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雨燕蓦地抬头,茫然道,“我?…”
苑主道,“昨夜去白宅,你若害怕,便可禀明于我,如何偷偷地,带上了这只黑狸?”
楚雨燕窘道,“师父,我,我,…”
苑主望着楚雨燕溺爱而笑,“是不是,李公子不说,我就真的不知道?”
楚雨燕的脸红了。
苑主叹息道,“你们知道,这黑狸有何神异吗?”
楚雨燕茫然道,“不是,辟邪的吗?”
那只黑狸懒洋洋地卧在苑主身侧,安安静静地闭着眼,苑主抚摸着它道,“这只黑狸,曾被毒王冯恨海施了一种毒咒,叫做碧海青天夜夜心。没有人知道这毒咒的秘密,谁也不知道冯恨海在这黑狸的脑子里放了什么东西。总之,这黑狸每逢十五之夜,就变得异常暴戾,必欲见男人血而后快。尤其对陌生人,攻击甚是凌厉,虽高手而不能防。”
楚雨燕煞白着脸,惊声道,“那,那昨天就是十五…”
苑主目光转向李安然,轻笑道,“昨夜黑狸见了李公子,就变成了一只真正的猫了。”
楚雨燕偷偷地看李安然,李安然在笑。
苑主道,“当年冯恨海曾经说,若是遇到连黑狸也畏惧的男人,将开始一场劫数。”苑主望了望楚雨燕,对李安然叹息道,“像李公子这般让黑狸也畏惧的人物,不知会让多少女孩子心仪不已。我们花溪苑门第虽卑微,但每一个女子都冰清玉洁,堪称绝色,李公子若不嫌弃,就请收了燕儿吧。”
楚雨燕身子一震,望着师父惊道,“师父,我…”
李安然也惊诧地望着苑主。
苑主欢颜一笑,目光渐远,李安然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苑主悲悯地望着淙淙的流水上面飘满了落英,她的脸浮上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淡而醇,质实而又空灵。
那难以描摹的美,难以复制的风华。仿似带着莲芯的微苦,却氤氲着莲花的清芳。
李安然一下子冲了过去。
苑主已渐渐倒下,倒在李安然的怀里。
苑主淡而深长地瞟了他一眼,然后静静地,倚靠在他的肩怀,安静地合上眼,双唇在淡淡地笑。
李安然很诡异地觉得,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唇在笑,他却听到了她内心的叹息。
那是一个秘密。
仿似,李安然的肩怀,是她期盼已久的归宿。而她的目光有着许多幽微的倾诉。
到底是为什么,她一定要死。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谜一样死在自己怀里,她到底在告诉自己什么?
那只黑狸突然凄厉地叫了一声,在李安然身边鬼影一样窜下去,转眼消失在花溪涧石中。
楚雨燕慌乱地望着苑主,煞白了脸,颤声道,“我,我师父她,她,她怎么了?”
李安然悲怆道,“她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所有的故事,包括原来的言情小说,都只是一个主题,就是命运的玩笑。人为了一个卑微的理由,付出高昂的代价。揭晓时,岁月蹉跎,青春永不再回来。
现实中,我这种感觉特别强烈。命运很宠爱我,经常和我开玩笑。可是玩笑啊,既然玩,不管输赢,都得笑。
第十七章 花溪苑的火
楚雨燕惊怖地瞪大眼,瘫坐在地上,不可置信道,“不可能!师父一直都是好好的!她一直都好好的!”
李安然没有说话。
楚雨燕上前摇着他问道,“我师父她为什么死!她为什么死!为什么会死!”
李安然盯着她,问道,“令师的名讳是什么?”
楚雨燕茫然,摇头道,“我和姐妹们叫她师父,别人,都叫她苑主。”
连自己徒弟,苑主也不曾告知她自己的名字?
这时一位白衣女子走了过来,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身颀长,貌冷艳。她用很平淡的语气对楚雨燕道,“燕儿,师父说了,你既然那么喜欢李公子,在她死后,你就跟李公子去吧。”
楚雨燕哭道,“大师姐!师父她,为什么…”
李安然对大师姐道,“令师的名讳,不知姑娘可否示下?”
