗的虚空中对自己说。自己有什么资格。少了一条胳膊,被毒得半死不活。
有什么资格,让人家只见了他一面,就死心塌地地,爱上他。

晓莲没在菲虹山庄多做停留,她回家过年,年后不久,来见了李若萱一面,就走了。
李若萱已经十六岁了。从过完年开始,除了早上练功,整整一上午的时间,李安然带着她去坐诊。
菲虹山庄自己的药铺,李安然公开坐堂,一时间人山人海。
李若萱先摸脉,然后开方子。李安然再摸脉,看她开的方子,发现有贻误,指出来,修改,删补。李若萱回去好好整理,写出心得,在晚上交给哥哥。
有李安然这样带着,让所有行医的人都是由衷羡慕。
但李若萱一开始很苦楚。她一开始根本就不敢开方子,在哥哥眼皮子底下,她紧张。
因为紧张,经常出错,出得错多了,乃至就怯手,不敢给人看脉。
她出错李安然自然训斥,后来见她胆小怯手,便慢慢疏导鼓励。一晃三个月,李若萱兴高采烈地得到了李安然的夸奖。
从挨骂到受夸奖,李若萱完成了她行医生涯中质的飞跃。

孩子已经六个月了。
楚雨燕的肚子几乎是很夸张地凸显了出来,孩子经常很淘气地动。
楚雨燕时常一个人坐靠在藤椅上,悠悠然摇晃。美丽的初夏,天气清明,李安然说孕妇不能喝茶,她便喝清清淡淡的酸梅汤。
胃口特别好。楚雨燕有时候一个人也会无聊。李安然上午带着若萱出诊,中午会陪着自己,下午若萱去梅菊堂学琴,他自己在书房里翻看医书,侍弄各种草药。楚雨燕不去打扰,这个男人在专心致志地工作,她有时去看一看,碰巧他的儿子在腹中来一脚,楚雨燕就真的觉得心情快乐。
有时候楚雨燕抚摸着腹中的胎儿,会胡乱瞎想。如果,将来李安然另有所爱了,自己还会不会选择,过去的那种一刀两断的激烈的方式。
会吗?轻轻地问自己,回答说会,但有点缓慢有点犹疑。
因为有孩子了。或者说,她可以不需要男人,可是孩子,需要父亲。
她在一个瞬间,空前理解聂云初。才明白聂云初不是软弱,她是太洒脱。
聂云初是爱项重阳的。她生了他的孩子。
可是项重阳不再爱她。不爱她就不爱她。她用一种彻底从容的方式,来面对爱人突然的情冷。
你不爱,好,不爱了就不爱了。
不是无所谓,而是因为,爱本来不是施舍。你不肯给,我也不强求。
师父要聂云初迸现出鲜活的自己,让那个男人重新迷恋。楚雨燕终于了解,为什么聂云初不那样做。
因为她,无时无刻不鲜活。她从来都是如初的如斯的鲜活,只是那个男人爱上了别人的鲜活而已。
他出轨,并不是因为她的罪。
如果一个男人爱慕外面的无边春色,你一个人,为了收敛他的心,搬弄出万种风情,弄得自己人不人我不我,心力交瘁。
那样的男人值得你那样做吗?何况再出色的一朵花也不可能代替无边春色,他要走,还是走。

师父是让她留,可是聂云初,她留也不留。
我还是我,当年你爱上的是这个我,今天你抛弃的,还是这个我。因为男人的善变而改变自己,聂云初她是不屑的。
她一定是个有风骨的女人。项重阳变了,她不哭,不闹,不仇恨,不讨好。
她似乎非常明白,人世间的事,变动无常。你爱我,这很好。你不爱,其实也没关系。
就是这样明慧,就是这样洒脱。
她像是一尊慈悲的佛,看着人间的爱爱恨恨,纷纷扰扰。
她作为当事人,身处其间不觉苦楚。可是本可以冷眼旁观的外人,却深陷其中爱恨纠葛。
就她一个人太洒脱,她身边的一切人都执迷。那项重阳很执迷,苏笑,更执迷。
原来,总是觉得师父的理论酣畅淋漓,聂云初柔弱苍白得可笑。现在突然了解,世人皆可笑,唯有聂云初,她不可笑。
可笑的只是,那样一个聪慧雅洁的女子,生在这个污浊愚氓的人世,而错乱了因果。让人从此再也弄不懂,这世界啊,究竟什么是因,什么才是果。

