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重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看我,“你不是说过,不加入任何商团商会,不跟官府有染的吗?”
“是。但那是从前,现在不一样了。”
方重盯着我,“有什么不一样?因为念临风是九州商会的行首,因为你以为你们还有机会再续前缘?林晚,你清醒一点,他现在是寿阳郡主的夫君!他死了,你们不能在一起,他没死,你们也不可能再在一起!”
桃花十五
我咬了咬牙,转身要走,手却被方重拉住。他轻轻一带,我就撞进他的怀里。
我挣扎,“方重,你快放开我!”
“我不可以吗?你再给我七年,我们也有十五年了!”他噙着我的手腕,几乎是用吼的。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紧箍着我的腰,突然低下头来吻我。
“方…”我的话都被他吞进嘴里。他的吻很霸道,还用一只手按着我的后脑,不许我摇头躲避。我像只任人宰割的小鸡,在他的怀里,做不出任何的抵抗。到了此刻我才明白,只要他想,没有我拒绝的余地。
就在他要启开我牙关的时候,我重重地踩了一下他的脚。他疼得皱眉,却仍是不肯放手。
我忽然开始流泪,双手无力地垂放在身体两侧。并不仅仅是因为方重的蛮横霸道,也为我心中那个如此坚定的答案。爱一个爱不到的人,是何其悲哀的事情。但我仍然愿意飞蛾扑火,纵然是一厢情愿,也在所不惜。这就是傻,是愚昧,是无可救药!
方重顿了一下,缓缓地离开我的嘴唇,用一种沉痛的目光看着我。
“我可以为你做到他所能为你做的一切。甚至是他不能做的,我也愿意做。林晚,你知道吗?过分依赖一个人的苦,我并不是不懂…你就是那个让我苦的人。”
我震动,连忙伸手按住他的嘴唇,不让他再说。我们之间的桎梏,是姐弟这重身份。但若没有这个桎梏,我将没办法用任何姿态站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跟他生活在一起。
“别再用姐弟的身份困住我。”他轻轻地把我抱在怀里。他宽阔的怀抱,有人间的温暖。我是真的累了,或者此刻格外脆弱,所以没有决绝地推开他。
日影西斜,夕阳余晖里有两个人影,靠得很近,几乎融为一体。但我的心,被关在一个匣子里,开锁的钥匙,早就被人拿去。
夜里,我辗转难眠,方重的脸,念临风的脸,总是来来回回地更替交叠。往常若是失眠,只要爬起来写一封信,便能谋得些许安宁。但如今这灵丹妙药,已经丝毫起不了作用。
我拥着被子坐起来,想起儿时的许多画面。想起念临风为我扎风筝扎得满手是伤,想起他第一次吻我,想起我们第一次合而为一,想起当年武威的那场□。
他有仁心,是个仁医。但这八年我总是很自私地想,若当初我们放弃那些老弱妇孺,放弃那些本来就如风中残烛一般的生命,随着守城的将领速速离开武威,会不会改写我们现在的人生。
我自嘲地摇头,下床倒一杯水喝。一道月光透过窗户间的缝隙,印在桌面上,如一管玉笛。
我走过去推开窗子,那片在月光下的竹林,发出幽暗的绿光。念伯伯曾说,“山南之竹,不操自直,斩而为箭,射而则达。”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他们父子俩为什么都那么爱竹,只是爱屋及乌。后来,渐渐悟出了一些道理,便也真心喜爱竹之气节。
但方重不喜欢竹子。他个性好强,不爱竹子的淡雅。
我正打算关窗,忽然有个人影出现在我眼前。我吓得要叫,那人却眼疾手快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定睛一看,居然是苏淡衣。她左右看了看,低声说,“你能不能安排我见念临风一面?我下午听到了你跟方重的对话…”
我仔细看她苍白的脸色,“你还没吸取教训?”
“我是斗不过你,我也斗不过方重!但是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念临风,你帮帮我!”
