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岚觉得那人能听懂汉语,就对他说道:“你们可要想清楚?派你们来的人,没有叫你们动我吧?你们若对若我下手,可想过回去要接受什么惩罚?”
那个金人脸色变了一变,显然是听懂了。
夏初岚镇定下来,慢慢地坐好。她知道这个时候越惊慌,只会越激发对方的欲望。思安和六平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找她的。她猜测这两个人应该是奉命捉拿她的,否则不会那么准确地在人群里找到她,还将她绑了运走。大概是半路上起了歹念,但其中一个意志还没那么坚定。
那两个金人盯着她,觉得这个汉人女子有些了不得,不愧是顾行简的女人。寻常女子在这种情况下,不是惊慌挣扎,就是痛哭大叫,而她却出奇地镇定。
其实夏初岚很怕,她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双手在袖中紧紧地握着,手心里已经全都是汗。她心跳得很快,面上却强装镇定,只能尽力与他们周旋:“你是不是能听得懂汉语?如今我落在你们手里,也没想着逃跑,你们可以告诉我是谁让你们绑了我么?他是想用我来对付顾行简?”
她故意说得很慢,用目光看向那个能听得懂的金人。
那金人皱了皱眉,用有些怪腔怪调的语言说道:“你是逃不了的。我们要用你跟顾行简谈判。你怀了他的孩子,对吗?”
刚刚这些金人袭击州府衙门,原以为会将府衙一举击溃,成功救出完颜亮。没想到大宋士兵都训练有素,尽管有内奸将他们的部署全部打乱,但他们奋力抵抗,阻挡了金人的进攻。完颜亮没有逃出多远,又被抓了回去。
于是他们把夏初岚抓走,想用她来逼迫顾行简交出完颜亮。
“你们这么做是没用的。若我在他心目中真的有分量,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丢下我们母子?说白了我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他不会看在眼里。但我知道恩平郡王好像在成州,他如今很得宠,你们若抓了他跟皇帝谈判,多半能换回很多好处。”
“你胡说!恩平郡王明明在都城,怎么会在成州?他的幕僚…”那金人口快,一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立刻闭口不言。
另一个金人听不懂汉语,看夏初岚和同伴用汉语说话,眼神里充满了狐疑。他终于不耐烦,一把将同伴推下了马车,不由分说地向夏初岚扑了过来。夏初岚忍受他身上浓烈的异味,像是混杂这牛羊和马奶这些味道,极度想吐。
那人掐着她肩膀的时候,她用女真语说了一句:“我偷偷告诉你,他说要跟我合作,除掉你,独自回去领功。”
以前夏家做海上生意的时候,跟各番国的商人都有往来。夏初岚虽然不会说女真语,也听不懂,但还是学了几句应酬,能够勉强表达出意思。
那金人气得双目圆瞪。刚才他就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用他听不懂的汉语说话,原来他还有这个心思?他们本就是被临时指派来执行这次的任务,彼此之间并不熟悉,各自心怀鬼胎。那金人也顾不上软玉温香,掀了帘子就下马车。
另一个金人原本站在马车下等着。事已至此,等同伴完事了,他也想上去尝尝江南女子的滋味。这顾行简的夫人长得真是如花似玉,说话时的气息都是香甜的,跟他们金国的女人大不一样。
反正金人时常将俘虏来的女人占为己有,多这一个也不多。
可他没想到同伴从马车上下来,劈头盖脸就给他一拳,然后将他按在地上暴打一顿。
“你干什么!”那人大声呵斥道。
“你跟那女人说要除掉我?你以为凭你能除掉我?看看我们谁的拳头硬!”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从来没说过这种话!”他挡住同伴的拳头,直起身子,“那女人厉害得很,你是不是被她骗了!我们刚刚在说恩平郡王的事,我还差点被她套出话了!”
