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君若恨恨地用左手砸了一下石头。
琳儿将腰间的药丸尽数给项君若,说道,“君若哥哥,你吃了药快走吧。提防他发现了。”
项君若道,“琳儿!你还要呆在他身边吗?他知道了,一定会杀了你的!还是,跟我走吧!”
琳儿落泪道,“君若哥哥,不行啊,他现在离不开我,他会发疯找的!你伤成这样,敌不过的。”
项君若沮丧地躺在地上,叹了口气。琳儿哭道,“君若哥哥!谢谢你,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等你伤好了,再来救我…”
项君若泪下,悲怆道,“都怪我,我没用!”
琳儿道,“你别这样,我没事。”
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琳儿不敢留项君若,让他匆匆走了。项君若离开的时候,回头看站在青石板上的琳儿,琳儿轻轻挥手,惨淡而笑。

琳儿失魂落魄地望着项君若离去的方向,怔怔地解开衣裳,夜寒侵身。
她的泪痕渐渐被夜风风干,脸上凉凉的。
她跃入水中,扎在水底,水中是温暖舒适的温度,长发丝一样在水中浮散开来,纠缠滑过肌肤。
不远处是一株开花的树,洁白的花瓣轻轻地飘落,浮水而下,星星点点的踪迹,深浓浅淡的香。
琳儿浮在水面上,吐了口气。伸手在岸边揪了一张卷耳的叶子,放在嘴边,忧伤地吹起来。调子简单但悠扬。曲子很短,她很快将卷耳的叶子吐掉,任其顺水而下。
她静静地流泪。想起小时候,她牵着爹娘的手,在清晨的小径间散步。他们常常在夜晚赏月,她坐在爹爹的怀里,吃娘做的点心。
娘总是温柔地笑。娘做的点心很好吃,那点心有各种花瓣的清香,配茶而饮,入口即化,留于唇齿的,则是莲芯的微苦。
小时候,她不喜欢那莲芯的微苦,现在才知道,那才是真正的甜蜜。
遥远的童年,深刻的记忆。
琳儿带着追忆仰望天空,四周是流水的包围。
天空是一种渺远的灰蓝的颜色,上面有星星在闪光。
天地无情。任凭谁已离去,太阳照常升起。
琳儿悄然落泪。云初宫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包括这天地,和这天地之间的自己。
天边出现了鱼肚白,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破晓了。面具人又会换上洁净的衣服,托着盏苦茶,不动声色地望着他的云初宫。
她必须得去睡一个时辰。琳儿在水中卷起头发,上岸擦干身体换上衣服。凌晨的风让人有一点冷,身上的衣服是昂贵的蚕丝做的,飘逸有余,御寒不足。琳儿回头望一眼自己水中的身影,寂寥地披着月光,一身清寒而去。

 

 

