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打量着楚雨燕,藏笑道,“燕儿,我问你,我二哥他昨天晚上打你了吗?”
楚雨燕望了一眼李安然,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楚狂接着道,“他骂你了?训斥你了?”
楚雨燕愈加纳闷,摇头。楚狂道,“那就是他,说过你低头的样子很好看?”
楚雨燕的脸一下子红了。李安然在一旁靠在椅背上望着她笑。
楚狂道,“你为什么一直低眉顺眼的,抬不起头来?我们这几个人,你这是怕谁?”
楚雨燕的脸烧了起来,李安然笑道,“行了楚狂,你别再拿她说话了!燕儿,别理他,你四哥是逗你玩呢!你去街边铺子里买点水果蜜饯小点心来,记得买铺子里干干净净的,外面小贩卖的东西你三哥不吃,去吧。”
楚雨燕忙低着头溜走了,楚狂对着她的背影道,“燕儿你别老低着头捡金子,记得抬头看车!”
李安然笑骂,“你的嘴就不能老实点吗,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楚狂道,“我让她随意点别那么拘束不好吗?在咱们面前像个使唤丫头似的,像什么样子!”
李安然道,“花溪苑遭遇突变,她突然依身于我寄人篱下,总是会认几天生的。”
付清流对楚狂道,“像楚姑娘这么乖巧,你老是逗,是不是非得像谢姑娘那样和你斗嘴,你才舒服!”
楚狂道,“斗嘴有什么好舒服的,吃三嫂做的鲈鱼才叫舒服。”
李安然道,“三弟,谢姑娘没事了吧?”
邱枫染道,“没事,只是中了风寒,那丫头自己又不注意,几次着凉淋雨,才拖了这么久。”
李安然道,“谢姑娘是谢公的幼女,定是被视若掌上明珠,况且谢姑娘从小聪明颖悟,七岁能诗,八岁论语,十岁老庄,及笄后媒人不断,都被一一拒绝。如今总算是找到如意郎君,却不知谢公,舍不舍得爱女远嫁啊!”
楚狂道“杭州这里山明水秀,气候宜人,三哥不如定居于此好了。我们兄弟若是想吃鲈鱼,就不用千里万里跋山涉水了。”
付清流道,“三弟,杭州的确是好地方。”
邱枫染道,“杭州是好地方不假,但我还是怀念竹林的望星阁,成婚后留居一段时日,还是想带小倩回去。
楚狂惊叫道,“成婚?你们决定要成婚啦?”
邱枫染道,“定于五月初八。二哥,无论事情是否了结,你们都要参加完我的婚礼再回去。”
众人说那是自然。互相谈笑着,日上两竿,垂柳遮阴,楚雨燕还没回来。楚狂道,“去这么久还没回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付清流道,“你别吓唬人,这青天白日的,有什么事?”
楚狂道,“万一还有杀手,见花溪苑的人还没死绝,对她动手怎么办?”
话说着,楚雨燕回来了。楚狂老远就骂,“是不是真的捡到金子了!让你买点东西去这么久,铺子里没货,要现做吗?”
楚雨燕的额头沁着汗,解释道,“我知道哪里的点心最好吃,就是路远了,回来迟了。”
楚狂笑道,“看你累的,出的这一头汗,快点坐下好好喝杯茶吧,看我二哥心疼的!”
楚雨燕从篮子里往外拿点心,李安然道,“你四哥担心你呢,怕你出什么事,正打算要去寻呢!”
楚雨燕对楚狂说道,“对不起,四哥。”
楚狂不理会,已夹了口蜜饯在嘴里,顿时叫道,“燕儿这丫头!谁告诉你我爱吃杨梅蜜饯!你哪买的这么好吃的杨梅蜜饯!”
楚雨燕买的蜜饯糕点是花了心思的。摆在付清流面前的,是柠檬蜜枣,微酸偏甜,而点心则是五仁肉酥,香咸滑腻;摆在楚狂面前的是杨梅蜜饯,微甜偏酸,糕点是九曲桂花糕,沙松口感,有浓郁酒味;邱枫染面前的一盏白玉水晶葡萄,看上去清清白白,鲜莹可爱,一碟绿豆黄莺翠,色泽明艳,微甜淡苦,去火明目;李安然面前的,是翡翠木瓜和荷香芋藕,鹅黄淡绿,浅紫蓝白的颜色,酸甜软脆,颇为诱人。
几个人互相看着,笑。楚狂招手道,“燕儿过来!”
