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闯进来,显然是不合礼数。宋清流微皱了下眉头,却没有发作,“靳陶公子,本府并未请你上堂。”
靳陶拜了一下,“请知府大人原谅我心急。这件事,恐怕林晚说不清楚,由我来说才好。”
我有点瞠目结舌。坐在公堂两边的人也窃窃私语。按理来说,民见官必须用谦称,靳陶却如平常一般用“我”,此举显然冒犯了宋清流。
然而宋清流却似不放在心上,抬了下手道,“请说。”
“林晚确实知道橄榄叶一事,不过这事的起因是我。”
他说谎!我张口欲辩,靳陶却按住我的肩膀,抢白道,“知府大人,实不相瞒,当日通州知县把药方呈给徽州知府查证之时,我也在场。我料定这是个商机,便早早托人放出话,要来姑苏这一带收购橄榄叶。”
宋清流显然不信,“那为何独独是林晚一家有所行动?”
靳陶笑道,“这附近州府的商团,皆有听到风声,知府大人可以派人去调查。何况做生意,需要有眼光。譬如靳某今日对你说,今年冬天恐怕寒冷,要早早囤积棉花,到时候可以卖个好价钱,你信是不信?”
宋清流愣了一下,点头道,“信。”
靳陶低头看我,“林夫人,你信不信?”
我摇头道,“棉花是过冬的必需品,而且为了军备,会在全国大面积地种植。就算一地出现短缺的现象,也能很快从别处调用,是以价格一直平稳,每年的产量都有盈余,无须囤积。”
靳陶摊了一下手,那意思是不用再多说了。宋清流低声咳嗽了一下,以掩饰尴尬,继而问坐在公堂两旁的人,“几位有何高见?”
贾富伸出一只胖手指着我,那五个手指头上都戴着硕大的金戒指,闪得我几乎眼瞎,“林晚是商人,宋大人是官人,这不能说明什么。”他讲话慢吞吞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含在嘴里,下巴上的横肉还在抖动。
靳陶不慌不忙地反问,“你可是商人?”
“是又如何?”
“那我问你,三个月之前,西北,东南,分别发生了何大事?对市集可有影响?”
贾富依然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跟本案有关吗?”
“有关,请你回答。”
贾富低头转了转手中的金戒指,“西北东南都是蛮荒之地,谁去管那个。姑苏城我都管不过来。”
靳陶转身看向我,“林夫人,请你来说。”
我点头道,“三个月前,西北敦煌发生大旱灾,粮食颗粒无收。朝廷下拨万两白银赈灾,但药材和布料仍然短缺。东南武夷著名的灵隐茶园突逢天火,导致贡品红茶被烧毁,所以今年茶市上的红茶价钱比往年翻了一倍。”
贾富微微张了一下嘴,随即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靳陶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再发言,这才对宋清流盈盈拜道,“知府大人,姑苏这一带是橄榄叶的主要产地,我早早放出话说,橄榄叶为治病的药引,也需得有远见的人信。虽然林晚囤积了橄榄叶,但她并没有高价卖给我,反而想要赠予我,只为救徽州百姓。我想她救助当日落难的曲氏母子,也仅仅是出于一片良善之心。若善良都有罪,那么试问,以后还有谁敢修路建桥?”
宋清流一边听一边点头,他身旁的府丞又对他耳语了一番。
不知堂上的乡绅和商贾都中了什么邪,除了贾富,也纷纷开口为我求情。
宋清流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声道,“既然由靳陶公子出面为林晚作证,那么林晚的嫌疑就洗清了。本府身为一府长官,当把惩恶扬善视为己任。故判林晚当堂释放。望良善之心不失,继续帮贫扶弱。”
“谢大人!大人英明!”我高叫着叩首,宋清流道,“退堂!”
待宋清流和堂上的众人走了之后,我才从地上爬起来。靳陶走过来扶我,抱歉地说,“想不到小小的橄榄叶,既然会连累夫人入狱,靳陶惭愧。适才在公堂之上,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夫人多多包涵。”
我轻轻地拂开他的手,退开一些,“公子客气了。你与林晚非亲非故,却肯仗义相助,林晚铭感于心。只是这作假一事,风险太大,还望公子以后不要再冒险。”说完,我行了个礼,转身要走。
靳陶抬手道,“夫人请留步!靳陶还有一些事想要请教。”
我停住,“何事?”
