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雨燕垂下眼帘,幽声道,“我出身卑下,自然配不上你。能得二哥垂怜就心满意足,不敢要什么名分,更不敢和将来的当家主母争宠。”
李安然道,“若是,有一天我不喜欢你了呢?”
楚雨燕道,“若是有一天二哥不喜欢了,但凭二哥处置就是。燕儿无所怨。”
李安然道,“好个无所怨。一个女人,对未来这样淡然无波,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你心里没有我,我才不能伤害你,即便我薄幸无情,你也不在意,是吗?”
楚雨燕猛抬头,李安然道,“将心付与,恩爱消散时就是撕心裂肺,会不痛吗?”
楚雨燕怔住,李安然道,“我不缺一个侍候我的婢女,我要的,是一个肯用心爱我的女人。不许我负她。我负她,她就会恨我,乃至要杀了我。”李安然望着她清透的眸子,笑道,“爱之深,才责之切,我不怕女人厉害,我想要你那颗心,燕儿你,肯给我吗?”
楚雨燕眼里忽而闪过一抹光亮,慧黠地往李安然肩上一扑,抿嘴笑道,“那我要你,要你娶我!这辈子只爱我,处处宠着我!不许欺负我!不许看别的女人,更不许碰!”
李安然笑道,“适可而止,也不要太凶悍,不许碰就是了,还不许看,我又不是瞎子!女孩子,还是要温柔贤惠。”
午后雨下得密了,两人从福星楼出来,李安然买了两把伞,带着楚雨燕来到白宅。
李安然推门进去,楚雨燕迟疑道,“二哥,你,你怎么又把我带到这地方来?”
李安然脸上是若有若无温柔的微笑,他对她说,“你害怕吗?上次不是一个人在夜里也敢来吗?”
楚雨燕用伞遮住了脸,李安然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她说,“怕倒是不怕的,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到这里来。这里荒了十多年了,从来没有人愿意在里面多停一分钟。”
李安然道,“想必你是知道,菲虹山庄和这江南白家之间的仇怨的。十四年前,白家三十二口人无一幸免,每个人还都保持着生前细微的状态,就好像是在一瞬间同时被人杀死的。”
楚雨燕没说话。李安然看着残破的庭宇,叹气道,“当时家母生下家妹难产而死,是白梦鹤作为一代名医应邀去接生的,就在那个晚上,白梦鹤也被人刺穿后心,惨死在菲虹山庄的街上。”
楚雨燕移开伞仰面看李安然,问道,“二哥,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
她的脸有一点清冷的苍白,眸子黑深而水亮。
李安然并没有看她,只是盯着枯长的荒草间长出的嫩芽,顾自道,“这件事成为纠缠菲虹山庄的噩梦,原来是我爹,现在是我。你既已要做我的人,我就应该告诉你知道。”
李安然苦笑道,“不久前,白家大小姐还有洪一舟老前辈,骗出若萱来寻仇。我本想救出若萱,仇怨的事情日后再做交待。可是,他们不愿等,也不给我机会。”
楚雨燕苍白着脸,轻声道,“我听说过,他们用同归于尽的打法,全都炸死了。”
李安然道,“是!白家的人死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证明给白家的人看。十四年前三十二口人,十四年后又是三十多口人。我曾经发誓,不管白家的人如何对我,我都要尽力,护她周全。”
楚雨燕低下头,用力咬着下唇,李安然托起她的脸,楚雨燕很柔顺地闭上眼睛,两排长而密的睫毛安静得像是淡淡的阴影。
李安然看着自己手上的容颜,任细密的雨打湿了她的脸。
李安然轻声道,“叫我二哥,燕儿。”
楚雨燕闭着眼睛,唤他。李安然莞尔浅笑,低下头啄住她的唇,她的身子一软,跌到李安然的怀里,李安然拥住了她。
雨下得紧了。楚雨燕柔若无骨地贴在李安然的身上。李安然宠溺地对她耳语道,“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是你的二哥,将来还会是你的夫君,知道吗?”