楚雨燕走过去,楚狂道,“你跑那么远买这些吃食,你自己怎么没有呢?来,四哥喂你一口。”
楚狂说着举箸来喂,楚雨燕望了李安然一眼,张口接了,回到李安然身边,送了口茶咽下去。楚狂道,“二哥你才认识燕儿一个晚上,怎么就把我们的口味喜好都一一告诉她了呢?”
李安然问楚雨燕,“我没跟你说过啊,你怎么知道的?”
楚雨燕浅笑着低声道,“我本来就是侍候人的,懂一点客人的心思,如果选错了,哥哥们勿怪。”
众人齐声说好,邱枫染竟也食欲大开,吃了不少。李安然体贴地与楚雨燕分吃,楚雨燕微红着脸,吃了几口,起身去奉茶。
在客栈里简单吃了午饭,邱枫染离去,众人都去小憩,李安然躺了半个时辰,起身去花溪苑。
第二十一章 幌子背后
花溪苑里落花将尽。黑衣人仍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呈青灰色,身上落满了疏疏密密的花瓣。
的确有人来过,邱枫染不算,至少还有两人来过。
李安然伸手点中黑衣人的筋缩穴。端开他的下巴将一粒药丸送进去,从泉眼处取水给他喂了几口,大约两炷香的时间,黑衣人悠然醒来。
他一瞬间懵懂地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转目四望,看见一身白衣的李安然盘腿坐在樱花树下小憩,阳光正照在他英俊的脸上。
黑衣人吃力地欲坐起身,复又倒下。
李安然靠着树,半仰着脸,阳光很好,风很细,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青草春花的香。李安然对他道,“你现在还不能起来,先休息一下吧,像我一样,晒晒太阳,该来的人都来了,该走的,也应该都走了。”
黑衣人放松四肢躺在地上,身下是落花娇嫩的质感,鼻息有淡淡的香。他对世界突然有了一种鲜活的感知,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孩子,看世界的所有东西,都生动,都美好。
李安然舒服地迎着阳光,浅笑道,“这么好的天气,真该带壶酒来,可惜出门时忘了,晚上的时候,我请你喝。”
黑衣人望着李安然,嘴角翘起来,眼里是淡淡的笑,说道,“你救我,不会就是为了请我喝酒吧?”
李安然笑道,“不是你自己让我救你的吗?怎么成了我上赶子?”
黑衣人道,“我有说过吗?”
李安然道,“你一开始就不想杀我,也不想自尽,那不是想让我救你脱身是什么?你不要告诉我,我真的可以那么顺利的就留下活口,凭你的本事,打赢我或许有些困难,但是要死,可不是由我控制的。”
黑衣人轻笑道,“都说李安然为人厚道,我怎么也没看出来。你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干嘛还非说得这么直白呢?”
李安然望着天上的云。春天的云很舒卷,白得轻盈。他说道,“我本来也不想说,可是你非要问,我也只好说啊!”
黑衣人莞尔,将脸埋在落花之上,静静地闻着春天泥土特有的芳香的气息。李安然瞧了半天云,转头对他道,“你经络应该已经完全疏通了,可以起身活动活动,然后把这衣服换上。”
他拿出一身普通的藏蓝棉布衫扔给黑衣人,黑衣人仰天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换了衣服,从腰间拿出一个残月弯钩的金属东西,卷在旧衣服里,烧掉。
跳跃的火苗,浓重的烟,黑衣人年轻冷峻瘦削苍白的脸。李安然走到他身边对他道,“从今以后,这世界上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你还活着。不过你得改一下兵器,不能再用这么细长的剑。”
黑衣人的表情有几分决绝落寞,对李安然道,“安然兄,大恩不言谢,在下项君若,今日在此别过,他日如有机会,”项君若望了眼地上的残月弯钩,说道,“定当赴安然兄痛饮之约,效犬马之劳!”
李安然道,“项兄既然有事在身,还望一路保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项君若说完,大踏步离去,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之内。
桃花开了。
陶杰和冯春时果然不辱使命,经过半个多月的明察暗访,列出一笔清晰的账目给李安然,告诉李安然,大掌柜宋贤在杭州商铺里的人脉关系盘根错节,有一半以上都是他的人。近几年杭州不是不赚钱,而只是账目上赔钱,数目不小的款项都进了宋贤等人的腰包。
李安然笑道,“账目是最难查的,你们这么短的时间怎么找出破绽的?”