靳陶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请问你与我们的行首大人,可是旧识?”
桃花十三
我凝神看他,想从他的表情里面看出些东西来。可他藏得极好,面上不露任何的痕迹。
我淡淡道,“不是。素昧平生。”
靳陶“哈”了一声,撑开手中的扇子,怡然道,“夫人请慢走,咱们后会有期。”
我步出府衙的大门,天空辽阔,方重和红袖在等我。方重难得穿了一身天青色的布衫,本靠在府衙门前的石狮子上,看见我,立刻直起身子。红袖则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一下子抱住了我,“老天开眼,老天开眼!”
我冲方重笑了一下,他轻轻点头。
走下石阶时,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府衙大门。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一场梦?或是我思念成疾,才网罗出的幻影?
方重揽着我的肩膀,低声说,“走吧。”
我点了点头,不再多想。
回到府中,下人夹道欢迎,手中拿着芭蕉叶。地上摆着火盆,我刚一跨过,李慕辰就扑过来抱着我,鼻涕眼泪全都糊在我的衣服上。我嫌恶地推开他的脑袋,“少爷!你脏死了!”
“娘,”他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以后咱再也不做好事了。”
“没出息!才这么点挫折就把你整成这摸样了?”我捏了捏他漂亮的脸蛋,“你要牢牢记住,善良之心不可失。这是一种品德,不是做给谁看,也不是为了名声。”
他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又猛地抱住我蹭,“娘,今夜我们一起睡吧。”
“睡你个头!”我踹他一脚,“你十一岁了,是个小男人了,还想趁机吃老娘豆腐不成?”
他恼了,怒气腾腾地看着我,“林晚!你要气死我!”
“干什么,温顺装够了,原形毕露了?”我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李慕辰,撒娇装可爱这套不适合你,赶紧走回正途吧啊。”
“我要离家出走,我再也不理你了!”李慕辰转身跑开。红袖追了两步,回头对我说,“夫人,你怎么能这么对少爷?你被关起来的这几天,少爷天天跪在佛堂里求菩萨保佑你呢。”
我何尝不知李慕辰的孝心?只是我亦有我的坚持。
方重把下人都遣散,扶着我回房。路上,他也忍不住说,“林晚,你对李慕辰太严厉了。”
我侧头看他,他的眼中染了几分秋色。
“方重,你不懂得过分依赖一个人的苦。我不要李慕辰步我的后尘。”我独自往前走,他没有追上来,待我要转过拐角的时候,他忽然大声地喊,“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所以你不愿亲近我!?我不是念临风,我不会走!”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孤零零地立于长廊中,表情落寞。好像荼縻花开,这一季的花事已然终结。我狠了狠心,没有停下脚步。血会冷,心会凉,我和方重从一开始,就没有缘分。
*
我按耐着性子等了两日。一边派人暗暗打听那个人离开姑苏没有,一边叫红袖留意有没有人到府上来传唤。我表面装作不动声色,可是我的焦躁和心机,全都被红袖看了出来。
“夫人,你这两天怎么都不出门?在等谁吗?”
我被茶水噎了一下,慌忙掩饰,“冯老说我身体刚好,需要静养。”
红袖半信半疑地看着我,“可是冯老也说要多出去走动走动,别老闷在家里呀。”
我有些挫败。不是为红袖的话,而是为自己。我不懂自己期期艾艾地,还在指望着什么。相见之时,他已经用鲜明的态度,宣告了我们今后应该维持的关系。那几日我重病,他或许也只是尽一个大夫治病救人的本分,并不是为我这个人。
可越这样想,我越是不甘心,毕竟我们曾有夫妻之实,还差点拜堂成亲。就算是儿时家乡的一个玩伴,念临风也不该是这种态度。
此时,府中的下人小跑过来,低声说,“夫人,门外府丞大人求见!”
我连忙站起来,“快请!”