那女子凄凉道,“我师父对我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该淹没的尽将淹没,又何必让世人,记得她是谁。”
李安然闻听,心下悲怆,低头注目怀中的苑主,她安详地合目,唇边还含着笑,一种空山新雨后的表情。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似乎对她来说,死,是一件很随意很随心的事情。
那边来了六个白衣小童,用花床将苑主抬下,大师姐在前面引路而去。
李安然回头对哭泣的楚雨燕道,“燕儿,你过来。”
楚雨燕抬着泪眼茫然地望着他,李安然对她说,“先别哭了,我们也下去吧,去看一下你师父的居所。”
苑主的居所是一幢竹枝掩映中的小木屋,沿小径穿过竹林,阳光从竹叶的缝隙间斑斑点点地透下来,微风拂面,光点遂左右轻轻地摇摆,明灭可见。
李安然缓下步,竹影清幽,修竹竞秀。
小屋东南百步远,流过一条小溪,小溪附近是一片青草,上面疏疏落落种了十来株桃树。如今,正是桃花含苞待放的时节。
小木屋外观古朴精美,里面陈设却格外简单。一张梨木老床,青缎被,素丝纱帐,南面窗户旁有一张宽大的檀木旧桌,上面有一面铜镜,镜旁是一把长柄宽齿桃木梳。镜前是一张蜀桐古琴,古琴旁有一个小瓷瓶。
那是一个白底蓝花的青瓷瓶。李安然拿过来,打开,闻了闻。
日光从窗户斜照进来,洒在半张琴和那个小瓷瓶上。李安然一抬头,看见两只黄莺正在竹梢间跳跃啼叫。
他将小瓷瓶放,用手指碰触了下琴弦,音色清空浏亮。
李安然问大师姐,“关于葬礼,苑主事先,可有安排?”
大师姐道,“师父说,她要火葬,再将她的骨灰,埋在这房间东南面第五株桃花下,不起坟,不立碑。”
李安然沉默良久。
这时一位白衣女童进来禀告,“大师姐,师父葬礼仪式已准备好,午时一到,即刻焚化,请大师姐和燕儿师姐快去吧!”
李安然随燕儿和大师姐一同来到准备好的葬台旁,苑主安然躺在花床上,四周架起了香木干柴,然后,则是一圈一圈的花,数不尽的百合。
李安然随众女子一起跪在地上行礼,火骤然燃起,火光冲天,香气弥漫,苑主在微白的烟气中渐渐不能清晰。
哭泣声连成一片。
火燃了快一个时辰才最终熄灭。大师姐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将骨灰装在一只玉盒内,率领众姐妹浩浩荡荡,将骨灰埋在苑主指定的桃树下。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楚雨燕跪在地上,复又磕了三个头,李安然见一块玉从她的脖子上露出来,心下狐疑,遂伸手拿过来,在日光下静观了片刻,问道,“这玉,你哪儿来的?”
楚雨燕道,“我师父昨天晚上给我的,怎,怎么了?”
李安然道,“她跟你说这是什么了吗?”
楚雨燕懵懂地摇了摇头。
李安然道,“这叫相思翼,你看这玉里的细纹,纤如毫发,艳若珊瑚。最为奇妙的是,它与肌肤接触久了,会生出馨香,情越浓,香愈烈,这纤如毫发的细纹,也会慢慢生长,渐渐纠缠在一起,形如蝉翼。”
楚雨燕道,“这是很珍贵的东西吗?”
李安然道,“对,很珍贵。”
楚雨燕的泪,又一下子溢满了眼眶。
李安然沉默半晌,柔声道,“燕儿,你师父,把你给了我,你愿意吗?”
楚雨燕的脸一下子红了。
李安然道,“你,多大了?”
楚雨燕红着脸轻声道,“十七。”
“哪里人?”
楚雨燕摇头道,“我,我不记得了。从小就跟着师父,没见过爹娘。”
李安然笑着柔声道,“那你喜欢我吗?愿意跟着我吗?”
