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无法成为我的影子的你们，和我抗衡的力量吗？”
“他是代替我们，出生在黑夜中的灵魂。
“难道在您的眼里，冯夷没有一丝存在的价值吗？作为河伯，作为宓妃的丈夫，作为一个人类，难道您不能接受他，哪怕一点点？”
“你知道接受冯夷的后果吧？”
“是的，也许一切都会颠覆。”
“也许会颠覆一切，也许什么都不会改变。即使是我，也无法断言。”
“所以，由水玉来判断吧。”在门板后面，椒图对着伏羲行礼了吗？他的嘴唇几乎要碰到地板，声音才会那么低吧。“因为水玉是河图，是这个世界的支柱，是一切文明的源头，是连您也无法解答的问题的答案。”
伏羲站了起来。他走下台阶，走到椒图的门板前。
“这是我从太古时代以来，听到的最荒唐的要求。要我为了一个人，动用整个世界的力量。”
没什么可怕的，自己已经走到这么一步了，哪怕被伏羲看穿，哪怕自己阴暗的灵魂在光芒里被曝露无疑，椒图，这也是你自己的愿望。椒图抬起了头，如果伏羲现在拉开门板，椒图也许会死吧，也许就这样一直瞪着前方，化作灰烬。
伏羲没有打开门。门后面传来他低低的声音。
“一旦水玉离开我的控制，它也许会失控，会杀死冯夷，这样的结局是你想看到的吗？”
门板那头，久久没有回答。
“是的，如果这是冯夷的命运。如果冯夷的诞生只是为了让他陷入无尽的痛苦，还不如杀死他。”
“你刚才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可是那个人却不能决定你的命运，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您希望我怎么做呢？”
“你自己说过，将自己锁起来，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
“您是希望我放下自己的门板吗？”
“我希望…”伏羲在门板边的低语，让门后沉默了许久。
“…我知道了。我会和鄢一起离开。长久以来，一直受到您的照顾。”
椒图深深地低下头，突然门被打开了！
伏羲望向门后面的椒图。椒图跪在地上，穿着华丽的礼服，低着头，用伏羲不敢相信的姿势，趴着向后退去，逃走了。
“他是蟑螂吗？”伏羲站在竖在宫殿里的巨大门板边，望着椒图消失的方向。
一瞬间，一种疲惫感袭上伏羲全身，他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像灌了铅，额头上的青筋都往头顶拉扯，太阳穴针扎一样的疼。他靠向一边的柱子，心口猛烈地调动起来。
好热，好热，这不是来自伏羲的法力，而是传自这个身体。一股苦味涌上了伏羲的舌尖。
时间到了么？伏羲闭了下眼睛，又猛地张开。
还不行，还不能这样结束。一切刚刚要开始。
“就这样，我把一切都推给了伏羲。”椒图忧郁地坐在石头上。鄢仰视着他。“可是，除了将一切推给他，我找不到其他的方法。该怎么做，完全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就像没头的苍蝇…这种感觉，一直赶不走。我很后悔。”
“因为你现在不是神灵了。”从水中传来的声音，让两人大吃一惊。两人一转身，就在石头边的潭水中央，冒出了一些小泡泡，慢慢地起了一阵阵涟漪。在水波涌动中，一个漩涡出现了。一个羊头从漩涡中伸出来，两只狮子耳朵转了好几圈，仿佛要将头上的水抖去。风儿围绕在它身边，羊头狮耳的动物慢慢伸出漩涡，阳光照耀下，发出七彩的光芒。光芒中，羊头变成了成年男子的脸庞，手臂在风中穿过，风儿化作衣裳，轻轻罩在他的身上。光芒散去，一个身材健壮的男子出现在两人面前。真丝外袍显得飘逸又舒服。不过也曾有神怀疑，他喜欢穿松垮的衣服，是为了掩饰因为贪吃弹出的小肚子。饕餮从不戴头冠，官服也只穿一层，松开的前胸，露出他漂亮的锁骨。饕餮的发型据说是三百个仙女，每天忙忙碌碌做好的，成为天上界流行的指向标，除了他一度引以为豪的板刷猪鬃头。上次是金色贵族卷发，再上次是红色冲天辫，再再上次是一半前刘海遮住眼睛，一半却几乎剃光的神奇发型…今天看似简单的削长发，染成了红色，也一定谋杀了仙女们不少脑细胞。尽管自诩天界第一性感男子的饕餮对自己的相貌十分有信心，不过能让自己更加英俊潇洒的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他是那么沉迷于享乐，美酒美食美色美乐，也不知道被霸下骂过多少回，连螭吻都禁不住嘲笑他，说他的小肚子就是伏羲大人给他的报应。可饕餮从不觉得自己这样子有什么不好。