我不理解她的意思,“你大大方方地出门去见他不就好了?又没有人拦着你。”
“你以为念临风是那么好见的?我这样贸然去,只怕还没见到他的人,就已经被他的手下杀了。”
我想要问问清楚,她却似被什么声响惊了一下,仓皇跑远。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睡着,睁着眼睛等到天亮。
红袖准时来敲门。梳洗之后,我和红袖一起出房门。树上的叶子已经枯黄,满园的花业已凋残。东风无力,只有那片翠绿的竹林,仍然欣欣向荣,发出强劲的声响。
我笑着问红袖,“冯老呢?这几天都没看见他。”
“哦,又去乡下义诊了。”
冯老年事已高,最近怎么外出得如此频繁?我往前走了两步,“红袖,你帮我准备下轿子,我去一趟府衙。”
红袖显然有些意外,直愣愣地看着我,“夫人还去那个鬼地方干什么?”
“见人。九州商会的事情还没有办妥。”我打发她去,又叮嘱道,“你留在家里,若是二爷问起,就说我去逛街了。”
“是。”红袖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就去办事了。
*
不知何故,念临风和靳陶不住城中的客栈,都住在知府衙门。而且,宋清流派出了一大帮的捕快,在临近的乡镇大肆搜捕惠娘母子。前些天,隐隐听说在哪处有了线索,宋清流甚至还亲自出马。然而终未有所获。
我向守门的衙役说明了来意,他们跑进去通报,回禀说靳陶现下不在府衙中,只有念临风在。
我觉得单独见念临风,有诸多的不便,正准备作罢。门内忽然走出一个白衣身影,挡住了我的去路。
这少年长得细皮嫩肉,极为俊雅。我在一品香见过他。那次陆羽庭与我说话,正是他来通传寿阳郡马等在楼下。
“少爷让我来请林夫人。”他很客气,甚至有些恭敬。
我浅浅笑道,“今日靳陶公子不在,我不便单独去见你家少爷。这就告辞了。”说完,便打算绕过他。少年慌忙伸出一只手臂挡住我的去路,低头重复,“夫人!少爷让我来请您!”
我抬眸看着他,他虽不敢与我对视,态度却很坚决。念临风打算做什么?我本欲低调行事,若公然与这个少年对抗,想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索性顺水推舟,“那带我进去吧。”
少年如释重负,抬手道,“请。”
宋清流的别院很大,他又是孤家寡人,所以住下念临风和靳陶两个,完全不是问题。念临风住的房间在整个别院最偏僻的地方,他这个人不喜欢热闹,喜欢清静。睡觉的时候,一点点声音都不能有。
少年在门外躬身道,“少爷,我把林夫人带来了。”
念临风没应,门后响起门栓拉开的声音,然后门就自动开了。少年退到一旁,恭敬地请我进去。
我昂首挺胸地跨入房中。念临风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
屋内陈设简单,念临风正伏案写东西,头也未抬。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长袍,袍子的袖口有些磨损,显然是他平常的装束。头发也只是用一根玉簪随意地簪起,露出瓷白的脖颈。
我忍不住哼了一声,“今天怎么不穿白衣了?”
他应声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又低头,“你今天也未盛装。”
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声,面上却强装镇定地坐下来,“小民是喊您郡马呢,还是喊您行首大人?”
他淡淡道,“随意。”
“那郡马大人,您指使您的手下硬把小民请进来,所为何事?”
他侧眸看我,“难道不是你有事找我?”
“小民哪敢找您?小民找到的是靳陶公子,请郡马不要会错意了。”我看他脸色僵硬,心情大好,“郡马您事务繁多,小民实在没什么话想要跟您说。既然您没什么吩咐,小民就不便多打扰了。告辞。”我蹲身行了个礼,大步朝门口走去。
“晚晚!”他突然开口喊我,我的心漏跳了一拍。可他居然还敢这么喊我!我像被点燃的爆竹,猛地回过头去,劈头盖脸地说,“念临风!现在你是郡马,请你注意你自己的身份!注意你的称呼!注意你的言行!被别人听见了,以为我跟你有什么!”
他放下笔,慢慢地朝我走过来,“我们没设呢么吗?”
“没有!”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伸手指着他,“念临风,我警告你,不许再过来!”
