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这个是身体是为了迎接天劫，创造出来的？
不可能！那不是自找罪受？
“五百年来我就在等待这一刻。你看，那就是天劫的前兆。”
晴朗天宇的尽头，腾起一阵浓密的乌云，云层里如同翻滚的巨龙一样闪烁的白光，以及若隐若现的雷声。
“为什么？”宓妃皱着眉头问。
“赎罪。”羿迎着风，笑着。
“赎罪？”
“杀了太阳鸟的罪，伤害纯狐的罪，背叛人类的罪，还有…杀死嫦娥的罪。”
“你杀死了嫦娥？”
她不是到天上去了么？回到她故乡去了么？
“是我把她拉在地上的。如果不是我，她早就回天上去了，回到他身边去。”羿侧着脸说，“没有男人会让自己的妻子去别人那里吧？”
“他是谁？”
“哪怕她是他送给我的礼物，哪怕她本来就不属于我，哪怕她根本不叫嫦娥…她不爱我，我也想把她留下来。
“如果射下太阳的箭，也能射下她的心就好了…可惜呀。箭只能将身体留在地上，却无法把心留下来。”
“…”
“嫦娥回到月亮上去了，她也不再是我的嫦娥，又变回他的常仪了。”
宓妃没有接过羿的话。
她根本没法将羿的话和她以往所知道的细节，连接起来。
什么时候，真相早已不再天上，什么时候，真相掩埋在大地上了。
所以，神才要落入人间么？
为了知道这些被逃避的真相。
四周安静得像死了一样。
连鸟的声音都没有。
后羿喘息着，两只大眼睛警惕地搜索着四周。
应该是早晨了，为什么四周还是那么黑？连鸟叫声都没有，这绝对不正常。这样子，没错，肯定是那个！
身后穿来一声长长的口哨声，后羿的后背僵硬了。
“真是好久不见了。”
后羿猛地转身。额头上插着火红色鸟羽，背着弓，脸上有红色刺青的男子站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四周如此安静，后羿才会错觉他就站在身后。
“你？”
“连自己的弟弟都不认识了？难怪，哥哥你有十年没回家了吧？”
后羿紧咬嘴唇，没有说话。
“你果然和那个精卫族的女人在一起。”瞅了一眼后羿背后的嫦娥，男子说。
后羿扶了扶背上的嫦娥。她没有说话。
“不过现在你可以回家了吧？乘我…还叫你一声哥哥的时候。”
“哼。什么时候有穷氏这么宽容了？我可是背弃了一族，跑到女人那里去了呢。”
眉宇间和后羿有点相似，但是脸的轮廓要清秀一点的单眼皮青年冷笑了一声。“是呀，所以我现在的名字才是后羿呀。”
后羿一愣。
“舍弃了一族，舍弃了后羿这个有穷氏最强的男人的名字的你…只是一个名叫契的笨蛋。”
“是呀…”后羿全身警惕着。
“但是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不会让你落入别人的手里。”
“你…”
“真麻烦，这下有穷氏就不得不和姒夏作战了。”弟弟故作为难地笑着。
“你把那些人都杀了？”后羿指的是夏朝的军队。
“不算全部，大多数吧。那些用酒水养大的夏朝的军队，怎么可能是我们有穷勇士的对手。”
“你居然把有穷勇士带来了？！”
“除了我们，还有谁能把你带回去？毕竟你被称为唯一遗传大羿神技，不用手也能射箭的男人。”
弟弟逼近后羿一步，后羿没有退缩。即使退缩也没用。
十个，不，五十个，可能更多。
后羿被有穷勇士团团围住了。
“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后羿说。
“你要和一百个有穷勇士作战吗？！”
一百个？！
冷汗沿着脊背流了下来。
“我…决不回去！”
“真是死鸭子嘴硬。”弟弟恶狠狠地望着嫦娥，“是那个女人对吧， 是那个女人教唆你的。”
“不是！”
“真不要脸。”
“这是我自己决定的！”
“为了一个女人连母亲都忘记了？真可耻！”
“那是我自己决定的！”
兄弟俩对峙着。
“是我决定要舍弃这一切的。”
“即使抛弃父亲母亲，抛弃有穷的好兄弟…你都要那个女人？”
“…是的。”