楚雨燕嗯了一声。
李安然叹气道,“其实我每次到这里来,心里都很难受,我无法了解事实真相,我只有等,虽然这里的亡魂已经等了太久,不愿再等。而我自己,也没有做好将事实大白于天下的心里准备,尤其是遇到你。”
楚雨燕的身体微微痉挛。李安然突然温柔道,“燕儿,你说,死去的人会有灵魂吗?还是人死了已经在快乐地生活,却让我们活着的人徒增烦恼。”
楚雨燕忽而流下泪来。
李安然见她流泪,苦笑道,“你不要伤心。等有一天,事情有了明确的结果,不管是谁的错,我都会再带着你来这里,为白家的人上一炷香,感谢他们让你来到我身边。终有一天,我会再和你来这里,然后携着你的手出了这门,到西湖上,为你采一捧半开的荷,你扛在肩上,高过你的头。”
楚雨燕忽而扭过头去,任泪水无声地奔流。
阴雨天黄昏来得分外早,天色幽幽暗暗的,雨下得淅淅沥沥,打在伞上微微地响。破旧的白宅在风雨声中晃动着,一条窗棂年久断落,“啪”一声掉在地上,带着细微的余响。
李安然牵着她冰凉的手,看着她青白的脸,黑亮的眸,回望这荒芜破落的中庭,内心叹了口气,拥着楚雨燕,离开。
第二十三章 绝杀
面具人第二次找邱风染,邱枫染正静坐在石岩上,望星星。
面具人一袭白衣,俊美无尘的青铜面具背着月光,右手拿着一枝扶疏的桂木,桂香幽隐,香远益清。
他在静静地等邱风染。
邱枫染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面具人走过去,桂枝随之摆动,摇落一身香。
邱枫染望着他,不得不承认,面具人真的是好一种令人倾慕的姿仪。望着他,仿似可以穿越岁月沉重幽暗的尘灰,透过空间苍茫杂乱的碎屑,直接抵达一种华美而寥落的境界,在那个境界他莲花一样,俯瞰众生,微笑。
他微笑的唇旁,没有悲悯,只有戏弄。
没有人可以窥视他真正的面容,那张绝美的青铜面具,散发冷硬而令人迷醉的光辉。
邱枫染莫名其妙的与之很接近。与之相见,莫名欢欣。那种人海知音的感觉,在与李安然朝夕相处,侃侃而谈的时候,也不曾有过。
两人两相对望,距离不近也不远。
邱枫染望着面具人笑了。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仿似面具人能够洞察理解他的心事。面具人身上那种寂寞的邪恶与唯美,让邱枫染心生倾慕。
两个人,甚至彼此都不用说话。邱枫染仿佛看到了那夜被撕碎的紫茎云兰的花瓣,洁白的光泽,带着淡淡的幽香。碎裂在地上。
那夜他拒绝了面具人的邀请。
那夜,在一剑的较量之后,面具人将跌落的紫茎云兰捡起,静静地撕碎。
可是面具人走后,他内心却是难言的惆怅和心痛。
今夜,面具人白衣胜雪,翩然而至,让他突然觉得这是一场注定无法逃脱的相遇。
面具人轻声道,“是不是这世上只有你,才那么有兴趣看天上不谢的烟花,难道你就不爱,这世上的繁华?”
邱枫染道,“这有什么差别吗?”
面具人道,“天行健,自然我们无法改变,可从我们拥有生命的那一天起,人生短暂,我们一定要让它绚烂。世间繁华,虽然难以把握,但也聊胜于无。”
邱枫染仰天笑,“如果繁华是你的诱饵,我是那条爱慕繁华的鱼吗?”
面具人叹气道,“你不是!”
邱枫染笑。面具人道,“可你也不是那只曳尾于泥涂中的乌龟。是烟花,就要在黑夜的高空中绽放,让不同的人为之惊艳。”
邱枫染的心突然温柔地疼。这么多年来,烟花是他不为人道的秘密。
而偏偏,这个面具人,就像是读过了他的心,爱慕烟花。他第一次到自己身边,在花溪苑里点了把火,负手望着半天的火光,像是欣赏美丽的烟花。
这便是奇怪的机缘,莫名的吸引。
或许真的如面具人所说的,自己欣赏李安然,但不是为自己寻找一个朋友,而是在寻找一个对手。
面具人早就明了他的心。气味相同的人,即便相隔很远,混迹人海,也能一下子感受到自己的同类。
邱枫染看着面具人,问他,“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面具人道,“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我百年之后,万物就是你的刍狗。”
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这是他第一次与李安然见面说的一句话。
难道,仅仅在一念之间,原本为刍狗的身躯会一下子成为驱使万物的神?