坐在他身上的金人停下来,想想不对劲,咒骂了一句,起身走到马车旁边。他用力掀开帘子,但马车上只剩下一个麻袋,夜风将窗上的帘子吹了起来。
“不好,中计了!她跑了!”金人大声道。
夏初岚也不知道自己能跑多远,黑夜中完全辨不清方向,只是奋力地往能够隐蔽的地方跑去。她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小腹坠痛,可不敢停下脚步。
若是被那两个金人抓回去,她只有死路一条。
忽然,她脚下踩空,滚落到斜坡底下。沾着露水的韧草从她皮肤上划过,刺疼无比。等她滚到底端,小腹剧痛无比,仿佛有骨肉在剥离她的身体。她痛得蜷缩成一团,却不敢大声呼救。
她分不清自己脸上是汗水还是泪水,手紧紧地抓着身边的草,一次次尝试爬起来,但都失败了。她身上全是汗水,被夜风一吹,变成了刺骨的寒冷。
没有人来救她。这样下去,她的孩子…她眼中的泪水越蓄越多,从来没有这么无助害怕过。
忽然,不远处的林子里有火把亮了起来。然后那些光亮越来越多,逐渐汇集在一起。
有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及近。
萧昱看到地上的夏初岚,一把将她扶抱了起来,看到她还在挣扎,一把按住她:“岚儿,我是哥哥!我找到了!人在这里!”
夏初岚意识模糊,已经认不出是他,只能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紧紧地抓着萧昱的衣襟,哀求道:“救救我…的孩子…别让它有事…”然后便侧头昏了过去。
***
完颜宗弼被围困在村里一座屋子里。这屋子外面都是吴璘的人,他身边只剩下八个勇士,还有几个人质。
那夜,陆彦远带人突袭,明明只有几个人,却营造出有几百个人的气势。他不慎中计,让陆彦远将部分村民救了出去。完颜宗弼让一部分人看着剩下的村民,自己带人在村子里搜查躲起来的陆彦远,在这过程中与他交手几次,又损失了几个勇士。
陆彦远和完颜宗弼在北征的时候就曾经一场战打了七天七夜都没分出胜负,两个人的实力在伯仲之间。但陆彦远熟读兵法,显然更懂得利用地势来营造有利的条件。
在这样的僵持之下,他等来了吴璘和顾行简的大批援兵。
原本完颜宗弼得知采石村有一个行脚医手中有一份名册,那分名册上记录着所有潜伏在金国的细作的名字和联络的方式。他若能将这名册拿到手,献给金国皇帝,那么皇帝必将大喜,重新启用他也说不定。他盗走铜钱,也不过是为了增加手中的筹码。说到底,他还想要重回纵横沙场的风光。
但现在他所有的美梦和计划,都被外面的人打破了。
他知道吴璘的人随时会破门而入,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一个手下问道。四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完颜宗弼将屋中找到的酒和草垛都堆在村民的身边,对手下说道:“一会儿听我的命令行事,别便宜了这些宋人。”
那手下点了点头,完颜宗弼将地上的一个惊慌的妇人拽起来,将她推到门口:“顾行简呢!让他出来说话!”
房屋外面的围篱下,猫着一排人,顾行简应声站起来。吴璘扯住他的衣裳:“危险,不能去!”
顾行简给了吴璘一个安抚的眼神,慢慢走到院子里,出现在完颜宗弼的面前。
那妇人一直在呜呜地哭泣,双腿软得都站不直。
顾行简对完颜宗弼淡定地说道:“你知道自己今日走不了了。”
“老子根本不怕死!你们大宋用一个宰相,一个将军,一个世子才将老子拿下,老子不亏!”完颜宗弼说完,狰狞地笑道,“你还是这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你知道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他们都说你是主和派,是大宋最亲近金国的人,我呸!瞎了他们的狗眼!从你当年北上议和的时候,与金国划定边界时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什么人!”
顾行简淡淡地看着他,不置可否。陆彦远已经带着一对人马,慢慢从后面包抄了过去。
“听说你这次把自己的女人也带来了?她身怀六甲,你居然也忍心丢下她,就为了跑来对付我!”完颜宗弼话锋忽然一转,不止是顾行简,连陆彦远都愣了一下。完颜宗弼怎么会知道这些?
但顾行简很快恢复镇定,继续转移完颜宗弼的注意力:“顾某的私事,倒是让你费心了。不过是个女人,这世上的女人有很多,但完颜将军只有一个。”
“是吗?她是你的第一个女人,还怀了你的孩子,听你说这些,不知是什么感想?不过,她应该也听不到了。”完颜宗弼勾了勾嘴角,顾行简的脸色一变,声线都绷紧了:“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在成州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等你回去就知道了!”