冯春时这几天越显清瘦,他略显疲惫地对李安然道,“公子,我年纪虽不大,可我在咱们山庄却呆了十年。我爹从小教我查账,做账,这里面的猫腻,我都是一清二楚。山庄里各个铺子,情况大同小异,小人心里还是有数的。何况宋贤,这么多年一手遮天,难免疏忽大意。加之我二人年轻,处处示弱,装作一副奉命行事的样子,他更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李安然露出赞许之色,说道,“那包世天是怎么一回事?”
陶杰惊讶地望着李安然,说道,“少爷!你竟然知道包世天!看你从没管过这边的事,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
李安然笑道,“我的结义兄弟,他们先来杭州踩了踩路,和我说过这事。”
陶杰道,“包世天开大和钱庄,平日里和宋贤来往过密。因为我们资金有时需要钱庄周转,宋贤大笔的钱也需要流出商铺外,所以,大和钱庄成了宋贤销赃的窝点。”
李安然问,“那我们被抢的那笔银子,与他们俩有关系吗?”
陶杰搔搔头,说道,“以现在的证据看,与他们好像没有关系。”
李安然看冯春时道,“春时你看呢?”
冯春时的一双大眼睛有点忧郁,他沉吟道,“总觉得,这事情有点太顺利了。”
陶杰道,“我们处处示弱,他们才放松警惕的。”
李安然突然道,“宋贤掌柜,有没有问过我?”
两人俱是一怔,冯春时道,“有两次倒是提到过少爷,一次是刚见面时,他问少爷怎么没来,一次是昨天,他问我们,少爷正在忙什么,他想过来探望,又怕少爷不方便。”
李安然道,“我这次出来,所有人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并不仅仅是因为咱们那笔钱,而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我的命。想必宋掌柜,也很清楚这点。”李安然突然心一凛,望着冯春时道,“看你很疲惫的样子,是不是这几日休息不好?”
冯春时道,“偶尔熬夜,夜里睡得香,却总觉精神不济。”
李安然道,“过来我看!”
冯春时听李安然的口气非同寻常,遂走过去伸臂让李安然把脉。李安然沉默了半晌,叫陶杰过来,陶杰有点紧张,问道,“少爷,出什么事了?”
李安然不语,抓过他的腕子来看脉,陶杰几乎是羞涩地说,“少爷,我身体一向很好,就是,就是最近,老是起夜。”
李安然松开他的脉,默默叹了口气。
陶杰和冯春时面面相觑,问道,“少爷,怎么了?”
李安然苦笑道,“我没算到这一招。是我没照顾好你们,才让你们中了毒。”
两人都有些惊怖,陶杰道,“中毒?我们,我们没乱吃东西啊!”说着他猛地想起来,“那茶,那茶是宋贤给我们端来的!”
李安然叹息道,“一到江南就遇到许多扑朔迷离的事情,让我把注意力放在了那边,却忽略了你们。其实这期间我有两次偷偷去过商铺,并未发现异常,以为交给你们就足够,以为商铺的银子仅仅是引我出来的幌子,不想是人家最重要的一步棋。”
陶杰和冯春时静静地望着李安然。李安然道,“你们中的毒,除了施毒的人,怕是只有我李安然才会解。”
冯春时的脸还是那一副苍白瘦弱的表情,他说道,“少爷为我们解毒,就是他们杀你最好的时机,是不是?”
李安然道,“他找了高手杀我,其实他也知道他们杀不了我,幕后的人只等着让你们中毒,而那些精彩的杀招不过是用来迷惑我的判断。”
陶杰年轻的脸上出现忧虑之色,冯春时却冷静而果断,他轻轻地道,“少爷,我不用你为我解毒。”
陶杰也一下子醒悟过来,说道,“少爷!我也不用…”
他话没说完,李安然示意他停住。李安然对他们笑道,“你们的父亲和我爹一起打天下,论理,我也应该是你们的大哥。哪有自己兄弟中了毒,做大哥的袖手旁观的道理?有危险就只顾自己,这样下去,山庄里谁还愿意跟着我?”