“那不过是个女人，到处都有的女人！”
“嫦娥不一样！”
“…难道女巫都那么好吗？哼哼，那我下次也找个女巫玩玩看。”
“说这种话，你会遭天谴的。”
“哦，什么时候哥哥也相信起这些来。当初你可不是这样。当初你天不怕地不怕。”
“那时侯我只是愚蠢的小子。”
“现在难道不是愚蠢的大人么？”
“你不懂。”
“不懂的是你！”弟弟低头想了想，“只要这个女人死了就好了对吧？只要这个女人不再世上…”
“你闭嘴！”
弟弟被后羿的吼声骇住了。
“同样的话，你再说说看，我现在就杀了你！”
弟弟后退了一步。
只见后羿微弓着身体，黑色的短弓已经握在手上。他脸上的肌肉都扭曲在一起，两眼发出火一样的光芒，嘴唇咬出了血。
弟弟握紧拳头，使劲用脚踩住地。
“只是一个女人…”
后羿喘着粗气，好像拼命在抑制扑向弟弟的冲动。
弟弟的肩膀颤抖着。
“只是一个女人…你就要背叛我们…亏我们一直叫你大哥，把生命都交给你！”
“…”
“亏我们都愿意为你死！！”
“亏参树还把自己倒吊在树上，吊的七窍流血，只是为了让长老同意让你回来；亏有穷的勇士们跪在村子里，跪了三天三夜，只是听说你被夏军追杀，为了让长老同意救你的命…我们都是为了什么呀！！为了你和这个女人一起去死？！”
“那就去死吧！为了参树哥，为了被夏军杀掉的燕雀，（《山海经》）…去死吧！！”
后羿浑身僵硬了。
从手指开始，一种针扎的痛苦侵入后羿全身。
心口像被人抓住了。
牙齿咬得嘎吱嘎吱作响。
舌头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这就是对他们的报答，啊？是不是呀！”
“别说了…”
“他们临死前还拜托我救你，一定要把你活着带回去。如果说一命换一命的话…”
“别说了！”
“你十条命都赔不过来…你还要说，你只要这个女人吗？”弟弟背过脸去，却没有擦眼泪。
“为了一个女人…只是…”弟弟紧紧握住拳头，手指缝里流出红色的血。
“多少命，我都愿意承担…”后羿缓缓地吐出话来。
“但是，嫦娥，请放过她。”
后羿扑通跪到地上，弟弟猛地扯回头，瞪大眼睛望着后羿。
“别让她死…杀了我，只要嫦娥能活下去…”
后羿哭了。健壮的独一无二的神射手后羿跪在弟弟面前，颤抖着，说着哀求的话。
“没…出息！”
后羿弯下身，头几乎压在地上。
“只有嫦娥，只要她活下去就好。”
弟弟望向后羿背上的嫦娥，他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一个没站稳，坐倒在地。
在跪在地上哀求的后羿背上，嫦娥双手紧紧抓着后羿的衣服，苍白的嘴角微笑着。
一根长箭穿过她的后背，箭尾的羽毛迎着风悄悄扇动着。鲜血染满了嫦娥的衣服。
“不要让嫦娥死…”
听着后羿的哭腔，弟弟捂住了嘴巴，拼命抑制想要大喊的冲动。
四周的树林骚动着。
没有鸟鸣的森林里，充满着人类的悲歌。
“我怎样都可以，只要嫦娥能活下去…”
“有穷氏的后羿爱精卫族的嫦娥！！就算天崩地裂，山洪酷日，有穷氏的后羿爱精卫族的嫦娥！永生永世！”
“精卫族的嫦娥也永生永世爱有穷氏的后羿，哪怕天崩地裂，永不变心。”
“从这里逃出去后，我们就造一间小屋子，养一堆小孩。”
“我终于可以做父亲了。”
嫦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死去的，弟弟不知道。他只觉得这幅画面好诡异，诡异得他好想哭，想号泣，想杀人，难道还有更可怕的事情么？
还有比让他去告诉后羿，嫦娥已经死了更困难的事么？
真他妈的！
真他妈的，这是什么世道！
这是什么命运呀！
“所以我才说，羿这个名字被诅咒了。永生永世只是在追求一场被人布下的梦罢了。”
“天劫…痛吗？”宓妃抓着自己的手臂，问。
“很痛，如果只是一下就死了那未免太不够刺激了。它会一点一点撕开你的头皮，刮下你的骨肉，你的血液会变成酒精，从喉管到脚尖，甚至连你的呼吸都会燃烧起来…痛到让我大笑，笑得青筋都爆裂开，甚至连声带都发不出声音的时候，我还在笑…”羿的脸部扭曲，哪怕回忆起那种苦难都是那么痛苦的事情。