陆彦远听到这句话,瞬间分心,脚踩到了枯枝,被完颜宗弼察觉。完颜宗弼回头,拔刀相向,又对屋里的手下吩咐道:“将那些村民都杀光!”
这个时候,尚在屋里为质的赵琅看准时机,一跃而起,将那个手下手中的火把踢了出去。没人知道他是何时解了绳索,又是怎么解开的。
与此同时,吴璘命人冲进了屋子,将剩下的村民全都救了出来。等完颜宗弼连同他的人都被制服的时候,顾行简上前揪着完颜宗弼的领子说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完颜宗弼冷笑道:“如花似玉的美人,落在金人的手里,你说是什么下场?你刚才不是说这天底下的女人多得是么?想来也不会在乎这一个。”
顾行简听完,踉跄一步,只觉得天旋地转。陆彦远已经冲过去,一拳打在了完颜宗弼的脸上:“畜生,我杀了你!”
吴璘吩咐左右道:“拦住世子!”
三五个壮汉上去,这才将陆彦远架下来。
顾行简不理会任何人,直直地往外走。吴璘叫了他几声,他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他耳边嗡嗡的,浑身血液仿佛都在倒流,就近拉了一匹马。他上马的时候,一脚踩空马镫,险些摔下来。但他也顾不得这些,骑着马狂冲了出去。
吴璘连忙吩咐两个亲信追上去护送,暗自摇了摇头。
他几时见过一国宰相在人前失态至此?
作者有话要说:追加了点字数,就晚了。怕断在关键的地方又被寄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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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天色还早, 萧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抬手看了看掌中黑褐色的血迹, 目光暗了下来。
这是夏初岚身上的血, 昨夜回来之后,他还来不及去洗。他才知道, 她已经身怀六甲, 而且据说胎并不稳。经过如此折腾,孩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连夜将成州所有擅长妇人科的大夫全都抓来看诊。可一整宿过去, 除了思安和婆子进进出出地忙碌着,那些大夫一个也没有出来。也不知道里头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想起她昏迷之前紧紧抓着自己衣襟的手, 萧昱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她打小就流落在外, 没有享过一天福。而他也一日都没有尽过兄长的责任。他怕自己这个做哥哥的, 护不住她和她的孩子。这些该死的金人!他恨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
崇明和六平站在旁边,六平不停地拿脑袋磕着树干,懊恼自己怎么就那么笨, 没有看住姑娘,让金人把姑娘劫持了。
就在昨日, 姑娘还开玩笑,要他以后带着小公子或小姑娘玩。他只要一想到那个孩子可能会出事,心就狠狠地揪在一起。刚才他看见思安的眼睛红红的, 好像哭过。莫非孩子真的要保不住了?
崇明按住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再磕自己的头了。六平问道:“崇明,我们姑娘和孩子一定会没事的,对吧?”
崇明没有说话。他为自己的判断失误而深深自责, 先是错信了陈江流,而后让那些人利用陈江流,致使夫人陷入危险之中。若不是萧昱及时赶到,他根本不敢想象后果。相爷回来,他不知要如何交代。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萧昱忍不住要进去一探究竟的时候,思安惊喜的声音响起来:“姑娘醒了!”接着,屋子的门打开,那三个大夫满脸疲惫地走出来。
萧昱走过去,直接抓着其中一个的领子问到:“怎么样!”
他穿着玄衣,虽然相貌英俊,但给人肃杀压迫之感。那大夫哆嗦着双唇不敢说话,还是另一个大夫说道:“孩子勉强保住,夫人也醒过来了。只不过夫人伤了身子,以后可千万注意,万不能再磕着碰着了,否则随时都会小产。我们先开几副安胎药,这几日还需卧床休养。”
萧昱听到孩子保住时,只觉得浑身都松懈下来,放开抓着的大夫。这三个大夫都被他吓得不清,昨夜半梦半醒间就被他抓来了,家里人还以为他们犯了什么事,得罪了官府,一阵哭天抢地的。
萧昱让六平送三个大夫出去,想要进去看看夏初岚,又怕打扰她休息。
她现在需要静养,还得多补补身子。萧昱正盘算着,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急切的叫唤,顾行简从门外跌撞着进来。
萧昱看到他,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给了他一拳。顾行简连续几天几夜未睡,精神又处于巨大的紧张之中,一下被萧昱打倒在地,顿时眼冒金星,嘴里涌起一口腥甜。
“相爷!”崇明欲过去扶,却被顾行简抬手制止。
他缓缓看向萧昱,声音沙哑地问道:“岚岚…她怎么样了?”