府丞今日换了个态度,笑意盈盈地说,“林夫人,我家大人准备在一品香的国色天香设宴款待郡马和靳陶公子,不知明日的国色天香能否空出来?”
我面上故作为难,“这…”
府丞连忙说,“其实大人这也是为林夫人着想。说实话,一品香虽然是姑苏城中最好的酒楼,夫人您的身家也殷实。但跟郡马还有靳陶公子这些大人物比起来,就略显逊色了。趁这次郡马和靳陶公子在姑苏的机会,说不定还能搭上九州商会这条线…”
我顺势推舟,“林晚明白了,谢大人提点。”
府丞眉开眼笑,“甚好甚好,就知道夫人是个明白人。”
我本来不愿与九州商会牵扯什么关系。一来是知道它与官府过从甚密,二来是因为那是为商之人的一块试金石,我自觉分量不够。但如今知道念临风是九州商会的大行首,情况又大大地不一样了。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让红袖为我盛装打扮。平日里,我本最讨厌奢华,但今日所有的服装和首饰,却要求用最好最繁复的。要求达到的目的是,打扮好之后,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我没把宋清流要在一品香设宴的事情告诉方重。一来,他故意躲着我,已经两天没踏进过府门。二来,这次见宋清流和念临风,有我的私心。三来,方重一向不喜欢和官府有太大的牵扯。
红袖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完成了上妆的全部事宜。事后,她扶着我出门,经过花园的时候,正好碰到正在钻研花草的李慕辰。这是冯子洲交代给他的功课。
李慕辰看到我,嘴巴猛地张大,手里的小铲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冲他笑了笑,他冲过来大声吼道,“林晚!你吃错药了吗!为什么把自己的脸弄得像猴屁股一样!”
我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大摇大摆地走了。
坐在红袖雇来的轿子里,我的手心居然出了细密的汗珠。我仍然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这些汗珠是因为今天有些过厚的衣裙,不是因为某件事,某个人。
到了一品香,红袖来扶我下轿。一品香的掌柜本来正迎出来,抬头看见我的模样,生生地停住脚步,表情变幻莫测。他平日里见惯我的素淡,乍一看见我的过分隆重,显然有些接受不了。
侧面有三顶轿子行过来。而后,宋清流,念临风,靳陶依次从轿上走了下来。
念临风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的袍子,下摆的一角是一团团金丝的祥云刺绣。腰系菊色的缎带。从前我不许他穿白色,因为这会把他的眉目衬托得更加出众耀眼,从而让我的情敌激增。他看到我,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与身边的靳陶低声说话。
宋清流率先走过来,显然是找不到什么说辞,只客气地说了一句,“林夫人今日很隆重。”
我抬手恭敬地请他和靳陶入店,并未招呼他们身后的念临风。
到了国色天香,我们依次入座。靳陶对正在打量四周的念临风说,“行首,您看这国色天香如何?”
念临风把折扇放在桌子上,饮了一口茶道,“可。”
我知道他不是指国色天香尚可,而是他手中喝的茶。他与我一样,不喜欢太复杂浓艳的东西。宋清流饮了一口茶,赞道,“林夫人,今天这茶与往日的有所不同,一品香一向用的是西湖龙井,今日怎么改成庐山云雾茶了?”
我提起茶壶,又给他斟了一杯,笑道,“饮惯的,自然就没有什么新意了。”
念临风下意识地看我一眼,我却没看他。
靳陶调侃道,“夫人今日盛装,是否也想给我们惊喜?”
我摇头道,“自然不是。日前林晚入狱,多得宋大人和靳陶公子相助,今日盛装,仅是为了表达尊重和谢意。一会儿,请二位不要客气,尽管开怀畅饮才是。”我又给靳陶斟了茶,就把茶壶放在一旁,不管念临风已经空掉的茶杯。
不知是不是我做得太过明显,宋清流和靳陶都有所察觉。靳陶连忙起身去提茶壶,要给念临风倒茶,念临风却顺手接过茶壶,自己给自己倒。
倒茶时,他的衣袖滑下手腕,露出莹白的肌肤,晃得我眼睛发酸发疼。我冷笑,不知他与寿阳郡主欢爱的时候,寿阳郡主可有夸他冰肌玉骨清无汗?
