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铎侧头看她,妆容素雅,发上只插着雕刻精美的蝴蝶头饰,手中执绢扇,一身素纱纤衣,无半点花纹,却显得清丽脱俗,犹如月下嫦娥。萧铎皱了皱眉头,几乎要怀疑这不是偶遇,却听到有人唤了她一声:“嘉敏姐,你快来。”
“就来!等我一下。”周嘉敏应道,跨入萧铎的雅间中来,“这是怎么了?”
萧铎下意识地站起来,不以为意地说:“方才与我表兄起了争执。无事。”
周嘉敏也没有追问,而是隔着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刻意保持了距离:“知道你来了京城,诸务繁忙,还没过府拜访。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么?如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别吝啬开口。毕竟你也是去救我的父亲。”
萧铎点了点头:“还顺利。我也一直没抽出机会去拜访岳母。请代我转达,我们一定会将岳父大人安全救出。”
周嘉敏行了一礼,又想起什么事,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萧铎:“我有件重要的事想拜托你。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个出生于洛阳,名叫赵元郎的人。此人武艺高强,一心想要从军。眼下,天雄军正在四处征募兵士,他或许会来投奔于你。这上面有他的小像,可能时隔太久,不那么像了。”
萧铎看了看纸,望向周嘉敏:“你为何要找此人?”
周嘉敏用绢扇轻轻掩住鼻子,目光微垂,似有几分欲说还休之意:“我…不便多言,总之若有他的消息,麻烦通知我一声。我朋友还在那边等,先告辞了。”说完她便施礼离开,并未多做纠缠,仿佛变回了当初那个骄傲的名门闺秀。
萧铎心中疑窦顿生,复又展开纸看了看。
“军使!”府中小厮找来,附在他耳边急急说了几句。萧铎的面色一下黑沉如铁,说道:“回府!”
***
这几日,萧府之中人人自危。柴氏下令将王雪芝及其侍女仆妇都看管在院中,又将朱氏锁进柴房,任何人都不得探视。
知情的闭口不言,不知情的云里雾里,只道出了大事。
韦姌泡在浴桶里,闭着眼睛思考。净室里头蒸汽弥漫,药味浓重。这桶里加的都是草药,她犹如置身油锅,大汗淋漓。顾慎之说要彻底去除她身上的毒素,只能连续泡药水七日。否则毒素残留在体中,会影响今后的生育。
韦姌一直在服用顾慎之做的药物,一则因年龄小,不想这么快怀孕。二则月事不准,想将身体先调理好。但这并不代表她以后不想做母亲,不想要孩子。
韦姌不信朱氏恨她至此,要害她不孕。可朱氏被抓起来的时候,一口咬定,所有事皆是她一人所为。
那便回到了韦姌最初的怀疑。有人捏住了朱氏的把柄,要她不能把幕后主使之人供出来。韦姌下意识地想到了周嘉敏。可若无实证,胡乱指摘,恐怕以那女子的聪明,反而会将球踢回来。
女人之间的战争,兵不血刃,却未必不残酷。
不论对手是谁,想要将自己从萧铎的身边赶走,便是存了要嫁给萧铎之心。她知道萧铎是个惯会惹桃花的,可没想到惹出来的桃花一朵比一朵难对付。她这人偏偏就是激不得。越有人想处心积虑地将她赶走,她越要好好地留下来。
阳月拿着布进来,轻声道:“小姐,时辰到了。”
韦姌起身,阳月扶着她从浴桶中出来,拿布裹着她的身体,又命侍女们进来换水。韦姌站在旁边,看着那两个侍女,不由地轻声发问:“月娘,母亲真的把秀致发卖了么?”
阳月愣了一下,点头道:“是。出事的第二日便卖掉了…我听秋芸说,以她那样的相貌,还在萧家犯了事,别的人家肯定不会再要了。大概会被卖去花楼吧。”
韦姌轻叹一声,虽然知道不该同情秀致,心里还是有些难过。记得秀致曾说过,乱世当中人命微如草芥,只求有人庇护,能好好活着。她会生了那样的念头,自己也有几分责任。但她本可以选择一条不同的路。韦姌甚至不介意让她去伺候萧铎。可她做的太错太错。
忽然,一阵凌乱粗重的脚步声传来,韦姌抬眸望去,看见萧铎穿着玄色披风立在净室的入口,喘气如牛,似乎是刚刚抵达,风尘仆仆。他高大的影子几乎将整个门框占满,蒸汽都被他堵在了净室里,无法散去。
阳月和侍女先是愣了愣,连忙跪在地上行礼,齐声喊道:“军使。”
此前,完全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说萧铎会在今夜抵达!