楚雨燕的脸烧了起来,低着头不说话。
李安然道,“时候不早了,你给师父磕了头,我们,走吧。”
楚雨燕怔了一下,抬头望了望桃树下的新土,又望了望李安然,垂下头去。
光线变成了柔红,空气中到处是春天清新的气息,楚雨燕看着起身的李安然,他夕阳柔光中的背影,如玉山挺拔,似松柏清俊。
她缓缓起身,抬着头,走到李安然身边。
李安然带着楚雨燕回到客栈,楚狂正用他一贯的斜躺式霸在两张椅子上,正和付清流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见李安然进来,一下子跳起来正欲去拍李安然的肩,却突然瞅见李安然身后还跟了个小姑娘,手举到空中一下子就停住,有些讪讪地放下来。
李安然笑,让楚雨燕见了礼,楚狂本想借着“楚”字嘻嘻哈哈开个玩笑,攀个亲戚,却见楚雨燕一身缟素,面有泪痕,他觉得不对劲,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李安然让楚雨燕坐下,为她倒了杯茶,对付清流和楚狂道,“我一出去一天,让大哥和四弟久等了。这位楚姑娘是花溪苑苑主的徒弟,从今以后,跟了我了。”
“跟了你了?”楚狂叫起来,复又打量了几眼楚雨燕,问道,“什么叫跟了你了?”
李安然倒也好脾气,解释道,“跟了我了就是说,她从此是我的人了。”
楚狂大眼瞪小眼看着李安然,又伸长脖子凑近前望了望楚雨燕,楚雨燕羞得满脸通红,垂下头去。那楚狂望了半晌,半笑道,“这,这可是我未来的二嫂?”
付清流从后面打了楚狂一下,责备道,“知道了是未来的二嫂,还这么大惊小怪地盯着人家看!安然,真该恭喜你,大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楚狂不依不饶,问道,“花溪苑苑主的徒弟?花溪苑,那不是只有女人才去的地方吗?二哥你什么时候和花溪苑有了这么深的渊源?”
李安然道,“今日承苑主相约,与苑主有一面之缘。”
楚狂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魅力,一面之缘就领回了人家的徒弟!”
李安然道,“苑主仙逝,便将楚姑娘托付给了我。”
楚狂想说就一面之缘人家凭什么把徒弟托付给你,欲言又觉不妥,遂坐下来喝茶,开起了无关紧要的玩笑。
晚上很好的月亮,李安然陪楚雨燕在客栈旁的街上走。街上少有行人,月光银子一般倾泻下来,垂柳在夜风中摇曳,在地上留下稀疏动晃的剪影。
楚雨燕李安然的身边走,有种难以言说的敬畏和羞怯。不管怎么说,李安然于她,毕竟是陌生的。他毕竟还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两人很少话。李安然于是问她喜欢吃什么,楚雨燕于是说爆鳝面。李安然“哦”了一声,饶有兴致道,“爆鳝面?那你是在苏州长大的吗?”
楚雨燕说,她十三岁以前,在苏州。后来跟随师父到杭州卖了三年的胭脂,去年师父才开了花溪苑。
李安然问她十三岁以前在苏州跟着师父做什么。她说那时候在跟师父学艺,采花,做胭脂,养蚕,抽丝做昂贵的衣裳,还要认字、学琴,绘画。她说,那时候她们很苦,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师父带她们去吃爆鳝面。一碗宽汤重青面,只消几眨眼的功夫就吞下肚去,香得把舌头都快吃下去。
两人相视而笑,谈起苏州的碧螺春、弹词和太湖三白,然后说起石湖看串月。楚雨燕嫣然道,“去石湖看串月,一定要在农历八月十七,午夜时分,月亮偏西的时候,就会看到九个连环形成九个月亮,听说美极了,可惜那天大人们熙熙攘攘,我们是小孩子,师父不让去。”
李安然嘴角噙着笑,看着她,两个人离得很近,仿似可以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李安然停住脚步,温柔地笑,伸手轻轻地把她拥在怀里,楚雨燕乖得像一只享受温存的猫。
月色融融,李安然拥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楚雨燕抬眸看向李安然,月光洒在她的脸上。
她不知道李安然为什么叹息,但却爱上了他叹息的样子。
李安然望着她黑而亮的眸子,一点点,轻轻地,凑过头去。
他是要,吻自己吗?楚雨燕的心跳突然快了,很紧张,又有点期待。
她轻轻地闭上眼。
世界突然一片彤红,李安然怔住,一抬眼,看见冲天的火光。楚雨燕察觉,惊抬头,怔怔地望着那火光,喃喃道,“好像,好像是…”
李安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朝火光冲过去。
是花溪苑!花溪苑着火了!
李安然赶去的时候,还没有人,大火正在猎猎燃烧。楚雨燕疯一般要往里闯,被李安然抓住。
楚雨燕凄厉地大喊,“大师姐!二师姐!小洁!小云!小娴!小荷!毛翠、黄莺!你们在哪儿?在哪儿?”