“夫人?”有人喊我。我回过神来,原来是掌柜已经把列好的酒菜清单呈上来了。
桃花十四
我一看到清单上面的菜色,顿时觉得一品香的掌柜真是深得我心。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念临风,他的眉头果然皱起来了,手指僵硬地捏着纸张。我招来掌柜,“很好,都是本地最出名的菜色。先上松鼠鳜鱼,然后是碧螺虾仁,哦,别忘了响油黄鳝。”
掌柜连身应是,正待退下,靳陶连忙起身叫住他,“那个…有不用海里或者河里的东西做的菜吗?”
掌柜脸上浮现不解之色,“有是有,不过姑苏的名菜多是海鲜和河鲜,不知…?”
靳陶抬手咳嗽了一下,正欲说话,念临风却按住他的手背说,“没关系,照常上吧。”
我有些意外。因为念临风有个毛病,就是一吃这些生鲜的鱼虾,便如同吃了巴豆一眼腹泻不止。他这种怪异的体质,放在武威那种远离河海的地方,倒还活得下去,到了姑苏,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宋清流似乎已然觉察出气氛的古怪与不寻常,捡了别的话头来说,“林夫人,这两位皆是九州商会的大人物,一位是行首,一位是南班首,你有没有什么想请教的?”
靳陶摆手谦虚道,“行首大人在这儿,哪里轮得到我说话?林夫人要是有什么问题,就问行首吧。”
念临风本来正在喝茶,听到靳陶这么说,顿了一下,立刻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等我提问。我在心里冷笑,嘴上却像连珠炮一样,“请问行首大人平日里是不是喜欢穿白衣服?您与郡主为何这次没有同来姑苏?请问您还要在姑苏呆多久?哦对了,您的故乡是哪里?”
“噗”地一声,靳陶把口中的茶尽数喷到桌子上,宋清流迅速拿起桌子上摆放的手巾递给他,“靳陶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怎生得如此不小心?”
靳陶一边擦身上溅到的水渍,一边用古怪的眼神迅速瞄了一眼念临风。
我自气定神闲,微笑地等着行首大人的回答。
念临风无可奈何地看着我,眸色幽深,“这些与商会有关吗?”
“哦,只是随便问问,行首若是不方便,就别回答了。”我无所谓地说。
念临风眯起眼睛,我的心随之咯噔了一下。以前我闹他的时候,他总是很耐心,遇到我无理取闹,上房揭瓦的时候,就会用这个动作来表示他有点生气。然后我就会乖乖地蹲到角落里面去,安安静静。
但那是从前,不是现在。
靳陶忽然起身,对宋清流说,“宋大人,我刚才上楼的时候,好像碰到苏州城中的几个富贾了?你给引荐引荐?”
宋清流愣了一下,“现在?”
“对,现在。听说那几道菜做起来颇费神,你带我去敬一杯酒就好。”
靳陶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宋清流当然不得不起身,又回头看了一眼念临风,“那郡马…”
“他不喜欢热闹,就和林夫人在这里坐着等吧。”靳陶几乎是把宋清流架到门外,关上门的时候,冲念临风暗暗地使了一个眼色。
他们走了之后,偌大的国色天香就只剩下我和念临风两个人。他不说话,我自然陪着沉默,把茶当成酒,一杯一杯灌下肚子。就在我去提茶壶,想要再倒一杯的时候,他忽然伸出手,握住茶壶的柄,不让我拿。
我使了使劲,争不过他。他看着别处说,“喝多伤身。”
“要你管?我是‘姑娘’,你是郡马,我们互不相干。”
我在他面前就是幼稚。也许时光在十五岁那年戛然而止,我可以发脾气任性撒娇耍无赖的十五个年头,全都心安理得地寄放在他那里。
他站起来,半个身子陷入透进来的日光里。他的一只手按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把我掌下的茶壶强行拿走。
我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暗哑,“你为什么要出现?”
他抿了抿唇,吐出两个字,“办案。”
“那你就好好地办你的案!不要多管闲事!”我用力地甩开他的手。
他的眸光暗了暗,似晴日里飘来了几朵乌云。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缓缓地握成拳,人又重新坐了下去。之后,我们都没有说话,好像沉默是唯一能够让双方都舒服的方式。
我终是不肯就这样结束,又问道,“你要在姑苏留多久?”