萧铎的目光只紧紧盯着韦姌,迈步走过来。
星夜兼程,跋山涉水,几乎将战马跑到累死。一刻都没合过眼。他不在府中,不在她的身边,那该死之人竟敢如此算计他的母亲,他的妻。那个送给他的香囊里头填满了害她之物,就这样每日肆无忌惮地放在她的身边。
什么亲手缝制,一针一线。
他离家的时候,竟还要她多包容那个毒害她之人!
该死,当真是该死!
等他走近了,韦姌几乎吓了一跳。萧铎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满面尘土自是不说,那双往日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积蓄着疲惫,愤怒,还有心痛等等情绪。
“夫…”她还未叫完,已经被萧铎用力地一把抱住。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个月难道要挑战六千档的全勤?!
另外谢谢天使们投的雷,我都看到了。但是晋江那个投雷的名单系统略坑爹,作为一个在日更六千字上一去不复返的真汉子,实在没时间整理…么么哒
第65章欲加之罪
“是我不好。”萧铎的手按着韦姌的后脑,贴着她的耳侧说道,“叫你受苦了。”
他本就高大,韦姌整个被他包进怀里,双手还环在胸前,提着裹身的布。
太紧了,紧得她有点没办法呼吸,而且侍女跟阳月还跪在地上。
“夫君…我真的没事。你去看过母亲了吗?”韦姌小声道,气息短促。
“看过了,是母亲要我来的。”萧铎看她绯红的小脸,眼睫眉毛上都沾着未干的水珠,宛若出水芙蓉。眉如初月,目引横波,当真美极。他立刻便想品尝她的滋味,让他思念到肝肠寸断的滋味。
韦姌没想到萧铎会如此迫不及待地吻她。她被他搂着腰提起来一些,以完全迎合的姿势,不得已含住他闯进来的一团舌头。她怕身上的布掉落,双手紧张地提着,萧铎却嫌她的手臂碍事,硬是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那块布没有了支撑,倏然掉落在地,韦姌整个身体便毫无遮掩地贴在了萧铎的怀中。胸膛被他挤压得几要碎裂,胸前却起了反应,被他衣服上的刺绣给刮得挺立起来。
阳月给两个侍女使了个眼色,几人悄悄地退了出去。
韦姌要喘不过气来,轻捶萧铎的肩膀,萧铎把她抱坐在木桶的边沿,双手扶在她的腰侧,眼睛肆无忌惮地巡视她美好的胴体。玲珑凹凸的曲线,原本白玉无瑕的肤色因为热气而蒸出了诱人的薄红。虽整体稍显瘦弱,但该有肉的地方,却丰满有致。两朵可爱的小娇花,已经挺出了花心,嫩得能掐出水。
他喉结滚动,伸手抚了抚,韦姌仰头,浑身战栗,慌忙捂住他的眼睛,喘着气道:“你,不许看了!”
虽然浑身上下他没有一处未看过,未摸过,未亲过,但是床笫之间的亲热跟这样赤、裸、裸地被看着是两回事。他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纵使是她名正言顺的男人,她也本能地抗拒。
“我身上都是药味,你让我洗干净。还有你,你身上的味道也不好闻!”韦姌凑过去,皱了皱鼻子。日夜不停地赶回来,没睡觉,肯定也没换洗。天气尚热,酸腐的汗味实在是臭。
萧铎拉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吻:“我的夭夭这么美,为何不让我看?”