冯春时淡静地道,“少爷,我们还可以活几天?”
李安然道,“七天。”
冯春时一笑,对李安然道,“我冯家得老爷少爷的恩惠,春时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危急之时,怎肯再拖累少爷!家中母亲妻女烦劳少爷照顾!”话说着,他拔出匕首向自己前心刺去!李安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匕首落地,李安然训斥道,“你这胡闹什么!动不动去死,这样我身边的人还不得全部死光了!我说了没办法了吗?”
冯春时苍白着脸,执拗地望着李安然,陶杰刚才吓了一跳,也惊惶地望着李安然。李安然沉着脸对冯春时厉声道,“你还不认错!我还想历练你让你成为菲虹山庄的栋梁之才,不想你,就这么不争气!”
冯春时怔怔望着李安然,一下子跪在地上,磕头道,“少爷!…”
陶杰见李安然发火,迟疑了一下,也跪在地上。
李安然望着他们,沉默了半晌,缓和口气道,“你们都起来吧,当什么事也没有,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件事我另有安排,你们不用担心。先出去吧。”
他们两人沉默了半晌,看李安然不容商量,遂起身静静地退出去。
李安然从房里出来的时候,下午的春阳温丽,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盛,楚雨燕正在桃树下弹琴。
她的琴声断断续续的。李安然走过去,她正望着枝头桃花发呆,李安然在她身后咳嗽了一声,她猛回头,惊鸿般,带着微微的心悸。
李安然正在阳光中淡淡地笑。她亦展颜。
李安然又仿似在她的眉宇间看到了淡淡的月光。她的眸子很黑很清很亮,她的笑容,很美。
李安然问道,“怎么听你弹琴,心神不宁的?”
楚雨燕笑,露出浅浅的小酒窝,说道,“四哥教的曲子太难,老是学不会,记不住!”
李安然在她对面坐下来,一枝桃花就在他的肩后横斜着。他对楚雨燕道,“喜欢和你四哥学琴吗?”
楚雨燕道,“四哥说我没天赋,懒得教。”
李安然道,“你若喜欢,我去和他说。”
楚雨燕道,“我才不!四哥弹得曲子都长得要命,打死我也记不住,他,他脾气又不好。”
李安然道,“他看我的面子,应该不会为难你。”
楚雨燕道,“还是不要了,又会被他嘲笑!”
这时传来楚狂的笑声,“你们两个,又在谈情说爱呢!”话说着,楚狂已一下子在李安然身边坐下,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不少阳光,一张俊脸似笑非笑。
楚狂对李安然笑道,“我闲着无聊,看见你们良辰美景郎才女貌在桃树下,就忍不住来凑凑热闹。”说着,对楚雨燕道,“去,燕儿,去给你两个哥哥沏壶好茶来!”
楚雨燕应声而去。楚狂望着她的背影说道,“这丫头,虽然看着和普通的女孩子无异,可仔细分辨,眉宇气质,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气虽清,却美若妖异。二哥,这种女人万里挑一,现在从天下掉下来砸在你头上,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
李安然道,“我知道她是来杀我的。”
楚狂笑道,“你也不是没见过美人,这什么时候改了脾气,来杀你的人,你也敢爱。”
李安然笑,“你忘了,我一向都是和有毒的东西打交道,越毒和我越亲厚。”
楚狂道,“这不包括我啊!我没毒。”
李安然道,“那你到江湖上打听打听,你没毒,哪个敢招惹你楚狂杜彤。”
楚狂笑。此时温柔的风拂过怒笑的桃花,天空一片绮艳。
第二十二章 幽隐的情事
燕儿端了茶放在小桌上,为他们俩斟茶。杯中的茶清亮的绿与夕阳的粉紫交辉成艳丽的色彩,楚狂道,“看看,这茶映了斜阳,也像美人一般,出落得倾国倾城了,我若是一口吞下去,是不是也太煞风景了。”
李安然道,“你也知道煞风景。知道煞风景,还不走。”
楚狂嘿嘿笑,一口气喝了两杯茶,犹自自己斟茶道,“这茶是我要的,我走,也得喝完茶才走,你们俩个要是忍不住,就别把我当人,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我是瞎子看不见!”