“难道你，每过五百年都这样？”
“我之所以不死，难道不是为了这个么？”
“我，不知道。”宓妃面色灰白。
“这本来就和你无关。”
“对不起…”宓妃低下头。
“为什么大家都要向我道歉？连那个杀了我的人，最后都对我说这句话…”羿蹲下身子，用手抬起宓妃红着眼睛的脸。“好重…就像大山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如果我早点知道…”
“你早点知道又怎么呢？你也帮不了我，救不了嫦娥。”
“我觉得很羞耻…”宓妃捂住脸。
“我以前只觉得人类的想法很奇怪，原来神的想法也…”羿疑惑地望着宓妃。
“其实你不用那么做，不用天劫…因为，”宓妃抓住羿的手臂，“她还活着，在天上！”
“常仪她在天上，好好的。”
羿的瞳孔放大了。
“你完全不必折磨自己。”
“你说的…是常仪？”羿冷静下来，问。
“难道常仪不就是嫦娥吗？”
“她来见我之前，的确是叫这个名字。现在她回去了，自然叫回这个名字了。”羿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宓妃的视线跟着他。
“但是我是我，常仪是常仪。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羿站起身。
“为什么？常仪没有死，你不必为了她赎罪。”
“她是常仪，又不是嫦娥。”
“她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呀。”
“不是！”羿瞥了宓妃一眼。
宓妃蹙起眉头。
“常仪从来不是嫦娥。至少…我不认识常仪，跟我生活在一起的女人，一直叫嫦娥这个名字。哪怕她临死的时候，她都没说过她是常仪。”
“哪怕被烧死，她也没有把手伸给他。你知道吗？他居然来找她，甚至哀求她回到他身边，嫦娥没有伸手。她宁可被大火烧死，她都没有跟他走。”
“你说帝俊去人间接常仪？”
“他接不走嫦娥，嫦娥留在人间了，留在我的土地上。回去的那个叫常仪的女人我不认识，她根本不是我的嫦娥！”
“你才说身体留在地上，但是灵魂…”
“哪都没有了。”羿拦住了宓妃的话。
“那个愿意为我死的嫦娥，哪里都没有了。”羿背对宓妃，说，“只要嫦娥能回到我身边，哪怕一千次一万次天劫我都愿意承受。但是没有了…哪怕我死一万次，嫦娥不在了就是不在了。”羿一把捧住宓妃的脸，直勾勾地盯着她，近乎威胁地说，“所以别再对我说常仪就是嫦娥，她不是！她从来就不是！！”
这是帝俊造的孽。某次伏羲和帝俊为了常仪的事情争吵的时候，宓妃和五姐躲在屋梁上偷听到的。
不知为什么，常仪突然得了失心病。为了让她恢复过来，帝俊抹去她的记忆，将她带去人间，交给人类。那个时候，帝俊给了常仪一个新名字：嫦娥。也许他一开始就没准备把常仪交给那个人类。所以他才改了名字。他原本想等到常仪康复了，就把常仪带回天上，只是他没想到嫦娥会爱那个人类——羿。
“只有你才会想到这么滑稽的方法！”当时父皇狠狠地咒骂帝俊。
帝俊没有反驳父亲。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神奇。
射下太阳的羿被人类尊为神一样的存在，进而成为地上的大王。从没有经历过世俗的羿交杂在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最终暴走。他杀死了女祭司纯狐，带着嫦娥去昆仑向西王母寻求长生不老的药。
可是当他拿着药从山上跑回来时，嫦娥已经被人类作为祭品送给月神了。愤怒的羿成了杀人魔，杀死一千个人之后，他被人类杀死。
这是宓妃从父皇那里知道的情况，人类世界怎么传说她就不清楚了。
在熊熊大火中帝俊取回了常仪的灵魂宝珠，在平行的三千世界中孕育，最终常仪转世到天上界。