第二十六章 望洋之叹

天刚破晓,面具人换上洁净的暗青蚕丝衣,托着茶,站在花丛小径里。第一缕晨曦从不远处的药草地里斜射到他的身上,他身后是一片青葱茂美的修竹。
他站在晨曦里,一如既往。清瘦、□、落寞。
他的云初宫,正如云初那样幽美、温柔。他在这里建造了一座四季并存华美而寥落的天堂,该凋零的凋零,该开放的开放。
在云初宫里永远没人打扰他,他没有一个贴身的侍从,没有婢女。
只有琳儿。
琳儿穿着宽袖曳地的白衣,在刚有几分绚丽的朝霞中,从药草地穿行而来。她全身没有任何装饰,长发飘垂到臀下,随意宽松地在肩上一绑,几乎很潦草,却又疏放自然。
她提着装满鲜花的篮子,蹁跹穿过药草地,老远唤“叔叔”。她浅浅行了个礼,面具人能闻到她身上隐隐的青草的芳香。
他的琳儿,巧笑倩兮的样子,好像清晨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清露横流。
琳儿扬眉笑道,“叔叔早!您可是回来啦!我每天都给您换新花,今天采得尤其多!”
琳儿举起篮子。篮子里三四枝刚刚剪下的白月季,两枝枝叶青葱的花蕾茉莉,三枝馨香的大红百合。面具人望着她,眼里盛满温柔宠爱的笑意。
琳儿径直走进屋子,将宽颈青花瓷瓶的花拨出来扔到外面的小筐里,换了清水,三两下将花搭配着插好,参差配色,既生动又简洁。
布谷鸟的叫声在林际回荡。面具人静静地坐在小石桌旁,手托着茶,望着不远处的竹林和小丘。他身后,是一大片绚烂的朝霞。
琳儿拿出茶壶为面具人续上茶,在面具人对面坐下。她青春的脸上是一片玫瑰色的霞光,面具人望着她,只觉得目眩神疑,不忍逼视。
琳儿嫣然唤道,“叔叔!”
面具人“嗯”了一声。琳儿道,“叔叔你怎么了,有人惹你生气了吗?”
面具人道,“外面的人,哪个不惹我生气!只有在这里,才能清净几天!好好喝喝茶,吃吃琳儿你做的菜,叔叔过的才是神仙日子!”
琳儿笑。阳光渐渐明亮起来,朝霞散尽,琳儿身边一个梳着双环的白衣小丫鬟夕夕提着食盒来送早餐。夕夕向面具人行礼退下,琳儿把菜往外摆,笑道,“叔叔,这是早晨我新摘的菜,特意去后坡采的野菜。您好几天不在,猜您一看见它就饿了。”
面具人看着热气腾腾的小米粥,鸡蛋烙饼和青葱的小菜,愉悦地举箸而食,温声对琳儿道,“我真被你的手艺惯坏了,琳儿就一直陪着叔叔吗?”
琳儿道,“我就是在陪着叔叔啊!”
面具人笑道,“没有别的心事吗?”
琳儿有些不解地望着他。面具人道,“昨天夜里,那么晚了,听见你还在用卷耳叶吹曲子。很短,又乱,就知道你有不开心了。”
琳儿轻轻垂下头。
面具人望着她,柔声道,“告诉叔叔,为什么事不开心?”
琳儿道,“前天,为我们打理花草的张奶奶病死了,想到生命短暂,变化无常,就不免有些感慨。”
面具人叹气道,“生老病死,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你平日淡然随缘,今天怎么多愁善感起来了!”
琳儿淡淡笑着,说道,“我现在青春年少,可想到有一天自己的生命也会悄然了结,会像张奶奶一样,就觉得怪怪的。”
面具人道,“你才不到二十岁,怎么想这些事情,”面具人的话语突然轻了许多,含笑道,“感慨红颜易老,流光易逝,我的琳儿还是有心事了。”
琳儿拉着面具人的衣襟低头道,“叔叔你莫要取笑我,我哪有。”
面具人轻声叹道,“琳儿也十九岁了,是要考虑终身大事了!”
琳儿不语,面具人看着她华美的容颜,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说道,“我的琳儿长大了,叔叔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世上的男子谁能配得上我的琳儿呢?我到现在才知道,天底下做父母的心啊!”
琳儿安然享受那只温暖的手的抚摸,乖巧地拉过面具人,看见那只手上面青筋突起,瘦骨嶙峋,不由怜惜道,“叔叔,您不要再为我操心了,我不想嫁人。看您最近又瘦了,您好好在家将养几天,我多花点心思给您滋补身体。”
面具人笑了出来,是少有的愉悦的气息。琳儿笑道,“叔叔您答应了,那这几日您千万不要劳神,琳儿陪您看看花,下下棋,听听琴,给您做好吃的菜,炖好喝的汤!”

面具人身心疲惫,整个上午他就在房间里休养调息。云初宫永远是馥郁、静谧柔美的。这里有最肥沃的泥土,最甘冽的泉水,最珍稀的植物,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最让他安心的床。
中午琳儿来送午饭,他的饭菜永远不丰盛,但要精致。口味不喜肥美,只求清淡自然。简单的四菜一汤,有他最喜欢吃的白灼虾。中午明媚的阳光暖暖地照着,琳儿背着光面对他,用一种懒洋洋关怀的口吻,软声道,“叔叔这几日你累了,上午姚伯捉了只甲鱼,我炖了清汤,您多喝几口,补补身体。”
面具人笑着拍拍她的脸颊,满足地叹气道,“琳儿越来越乖了!”
琳儿像只懒洋洋的猫,笑得却像阳光一样灿烂,在一旁催道,“那您多喝几口啊!”
面具人喝了几口汤,望着她慵懒的样子,说道,“你也是沉得下心的孩子,否则你这样的年纪,这偌大的云初宫没几个人,实在太闷了。”
琳儿于是笑起来,说道,“叔叔我怎么会闷呢!一棵植物也能让我着迷半天,何况咱们这里还有很多打理花草的伯伯婶婶,每一个人都活得很开心!”
琳儿慵懒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倦怠的风华。她这孩子,也像棵植物似的,总是清晨和夜晚最精神,一到中午就是慵慵懒懒的。
琳儿蜷起腿将整个身子缩在椅子里,对他道,“叔叔,我熬的汤有没有好喝一点,夕夕她们都说我的手艺见涨了。”
面具人道,“琳儿的手艺一向很好。”
琳儿半仰着头在阳光中笑。
面具人放下筷子,又习惯性地端起茶。琳儿道,“叔叔,您又忘了,才吃了饭喝茶不好。”
面具人微怔一下,放下茶道,“好,依你。”说完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琳儿跳下椅子,走过去为面具人轻轻揉肩。面具人闭目享受着琳儿适中的手劲。
吹来和爽的风。面具人悠然叹气道,“碧云谷的紫茎云兰开了。”
琳儿道,“叔叔您好厉害,那花才开了两日,香气还没浓,离这么远您就知道了。”
面具人道,“你身上带来的,自己倒忘了。”
琳儿低头闻自己的衣襟,说道,“可是后来我又跑了好几个地方啊,我自己都已经闻不出来了。”
面具人不说话。琳儿在他的双肩轻柔均匀地敲打。