李安然道,“你站在这儿等着,别乱动!”
他冲进了火海里。
到处是熊熊的烈焰,呛人的燃烧的味道,所有人都死了。十五口人,被人刺穿心脏,扔在屋子外,而屋子在燃烧。
李安然查看了伤口,无毒,一剑毙命。伤口仅一寸,前后一致,整齐划一。
救火的人陆续赶来,李安然拉起楚雨燕离开现场,消失在暗夜里。
作者有话要说:我把最开始的文案给改了,因为说什么“冷武侠”,真不吉利。不过,改了以后还是冷,这叫一语成谶了。我泪奔。
第十八章 天上星辰,地下烟花
花溪苑失火,几乎烧红了半个杭州。就在那个夜里,就在花溪苑的火光冲照之下,邱枫染一袭白衣,冷冷地望着对面的人。
那人一身兰香,戴着一张年轻微笑的美男子的青铜面具,负手望着火光明灭的天空,像是在欣赏一场美丽的烟花。
邱枫染盯着那半天火光,没说话。
面具人叹息道,“只可惜了,那风华绝代的美人。”
他身形修长,戴英俊的面具,穿宽大的缁衣,声音极其苍老。
邱枫染道,“阁下的话,在下,听不懂。”
面具人笑了一声,对他道,“花溪苑这场火,像不像一副惊天动地的烟花。只可惜这么美的烟花,没人欣赏,却有无数人在那里泼水。”
邱枫染的唇微微上扬,面具人道,“幸亏这世上有观火的你,不尽是救火的李安然。”
邱枫染的心突然动了一下,面具人道,“从你十六岁开始,就再也不能容忍别人碰触你,其实你厌恶的不是污垢尘埃,而是俗世中那些浑浊恶臭的人吧!能让你青眼有加的,十年来也不过就是一个李安然。”
邱枫染没有说话。
面具人道,“你认识李安然,其实并不是想为自己找兄弟,你真正的心思,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对手罢了。你们根本不是一类人,你只是寂寞。”
邱枫染攥起了拳,青筋于手背上暴起,他平静道,“不是一类人,也可以互相欣赏。”
面具人仰天一笑,“欣赏?不错,你们可以互相欣赏,但永远不能惺惺相惜,你们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到最后也还是不同。”
邱枫染没有理他,问道,“这和你今夜找我,有什么关系吗?”
面具人侧目望了他一眼,说道,“这当然是有关系的。你要走你自己的路,就会遇到我。”
邱枫染话锋冷冷的,“遇到你又如何?”
面具人望着邱枫染,从怀袖中拿出一枝香花,花瓣半开,色如白玉,大如蔷薇,香气却如野兰,氤氲正盛。他将花送至鼻端轻嗅,优雅得如同一尊佛。
邱枫染盯着他看。
面具人对邱枫染道,“你知道这花叫什么吗?紫茎云兰,世人只闻其名,不识其物。”
邱枫染沉吟道,“紫茎云兰?”
面具人笑出声来,“二十年前,毒王冯恨海的夫人,培植出紫茎云兰,在空云谷,漫山遍野开满了花,独这紫茎云兰,只一株,却可以在万花凋零之后,让空云谷四溢芳香。”
邱枫染望着他拿花的手,瘦削,白,骨节粗大。那是一把拿兵器的手,但拿着那紫茎云兰,刚与柔,力量与芳香,异常鲜明而和谐地组合在一起,加上那张青铜面具,神秘诡异得令人眩目。
面具人继续道,“紫茎云兰的妙处,在于其初生平平,茎叶与山林的野兰无二,在其盛开之日,芳香满山谷,即便凋落之后,枯萎枝头,犹自芳香日久。植物尚有灵,邱公子你,难道就甘心一辈子荒烟野草,淹没在人海吗?”