他应声停住脚步。我长长地吐了口气,但仍是戒备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很黑,像是无底的深渊。我跟他隔着几步的距离对峙。以前我们玩捉迷藏,我总是耍赖让他蒙眼睛,我们也是隔着这么远。
从未告诉他,之所以总是让他来捉我,是喜欢他扑过来时,抱住我的感觉。
他开口,“以你的个性,肯主动来找我,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我才不是来找你,别以为你能看透我!”
他用一种了然的口气说,“哦?你刚刚在想捉迷藏的事情,对或不对?”
我大惊,愣神之中,他已经来到我面前,低头凝视着我,“若说我这一生,唯一有什么能够肯定的,那便是你。晚晚,你别忘了,自你出生开始,便是我伴着你长大。你说话识字是我教的,饭是我喂的,衣服是我穿的,澡…”
我忙伸出双手死死地捂住他的嘴,气道,“闭嘴!”
桃花十六
他的眼睛极快地闪过一道光,随即拉下我的手,“说吧,究竟何事。”
“你…是否认识苏淡衣?”
他转过身走回书桌,继续伏案写字,“不算认识。和你来找我的事有关?”
“她说,她想见你一面,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他顿了一下,微仰起头对着窗外,整个脸都笼罩在薄薄的晨光里,好像被什么遥远的记忆侵袭。半晌,他招了招手,“晚晚。”意思是叫我过去。
我不去,站在原地。凭什么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看着我,压了压眉,“过来。”
我内心十分抵触,脚却很奴性地开始动,磨蹭到桌子旁边。
他柔声问,“冯子洲是方重请回来的?”
我低头,“是…”
“冯子洲现在人在哪里?”
“在乡下出诊。”
他加重语气,“晚晚,你必须告诉我实话。”
我抬起头看他,“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相信,又为何要问我?”
念临风沉吟了一下,似乎在盘算什么。他认真专注的表情,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像是清晨,透进密林里的第一道阳光。他问我,“你难道不知道冯子洲与胡冠霖交情不浅吗?冯子洲若是知道惠娘母子有难,定不会袖手旁观。他只怕已经比我们先找到了惠娘,处境十分危险。”说完,他轻轻地摇头,好像我是一个资质愚钝的学生。
“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开始不稳。
“这就是方重把他请回来的用意。”他凝视着我,好像在试探我的想法。
我避开他的目光,心乱如麻。这些年,我倚重方重,大小事情都交给他去办理,他也办得很漂亮。我从来未去深究,他的为人,他的行事作风,甚至,他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我出神的同时,念临风已经极快地写好东西,冲门外唤了一声,“决明?”
那个俊美的少年应声走进来,跪在地上道,“少爷有何吩咐?”
“马上把这封信送出去,告诉靳陶,就在姑苏的周围找,先找冯子洲。务必要快。”
“是!”决明恭敬地接过信,又偷偷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出去了。
念临风又转向我,“明天下午,我会去泰和楼最好的那间雅座喝茶。你把苏淡衣带来。”
我低头,黯然道,“知道了。”
他又说,“把手给我。”
我不给,他径自执了我的手腕,把起脉来。随即,眉头皱起,沉默了许久才说,“这八年,你是否都未按照我以前开的药方调理身子?”
我本来要摇头,在他严厉的目光下,只得改成点头。
他怒视着我,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捏碎我的手腕。我虽然痛,身体都弓了起来,可就是咬着牙不发出一声。
在我人生最叛逆的时期,我也讨厌过他。会使计让念伯伯大怒,然后把他关起来。可是当我半夜透过门缝,看他被饿的身形消瘦,面色发紫时,居然很没出息地在外面啪嗒啪嗒掉地眼泪,比自己被关起来更难受。
所以如果说,终有一天我要死,我那微薄的心愿是,死在这个男人的怀里,永远埋在他的心里。
“郡马!”我用这个称呼提醒他,我们两人现在的身份和差距。
他果然松了手,后退一步,一只手撑在桌子上。
我冷笑,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所以,我生,我死,与君何干?!”说完,未等他回答,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我出了门,发现决明站在门边,并未走。他的脸上噙着抹莫名的哀伤,戚戚然地看着我。我们一道走了一会儿,我忍不住问,“你有何事?难道是特意守在门边等我?”
