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嬷嬷复又示范。
“嬷嬷再慢点,勺子怎么用?”
“嬷嬷好神奇,粥在嘴里不用嚼的吗?”
“怎么咽的?不出声的?”
“放下勺子总要靠到碗的,为什么没有声音呢?”
“这粥用完了,来人,再来一大碗!”
鲁嬷嬷刚把勺伸进去,便停下来起身告罪:“县主不行了,老奴可吃不下这么一大碗!”
不得不说,鲁嬷嬷的规矩礼仪还是真无可挑剔的,惊慌之下放下勺子都没有一点声音,苏皎皎抓不住她这个小辫子。但是转念皱着眉道:“鲁嬷嬷,您的勺子都伸进粥里了,沾了您的口水,别人怎么吃呢?这么大一碗扔了多可惜啊,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哥都不准我挑食剩东西,您是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不会是每天都这么浪费奢靡吧?”
鲁嬷嬷的脸微微涨红,有些尴尬,告罪一声,硬着头皮吃了那一大碗粥去。她实在太撑了,站起来在一旁的时候,再没敢挑苏皎皎任何的刺,她怕那活祖宗让她再来个示范!
上午是王嬷嬷的课,天清气爽,苏皎皎摇头晃脑在那儿跟王嬷嬷读女诫。
她的双目亮晶晶的,一脸认真求知若渴。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年十有四,执箕帚于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
王嬷嬷让苏皎皎解释听听。
苏皎皎道:“嬷嬷,这个班昭长得黑,人又笨!您看,她自己也说了,鄙人愚暗,暗不就是长得黑嘛,愚自然是人笨了!而且你看啊,她自己说,年十有四,都十四了才刚学会扫地,这真是笨得要死啊,我不到四岁就会帮我哥哥扫地了!我哥还常常骂我笨!真是过分啊!而且这又黑又笨的丫头也忒好命了,竟然还能嫁给皇帝做婕妤,不会是他们家,欺负汉成帝是瞎子吧!…”
王嬷嬷如被五雷轰顶,炸得外焦里嫩七窍生烟!
这,这是什么神解释啊,可以这样说的么,真的可以的么?
因为被雷轰,震撼之余没反应过来,听到后来忍无可忍喝止道:“汉成帝不是瞎子!”
苏皎皎的大眼睛清澈而无辜:“不是瞎子?那为什么要娶那个笨得要死的黑丫头呀,是那班家很厉害皇帝不敢不要吧?那班家再厉害也不能把这货给皇帝啊,哦我知道了,一定是皇帝有其他残疾娶不到媳妇,他是嘴歪了吧,腿瘸了?”
王嬷嬷辩无可辩:“皇帝没残疾!”
苏皎皎一副了然的表情:“这我懂了!他不能人事啊,那怪不得给他一个没人要的呢,把漂亮的给他那也白搭不是?”
王嬷嬷的脸抽搐着,再抽搐着,最后忍不住一拍桌子站起,无奈脸颊还是在抽搐着,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气得拂袖而去!
苏皎皎在她身后双手一摊:“这老嬷嬷真是抓不到重点,那班昭根本就不是成帝的班婕妤啊,她们是两个人的好不好啊,拜托太后你能不能派个聪明点的人来啊,这样的对手戏拉低我档次好不好!啊啊啊啊简直活不了啊!”
第四章 妖女(五)
话说那王嬷嬷走了段路,被风一吹,脸颊停止抽搐,脑袋也清醒过来,这才陡然意识到自己被那丫头拿了一把,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先是说些可笑至极可恶至极的话让她脑袋“轰”一声一片空白,瞠目结舌了半天,就顺着她的话茬争论起汉成帝来,倒是忘了那班昭不关汉成帝的事,她没有嫁汉成帝啊!
王嬷嬷一时痛悔,忍不住就给了自己一个小耳光,怎么这么糊涂呢!
现在要去纠正她,估计她会笑眯眯地歪着头嘲笑她:“嬷嬷查了书么?这回不会错吧?”
到时让她的老脸往哪儿搁,她要是再上个折子,说自己人老脑昏,把班昭说成班婕妤,不配教导之职,她在太后面前没脸失宠不说,这一世的英明也全都付之流水了,在她有生之年,都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谈论的笑话。将来出了宫,想去哪个官宦人家做个教习,落这么个名声,谁还敢请她?
不行,这事绝对不能张扬出去!
王嬷嬷慢下脚步,用一种很复杂难言的目光看了看小书房的方向。看来张妹妹说得对,在这锦衣王府,在明月县主这里,太后娘娘的一把戒尺是绝对不能横行无忌的。
明月县主从此是不能得罪了。可是太后那边怎么交待?