萧昱厉声道:“你还敢问?是你带她来这里,却不能将他们母子护好!你是怎么做丈夫,怎么做爹的!她是我崇义公府的金枝玉叶,顾行简,你敢这么对她!”萧昱说完,还不解气,想冲上去再揍这个人几拳。
他绷紧一夜的神经,还有愤怒的心情,急于找到一个发泄口。差一点,那个以后要叫他“舅舅”的孩子就没保住。只要他晚到一步,她可能就会遭遇不测。而她遭遇危险的时候,顾行简却不知在哪里。
萧昱知道夏初岚的身世以后,一度觉得妹妹嫁给顾行简实在有些委屈。崇义公府是前朝的皇族,朝中人人礼敬,凭夏初岚的才貌,什么样的青年才俊配不得?顾行简在旁人眼中固然有千万般好,但年纪摆在那里,萧昱不怎么满意。但后来听说顾行简对妹妹十分宠爱,夫妻两个琴瑟和鸣,那点不舒服和反感才渐渐压下去了。
可就是这个他和父亲疼爱都来不及的妹妹,昨夜居然差点出事了。只要一想到当时的情景,萧昱就恨不得打死顾行简。
其余的人要上前拦着萧昱,可萧昱岂是他们能拦得住的?
“住手!”夏初岚听到院子里的争执,不顾思安的劝阻,下床出来。
她蹒跚走到顾行简面前,伸手护着:“你不要打他!是我让他去的。”
“你还护着他!”萧昱气道,“若不是他将你们母子丢下,昨夜你身边何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岚儿,你差点没命了,知道吗?”
夏初岚看到萧昱眼里的血丝,知道他忙里忙外,一夜未睡,放轻了口气说道:“他也不知道会发生那些事。哥哥,他真的有公务在身,不可能一直在我身边。你别为难他了。”
萧昱本来还在气头上,被她的这声“哥哥”叫得心里一软。她终于肯叫他了,他有些高兴,气消了大半,只是板着脸:“你快进去。身子还虚弱,乱跑什么?”
夏初岚的确还很虚弱,身子虚晃了一下,顾行简连忙抱住她,牢牢地护在怀里。回来的路上,他生怕来不及,纵马狂奔,只用了一夜就从采石村跑回来了。吴璘的两个亲信差点都没有追上他。
到驿站外面急停的时候,他骑的那匹马儿轰然倒地,口吐白沫。马儿尚且如此疲累,人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夏初岚对他笑了一下,抓着他的手臂,轻声道:“夫君放心,孩子没事。”
顾行简的眼眶倏然一热,看到她细嫩的脸上,被划出两道细小的红痕,不禁抬手摸了摸。他宁愿她打他,骂他,也不愿她仍对自己笑。他都不知道她经历了些什么…
思安在旁边小声道:“相爷,姑娘现在吹不得风…”
顾行简闻言,也顾不上其他人,直接将夏初岚抱起来进屋了。
萧昱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说女大不中留,他这个妹妹,简直被顾行简吃得死死的。可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夏初岚的缘故,顾行简又岂是个会乖乖挨打的人?
萧昱心中稍平,转身走开了。他还得命人去抓药。

顾行简将夏初岚抱回床上,自己转身去换衣裳。他不眠不休地赶回来,袍子上都是尘土,怕沾染了她。他洗干净手和脸,换了身干净的衣袍回来,看到夏初岚的身边已经放着一个药箱。
刚刚萧昱下手极重,顾行简的嘴角已经青了一块,眼下看上去有些狼狈。
夏初岚用纱布沾了药酒,轻轻地擦拭他的嘴角,忍不住心疼道:“哥哥打你,你就不会躲开吗?现在破了相,还怎么出去见人?”