邱枫染黯然,他突然想起李安然春阳月光般的笑,温和而美到极致。
两个人之间,突然变得静寂,静寂得有些尴尬。面具人轻叹道,“李安然,就那么让人放不下吗?”
邱枫染没有回答,一遍遍想起,李安然在他的竹林伫居了三日,那三日仿佛世间只有他们二人。从没有一个人,与邱枫染相处得那么愉快。李安然的衣服也会脏,可他从来都觉得李安然很洁净,不仅洁净,还很鲜活。
因为鲜活,所以具有生命的温度,在不知不觉中消融他的冷峭,如沐春风。
原来他从来都不知道,人,原来可以那么快乐。
可他知道了又怎么样?李安然就是李安然,他似乎生来就学会看花开花谢的,而他邱枫染却注定,在清冷的夜里,看星星。
他看向面具人,眼里是隐隐的热望。
他对面具人说,“我不想让他死,我还要帮他一次。”
面具人道,“你可以帮他,毕竟他曾经是你的二哥。但我不能保证,他不死。”
邱枫染道,“好!”
面具人走近前,拍拍邱枫染的肩。他摇曳着手中的桂枝,喜极而笑,仰天踏歌而去,衣袂飞飘。
邱枫染听见他在唱,“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这错置的楚辞。以为只有楚狂醉了,才会唱得出。
楚狂。邱枫染浮上冷淡的笑容。这世上怕再没人比楚狂更炙热。
从此,那一场交游也只成过往。
浮生如梦,邱枫染突然从那梦中醒来。
陶杰和冯春时并排盘腿坐着,□着上身,房里上好的炭火轻煮着小巧的砂锅,弥漫了一室药香。李安然穿着白麻布衣,手里娴熟地捻着细细的银针,微笑地望着陶杰和冯春时。陶、冯二人颇为紧张,李安然安抚道,“怎么都这么大了,还怕扎针啊!你们什么都不用想,只是闭上眼睛就好。”
二人点头,脸上的表情还是担忧。李安然拿出宽绢布,将冯春时的身体固定住,冯春时惊道,“少爷,您这是…”
李安然道,“我怕你们乱动,功亏一篑,点你们的穴道又有碍血液流通,所以将你们轻轻捆住手脚,你们只要记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闭着眼睛,不要乱动就好。”
李安然将二人绑好,他拍着二人的肩,示意他们放松。陶杰出了微微的汗,李安然笑道,“都快二十岁了,干什么事还这么心慌,不要紧张,阿杰你这样子不行,肌肉绷得紧紧的,呆会儿我不好行针啊!”
陶杰仰天叹气道,“少爷,我,我忍不住。不然你打我两下好了,我,我怕…”
冯春时道,“阿杰,别胡思乱想了,少爷既然决定了,我们就不要添乱。”
陶杰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可是,我…”
李安然笑了,起身在室内点了枝紫色的蜡烛。冯、陶二人顿时闻到一种淡而宁静的香气,心渐渐平静下来。
李安然用一种凉凉的,散发着淡淡酒香的液体为他们擦拭身体。一声细微而尖锐的金属划过空气的声音,打斗声起。
冯、陶二人的肌肉一下子紧绷起来,李安然拍拍他们的肩背,让他们放松。
训练有术的杀手,刹那间涌过来,势如钱塘潮水。
付清流的剑挥出。他是李安然的师兄,是师父收留的流浪的孤儿,七岁便跟了师父,而那年,李安然才四岁。
他理所当然成了大哥。师父说他没有打暗器的天赋,他主要练剑。他暗器打得稀松平常,剑也比不过李安然。
他知道,自己做不了顶尖的高手。但今夜,他拼出去了。
他的剑雪亮的,在夜空中绽放昙花一现般的光彩。他狂怒,凶狠。强劲的敌手激发了他嗜血的冲动。
一个人倒下。另一个人,再来一个人。
杀手的剑像蛇的攻击般阴冷、准确,剑所到之处,不是划痕而是一个窟窿。付清流在与第三人迎战的时候,右肩被刺了一个透明窟窿,血流如注。
他的剑落地。他下意识用左手点住穴位止血,冷汗沿着脸庞直流下来,胶着住散乱的发。
杀手却不想多费一丝一毫的力气,理也不理付清流,直奔那间房。
他们所有人的目标,只是李安然。
那个伤了付清流冲上前的杀手,倒在邱枫染绮艳的剑光下。
玉龙飞雪剑。满天绮艳的夕阳。
夕阳特有的艳,特有的烈,特有的霸道。刹那间成为死亡的颜色,把对手的血肉化成火,在燃烧。