面具人一场午睡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时日光已偏西,他独自泡了壶浓浓的苦茶,喝了两杯,信步穿过药草地和竹林,来到琳儿在小丘旁的房间。
房间空寂无人,闲置在桌上的书被风翻得凌乱。幽静的琴声伴随小女孩的嬉笑声从后面传来,面具人绕过后墙,看见琳儿一身白衣静坐在一株金银木下的平石上弹琴,她的两个小丫鬟在不远处的草地上荡秋千,发出“咯咯”的笑声。
她们身后不远处,是一大片怒放的芍药,有些早谢的,花瓣洒了满地都是,灿若云锦。
这是一个温馨宁静的下午。琳儿正在弹琴,琴声里有着淡淡的情绪。那种情绪难以言说,带着几分寥落。
树影落在她的身上,染得她的白衣一片明明暗暗闪烁不定的斑驳。
琳儿似乎没什么兴致,草草收了琴,在树下伸了个懒腰,卧在平石上,随手掐了根茂盛的野草叼在嘴里,刹那间变成了凡尘俗世慵懒的无赖少女。
面具人走过去,琳儿见他过来,喊了声叔叔,坐起身腾出平石上的地方,面具人坐下伸手抚琳儿的头,像极一个宠爱女儿的父亲。
面具人问道,“怎么听着你好像没什么心思弹琴啊?”
琳儿撅起小嘴,又忍不住抿嘴笑了,激起右颊上一个浅浅的笑涡。她懒懒道,“就这样等天黑,时间很难打发,而且天黑还要等到半夜,昙花才会开。叔叔你,也不理我!”
面具人道,“我这不是过来看你吗?你这次怎么也不自信,要一下午提心吊胆地等着花开啊?”
琳儿坐直身体道,“叔叔,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不对劲,可是您忙,我也没和您说。那株昙花,自从含苞以来,每到午夜的时候,叶尖静静地滴水,便会发出一个女人的叹气声。”
“叹气?”面具人全身一绷,“你是说昙花会随着叶尖滴水发出叹气声?”
琳儿望着他俊美无瑕的青铜面具,颇为心惊地点了点头。
青铜面具永远是那邪魅的俊美的笑容。下午的阳光温柔地照在上面,那笑容像是被幽拘的鬼魅突然复活了一般,生动得,栩栩然要飞了起来。