就像他曾经说过的“自己活着的每一天都会当作在人世的最后一天来度过。”度过的方式自然是享受了。果然是天上界第一会享受的神。
今天饕餮的脸上画了一个红色的图腾，比平日多了一份英气。
“饕餮，是你？！”
饕餮，帝俊第七子。椒图的弟弟。
虽然没有了门板，椒图还是很习惯地将衣袖遮在自己和弟弟之间。
“没想到去霸下哥哥那里的路上，会遇到你们夫妇俩。”和张扬的外貌相比，饕餮的声音却很温柔。他左右环视了一下，诡笑着说，“咦，今天果然没有门板嘛。”
椒图就差将衣袖遮掉整个身体了。衣袖后面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轻声问，“你们都知道了？”
“天上界的风和人间界的流言一样快。”
“我已经不是神灵了。”
“是的，不仅不是神灵，而且还变成了人类。”
“什么？”
椒图吃惊地拉下衣袖的一角，露出两个眼睛望着饕餮。饕餮扬了下眉毛，他慢条斯理地说，“原来你不知道？你失去的不仅仅是神力和天上界的居所。你们的身体和人类已经一样了。那些疾病和灾难随时都会要了你们的命，当然你们的寿命也减少了。”
“是么。”好像很快放弃了希望，椒图垂下了眼睛。衣袖又高高遮起。
“成为人类，真好，要是我能和哥哥换一下就好了。”
“别胡说。”
“不是胡说。我想做人类很久了。”
“为什么？”
“有些东西只有人类看得到，只有人类能感觉到。”
椒图和鄢疑惑地望着饕餮，饕餮笑了笑，说：“痛苦。”
“神灵是不会痛苦的。仿佛一出生就是为了快乐，我们不知道被遗弃的悲伤，不知道饿肚子的感受，不知道肉体被残害，精神被蹂躏的绝望…我们只要一呼吸就会长出羽翼，靠着遐想就能活下去。甚至，有时候我们会拿痛苦开玩笑。”
椒图知道那些神灵是怎么捉弄人类的。它们时而出现，化作可怕的样子来恐吓人类；时而在人类耳边低语，诱惑人类走向战火；时而化作尊贵，让人类崇敬自我，然后又肆意地捣毁一切，只因为好玩！
椒图一直以为那只是神灵的一小部分。大部分神灵，就像山里的梅花鹿和兔子那样安全和美好。不过饕餮说得没错，梅花鹿和兔子是无法感受到人类的痛苦的。
“神灵望着人类，就像隔着玻璃罩子看一个世界。人类的痛苦，不是人类是感受不到的。”
“现在我是人类了。”椒图苦笑了一下，“我可以痛苦了。”
“不过人类也很奇怪。”
“嗯？”
“很艰难地活下来，比我们神灵，艰难百倍千倍万倍，但是他们看上去很开心。”饕餮望着远处的山脉，仿佛能看到丛林深处，人类栖息的地方。“大概人类知道自己会死，努力让自己快乐一点吧。”
“这不是很矛盾吗？”
“是的，最矛盾的是，人类将这种感觉称之为幸福。真是不能理解。”饕餮的红色眼睛一转，“对我来说，幸福就是每天换不一样的衣服，做各种的造型，和仙女们一起玩乐，忙忙碌碌到头脑发胀，恨不得睡上一百年。”
“你这是放纵。”
“放纵有什么不对。不然我那没有底的空虚该往哪里打发？我又不像你们，可以靠爱着别人活着。我谁也不爱，连那位高高在上，你们崇拜得五体投地的伏羲大神，也爱不起来。”
椒图叹了口气，饕餮又要开始他那漫长的自恋演说了。椒图知道，就算饕餮不爱伏羲神，他也不会忘记在阳光充足的时候，去晒日光浴。在他看来，太阳在天上照着，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反正伏羲陛下不为我照着，也会为了你们照着大地。多晒一个人，少晒一个人对他来说没什么差别。”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种大众福利，完全不考虑纳税的事情。