回到房间,鲁嬷嬷很是诧异:“王姐姐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王嬷嬷好像气恨未消一般地说:“简直朽木不可雕!我还从没遇上过这样的学生!”
鲁嬷嬷撇撇嘴道:“王妹妹你得拿出点当先生的气势来!看我下午不把她管得服服帖帖!”
下午鲁嬷嬷严阵以待,从立站姿开始。
腿间夹根筷子头上顶本书。
苏皎皎不一会儿就开始蠢蠢欲动,鲁嬷嬷面藏冷笑,拿着太后亲赐的戒尺说道:“县主得罪了!”
一戒尺挥下去,重重地抽在苏皎皎的小屁股上!苏皎皎“嗷”一声叫,捂着屁股像受惊的猴子般跳了起来!
鲁嬷嬷厉声道:“县主不可放肆!先生教导当忍耐顺承,不可大呼小叫,更不可乱蹦乱跳!”
下一秒她见到的就是苏皎皎的一张笑脸,只见她一把夺过戒尺,笑嘻嘻地道:“还有这礼仪呢,忍耐顺承不可大呼小叫乱蹦乱跳是吧,烦劳嬷嬷为我示范一下吧!”
鲁嬷嬷陡然变色,可不容她反对,苏皎皎已经一戒尺重重地抽在她的肥臀上!
苏皎皎可不是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而是从小帮苏岸酿酒腌酱菜,再加上学了几招防身功夫的,所以那一戒尺的力度,绝对会带给人油煎火燎的独特感受啊!
鲁嬷嬷一声闷哼,踉跄一步“咚”一声跪在地上,瞬息之间脸就白了,有冷汗渗出来。
苏皎皎弯着腰歪着头觉得很奇怪:“嬷嬷你做个示范就好了,何必如此多礼,不管怎么说您也是我先生,还是太后赐下的,动不动跪下我哪里消受得了?”
说完伸出小手搀扶鲁嬷嬷,鲁嬷嬷借着她的力想站起来,不料苏皎皎包藏祸心,只听她“哎呦”一声,“鲁嬷嬷你好重啊!”
“啪!”鲁嬷嬷腰来没来及直起,就被苏皎皎给推了个屁蹲儿,再次受创,鲁嬷嬷再也撑不住,忍不住“嗷”一声惨叫!
苏皎皎忙地后退一步,怕怕地道:“鲁嬷嬷你没事吧?我没想到你这么重,怪不得早上能吃下那么一大碗呢!”
鲁嬷嬷突然泪流满脸,什么我能吃下那么一大碗啊,都快撑死我了,不不,都快摔死了我啊,谁来救命啊,啊啊啊!
苏皎皎贼心不死故技重施又来搀扶,鲁嬷嬷突然有种给她下跪求饶的冲动,忍住泪道:“老奴自己爬起来,不敢劳烦县主!”
下午鲁嬷嬷是被仆从抬回去的,王嬷嬷诧异地道:“鲁姐姐?”
鲁嬷嬷欲哭无泪,欲说无言。
王嬷嬷再次上课,温柔淡定了很多。
“县主,老身昨天气糊涂了,都忘了纠正您,做《女诫》的班昭不是汉成帝的班婕妤。”
“呃,”苏皎皎眼睛亮晶晶地歪着头,“您回去查书了?”
啊啊啊,果然是从这里来了,王嬷嬷内心哀嚎着,脸上淡然避开锋芒:“县主误会了,班昭十四岁嫁给同郡曹世叔为妻,故而我们又称她为‘曹大家’。”
这是暗地里指出,班昭可不是十四岁才学会扫地啊,啊啊啊。
谁知苏皎皎轻风云淡,以不变应万变:“那班婕妤是谁?”
王嬷嬷一愣,怎么还扯班婕妤,咱们说班昭学女诫好不好啊?
但是也很平静地答了:“班婕妤,应该是班昭的姑姑。”
“哦,”苏皎皎点了点头,“养女随姑姑,怪不得班昭长得黑,又笨又丑的!”
王嬷嬷顿时又觉得天雷滚滚招架不住了!这还有没有完啊,谁长得黑又笨又丑啊!
苏皎皎又在后面神补刀:“不过配汉成帝那个假太监也是绰绰有余的。”
王嬷嬷眼看又被绕进去了,弱弱地纠正道:“县主,汉成帝不是假太监!”
苏皎皎一下子瞪大眼睛:“不是?他不是没儿子吗!”
王嬷嬷无奈地泥足深陷:“那是赵飞燕姐妹断成帝子嗣。”
苏皎皎胡搅蛮缠:“赵飞燕不是大美人吗,干嘛嫁给一个假太监!”