“需一段时日。”
我加重语气,“那请问我们算什么?”夫妻?情人?邻里?同乡?
他终于与我四目相接,沉默了半天。最后,淡淡地陈述了一个事实,“我是寿阳郡马。”
他说任何话,我都有办法驳,独独这句,天下最大。我苦笑,心念成灰,没有再跟他说一个字。
过了一会儿,小二把第一道菜端了上来。仍然还冒着热气的松鼠鳜鱼。我对小二说,“让厨房炒些青菜和肉之类的家常菜上来。”
小二摸了摸后脑,“不要碧螺虾仁了吗?”
“那几道照常上。”
“是,小的明白了。”小二鞠了个躬,多瞄了念临风一眼,这才低头退出去。要关门的时候,宋清流和靳陶返回来了。两个人脸上都有些酡红,显然被拖住喝了几杯酒。我这一品香有不少好酒,既然是城中的富贾,肯定不会吝啬囊中的银子。何况是招待宋清流和靳陶这样的人物呢?
“哈,菜来了,正好。”靳陶坐下来,伸筷子戳了一块鱼肉下来,急急送入口中,咽下后忍不住赞道,“走南闯北吃了不少的好东西,但姑苏的菜,还是别有一番风味。”
宋清流点头道,“这道菜的历史由来已久。但各家有各家的做法,一品香的这个大厨是整个姑苏做得最好的。”
靳陶用微醺的眼睛看我,“林夫人请他回来,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吧?”
我笑道,“心思自然是要花的,否则也没有一品香今日的名声。我厨房里有许多的大厨,有的甚至只会做一道菜。但只要这道菜足够好,银子便花的值。”
宋清流抚掌道,“二位别看林夫人是女子,这生意经可不少。她名下有当铺,绸缎庄,药铺,酒楼,来年兴许还要涉足茶行?”
“生意经倒是没有,经历有一些。毕竟摸爬滚打了八年,什么苦都吃过。”我本是下意识地说这些话,又无意识地看向念临风。没想到他也正在看我。八年,这时间不算短。其中各种艰难困苦,我们都在各自的人生里经历着。我以为他死了,他或许也以为我亡?我们之间的糊涂账,早已记下,我计较或是怨恨他,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一段饭吃下来,我问到了许多有关九州商会的事情。靳陶仍然愿意为我保荐,而念临风再不发一言。宋清流因为不胜酒力,早早退席。待酒足饭饱,已是日近黄昏。
我送靳陶和念临风下楼。他们的轿子已经停在门口。念临风俯身上轿,靳陶却把我拉到一旁,神神秘秘地说,“你问他的问题中,有一个我能回答。”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后来又喝了点酒,已经有点醉了。
“我从来没见行首穿过白色的衣服,今天是第一次。那衣服好像就在你烟雨绫罗阁订做的,不信你去问。”
我皱眉,“靳陶公子,你喝多了。”
“说真的,有很多事你并不知道。你以为这个寿阳郡马好当?贤王厉害着呢!”靳陶探头看了看一品香,更加压低声音,“我也是后来才发现,那个国色天香里面,不止我们三个人。行首他对你越冷淡,你就越安全…”他欲再往下说,那边念临风撩开窗上的小帘,“你走不走?”
“就来!”靳陶叹了口气,拍拍我,颤颤悠悠地上了轿。
回到府中,红袖告诉我方重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查账。我走到书房门前,见苏淡衣低头捧着盘子出来。几日不见,她似乎清减了一些,脸上还有些淤青。
她抬头看见我,似乎像老鼠见了猫,连连往后倒退,然后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奇怪,这才数日不见,苏淡衣怎么转性了?她几时变得这么怕我?
方重正在屋中查账,算盘打得噼里啪啦震响。他的轮廓,像是一把绝世的宝剑,光芒逼人,却也极其锋利。
“方小八,你回来啦?”我笑着询问,他却只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今天我去见宋清流和靳陶了,靳陶说愿意保荐我加入九州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