“为什么我到了人间，还要听你的长篇大论？”椒图无奈地说。
“人间界和天上界没有太大的区别，你待着就知道了。来自人间界的伏羲陛下，将天上界整个变成了人间界的复制品。不同的是，他管辖的不再是人类，而是神灵。”
“你是说伏羲陛下，对人间还有留恋吗？”
“不是留恋，我觉得不是。”
“那是什么？”
“我没见过伏羲陛下在太古的样子。”
“什么意思？”
“你们总是说伏羲陛下在太古时代帮助人类做了很多的事情，指导他们生活生产，从文字到道德，一应俱全。”
“传说中是那样的。”
“所以你们爱上了传说中的伏羲陛下。”
“嗯？”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和霸下哥哥总是希望伏羲陛下能够回到太古时代吧？”
“我没有这么说过。”
“我是不爱伏羲，我也不会让伏羲变成我希望的样子。”饕餮不让椒图制止自己。继续说，“你们口口声声说爱他，又为他做过什么？你们伸手随意地索取他的爱，只因为你们‘说’你们爱他。当他无法满足你们的需求时，你们就责备他，否认他，说什么太古时代的伏羲。你们哪个看到过那个时候的伏羲，你们所爱的伏羲不过是你们假想出来的伏羲。”
衣袖下一阵沉默。
“我没有责怪你，我也不会责怪自己。神灵本来就不是适合自责的生物。我只是好奇，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回到太古时代？我们无法回到太古时代了。我们不属于那个时代。伏羲也不属于那个时代。”
“别说了。”衣袖下，椒图的声音有点颤抖。饕餮叹了一口气，发现被他忽略的嫂子早就跑到一边的石头下，躲了起来，一边紧张地望着饕餮，生怕他吃了自己的丈夫。
“我也知道，回去什么的话，很荒唐。也许伏羲也感受到了，你刚才说得，他都知道。”
“我们的陛下很敏感。”
“他才不愿意和我们亲近吗？他讨厌我们。”
“讨厌？我觉得陛下不会做这么麻烦的事情。他只是不相信我们罢了。”
“不相信。”
“因此他封印了陛犴。”
“你怎么知道？”
“你可以看作这是将每一天当作生命中的最后一天的神灵的直觉。其实不仅是伏羲，霸下，你还有我，我们都不相信陛犴。把他看作小孩子。这也很正常，因为陛犴现在想的，的确是小孩子的想法。”
“冯夷，你为什么要和宓妃在一起，河伯家如果有了继承人，河伯就会死，你不会是想死才和宓妃在一起的吧？”
“我不是想死才和宓妃在一起的。因为宓妃的眼泪，我才和宓妃在一起的…这是你想听到的答案吧？”冯夷说。
獬豸抬起在一边啃草的头，望着冯夷。
“宓妃求我，我才和她在一起。你们想听的就是这种悲伤又感人的故事吧。”冯夷望着狴犴。狴犴红了下脸，“什么故事，我们想知道的是真相。”
“真相，真相很无聊啊。”冯夷说，“真相一点都不浪漫。就像狴犴你，为什么总会保持十四岁时的模样，也许是一个很无聊的理由吧。不会仅仅是不想长大吧。”
“什么，你以为我想这副模样吗？这副模样连提问的资格都没有。小孩子，他们以为只要我还是小孩子，就没有资格提问，没有必要回答我。”
“那，为什么不长大？”
“我，我…我也不知道！这个身体，就是长不大…”当狴犴着急的时候，他们发现，刚刚成长的狴犴的身体，又缩回去了，他又恢复成十四岁的孩子模样。
禹突然笑了，“我竟然在这里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他转身走了，狴犴跳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我说过，你还是回到人间去…”
禹的眼神让狴犴怔住了。“我是来寻找答案的，不是来和你玩的。”
“答案，我都告诉你了。”
“你并不知道答案。”禹推开了狴犴，走向前去。禹碰到之前狴犴的伤口，虽然伤口看似好了，但是禹一碰到就变得火辣辣的疼。狴犴停了下来，禹的脚步很快，不一会儿就要消失在云层里了。