顾行简静静看着她,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这是我应该受的。岚岚,我没护好你们娘儿俩,抱歉…”
夏初岚按住他的嘴唇,说道:“你是顾行简,你有你要做的事,所以你没错,不用说抱歉。昨天的事就是金人的陷阱,我们谁都没有料到,要怪只怪那些金人。我只要我们的孩子没事。”
顾行简伸手捧起她的脸,看到她眼眸中闪烁的点点光芒,低头深深地吻住她。
这个丫头太宽厚了,反而让他越发自责。诚然,他从没想过让她陷入危险之中。但就算是他,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谁能料到完颜宗弼还留了一手?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若她出事,若他们的孩子出事,他会如何…后来他自己都不敢往下想,只一心先赶回来看看。
现在她好好地在这里,在他怀里。他觉得像做梦,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顾行简吻着她,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夏初岚抱着他的腰,感觉到他的吻渐渐往下,忽然停住了。她睁开眼睛,低头看他。他紧闭着双眼,呼吸均匀,好像睡着了。
从他离开的前一天夜里,就因为照顾她而整夜未眠。昨夜赶回来,到此刻已是精疲力竭了。
夏初岚小心地把他抱在怀里,拉过被子将两个人盖好,自己很快也陷入梦境里了。

顾行简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屋里有微弱的烛光,床帐也放下来了。他发现自己靠在夏初岚的怀里,她的双手还环抱着他,像是母亲保护孩子的姿态。他微微一笑,身体往上挪了挪,与她平视。
她睡着的时候,毫无防备,如同初生的婴儿一般,只是脸上的伤痕着实明显。他皱眉摸了摸,那红痕像是被草木之类的所划,应该不至于留下痕迹。他又将她身上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多是这样的伤口,别的外伤也没有了。
他安心不少,侧头轻轻咳嗽了两声,掀开被子下床,利落地穿上衣裳,开门出去。
思安正站在门外守着,看到他出来,连忙行礼。
廊下挂着红色的绉纱灯笼,院子里有士兵在来回巡逻,守卫森严。顾行简目视前方,淡淡地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从头到尾说一遍。”
思安应是,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给他听。思安心想,那个冷静理智的相爷好像又回来了。
整个过程,顾行简始终一言不发。思安常常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听,还是在想别的什么事情。
等思安说完了,顾行简说道:“我离开片刻。你让厨房将晚饭热好,一会儿端来屋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又有些事,所以更新早不了,明天可能还是这么晚。
要是实在更不了,会提前请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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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顾行简穿过院子, 廊下疾走出一个人,跪在他的面前。顾行简看了他一眼, 没有停下脚步, 继续往前走。
崇明跪在摇晃的灯影下,头低垂着, 无比沮丧。这么多年, 一直是他跟相爷相依为命,彼此之间应该是最信任的人。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着了魔般地信任陈江流, 大概是陈江流身上,有他幼年时走失的那个弟弟的影子。
他太思念弟弟, 也太想补偿弟弟了。
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也没指望顾行简能够轻易原谅他。但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说,否则他心中难安。
可他没想到顾行简居然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清冷声线在他背后响起来:“抓到的那两个金人在哪里?带我去。”
崇明立刻爬起来, 跑到顾行简的身边,声音有些颤抖:“相爷, 这边走。”
顾行简也没说什么,神情淡淡的,举步往前去了。
再说那两个被抓到的金人, 此刻被关押在柴房里。昨夜,他们本来要去追逃走的夏初岚,可途中被萧昱的手下抓到,直接绑了带回来。萧昱暂时还顾不上他们, 只是吩咐不给饭吃,他们饿了一夜一天,饥肠辘辘的,但心中还存着一些念想。料定这些宋人应该不会把他们如何。
毕竟宋金刚刚议和,事情闹大了,宋人也没办法收场。
“兄弟,你说他们准备怎么对付我们?我这肚子饿得不行了,一会儿叫叫外面的人,要点吃的如何?”其中一个金人靠在柴火上,用女真语说道。
另一个轻蔑地说:“他们敢把我们如何?顾行简是主和派,最是亲近金人。没看到他们抓了海陵王,也只是困在州府衙门里吗?你我怎么说家里也是有些地位背景的,他们不敢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