王嬷嬷想仰天长叹,汉成帝不是假太监,汉成帝不是假太监,汉成帝不是假太监,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好不好啊!
苏皎皎自娱自乐带解释:“哦,我知道了,赵飞燕她们贫贱,虽然嫁了假太监,但可以做皇后,为了荣华富贵什么的还是可以忍一忍。”
王嬷嬷强压下暴怒的冲动:“县主,汉成帝不是假太监,是赵飞燕姐妹不贤,断成帝子嗣!”
苏皎皎狐疑地盯着王嬷嬷,像是盯着一个奇怪的蹊跷物件。
王嬷嬷不知道她又憋着什么坏,心里发毛:“县主怎么了?”
苏皎皎歪了歪头,认真地问道:“嬷嬷是说,汉成帝是个正常的男人,只因贪恋美色不顾自己的子嗣,是这样吗?”
王嬷嬷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小心地点了点头:“是的。”
“哎呀!”苏皎皎一声哀叹委顿在椅子上,“班昭她姑因为长得丑点就失宠,男人宁愿子嗣不要也要沉溺女色,你说她写个破《女诫》干什么啊,直接长得俊点比什么不强啊!”
王嬷嬷淡定的面孔瞬间崩裂,这论点,这论据,这不靠谱的思路啊!
“县主,鄙人愚暗是谦辞,班昭长得不丑,她姑姑更是姿容秀丽,琴棋书画冠绝后宫,宠爱一时。”
苏皎皎惊跳起来:“你说什么!姿容秀丽,琴棋书画冠绝后宫!那还有赵飞燕什么事啊,汉成帝宠幸她不就完了嘛!”
王嬷嬷一时无言。
苏皎皎逼问:“班婕妤为什么失宠?”
王嬷嬷迟疑半晌,如实作答:“婕妤端正守礼,不及飞燕姊妹谄媚妖娆。”
苏皎皎莞尔道:“嬷嬷错了。”
王嬷嬷愕然。却听苏皎皎道:“婕妤不是输在端正守礼,而是输在洁身自好!一个人太在意自己名声,过于维护自己品行,就难免极端自私,只顾自己,用任何一点手段都嫌脏了自己的手,这样做倒是成就了她贤德的名声了,可是却毁了汉成帝!”
王嬷嬷骇然,诧异道:“县主何出此言?”
“班婕妤宠冠一时的时候,有一次成帝要与她一起乘车游玩,她便劝谏皇帝,说自古明君都是贤臣常伴身边,只有昏君才让宠妾不离左右,成帝听了她的,是不是?”
王嬷嬷点头。
“乃至赵飞燕诬陷她曾向神灵诅咒皇帝时,她自我澄清,皇帝也认为她说的对,赦其无罪,是不是?”
王嬷嬷复点头。
苏皎皎道:“可见皇帝并不是一点不听她的,若她不是那么在乎贤德的名声,施展些狐媚的手段,投皇帝所好,她霸在汉成帝身边总比飞燕合德之流的人强吧!所以那班婕妤徒用一首《团扇诗》落个名垂青史,实则是个不臣不妻的奸诈之辈!女人都学她,臣子都学她,用丈夫君主的过失来成就自己的美名,还不是欺世盗名!”
王嬷嬷直觉这话有些不对,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反驳。苏皎皎又说道:“后世的上位者要女人都学什么女诫,男人们明明都是好色之徒,贤德品性哪里抵得过一包□□啊!”
第四章 妖女(六)
“轰”一声,王嬷嬷又觉得五雷轰顶外焦里嫩了!她强行抑制住堵苏皎皎嘴的冲动,不料苏皎皎又奸笑着来了一句神补刀:“那些让女人学习女诫的女人们,估计都是想把别人教成班婕妤,她自己好当赵飞燕吧!”
王嬷嬷“嗖”地起身堵住了苏皎皎的嘴。她静如处子却快如脱兔,这下子是苏皎皎被惊呆了。
“嬷,嬷嬷你怎么了?”
王嬷嬷这才失魂地松开了手,说道:“我的县主唉…”
苏皎皎不知是嫌弃王嬷嬷还是情绪正激动,“呸”一声恶狠狠地道:“最可恶的是班家,把自己家的女儿都教成自以为是的蠢蛋,他们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什么狗屁东西!”
王嬷嬷直接就翻白眼瘫坐在椅子上!
看着被仆从搀扶出去的王嬷嬷,苏皎皎将双腿往桌子上一翘人就靠在椅背上,她用食指摩挲了下嘴角,坏笑道:“跟我一本正经,我就胡搅蛮缠,跟我中规中矩,我就惊世骇俗,看看谁还敢来当我先生!”