“只要有了河图和息壤，就可以治水，不是吗？你们现在在这里磨蹭，还不如到人间去，把洪水骇住呢。”
“但是那样的话，我和禹都会死。”冯夷说，“禹绝对不要死。我们一定要找到，不死的治水方法。”
“不可能的，想不死和自然力量对抗，简直是做梦！人不可能和自然的力量抗衡，就连我们也不能完全操纵自然之力。”
“不能完全操纵自然之力，不如说已经无法操纵了吧。自然不是已经失控了吗？”
狴犴低头思索了一会儿。
“冯夷，你想过我们是从哪里来的吗？我很久以前就在想，到底是什么力量让神出现的。有人说是女娲将我们创造出来，有人说我们是从太古时代就存在了…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呢？为什么植物要变出耳朵，生物要化作人形，鱼儿要会唱歌，龙会飞到天上…你知道吗？这力量的来源，真的是自然吗？
“自然的模样不就是它们本来的样子吗？伏羲是太阳，女娲是月亮，我是一只老虎，你是一条鱼…为什么要变成人类的模样呢？我们是自然的耳，自然的口，自然的心，我们是为了听什么，为了说什么，为了感受什么才变成这样…”
“你想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人类吗？”冯夷的淡青色眼睛反射着云层中的光芒，给人一种宁谧的感觉。
“我不想承认，我不想说是为了人类。如果真是为了人类，为什么还要有建木，还要封锁人类和天上的通途…我不明白！”
禹叹了一口气，苦笑说，“连神都不能接纳自然赐予的使命，自然才失控的吧。自然要自己和人类交流。”
狴犴抬起头，蓝色的大眼睛闪闪发光。
“难道我们神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和人类沟通…这么，这么…”
“只要想说的话，哪怕知道对方会被震晕，还是会说的吧。哪怕知道自己会被震晕，想听的话，还是会要他说的吧…这就是人类和神的关系…吧。”
“难道我们就没有其余的生存意义吗？”
“这样的生存意义不好吗？”
“一点不好！除了和人类沟通，我应该还有别的用处。我可以闻闻花，可以和兔子玩捉迷藏，可以去和狮子角力，可以去惹大哥生气…我可以做的事情很多，为什么，我要为了和人类沟通…我不要！”
“这就是我们的神。”禹的眼中闪过了一道杀气，“这就是夺走他们生命的神。”
“你说伏羲不相信我们，难道他相信人类？”
饕餮没有回答椒图的疑问。
“不是相信，而是不得不相信。”
“什么意思？”
饕餮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的红眼睛转向椒图。
“因为伏羲早就死了。”
“我们的太阳早就死了。现在的伏羲只是一个影子罢了。”
椒图彻底怔住了。
“他是我们的父亲从地狱深渊中抢出来的，伏羲的幽灵。”
第七章
“伏羲陛下是父亲从地狱深渊中抢出来的…幽灵。”椒图的脑子显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重复饕餮的话语。“这不可能，我们能看到他…他一直在那里…”
“是的，他一直在天上。因为我们相信他是永恒不变的，我们从没有想过太阳也会死。”饕餮的声音低低的，第一次露出了沧桑的味道。“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相信吧。”
“如果伏羲真的死了，可这解释不通…不管了！那么父亲又怎么能从地狱深处将他抢出来…地狱是神灵无法进入的地方！”
“我们的父亲拥有我们不知道的神奇力量。虽然平时看来又呆又傻，还好色爱惹祸…”饕餮在责备帝俊时，从没想过他很准确地遗传了父亲的那些“优点”。“但是在他的身体里面，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可怕力量。他能够看到过去和未来，自然也能从地狱抢一个灵魂回来。”
“可那是地狱，禁止神灵入内的地方。”