看到帝俊抱着有着月长色卷毛的小婴儿来找伏羲，伏羲愤而拂袖离去，弄得帝俊好伤心。之后常常看到白金色的狮子和月长色的女孩子在伏羲的花园里玩，这个女孩子虽然漂亮，却很任性，经常无缘无故地哭闹，谁都不是她的对手。就连伏羲对她也避而远之。
宓妃便知道那个名叫常仪的女孩子惹不起。
讨厌常仪，却并不讨厌帝俊的宓妃，只好讨厌喜欢嫦娥的羿。这也是为什么宓妃会觉得羞耻的原因。当羿站在宓妃面前时，宓妃疑惑了。这个愿意承受一万次天劫的羿，他爱上的真是常仪么？
竟然是那个常仪？！
宓妃发现自己竟然妒嫉常仪，更觉羞耻了。
可是，天上界的诸神又有谁会为了所爱承受一万次的天劫呢？
冯夷…会吗？
也许会吧。因为冯夷的内心有着那么强的渴望。
宓妃苦笑着，就算冯夷会，那个能让做出这样的选择的女人，是自己吗？
好傻，自己居然会去想这样的问题。
“我前面就奇怪，为什么你会在地上呢？”羿的问题，让宓妃从遐思中清醒过来。
“围绕在你身边的灵光纯净又美好，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灵光，你应该不是普通的神灵吧？不是一棵树，一朵花…你，是水神？”
宓妃的脸又被羿抓住了，这次不是威胁，而是仔细地凝视。好像在看一件很稀罕的东西。
“但是和普通的水神又不一样。就像银河…”
能将水绿色长发的宓妃和银河联系在一起，一定是因为围绕在宓妃身边的，那灿烂的灵光吧。
如静静流淌的水银，又像水晶的反光。是金属，偏偏是流质的；像宝石，却不会被规则所牵绊。她是矛盾的，又是和谐的；她是不屈的，又是宁静的。
柔软的，却能包容一切的美丽。
“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是女神吧？”
“不过，好像快消失了。”羿紧蹙眉头，“就像被雪花覆盖的竹林，虽然漂亮，但是竹子会被压断…快承受不住了…不是因为人类，而是…”
“别说了！”
宓妃推开了羿，刚才那种感觉是什么，仿佛要被他吸入体内一样。宓妃捂住嘴巴，侧着身体。
“可是你没办法变成人类，无论你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变成人类。”
宓妃猛地扭头看羿，“为什么我要变成人类？”
“因为你在大地上呀，如果不想变成人类，神应该在天上，不是吗？”
“在大地上，总有一天会忘记该怎么飞回去。就像被人类豢养的家禽…”
“乘你还能回去的时候，快点回去吧。不然就真的回不去了。”
“没想到羿会说这样的话。”
“什么样的话？”
“好像巫师一样。”
说到巫师，羿的脸色为之一变。之后，他笑了笑，“大概受了纯狐的影响吧，她是个女巫。你知道吗？纯狐是我第一个女人。如果她不是做了女巫，也许一切就不会变成那样吧。”
那样，指的是杀掉纯狐的事情么？
“不，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被神灵。”羿的眉头紧锁，现出不逊的神色。
“为什么这么说？”
“纯狐她，不能生孩子。”
也许不能生孩子，神可怜她给了她巫术之力；或者说因为她有那么强的巫术之力，神才夺走了她生育的能力吧。无论是慈爱还是慈悲，神总是让一切显得不那么完美。
不能生育孩子的纯狐被部落排斥，她在她一个人的小屋里，接纳了外来者——羿。不久，十日并出。部落的人认为是纯狐的巫术导致了这一切，要杀纯狐；羿为了救纯狐，射下九只太阳神鸟。在太阳神鸟坠落的地方，羿看到了羲和。愤怒的母神质问羿：为什么不问问为什么十日会并出。为什么什么都不问，以为只要抹掉威胁就天下太平。
可是，问了就会有答案吗？
连羲和不是也说了，她不会回答羿，为了报复他。
对于被丢弃在草原的羿来说，这个世界原本就不曾为他准备答案。突然降生的生命，无人照顾不得不与野狗争食的童年，然后见到了大神，接受了神箭。