王嬷嬷果然,当天下午就回了慈安宫,向太后娘娘谢罪请辞。这小妞太厉害,她的想法大逆不道惊世骇俗,她这做教养嬷嬷的担不起这连带责任啊!
太后气得又摔了套茶壶茶杯,并且严令鲁嬷嬷严加管教。
鲁嬷嬷已然战战兢兢,面对太后严旨欲哭无泪。苏皎皎一脸灿烂地凑在她的面前,亲密无间地道:“嬷嬷想不想卸了这职位?”
鲁嬷嬷老实地道:“想!”
“那没问题!”苏皎皎一掌拍在她肩头上,“我帮你卸了去!定让你顺顺当当名正言顺出了这锦衣王府,回头还让太后重重赏你!”
苏皎皎说完蹦蹦跳跳出去了,剩下鲁嬷嬷毛骨悚然。这,这不是什么好话吧,是憋着什么损招呢?
安安分分过了两天。那日黄昏,鲁嬷嬷下了课,于园子里花间小坐,边用拳头轻轻敲打着后腰,边在心里嘀咕,这教人礼仪,当真是个累人的活儿啊!
却见苏皎皎一身粉裙,披着斜阳的艳色,拿着一枝荷叶和一枝雪白的莲花,于一大片青葱翠碧草间款步而来。
她带着美好清甜的笑容,朝鲁嬷嬷开心地打招呼:“嬷嬷好!”
人家是县主,还是个惹不起的县主,鲁嬷嬷忙起身施礼。
“鲁嬷嬷何必客气,”苏皎皎躬身来扶,鲁嬷嬷却勃然变色!
我的天啊,她腕子间那昂起头冲自己扑过来的是什么东西!
“啊——”一声响彻天地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响起,鲁嬷嬷笨重的身体重重砸在石子地上,而她看见那红白斑纹的蛇竟扑向了自己的鼻子尖!
蛇特有的冰凉腻滑的质感已在肌肤,鲁嬷嬷最终连个“蛇”字也没喊出来,成功地晕了过去!
而她的身下,已被自己的尿液湿了一片!
面对两个前来请罪的嬷嬷,太后几乎砸碎了整个慈安宫!
那苏皎皎竟敢如此对待她派去的嬷嬷,这简直欺人太甚忍无可忍!
“来人!传旨!让那苏皎皎前来见哀家!”
“太后息怒,”赵嬷嬷连忙上前,握住高太后的手道,“切莫轻举妄动!”
高太后余怒未消,但听了赵嬷嬷的话,还是挥退了左右。
见四下已无人,赵嬷嬷道:“太后娘娘,苏皎皎不足挂齿,切莫激怒锦衣王。”
高太后切齿道:“哀家难道怕他!”
赵嬷嬷道:“太后娘娘气糊涂了!他这次卷土重来,是抓了舅老爷的把柄寻衅报仇的!”
“可难道我忍气吞声,他便能偃旗息鼓?索性来个鱼死网破,哀家就不信皇帝敢弑母!”
“太后!皇帝不敢弑母,可是能褫夺了舅老爷的爵位,毁了整个高家啊!”
高太后迟疑:“那你说怎么办?”
赵嬷嬷道:“依我看,锦衣王对那苏皎皎宠爱非常,咱们不如用计,让那苏皎皎嫁入高家!”
高太后惊得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我高家绝不允许那样的女人进门!”
“太后息怒,”赵嬷嬷安抚住高太后,循循善诱道,“您想啊,那苏皎皎再无法无天,也不过是个女孩子,她若是一心系在一个男人身上,还愁摆布不了吗?有了苏皎皎这张盾牌,锦衣王还能不依不饶地快意恩仇吗?”
高太后沉吟道:“恐怕他不会允许的。”
“所以我们得用计啊,”赵嬷嬷小声道,“凭我们的手段,他们做梦也想不到…”
秋凉渐至,咸阳郡王府的菊花陆续开了,桂花隐隐地飘香。
老太君乔氏一头白发,一身半旧常服,拄着拐杖弯着腰在侍弄菊花。身边的桂嬷嬷在一旁关切地唠叨:“才染了风寒,老太君去歇歇吧!”
乔老太君道:“受了点凉,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打几个喷嚏喝几碗姜汤,动一动出出汗也就好了,值什么大惊小怪的!”
桂嬷嬷道:“您不别当回事,如今身子骨不比从前了!”