邱枫染白衣胜雪,他的长发在剑气中扬起,他冷冽的眸子,唇似乎在冷冽地笑,他的白衣在剑气中自如地聚散,避开对手零星的鲜血,一尘不染。
他似夕阳中冲天而起的鹤,义无反顾,无所畏惧高空的寒侵袭他的翎羽。
杀手在从各个方位攻击这间房,而现在只有两个人在抵挡,除了邱枫染,就是楚狂。
楚狂穿着那件一个月没有洗的宽大的黑布衣,他的头发,豪放不羁地凌乱地披散,有几处,很明显的,被人用剑削了去。
他的俊脸,是一种亢奋而又冷静的表情。他的右手拿着一把黑黝黝的,幽暗酷寒的刀。刀身不长,也不宽,只是刀刃锋利。刀尖处弯成弦月的形状,刀背宽厚,上面刻着稀奇古怪的兽形图纹,三年前他一时兴起,在刀背处凿洞装了三只铃铛,一舞起来,金戈铁马般锐利尖刻的响,北风吹过岩洞间隙般的刺耳的声音。这家伙酷爱音律,只是这几个铃铛的声响,像极了被死神捏住咽喉的生灵在凄厉哀号。
他高大的身影站在房顶之上,披着惨白的月光。唇边是肆意不羁的笑,好似这亡命的厮杀是一场极其过瘾的游戏。
在这个时候,他有着一种百兽之王的雄霸,他用那双洞悉音律的耳朵,灵敏地听到细微的风吹草动,然后优雅旷放地飞身过去,一刀毙命。
一刀毙命。就是这么简单,这么快,这么残酷。
刀口就在敌手的心脏或是喉咙。心脏被刺穿了,喉咙则是被割破。
那把刀似乎被赋予了某种嗜血而神秘的气息。在从此以后的传说中,楚狂的刀会因为饮血而变成蓝黑青碧的颜色,会因茹血而有了生命,从而更快,更灵动,更无可抵挡。那把刀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死亡的呼唤”。
生命就在刹那间结束。一切仿似很简单,随着一声尖厉而细长的声音,闻到一种金属的味道,中刀,眼中闪现出微弱的光泽。
刹那寂静。杀手被这凌厉的杀招所震慑,怯步不前。
楚狂吹了吹刀锋上的血,像是在吹落书背上的尘灰。
杀手又冲了过来。
楚狂迎上去。衣襟撕裂的声音,不同方位的剑割破他的左袖,割裂他的前襟,刺破他后心的衣衫。然后不同方位的人,倒下。
杀手望而怯步。
空气中淡淡的血腥,薄薄的寒。
楚狂的身后就是通向那间房的门。楚狂与杀手不过十步远的距离。
他静静地望着面前人,刀锋滴血,突然出手。
那尖锐的,风啸般的声音响过。死神的呼唤。
邱枫染的玉龙飞雪剑虽然厉害,但尚可纠缠,可这个用刀的家伙果敢狠绝,毫不废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偏偏是,每次历险的结果,不管是被削了头发还是刺破了衣裳,但结果都是,他活着,对手已死去。
已无人可杀。玉龙飞雪剑淡漠了嫣红。邱枫染清冷地站在夜幕里,剑上是清冷的月光。
细微的声响,强劲的风,突现的芳香。
玉龙飞雪剑顿时红的如残阳似血!
然后错过,剑生生被震落,邱枫染跌坐在地上,虎口震裂,右臂生生发麻。几乎于此同时,那个人影袭击楚狂。楚狂的刀挥出。
闪电般的芳香,刀被凝滞的刹那,楚狂奋力斜身,抽刀,人也被远远地弹飞出去。
人影从天而下,直袭李安然。
第二十四章 逢生
李安然平静地为陶杰下最后一根针。剑光袭来,冷硬的剑锋,暗淡的光,来无声息。
剑已刺入李安然的衣衫。李安然猛地后仰、下身,剑贴着前心的衣服斜刺了过去,然后李安然迎着剑挥袖,出手。
仿佛江南,那空灵迷蒙的雨。
来人刹那怔住,李安然已闪身而立,温和地唤道,“苏前辈好。”
站在李安然面前的,是一个身形清瘦俊逸的白衣人,戴着一张俊美无邪的青铜面具,他听到李安然的话,惊颤了一下,低沉地“哦”了一声。
李安然笑了。他笑得温情和煦,像是在和失散的老朋友打招呼,他对面具人道,“苏前辈不再用滴水木莲草,但是芳香依旧,即便是面具遮住脸,可风采依然。”
面具人无以掩饰其失落,淡声道,“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李安然道,“苏前辈对在下了如指掌,而在下对苏前辈,只是略知一二。”
面具人冷冷地“哼”了一声。
楚狂踉跄地闯进来,煞白了脸,散乱着头发,忍痛唤道,“二哥!你还不杀了他!”