“只一事。夫人之名,可是林晚?”
“是,又如何?”
决明停下来,手握成拳,只一句,“我明白了。”随即跪下恭敬地行了个礼,目光较之先前更加沉痛。然而起身的时候,已经恢复成往常的模样,稳步离开。
出了府衙,我打发了轿夫,独自在街上闲逛。秋将半,云日暖,满城都有些萧索。我失魂落魄,没看清走道,堪堪地撞上了一个抬轿的轿夫。那轿子颠了一下,被放下地。轿夫连忙跑到轿前,低声回禀了两句,轿中的男声怒斥,“哪个狗东西这么没长眼!”
我本欲道歉,被他这么一喝,反而笑道,“狗东西只会乱吠。”
轿帘被猛地掀开,一个知天命之年的男人俯身走出来。他的眉眼有些气势,长相亦倒顺眼,想必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然而英雄迟暮和美人色衰一样不值钱。更遑论,他连个英雄都不是。
他上下打量我,嗤笑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姑苏霸王花。”
我双手抱在胸前,“哦?老先生竟然知道我?可恕我眼拙,先生是何方神圣?”
他显然被我的“老先生”三个字给气到,甩了下袖子,正欲转身上轿。忽然,街的尽头传来喊杀声,青天白日里,孙屠夫高举着把亮晃晃的杀猪刀,杀将过来。
我本能地闪到一边,孙屠夫已经冲到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被男人的手下强行拦住。他挥舞着杀猪刀,大喊,“无良的奸商!你凭什么收了我的店铺!”
男人气定神闲,“自古做买卖,便是价高者得。你给官府的租银,不及我出的价钱好,自然不让你再租了。识相的,早早搬东西走人,否则到时候,我告诉宋大人一声,找官兵来轰。”
孙屠夫激愤,舞着菜刀就要冲上来,我大喝了一声,“老孙,你冷静点!”
孙屠夫这才看到我,怏怏地放下刀。
我走过去低声问,“怎么回事?”
孙屠夫抓着我的手,急道,“西城的吉祥街被他看上了,已经驱走了好几家店铺。我那铺子是我爹在时传下来的,当初租的时候就跟官府签了租约,除非是拆建,否则不卖人的!”
吉祥街上也有我的药铺和当铺。我回头望了男子一眼,他嘴角有丝狡诈的笑容。我顿时就猜到了他的身份。有本事把店铺开在我对门,又能跟知府宋清流攀上关系,现在又要买下一整条街,真不简单。
孙屠夫抓着我的肩,用力摇道,“林晚,你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
他的力气大,又常年靠抡膀子吃饭,当下就摇得我头晕目眩,连忙伸手道,“停!”
他怔怔地松了手。我揉着太阳穴走到男人面前,“官府与商户签订了租约,店铺是否不能说卖就卖?”
“这个林夫人要去问宋大人。我是商人,只管买卖的事。只要官府肯卖,我又出得起价钱,便不违法。”他已经俯身掀开轿帘,钻入轿子,在轿中道,“走!”
轿夫报仇似地撞了我一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扬长而去。
孙屠夫走到我身边,手里还提着菜刀,怒气腾腾的模样,“我去做了他!”
“做了之后,你准备一命偿一命?你娘呢?你未过门的媳妇呢?拜托用点脑子。”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总共有几家商户已经被驱走了?”
孙屠夫伸出五个手指头,上面还有猪油腥味。我掩住鼻子,瞪了他一眼,他反而乐呵呵地笑开了,“林晚,要是没有方重作祟,我们已经成亲了。那,那你就是我的凉子了。”
我向上翻了个白眼,“你总说方重作祟,他到底做什么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孙屠夫摇头,“方重不让说的。”
“说!有事我替你顶着。”
“哦。”孙屠夫把我拉到角落里,“其实他可坏了,前些年你们得了一品香的地,都是他在背地里使手段,坑了贾富一把。他还去我家威胁我凉,说要是我再去找你,就不让我在姑苏城待下去。”
我皱眉,“有这种事?”