神好像总在试探他，看他能不能活下去，能不能挨过下一个测试。对于羿的存在，大神用一种暧昧，甚至可以说是厌烦的态度对待。
所以，羿一开始也没准备依靠神的恩赐。
他可以跟踪野狗崽子，闯入野狗的生存地，变成野狗的成员；他也可以在群山中狩猎，他可以在草屋里和被部落排斥的纯狐欢爱。在纯狐的小屋里，羿再一次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大草原，回到四周都被高高的牧草包围，连视野也被局限在头顶四角的天空的日子。那种孤独的自由，让羿几乎遗忘了自己被神憎恨着这个事实。
当纯狐被热病折磨的时候，羿第一次感到害怕。他觉得自己握着长弓的手臂也无法抱起纯狐的生命，心脏被挖掉一样绝望。于是当纯狐让他去射太阳鸟的时候，羿没有迟疑。这个出生在大草原的孩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迟疑。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他的那双腿只会向前跑，他的双臂只会拉开弓。跑吧，射吧，用猎人的双腿奔跑，用猎人的双臂射箭。他不会预言，不会画那些文字，但是只要他还能跑，还能射，他就能够活下来。并且一定要活下去。
就像和神赌气一样。
靠着动物般的直觉，他知道神是恨着他的。
这种憎恨甚至是从他出生前，就开始了。
被羲和质问后，羿感到了恐惧。和害怕失去纯狐不一样，只要能拯救纯狐，无论是怎样的痛苦，怎样的磨难他都愿意承受，只要他能够紧紧搂住纯狐，只要纯狐能够抱住他。可是，为什么看上去明明不怎么有力的羲和，仅仅用一句话就能让羿的力量化作乌有。
因为她是母亲吗？纯狐曾经警告过羿，不要听羲和的质问，因为她是母亲，是最原始的巫术的创造者。
“”（羲和的质问）
那道创伤看不到，却时时让羿阵痛。当他回到人类的世界，他才发现这小小的伤口，是如何被撕裂的。没想到撕裂它的，竟然是纯狐。
穿着华丽的衣服，带着惊惶和崇敬的表情的部落人迎接羿的纯狐告诉羿，他赢得了世界之王的宝座。
一切都变了。
纯狐被原本排斥她的部落奉为最高的女祭司，驱逐过她的人们，现在被她驱逐了。纯狐不再有时间陪在羿身边，她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羿也有很多重大的使命，打败各种各样的怪兽，还有就是他最不愿意接受的：传宗接代的使命。
羿是英雄，他必须生育后代，这样，英雄的血才能流传万世。但是纯狐不能生育后代，就算她能够，身为大祭司的她，也不能和羿生育后代。
于是，当纯狐隔了好久，再一次来到羿的宫殿，哪怕纯狐说话听上去不如小屋里那么豪迈，带着咬文嚼字的味道，羿还是十分喜悦的。他赶走所有的宫女和侍从，两个人在宽敞的大屋子里吃着东西。
这时，纯狐代表部落人民，慎重地向羿提出那个请求。
浆果从羿的手里滑落，摔在地上，爆裂了。浆水粘了一地。
“这是你的使命，你的命运。”纯狐说。
羿觉得自己像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奇怪的大屋子，奇怪的人们，连纯狐这张脸也变得扭曲起来。羿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如果真的在做梦，到底那些是真实，那些是梦幻？
这个女人，真的是曾经温暖地拥抱自己的女人么？真的是在山岭中如猕猴一样跳跃，带着自己去采草药的女人么？
这个穿着华丽的衣服，中年发福的女人？那被羿爱抚过无数次的麦色肌肤，如今被白色的粉末掩饰，曾经亮亮的动物般的眼睛变得浑浊了，曾经喜欢豪迈大笑的嘴，只留下道道皱纹。羿忽然觉得自己走进了怪物的洞窟，也许这十几年来，自己都一直和怪物在一起。那个自己爱过的纯狐早已被这个怪物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