李安然扶住他,让他坐下。转身对面具人道,“苏前辈,这世上除了冰心海棠,还没有不能被人破解的毒。但是以前辈之见,我四弟和您身上的毒,哪一个会先被解开?”
面具人沉默,冷冷的思量,他的面具浮上了俊而冷的微笑,他笑道,“好!想不到这会是个如此精彩的棋局!李安然,我不得不开始重新认识你!你的确比我想像的和你曾表现出来的,还要优秀。”
李安然道,“前辈谬赞了。苏前辈蛰居江湖,才是大智慧。”
面具人似笑似叹,“不想我苏笑等了二十年,竟然会冒出一个李安然来搅局!不过,这的确很精彩,好极!妙极!”
面具人说着,将解药交给李安然道,“他服了这个,三两天就没事了。能把刀用得这么好,杀了我那么多的人,让他死,我也舍不得。”
楚狂“哼”了一声,笑吟吟地望着他,说道,“你若舍不得,就不该毒我啊!偏巧我这么倒霉,碰上一个连二哥也毒不死的家伙!我倒想二哥这次毒死你,省得日后麻烦!”
这话说得面具人笑起来,楚狂道,“中了我二哥的毒,还笑!”他说着,自己气力不支,“哎呦”一声从椅子上落在地上,冷汗涔涔而下。
李安然打开药瓶闻了闻,为楚狂服下,楚狂吃了药,忍着痛道,“二哥,这是不是解药啊!别回头我吃了,死得更快了!”
李安然苦笑道,“不要说话,闭嘴!”
面具人的身体痉挛了一下,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楚,李安然起身将一个小白瓷瓶扔过去。面具人接过,打开塞,将解药倒在嘴里。过了半晌,他虚弱地道,“想不到,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能配得出‘半月追风’。”
李安然疲惫地叹了口气,说道,“怕是也只有这‘半月追风’才能难得住苏前辈吧。在下为了这次邀约也算是用尽了心思,绞尽了脑汁。苏前辈到底为了什么事,一定不能放过菲虹山庄呢?”
面具人长长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是孤独地走向庭院。右脚已经踏出了门槛,却突然定住,回头望着李安然,轻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世上还有谁能想起那个滑天下之大稽的苏笑呢?苏笑已经死了整整二十年了,旧日的称呼,不用再提。”
他落寞地离去,他的声音里有着让人难以体会的沧桑和苦涩。李安然失神,又听得苏笑在外面笑道,“我还会再来的,我们后会有期。”
他的一声后会有期渐远,渐飘,却在静静的夜里久久地萦绕。李安然冲出去,扶起付清流,迅速地为他上药止血。付清流望了他一眼,昏了过去。
邱枫染跌坐在地上,怔怔的,表情清冷得让人难以琢磨。他受的伤并不重,或许更严重的是失败的挫伤。
李安然望着他,没有说话,而是一屁股坐在他身旁,仰望着夜空,唤道,“三弟!”
邱枫染没有出声。
李安然也没有言语。两个人也不知为什么,好像有了隔阂。李安然心疼地望着邱枫染冷傲如旧的表情,却只觉得嗓子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躲闪不及,溅在呆坐着的邱枫染的白衣上。
邱枫染的肩背一抽搐,下意识伸手扶住李安然,唤道,“二哥你没事吧。”
李安然虚弱地倒下去,倒在邱枫染的怀里,无力地喘息。邱枫染抱着他突然有一点不知所措,因为在他心里,李安然永远也不会柔弱。
而他突然倒下去,在自己怀里,柔弱如毫无抵抗的婴儿。邱枫染突然生起一种恐惧的直觉,或许,自己也会有一天,突然这样倒下去,柔弱如毫无抵抗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