正这时有丫鬟禀告太医来了。
乔老太君起身道:“干什么兴师动众的,不过老方来了也好,好长时间没说说话了,都这把老骨头,的确是不比从前了!”
须发皆白的方老太医笑呵呵地进来,冲乔老太君施礼。乔老太君道:“太医有礼了,快点里面请。”
方太医看了脉开了方子,又絮絮地嘱咐了几句。两人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不免喝喝茶聊起天来。
“最近这京城可有什么新鲜事儿,我这老婆子困在这院子里,天聋地哑,不比你各处行走,消息灵通。”
“要说新鲜事儿,”方太医捋了把雪白的胡子,沉吟了片刻说道,“还真有一件。”
“哦,快说来听听。”
“锦衣王回京了,还带来了一个女孩儿。”
“哈哈,你说那个女孩儿是吧!”乔老太君笑道,“我也听说了,是个有脾气的,不仅公主的嬷嬷敢打,太后的嬷嬷也敢得罪,据说还被整得很惨?”
方太医的脸上浮现一种微笑的光辉:“是啊,打公主嬷嬷那次还是我去医治的,是个奇怪的孩子。”
“奇怪?”
方太医笑意更浓:“是啊,上去给我叫爷爷,那小声音甜的呦,吓得我差点上不了药!”
“哈哈哈哈!”乔老太君朗笑,“瞧你那点出息,你各处行走何等沉稳,还能被个小姑娘吓着!”
“那丫头心地善!”方太医断言,“要说和公主嬷嬷打架是任性使气,不全是为了给自己嬷嬷报仇,但是她蹲下来嘱咐东嘱咐西,还不停地给我叫爷爷,给我端水捶背,试问哪个主子能为奴才做到这一步啊?”
“哦?”乔老太君生出点兴趣,“不是都说那丫头歹毒邪性吗?”
“邪是邪了一点,”方老太医言道,“锦衣王□□出来的人,你指望能有多方正?不过心地是不错,换个人指点指点,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乔老太君摇摇头,笑而不语。方老太医突然正色对乔老太君低声道:“我看那孩子有碧心郡主的灵气。”
乔老太君陡然变色呆若木鸡。这边厢方老太医已经行礼告辞,桂嬷嬷送了出去。
“碧心,碧心…”
乔老太君在晨阳斜照的尘埃里,对着前方虚空,喃喃自语流下泪来。
第五章 祝寿(一)
咸阳郡王府的老太君六十大寿,锦衣王府收到了帖子。那帖子有两张,一张给锦衣王,一张给苏皎皎。
苏皎皎好奇地摆弄着那黄灿灿的鎏金帖子,这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翻来覆去地痴心妄想想着能不能从那帖子上刮下金子来。
关键是她拿了把小刀不但做了,竟还在失败之后不耻下问道:“哥,这金子贴上去怎么才能弄下来啊?”
苏岸在一侧看书并没有理她,此时才看到她那副见不得人的样儿,当下失笑,伸手就给了她一记重重的爆栗。
苏皎皎吃痛地捂着头:“你干嘛打我!”
“我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喝了,请帖上的金字你也去刮,”说着又想给她一爆栗,被苏皎皎成功躲开,苏岸笑嗔着道:“你是打算到时候拿着个黑乎乎的请帖去赴宴去吗?”
苏皎皎嘟囔着道:“也是啊!”因没了敛财的心思,将帖子随手甩在桌子上。
苏岸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帖子。
“哥,”苏皎皎趴在椅背上凑了过来,小下巴就顶在她一双交叠的手上,“我真的能出去的吗?”
苏岸抬眸“嗯?”了一声。
“不是说,我被禁足三个月学规矩吗?”
苏岸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靠在椅背上便笑了。
“那我去上个折子问一问?”他的声音低柔软暖,“皎皎学规矩也怪累的,适当放个风歇一歇。”
苏皎皎觉得自己哥哥笑得有点诡秘,不像是轻讽调笑,反似乎有个什么坑等着她去跳。
于是她有些百无聊赖地又把咸阳郡王府的请帖拿过来摆弄了摆弄,然后又一手仍在桌上,嘟哝道:“算了,我也不喜欢去那些子寿宴,谁也不认识,怪没趣的。”
苏岸于是伸手抚着她的头,看着那张秋水盈盈的小脸,笑得像个耐心慈祥的老狐狸:“那昨个九子巷后头的果子酒,好吃吗?”
苏皎皎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哥,哥哥怎么知道了!
她不过就偷偷溜出去玩了一次,不到半个时辰她就回来了!
苏岸便微微沉下了脸:“想出去玩,吭声,我还拘着拦着你不成!这般偷偷摸摸溜出去,连我也瞒着,当真是胆子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