孙屠夫的嘴巴鼓得圆圆的,“你果然不知道?方重可真厉害。”
我反问,“为什么你会这么清楚?”
“我不是给你们一品香送猪肉么?我偷听到他跟府丞的对话,还有他跟贾富也见了两次,好像是贾富拉拢他去贾富的手底下做事。”
我的手指变得冰凉,心中有一个地方开始急速崩塌。
孙屠夫摸了摸后脑,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你也别多想,也许是我听错了。”
我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记住,你今天什么都没跟我说。”
“哦哦,我晓得。你们有钱人家的事情很复杂的。我走了。”孙屠夫冲我挥了挥手,惊觉手上还拿着杀猪刀,又连忙换了一只手。
我忍不住笑出来,他也笑了,光顾着回头看我,差点跌倒。
我转身去了吉祥街。
桃花十七
西城药铺和当铺都在吉祥街上。前一阵子,因为东城药铺请来了冯子洲,连带西城这家药铺的生意也冷清了起来。
我走入药铺中,小伙计正支着下巴在柜台上打瞌睡。
我曲指敲了敲他面前的柜台,他懒洋洋地问,“是看病还是抓药啊?”
我气结,“来查账簿!”
他似乎一下子惊醒,瞪大眼睛打量我,“您…您是…?”
我拂袖道,“去把李掌柜叫出来见我!”
伙计忙扶了扶歪掉的帽子,连滚带爬地去了后堂。不一会儿,李掌柜就迎出来了,连忙给我行礼,“夫人,您怎么来了?”
“怎么,我还不能来么?”我转身寻了一处椅子坐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掌柜寻思了一下,“夫人所指何事?”
“吉祥街已经有五家店铺被收购,你别告诉我,你不知此事?你是否已经在同意书上签了名?”
李掌柜迟疑了一下,“此事日前我已经向二爷禀报过了。怎么?二爷没告诉夫人吗?”
我拍了一□旁的矮几,“李掌柜,你是林记的老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难道不应该亲自来向我禀报一声吗?到底是二爷当这个家,还是我?”
李掌柜缩了缩脖子,低低地应了声,“对不起,夫人。”
我还欲说话,门口的光忽被黑影挡住。定睛一看,竟是方重缓步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身玄色的长袍衬得他面容肃杀。他径自停在我面前,放在身前的手紧握成拳,好像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我看不懂他,我真的看不懂他。就好像有一天照镜子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一张从未见过的脸。
方重侧头对李掌柜说,“你带伙计到后堂去。”
“是,二爷。”李掌柜向我行了一下礼,一打手势,铺子里的伙计就撤了个精光。
他们走了以后,我还未开口,方重已经俯身按住椅子两旁的扶手,低头与我对视,“你在怀疑什么?”
我本来占住理,可他破裂的眸光让我有些心虚,“我…我没在怀疑什么。”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按在他心口的地方,厉声说,“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掏了我的心去看!看看里面住着谁,看看上面刻着谁的名字!”他用力,好像真的要把我的手掌压进他的胸膛。我慌了,“方重!方小八!不要胡闹!”
他迫近了问,“是不是念临风跟你说了什么?”
我惊道,“你派人跟踪我?”
“那不重要!”
“那很重要!”我抓着他的肩膀,“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那你又为什么让红袖骗我!”他似乎是被咬伤了的野兽,攻击力大幅提升。我本顾忌这是在外头,在店里,不欲与他争吵,遂不回答。他却似把这当成默认,当成逃避,更加恼火,竟大力地搂住我的腰,狠狠地吻起我来。
我一懵,死死地抿住唇,要推开他。他却把我压在椅背上,大力地撬开我的牙关,直直地冲了进来。躲,无处躲,逃,逃不得,挣扎和反抗全都被他治住,连呼吸也被他剥夺。我猛地咬住他的嘴唇,有淡淡的血腥味在我们口中弥漫。可是他的进攻变得更加地疯狂,丝毫不怕我会咬断他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