韦姌这才发现他的手指上都缠着纱布,也顾不上难为情,将他的手拿过来看:“这是怎么了?”若区区小伤,按照萧铎的性格,也必定不会包扎。但她想不出何事能将他伤成这样。
萧铎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做事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
他已经动手开始解披风,然后是袍子,就这样扔在地上。韦姌瞪大了眼睛看他,他赤条条地站在那里,厚着脸皮说道:“蒙夫人贴心,已备好了热水,我们便一起洗了吧。”
…
韦姌早就知道萧铎向来如饿狼,是不会放过她的。一坐进桶里,便抱她坐在身上,强行要了一次。这还不够,又将她反转过来,从后面进入。她最是吃不消这个姿势,整个人贴着桶壁,手指紧抓着木桶的边沿,忍不住摇头叫了出来。
这声音仿佛更加刺激了身后的人,他愈发兴奋卖力。韦姌感觉魂魄都要被他从身体里撞出去,几下之后,便抽动着瘫软下来,再无力气。
萧铎这才老老实实地帮她清洗,但净室里早就一片狼藉。水洒了一地不说,原本放在旁边的澡豆和干净的衣物,也因为他们过大的动静而遭受牵连,统统被打湿。
萧铎从桶里站起来,水哗啦啦地从他身上落下,男人疲累尽扫,精神百倍。他轻松地跨出桶去,拿布裹住下半身,低头亲了亲靠在桶边眯着眼的韦姌,柔声说:“乖,我还有事,出去一下。让阳月进来帮你。”
韦姌抓着他结实的手臂,缓了口气才红着脸说:“下次…能不能不要后面…我受不住…”
萧铎忍不住笑,轻点了下她的鼻尖:“别的事都可依你,这件不行。我就喜欢听你那样叫。”
“你!无耻!”韦姌气恼,用水狠狠地泼他。萧铎大笑,抬手挡了:“夭夭,我可还没吃饱,只是暂且饶了你。你若想我回桶里继续,尽管招惹我。”
韦姌听了,肩膀一松,连忙爬到桶的那一端去了。
萧铎站起来,笑着看了她一眼,阔步走出去,脸上笑容尽收。有笔账,该算算了。
“夫君!”韦姌忽然在身后叫了他一下。
萧铎停住脚步,侧头问道:“怎么了?”
韦姌轻声说道:“别带着怒气去,莫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萧铎愣了愣,正视前方,轻声应好,然后便走了。
未几,阳月捧着新的澡豆和衣物进来,看到韦姌的样子便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实际上动静太大,连她守在外面都听见了。那两个没经过情/事的侍女,更是面红耳赤,阳月让她们先回去了。
韦姌整个人都压在阳月的身上,双腿虚软地走回床上。她静静地坐了会儿,问道:“他出去了?”
阳月回道:“嗯,换了衣服就走了。”
韦姌叹了口气:“月娘,去把我的药拿来吧。”
阳月迟疑了一下:“小姐,您还吃…”
“三叔公说,是之前服用药丸时,这香囊已经放在我身边,才产生了毒素。现在香囊已经拿走了,吃那个应当没事。”
阳月劝道:“恕奴婢说句逾矩的话。顾先生也说过,那东西吃多了终归对身子不好。现在军使一门心思都在小姐身上,身边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瞧着是个专情的。小姐若能为他生下麟儿,地位只会更巩固,何苦…”
韦姌伸出手,拉着阳月,牵她坐在身边,然后头靠在她的后背上:“月娘,我不敢,真的不敢。我怕孩子以后会变成我的牵绊。他要我,不过贪图新鲜,因为我年轻貌美,若过几年,比我更美更年轻的人出现,或者周嘉敏唤起了他心中旧时的情愫呢?爱慕他的女人那么多,以后更是不会缺,我又算什么呢?我阿爹那么爱阿娘,死生契阔,最后也娶了继母。孟灵均也说要娶我,要我等他,可最后却因蜀国之事将我放弃了。我不能说他们不对,男人的世界里,女人本就微不足道,随时可弃。我想有一日他厌倦不要我了,就了无牵挂地离开。我不想那么卑微,只做个祈求他眷顾垂怜的女人之一,更不想用孩子去套牢他。至少在我未确定以前,我不想冒这个风险。你明白吗?”
阳月叹了口气,她怎么会不理解韦姌?女人生而为男人的依附,要三从四德,男人高兴了便宠爱,不高兴了便抛弃,这样的事在九黎尚且常见,更别说在萧家,在萧铎这样的男人身上。
她起身走到八宝架那边,打开暗格想去拿药瓶,心中一吓,里头赫然空空!
***
高墉提着灯笼在前引路,领着萧铎到了关朱氏的柴房,上前去开锁。
萧铎沉着脸站在后面,一只手捏着香囊,另一只手在袖中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复又握紧。
他一回府便去看了柴氏,柴氏安然,并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告诉他,要他好好安慰韦姌。他本想看过韦姌就来这里,却实在是想她,又情不自禁地被她诱惑,直到现在才过来。
朱氏对他是有恩的。在他来萧家之前,她庇护了他,养育了他。冲着这份恩情,就算她卖了他送的庄子,要偷府中的银子,他都可以原谅。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竟然无视母亲性命垂危,竟然利用他的信任放置那种香囊去害他所喜欢的女子。她就算拿刀捅了自己,自己也甘愿受着,可为什么要去伤害他在乎的人!