邱枫染望着他手里的花。优雅的紫茎云兰,月光中冰洁的颜色,梦一样的香。
面具人突然出剑。剑气如霜,霜风凄紧。
邱枫染盯着那紫茎云兰正出神,却在面具人突现剑光的刹那,拔剑。
面具人的剑细而长,带着啸声,如长风白练。邱枫染的剑,绮艳。
没有第二个人能把玉龙飞雪剑,用得如此绮艳。玉龙飞雪剑只有在足够快的时候,才会泛出淡淡的红,邱枫染快得剑一出鞘,就仿似残照当楼,一片血红。
可面具人的剑,突然很轻,如流风般轻飘飘荡了开去。邱枫染的剑,扑了个空。
面具人剑气如霜来势凌厉,可邱枫染真正遭遇的,却好像是虚空。
绮艳的剑光,渐淡,成了温柔的绯红,玫瑰般梦幻的颜色。空灵,如细细的雨。
面具人英俊的面具在笑。邱枫染收剑,那朵紫茎云兰在他的剑尖微微地轻颤。
邱枫染的俊脸,犹带着极盛的杀气。
面具人的袖剑已收好,轻轻地为邱枫染鼓掌。
邱枫染唇角掠过一丝冷冷地浅笑,那朵紫茎云兰以一个很优美的弧度跌落在面具人脚下。
面具人怜惜地捡起,静静地撕碎。他对着月亮,两袖月光,天空的火光已散尽。
他对邱枫染叹息道,“我有些不能想像,能将玉龙飞雪练得这般绮艳自如的人,曾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邱枫染道,“那是我自己的事。”
面具人望着他,对他说,“你可以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收放自如,何必让自己淹没人海,寂寞到老死。”
邱枫染淡淡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面具人道,“做主人,不但是自己的,也是别人的主人。”
邱枫染突然就笑了,很嘲弄。他说,“我现在就很好。”
面具人道,“像谢小倩那样的凡俗女子,也是你一生皈依的怀抱吗?你找到了一个对手,可是,你如何和他比,李安然天时地利,一夜之间名扬天下。而你,只能在竹林的观星阁里,清风明月。我只是可惜,我以为我找到了一个知己,而你却不是。”
邱枫染冷冷道,“我从来不是谁的知音,在这世上也不需要所谓知己。”
面具人仰天击掌而笑,回首颇为玩味地望了邱枫染半晌,说道,“果然,就是像我一样骄傲。”说完,衣袂轻扬,踏月飘然而去。
世界静得悄无声息。火光已熄灭,空气似乎有淡淡的焦呛的味道。邱枫染静静地望着星空,也许青铜面具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其实无需放火,只要是有星星的夜晚,天空就永远会有灿烂的烟花。
邱枫染是寂寞的。从小家里穷,他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过年时可以放烟花玩。而那个自卑的少年,也从来不曾去和别人凑过一次热闹。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一个人在角落里,一抬眼,发现了满天的星星,灿如美丽的烟花。
人间的烟花短暂,而天上的烟花却永恒。
他从此爱上看星星。在每一个夜里,用一颗清冷的心,看天上的烟花绽放。
他并不相信天相。他与李安然相逢的时候,李安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天上真的有人间的祸福吗?”
他转目,看见的是微微含笑,玉树临风的人。令人心仪。
他对李安然道,“天上只是天上,从来不曾有人间的祸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李安然站在那里,迎风望着他笑。
他认识了李安然,欣赏李安然。
他们在一起,喝点淡酒,望着星空,谈天说地。渐渐地他发现,他和李安然有着天地的差别。他如天,漠然无视,我行我素;李安然如地,温柔敦厚,包容万物。
看似谈兴正浓,但实际上是李安然在配合他的节奏。他们言语交锋,他冷然不屑,李安然一笑视之。
所以邱枫染还是寂寞的。李安然属于人群,无论走到哪儿,都受到男人和女人的追慕,三教九流,都乐于与他交往。而他只属于星空,在黑漆清冷的夜,闪烁着微弱的光明。
他甚至嫉妒李安然。他原本就失去了许多欢乐,为什么还要让他处处不如李安然,无论是武功,还是机遇。
难道他活该就这样,一辈子幽居在竹林里,看星星?
邱枫染久久地望着地上被撕碎的紫茎云兰的花瓣。他看着那些碎片,想起自己。
街上乱作一团,大家都在救火。李安然带着楚雨燕回到客栈,楚狂和付清流刚从外面回来,见了他急切道,“这到底怎么回事!花溪苑怎么突然就着起火了,人也被杀了!我怎么都觉得有些邪性!”
李安然看了眼脸色煞白的楚雨燕,说道,“我已经查过死者的伤口了。明目张胆的杀人放火,故意将尸身扔在外面。”
付清流道,“那你可查出有什么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