李安然一拳捶过去,楚雨燕笑着,脸红了。
楚狂插科打诨逗笑了一会儿,施施然走了,夕阳已经暗淡下来,天地间被染上一层夹着灰紫的蓝,幽幽暗暗的。李安然把楚雨燕抱在怀里,低头啄了她唇瓣一下。
楚雨燕像一只慵懒的猫,在李安然的怀里柔若无骨。
李安然抚弄着她颈后的小红痣,低头对她耳语道,“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楚雨燕半仰起头,唇正好接进李安然的下巴,李安然遂伸嘴轻啄了一下,抚着她的眉梢眼角柔声道,“有什么事,跟我说。”
楚雨燕幽然道,“我不过是想起了,花溪苑的桃花也应该都开了,可是,却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李安然抚着她的头道,“傻丫头,不是说好了,你还有我吗?”
楚雨燕双手抱着李安然的背,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浅浅笑,慵懒着语气道,“以色侍人,能长久吗?”
她的语气,不是幽怨,不是感叹,甚至也没有一丝一毫对未来的惶恐。她的声调低缓悠长,竟似乎有着点戏谑调笑。
李安然捏着她的下巴,凑近她的脸,言笑晏晏,“你这是,怕在我这儿受了气,不能跑回娘家了吗?”
楚雨燕钻进他的胸怀,细细地笑。
外面下着细细的雨,不用打伞。草木的青色格外鲜亮,远处的景致则似笼了淡淡的烟,美而不真切。
李安然和楚雨燕两个人牵着手,在细细的雨中,静静地走。
两个人携手,无话,迎着细细的雨。
楚雨燕突然在这个李安然与她并肩沉默的瞬间明白,这个男人全部的磁性,不是他的笑,而是他内心深藏的忧伤。他的笑程式化般一如既往,唯有那忧伤才让人觉得他是活的,充满了生命的温度,让人的心在明了的刹那,开始微微地持续地疼。
他身上有一种自己熟悉,但又无法真正了解和分辨的东西,或许那种东西,应该叫做沧桑。
楚雨燕几乎惊恐,因为她无法压制她内心的痛,她为这男人,在心痛。
李安然察觉楚雨燕失神,侧头随声道,“想什么呢?”
楚雨燕也侧头望他,细细的烟雨打在脸上,轻若蚕丝。
脚下是湿润的青石板,李安然牵着她的手,烟雨茫茫看不到头。
李安然问她,“喜欢江南吗?”
楚雨燕望着身边碧色的湖光,嫣然道,“喜欢啊,你呢?”
李安然的手环上了她的腰,低头对她耳语道,“我也喜欢,因为只有在这江南,我才能遇到你。”
楚雨燕在他臂弯半仰着头望着他的眼睛,浅笑道,“因为遇到我,才爱这江南吗?”
李安然道,“是,因为你,这江南就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楚雨燕道,“那你,又为什么爱我?”
李安然怔了一下,不说话,笑着,低头啄吻上楚雨燕的唇。楚雨燕推他,被他张开双臂抱在怀里,不能动。
李安然和楚雨燕泛舟于西湖之上,四周是阴阴的杨柳,一片沁人的水青。烟雨轻若无痕,春阴不散,几片半灰半白的云堆积在湖面上,青灰的湖水漾着柔光,让李安然蓦地想起花溪苑苑主平静的衣袂。
楚雨燕半卧在他的身上,舒适地放松了身体,慵懒地享受着小舟规则的轻晃。她顺手扯了一根出生不久的荇草,叼在嘴里,李安然拍了下她的脸,薄责道,“淘气!抓根草就吃,也不嫌脏!”
楚雨燕不以为意,李安然看着青翠的小荷,说道,“咱们来得不是时候,荷花都还没长起来。若是夏天,我一定为你采一捧荷,半开的。”
楚雨燕叼着草问道,“为什么要半开的?”
李安然道,“花怒放虽然美,但毕竟要凋谢了,还是半开的好。你捧着一捧半开的荷,青碧的叶,半开的花,嫣然一笑,应该再雅致不过了。”
楚雨燕于是嫣然笑道,“那就等到夏天,二哥你再陪我来西湖吧。”
李安然道,“用不到夏天,我们就得走了。你愿意,”李安然望着楚雨燕清秀的脸,说道,“你愿意和我回菲虹山庄吗?”
楚雨燕道,“你说过,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我只要跟着你就好了,你回菲虹山庄,我当然愿意跟着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