高墉打开锁,走回萧铎的身边,唤道:“军使,可以进去了。”
“你把灯笼给我。在外面等着。”萧铎沉声说道。
高墉依言把灯笼递过来,等萧铎接了,才走远了几步站着。
萧铎提着灯笼走到门前,抬起手五指舒展,又紧握成拳。这道门立在那里,仿佛有千钧之重,他还没碰及,便觉得压在他的心头,喘不过气来。
忽然,那门被人从里面用力地拉开,朱氏站在门口,发丝凌乱,几日未好好梳理,面色也不大好看。她原本听到解锁的声音,以为是有人要进来审她,惊慌地躲到柴火堆后头,见迟迟没有动静,才壮着胆子过来开门。
她看到门外站着萧铎,混沌的眼中一下子有光。
“茂先!你终于回来了!”她颤抖地抓着萧铎,怯怯地看了那边的高墉一眼,只把萧铎拉了进去。
萧铎任她抓着,随她进入柴房。他人还未站定,朱氏已经跪在了他的脚边,磕头流泪道:“我要银子,我要救邵康,所以我才动金库。我不敢告诉你啊,更不敢告诉夫人,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萧铎垂头看着她,老去的面容上,布满细纹,泪光闪闪。当初他年幼时,因为被人打而缩在她的怀中,也如同这般可怜。结草衔环,反哺之情,未有一刻敢忘。
他将朱氏扶起来,声音很低,低到沙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若要银子,只需告诉我数目,倾我所能,都会帮你办到。”
朱氏扑在萧铎的怀里“嘤嘤”地哭:“我…我不敢啊。邵康屡次犯错,屡次被你营救。他这次…这次太过了,我不该帮他。茂先,阿母一时鬼迷了心窍,不敢求你原谅。但有一件事定要告诉你。那巫女没安好心!”
“你用赠我的香囊去害她,无视母亲危在旦夕,与王雪芝合谋夺玉钥,开金库,证据确凿。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怪韦姌?你到底想干什么!”萧铎一把将手中香囊掷在地上,愤怒地吼道。
朱氏吓得颤了颤身子,趴在地上把香囊捧在手里,战战兢兢地说道:“这是我真心给你绣的,我没在里面放害人的东西,真的没有。”
“你还在狡辩!你若不知道这里面放的是何物,请那见鬼的道姑来家里做什么?!韦姌被你害得差点不能怀孕,你知道吗!”
朱氏瞪大双眼,扯着萧铎的袖子:“不是这样的!茂先你听我说,是那巫女害我的!她故意将那些东西塞进我赠你的香囊里,她知道秀致爱慕你,我不喜她,想借机将我们俩都除去!你别被她骗了!”
“不要再说了!”萧铎甩开她的手,胸膛起伏,“你以为这种拙劣的理由我会信吗?她是睡在我枕边的人,我比你清楚她的为人!别说你是我的乳母,秀致是伺候了她多时的侍女,她绝不可能加害。若不是你们行此歪邪之事,不容于世,她也许还会替你们求情,给你们一条生路!而你,到了现在还在这胡说八道地抹黑她!”
朱氏却急忙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茂先,你不信阿母了吗?你看,这东西就是从她房中搜出的。我请人看过了,里头就是避孕的药物!你说我害她不孕?你这般着紧她,她却根本就不想要为你生儿育女!你若不信我所言,便亲自回去问问,看她如何说!”
萧铎的身形定住,下意识地认为朱氏又在说谎。但他举起灯笼,放到那瓷瓶的旁边,仔细看了看,心蓦然往下一沉。不久前,某日清晨,他朦胧间睁眼,看到韦姌背对他站在八宝架前,把一个类似的瓷瓶塞了回去,然后又走到桌边倒水喝。
他知道顾慎之是神医,她月事不准,只当是调理身体的东西,并未在意。
此刻,听朱氏说来,虽心中百般不愿相信,但潜意识在告诉他,朱氏说的可能为真。
他劈手夺过药瓶,沉默地转身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要出门一趟,这一更比较早,但晚上那一更会比较晚。
对,我是真·男人,我一直这样告诉我寄几!