楚雨燕叹了口气。为什么想聂云初呢,她与聂云初从不相识,却好像是熟识的知己一样,甚至可以想象聂云初的笑容和神态。一切直逼眼前来。
晚上埋头在李安然的臂弯,告诉他,她一下午在想聂云初。李安然搂着她安慰,是不是没有人陪,就胡思乱想了。
他摸着她的肚子,孩子好像感知了父亲的手,很是强壮有力地踢了一下。
李安然笑着起身,抚着她的肚子和孩子说话,一边和声细语地哄,一边警告不可以欺负娘。
楚雨燕听着他温情爱抚的话,就长长地舒气,感到由衷的幸福。
楚雨燕觉得自己在开满鲜花的花园里走,五光十色,处处馨香,李安然就在一旁牵着她的手,他们相依偎着笑着,笑着,她飞快地跑,还像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穿着轻薄的春衣,光着脚丫,散乱长长的发。
然后一个黑影,猛地拽了她腕子一把,她呀一声尖叫,像是跌入了无底的悬崖,有人在闪电划破夜空般,狰狞地笑。
她惊叫一声醒来,四周黑暗,摸了一把旁边,李安然在。
她大口喘息,将头伏在李安然的肩上。身体轻轻地抖。
李安然好像也刚刚从噩梦中醒来。他拉着她的手,抚去她的汗,爱宠地吻她。
问她,怎么了。
做恶梦,那个夜里,他们夫妻一同做噩梦,李安然说,梦到他爹爹,浑身是血地向他扑过来。
他们相拥着,很久睡不着,快天亮的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楚雨燕又从噩梦中醒来。
一只手拉她跌入黑洞,有人狰狞地笑。
李安然也没睡好。不过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留下楚雨燕在房间里补觉。
楚雨燕却是睡不着,头有些蒙蒙的疼。中午李安然回来,李若萱开开心心的,她第二次被哥哥夸奖了,有一个方子开得还真是好。
一家人开开心心吃了顿饭。中午李安然也累了,陪着楚雨燕小睡了一会儿,醒来见楚雨燕睡得香,不敢打扰,轻手轻脚离开,去书房。

项君若的毒虽然被牢牢控制住,但还没有解开,离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云逸和婷婷的感情不错,虽然偶尔还是吵。两个人已经老大不小,云逸离家快三年了,前一段时间云逸寄书信回家把他和婷婷的婚事禀明了父母,云家于是催着让云逸回家迎娶新娘。
一切都很顺利,他和楚狂是云逸的结拜兄弟,到时候会结伴去参加婚礼,带上项君若化妆成的小厮。在云逸婚礼毕,兄弟们会以相约游山玩水为名,齐聚问鼎阁。
等待着那真相大白的时刻。李安然内心也有一点紧张。虽然他说不清是因为什么而紧张。
抛下家里,刚刚懂事的妹妹,一个待产的妻子。
说不出哪里有点怪,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虽然斩凤仪说会让斩辛柔过来。那丫头是他的得力干将,比李若萱不知道要强上几百倍。
他也写信要晓莲回来。很多生意账目,家里家外的事情,交给晓莲还是比较放心。那孩子,带她的师父在自己面前赞不绝口,称赞她做生意刚柔有度,聪慧敏锐,堪称神算。
斩凤仪对他说,这些外在条件加上菲虹山庄的奇诡建筑,没人能占了他李安然的便宜去。让他尽管放心。
必须要把握机会。现在面具人最柔弱,最空虚。三弟还没有把他的生意最后最大,他新一轮的杀手还没有完全成熟。他的伤,应该还很重。
可是李安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云逸离开的上午天气晴朗清透。李安然和楚狂作别,李若萱跟楚狂去了梅菊堂,他独自返回菲虹山庄。
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停步在家门外,向里面望。
晴空白云下,巍峨的菲虹山庄。
突然对他产生一种压迫。好像那巨大的建筑在突然间坍塌崩毁,像一面小山,压顶而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的预感很熟悉。很熟悉。每一次总会发生让人非常心痛的事情。孟伯伯过世,爹爹过世,都曾经有这种感觉,
那么这次呢?
这次不祥的感觉比任何一次都强烈,强烈得几乎可以侵占他的呼吸。
像是有人抓着自己的心,慢慢地揉捏,一点点撕碎。
四周是晴朗明媚的天气,可是李安然却如坠冰窖,他感到四周死亡的阴影在向他慢慢侵袭,侵袭。
他甚至闻到腐烂的发霉的气息,仿似看到野草在尸体腐肉之上疯狂的蔓延滋长,仿佛看到断壁颓垣上幽暗的月光。
李安然闭上眼。深吸气。静静地站立,努力感受现实世界的阳光,初夏晴空万里应该有的温度。
他清楚地明白,这是他身体对自己面临危险的示警。虽然危险在哪儿还不知道,虽然蛛丝马迹也找不到,但是他可以肯定,菲虹山庄现在非常危险,涉及到死亡!
或许自己要离开是错的。或许自己的离开会带给菲虹山庄一场灭顶之灾!

他进了后花园,看见楚雨燕顶着大肚子痴痴地站在湖水旁,倚着大柳树发呆。她穿着件绣花的衣裙,宽大,轻松飘逸。
他走过去,把妻子轻轻揽在怀里,眼含笑意地问,“干什么呢,一个人在这里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