午夜的云初宫,寂静得只剩下蝉噪和蛙鸣。月光淡淡洒在叶尖的水滴上,那一滴小小的水珠慢慢积聚,攒成泪珠状,晶莹剔透地折射着月光。在暗夜中接近一种璀璨的华美,然后转瞬间落下,划入黑暗,复归泥土。
静静的风,空谷中传来一位女子浅浅的落寞的叹息。
面具人侧耳倾听。不错,一位女子浅浅的叹息,温柔缱绻,九曲回肠。
昙花静静地开放了,一声细微的爆破声,它洁白硕大的花瓣缓缓地舒展,呈现出一层淡淡的润泽的光华,馨香弥散。
面具人目不转睛盯着昙花。琳儿在一旁,安静地望着他。整个山谷似乎都是午夜昙花的芳华和馨香。淡淡的夜雾升起,伴着浅浅的叹息,世界恍如梦一样不再真实。
昙花一现。
世界又只剩下远远地蝉噪和蛙鸣,淡淡的月光,飘渺的浅雾,不再复有盛开的光华和那浅浅的叹息。好似梦境倏忽,不曾细细体味,便又回到了现实。
面具人看着闭合的花苞,半天没有动。
琳儿唤他。面具人回过神,对琳儿笑道,“琳儿真是能干的孩子,说,想要叔叔怎么奖你?”
琳儿道,“每天能和叔叔在一起,帮叔叔打理这些花花草草,琳儿已经很满足了,不要叔叔再奖我了。”
面具人望着身边人澄静俊美的容颜,问道,“琳儿不闷吗?你若是在外面,天下人都向往崇拜你的容貌才情,而今,被我藏在云初宫,整天和那些花花草草为伴,你,不怨恨叔叔吗?”
琳儿淡笑的样子好像花瓣在轻旋坠落,她说道,“天下人都向往崇拜有什么好玩,我在叔叔身边,清风明月,花开花谢,最是干净洒脱!”
面具人欣慰道,“真是叔叔的好孩子!”
琳儿低下头,柔声道,“叔叔,这段日子您经常不在,回来不是在生气,就是叹气,人也一天天瘦下去,琳儿不敢问,心里却很担心,有时候我一个人就会流下泪来,很害怕,…”
面具人轻抚着琳儿的肩,柔声道,“琳儿,你不要担心,叔叔没事。”
琳儿道,“真恨我自己是个女孩子,只能在家里种些花花草草,不能替叔叔分忧。”
面具人道,“傻孩子,你种的这些花草也是帮叔叔大忙啊!”
琳儿奇怪道,“这些花草有什么稀奇吗?相生相克,谁都可以种的呀。”
面具人道,“琳儿,你过来。”
面具人带琳儿来到昙花边上,说道,“你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吗?你知道叔叔叫你培植它有什么用吗?”
琳儿望着昙花,摇了摇头。面具人道,“这株昙花,叫做望洋之叹,已经绝迹了近百年。这近百年来,不知伤尽了多少豪杰之士的心力,都不曾有人培植成功。而今夜,我的琳儿,让这望洋之叹响起在这空谷之间,哈哈哈!”面具人突然仰天笑了几声,说道,“你真是个种植植物的奇才!”
琳儿奇怪道,“可是叔叔,这昙花除了滴水叹息,并没有什么奇怪。我这么长时间和它在一起,并没有发现它有什么神奇的功用啊!”
面具人笑道,“这株昙花的神奇功用,你很快就知道了。”说着拉过琳儿的左臂,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在她雪白的小臂上划了一道伤口,琳儿“呀”的一声,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面具人采来一小块昙花叶,揉碎敷在伤口上,琳儿顿时觉得清凉微痒,不消一盏茶功夫,拂去碎叶,伤口竟然奇迹般愈合了,只剩下一道极轻极细小的痕迹。
琳儿欢欣道,“疗伤!”转而不解道,“可是叔叔,咱们云初宫的疗伤药多的是,为什么您这次这么高兴呢?”
面具人仰天叹了口气,天上弯弯的月牙被一抹薄云覆住,世界一下子幽暗了许多。他抚着琳儿的肩道,“我的傻孩子,这望洋之叹不仅是疗伤的良药,也是半个时辰便令人致命的奇毒。初中毒,没有明显的痕迹,只觉愀然抑郁,一声长叹。渐渐行走困难,恹恹倦倦,倍觉人生无趣,待毒入膏肓,无药可以救,死后唇边却会留一抹笑。传说那笑意甚是诡秘,非常美。是那种浅浅的微笑,纯净不惹尘埃,让人见之心境空明,仿佛死前了悟残生,心与意会。所以它又有一个名字,叫做‘拈花微笑’。”
“拈花微笑?”琳儿扬眉而问,若有所思。月亮从薄云中走出,淡淡的月辉洒在她的脸上,凸现她五官俊美的轮廓。
面具人望了一眼她,负手叹息道,“这人世间生死纠缠互为因果。其实它更是一种镇痛的良药,如罂粟一样,是最温柔不过的强悍杀手。”
琳儿默不作声,她宽大的衣裙和及臀的长发轻轻地在夜雾中飘,面具人细细看了一眼她幽深而明亮的眸子,只觉得她玲珑凑泊,冰雪聪明。
面具人唤了她一声,问道,“琳儿想什么?”
琳儿脸上的表情顿时柔和成一片风轻云淡,她浅笑道,“我在想,这拈花微笑,我在药典里看过,它好像,不是昙花。叔叔或许我记错了,我明天去细细查来。”
面具人的话中流露出笑意,“我的琳儿也会记错吗?拈花微笑的确不是昙花,只不过它最主要的配料,是这望洋之叹。”
琳儿释然,惊喜道,“这株花了我三年时间的昙花,原来是这么神奇的药啊!叔叔,真的有这么绝妙的药啊。”
夜已深了,山谷中的夜雾渐盛,月光变得有些幽暗,面具人身心疲惫,望着昙花叹了口气。