第66章心伤
“不会的,怎么会不见了?”阳月胡乱地在八宝架上摸着,自语道。她平时一向小心,这个暗格的位置只有她跟韦姌知道。难道又是秀致?!除了她没人能够自由进出这间屋子而不被怀疑。
这些日子萧铎不在家中,韦姌也不曾服过药,所以再没去拿过这个药瓶,可眼下它确实不见了。
瓶子不会自己长脚,肯定是被人拿去了。至于何时拿走的,究竟要用来干什么,韦姌现在还不知道。但她猜测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月娘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韦姌手揉着额头说道。
阳月应声,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她是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的,子嗣对于世家大族来说何等重要,尤其像萧家这样本就子息单薄的高门,所以今夜她才会劝韦姌。可韦姌一席话又说服了她。这件事若只限她们主仆二人知道还好,一旦捅到军使或者夫人面前,后果将不堪设想…
韦姌坐在方桌边,看着桌上的青铜烛台发呆,手指毫无节奏地轻叩着桌面,显得有些心浮气躁。这瓶药丸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交到柴氏或者萧铎手里,她应该老老实实地告诉萧铎真相。
可萧铎一直想要孩子,夜夜不辍地抓着她,就是想让她尽快生出孩子。对于自己的做法,未必会有耐心去听解释。
除了今夜跟阳月说的原因,她还有另一个不能说的原因,即她是个来自未来的女性。她可以为了保护九黎,委身于他,侍奉于他,但是他剥夺不了自己藏在骨子里的独立人格。
孩子应该是两个人爱的延续。她坚信,他们现在还不具备孕育这个小生命的条件。
诚然,要萧铎这样一个呼风唤雨惯了的大男人,理解她这个现代女性的想法会很难。男人在这个世界是绝对的主宰,他们会觉得繁衍子孙是女人最该做的事情。但在韦姌看来,她跟萧铎并不是因为相爱才结合。若她爱萧铎,萧铎也同样爱她,那么生下他们的孩子才是对的。
红烛滴泪,时间过去了很久。
韦姌渐渐有些不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她知道萧铎定是去见朱氏了。若朱氏只是普通的乳母,柴氏必然像对秀致一样,已经将她打发了。可柴氏只将朱氏关起来,等待萧铎自己回来处置,足见朱氏的地位不同。
夜风吹进来,韦姌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起身去把窗子关上了。她中毒还未完全恢复,萧铎一回来又弄得她浑身疲软,此刻只想躺到床上呼呼大睡,直到天亮。可她却强撑着精神在等,她需要跟萧铎好好谈谈,哪怕谈僵了,也比让别人有机可乘来得好。
终于门“吱呀”一声开启,韦姌满怀期望地看过去,却看到阳月走进来。
“小姐,刚才高总管过来说,军使已经回前院的书房,今夜不过来了。”
不过来了?韦姌的手指一下子收紧。不对,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对阳月说道:“为我换身衣服,我去书房找他。”
…
萧铎原本十分愤怒,他本来是踏着急促的步子,直接冲到了韦姌的院子外面,恨不得抓着她当面问个明白。但他徘徊了许久,又掉头回到了前院的书房。
他居然怕听到她的答案。如果她否认,自是最好,这一切都是朱氏陷害她的,他一定会处置了朱氏,为她讨个公道。
但她若是承认了呢?他怕自己会失手掐死她!
萧铎坐在书房里,手拿着那药瓶,盯着上面的花纹陷入沉思。
这药瓶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气,极似她之物。若想知道这瓶药到底是不是顾慎之做的,他也有的是办法。
但他是喜欢这个女子的,他不想亲手去揭开残忍的真相。也许从泰和山初见的时候,这情根便已经埋下。所以后来他明知道种种不妥,明知道两人之间有如隔着山岳,还是敞开心扉接受了她,认定她是妻子。因为她说过,如果他给别人的和给她的一样,她就不要了。所以他送给周嘉敏的东西,他对周嘉敏说的话,甚至跟周嘉敏共乘过的马,统统没有在她那里重复过。
在他看来,周嘉敏已成为过去,而她是现在和将来。
他一直在竭尽所能地护着她,知道自己的乳母可能伤害了她的时候,他愤怒之余,还有自责。自己为什么要将别有用心的朱氏留在府中?无论朱氏有什么理由,伤害了她的人都不可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