“是的，神灵说到底还是生命，只有生命结束的时候，我们才会去那里。”
“父亲打破了神灵的界限？！”
“他一旦任性起来，什么东西都阻拦不住他的。可是出生在晨曦里的孩子们都知道，万物在被赐予了力量的同时，冥冥中也决定了他们的界限。任何生命都不能跨越这道界限，不然就会招致毁灭的结果。”
“父亲没有毁灭。”
“可是他引来了比毁灭更可怕的东西。他扭曲了整个世界。只因为，他不想失去伏羲。”饕餮突然叹了口气，“我们，能做到吗？爱着伏羲的你，如果知道伏羲死了，会闯入地狱去寻找他吗？哪怕知道世界会毁灭，也要将伏羲抢出来…这样的事情，光是嘴巴说爱，是做不到的。”
“后悔吗？自责吗？我们根本比不上父亲，无论出生多少次，我们都比不上那个家伙。”被风掩去表情的饕餮，甩了下头，红发在风中飞扬，嘲笑浮上了嘴角。
“我们，真的…”椒图垂下头，全身无力。
“和那些大人比起来，我们都是傻瓜，你想说这个？我们不可能比他们更伟大，所以我们也不会比他们更傻。”饕餮突然兴奋起来，“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我们会破坏他们的好事。他们花了一辈子经营的东西，我们可以花一个时辰破坏掉。”饕餮邪恶地笑着。“就算我们这么做了，我们的任性也不会比得上他们的万分之一。还犹豫什么呢？”
椒图抖了下身体，饕餮抓起他的衣袖，让他苍白的脸曝露在阳光之下。“难道你能够忍受这个身体，就在四、五天里化作老朽枯萎？难道你就不想给那些任性的父亲们一点苦头吗？”
“这不可能。我不能…”
“难道你还在崇拜他？崇拜那个你假想的空壳。”
“你不明白吗？他是伏羲，他是太阳！”椒图甩开饕餮的手臂，指着天上，就像后世的救世主。只是这个救世主的眼神更像看着世界末日。
“他死了，只是一摊滥石头！”
“谁死了不是滥石头？！只是，他现在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不想…伤害他…他是伏羲…”椒图弯着身抓住头，手指插入头发，仿佛想把头发扯下来。饕餮别开脸，不去看他的眼泪。
“我忘了，伏羲对你来说，就像精神上的父亲。在你眼里，他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幸，伏羲心里都知道。光是想着这一点，就会觉得满足…这是什么！我根本不明白！难道可以依托一个人活着？！为什么你要把自己的一切寄托在别人身上？！”
“你想毁了我这一千年来的信念吗？如果你想破坏，你已经做到了…”椒图猛地抬眼，他的眼睛颜色突兀变成了红色。
“你是人类了…”饕餮有点畏惧地后退。
“不，不是因为我是人类。我是椒图，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痛苦是怎么回事。在天上界的时候，我就明白什么叫做悔恨，嫉妒，欢喜，忧伤和不幸。我每天都在园子里的井水中望着人间界。我看着他们快乐，看着他们痛苦。一眨眼的功夫就会失去的生命，那么卑微，那么短暂，可是又是那么幸福。我一生没什么需求。我想要的是一个父亲，我得到了；我想要一个理解我的伴侣，我也得到了。好吧，你说我现在是人类，我很幸福！这种幸福是你体会不到，也绝对夺不走的！”
椒图一把推开了饕餮。饕餮像木头一样呆在那里。“即使是一起生活在一起的兄弟，我们还是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
“任性又怎样，伸手要想要的东西有错吗？求救哀求有错吗？得不到回报被人嘲笑有错吗？后悔妒忌有错吗？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们安静地待着？！你说什么，我们要求伏羲，是的，我们有权利那么做，我们有权利告诉伏羲我们的心。伏羲也有选择是否回答我们的权利。从来没有一种生命，应该被强迫接受自己不想要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