 

 

第二十七章 谁是悲天悯人

那个晚上杭州城惊心动魄。难民突然涌向杭州,在城外聚集,可是守城的官兵不肯打开城门,视难民为流匪贼寇。于是不可避免地发生冲突,城外火光满天,哀嚎不断,城里人心惶惶,家家户户都开始收拾细软,准备武器。
李安然是被吵醒的。他起身看见付清流和楚狂刚从外面回来,便问是怎么回事。付清流道,“听说城外从四面八方涌来了上万难民,和守城的打起来了。杭州城是肯定不让他们进的,他们进来烧杀抢掠不说,带进来瘟疫可就坏了!”
李安然默然。楚狂道,“难民也是人,家里遭了难,就让他们一动不动等死吗?哪里也不肯收容,到处见了他们不是打就是杀,天有不测风云,遭遇洪荒也不是他们的错,这到处要将他们赶尽杀绝,是什么道理!”
付清流讪讪地不说话,楚狂骂道,“这要真是打起来,怕是要血流成河了!瘟疫是避免不了的,人都到了城下,不让人进来,又不施医药,人死在外面,瘟疫却是能长着翅膀飞进来!这一番血战之后,不信杭州城不死人!真是天也作孽,人也作孽!”
李安然望着楚狂半晌,笑道,“那依四弟之见呢?”
楚狂道,“我有什么办法!我一没钱,二没药!就算我把刀架在杭州太守的脖子上,他也没粮食和医药救人,倒是可能酿成动乱,城里城外弄得不可收拾!”
李安然柔声道,“大哥,你也是逃荒中死了爹娘的孩子,侥幸存活,才被孟伯伯救下的,如今,我们帮帮那些难民,可好?”
付清流突然凄怆地点了点头。
楚狂有点兴奋,摩拳擦掌道,“二哥!你要做什么!快说,我们怎么办!”
李安然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自古富庶,大的粮商和药材商比比皆是。我现在关了菲虹山庄在杭州所有的铺子,将钱拿出来先用来购买粮食和药材,一方面我们将难民安置在城外空地,避免厮杀伤亡。再辅之以医药,避免瘟疫的发生和传播。另一方面,让官府放弃敌意不再剿杀,再由官府出面,劝那些富商资助。后面的事情,是朝廷减轻赋税,抚恤流民重归故土,应该不是我们能管的。我们也就只能略尽绵力,救一人是一人,缓一日是一日了。”
楚狂大叫道,“好极好极!你在杭州的店铺少说也值二十万两银子,你若舍得,我自然愿意卖命!”
李安然道,“那好!我们分头行动!难民情绪激动,我去安抚,大哥你拿着我的令牌去关闭商号,拿到银票后去福星楼等那些囤积居奇的粮商和药材商,务必让他们以寻常价卖货。楚狂,你去找官府让他们放弃剿杀。”李安然说着,拿出腰间的令牌交给付清流,说道,“我们这就分头去吧!”
楚狂道,“二哥!你怎么知道大哥能让那些粮商和药材商去福星楼?大哥这个人好说话,不够狠,他一个人去,那些商人都不是善茬,千万别被那些黑心贼给黑住,脱不了身!还是把我三哥找来吧!”
李安然笑道,“这三更半夜的,三弟最讨厌和商人官府打交道,流民就更别提了,楚狂你不怕被你三哥骂,有本事你就去请!”
楚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再敢摆出那副天下人谁都别理我的架势,我就跟他急!”
李安然道,“不知道谁跟谁急呢!还是我去吧,要他跟我急。”
楚狂道,“哼!就知道你面子大,那你去请他好了!”楚狂边说着,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李安然摇头苦笑,对付清流道,“大哥,你拿了我的令牌关了商号,直接到大和钱庄兑换银子,二十万两,让他们一文不能少。”付清流望了一眼手中的令牌,面色凝重而去。
李安然刚刚到邱枫染的门前,门被打开,邱枫染长身而立,望着颇有几分虚弱的李安然道,“二哥,你这是?”
李安然微微笑道,“三弟,我深夜到此,自然是要你帮忙来了啊。”
邱枫染让李安然进屋,李安然道,“不了,简单跟你说,就是我想救城外上万的难民,关了在杭州的商号,让大哥兑换好银两买粮食和药材,可我怕他镇不住那些囤积居奇的商人,所以,想请你勉为其难,帮二哥这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