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你阿爹是部落首领,我阿爹在朝为官。宋人畏惧金人,不会把我们如何。”那个金人放下心来,越想越觉得是如此。马车上跟夏初岚短暂的接触之后,他便有些念念不忘。毕竟那个美人,差一点就得手了。
他正想入非非的时候,柴房的门开了,有人进来。他用蹩脚的汉语说道:“你们准备关我们到几时?快给我们弄些吃的!”
一盏灯笼慢慢移过来,两个人影立在昏暗的灯光里。那金人抬头看,只见两个模糊的轮廓,看不清表情和长相,只有一种压迫感自头顶而来。
“你们是什么人…”
不等他说完,顾行简已经俯身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沉声问道:“说,是谁指使你将我夫人掳走的?”
顾行简的女真语说得极好,那金人恍惚了一下,呼吸都凝滞了,艰难地说道:“你,你是谁?你是顾行简?”
“别废话!是谁指使你的!”顾行简手中用力,那人几乎喘不上气,张着嘴如同一尾脱水的鱼。身旁的金人见状,有些害怕了,用脚拼命地往后挪。都说大宋的宰相顾行简是个翩翩君子,对金人十分亲善。可眼前这个人,分明有满身的杀气!
“你敢这么对我们,你可知道我们是谁!你就不怕无法向金国交代吗!”他歇斯底里地喊道。
顾行简的手上丝毫没有松劲,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谁。但今夜我会让你们记住,动我的女人是什么下场。”
那被他掐住的金人因为无法呼吸,胡乱起去扯他的手腕,要把他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掰扯下来,可徒劳无功。金人那么高大的个子,力气却抵不过顾行简。
犹如被掐住了七寸的蛇。
“我说,我说…是…是完颜将军…他要我们混在营救海陵王的人里面…事成之后,将从宋朝抢来的铜钱…分我们…”
顾行简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金人发出的惨叫声,把守卫的士兵都吸引过来。他们站在门外,看到屋中的情形,又不敢进来,只小声道:“相爷,这两个人…”
“去做你们的事,不用管这里。”顾行简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里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那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不敢得罪当朝宰相,乖乖地退下去了。其中一个士兵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向萧昱报告这件事。
萧昱这会儿正在厨房里看王二家的熬药,关于女子怀孕的事情,他也是第一次经历,便事无巨细,一一过问。他一个大男人追问这些事,也不觉得羞耻。
王二家的战战兢兢地说道:“夫人的身子本就有些虚弱,这次真是太幸运了,才能保住孩子。之后得多进些补汤补药,好把身子调养过来。药方面的事我不大懂,食膳我还是知道些的,所以大人就放心吧。”她其实有些怵萧昱。这个男人十分高大英俊,却穿着一身玄衣,面色阴沉沉的,冷若冰霜,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她知道这些人的来头一个比一个大。朝中那些复杂的头衔官位她一个小老百姓搞不大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得小心伺候着。万一夏初岚出了差错,她连命都要搭上。
萧昱双手抱在胸前,凝神想了想。之前听思安跟那几个大夫说,夏初岚这一路上都在喝潘时令开的药方调养身子。潘时令那是翰林医官院治妇人科的圣手了,莫凌薇当年就是在他的调理下怀上的龙种,还顺利生下来了。所以这次夏初岚也很快就怀孕了。怀孕之后,顾行简又亲自抓药给她吃。顾行简的医术连翰林医官院都能进去,想必那些药都没有白喝,否则这次孩子真是凶险了。
“大人!大人!”有个士兵在厨房门外探了探脑袋。
萧昱现在没心情管别的事,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把妹妹的身体补回来,因此摆了摆手说道:“我正忙着,有事之后再说。”
那士兵不死心,硬着头皮道:“是相爷,相爷去柴房了…小的看他的样子,像要杀人…”
本来抓到那两个金人的时候,萧昱就要宰了他们的,要不是手下拼死拦着,说要核查他们的身份,免得触怒了金国的贵族,引起两国摩擦。萧昱若不是大宋的官员,才不会理会这些。但他对金国确实不熟悉,又有皇命在身,因此只能忍了下来。
现在顾行简亲自动手,自然有办法收拾烂摊子,萧昱乐见其成。
他不在乎地说道:“你们当做没看见便是。打死了有相爷顶着,我们怕什么?”
士兵顿时哑口无言,默默地走开了。只能怪那两个金人命不好,敢动相爷的夫人。相爷和萧大人都是极其护短的人,估计不会放过他们了。

柴房里惨叫不断。
崇明也没见过顾行简这么狰狞的样子。以往他从不亲自动手,都是坐在旁边下命令。一场审问下来,往往犯人血肉模糊,而他干净整洁,如清风明月一般。可这次他都不要崇明出手,而是自己收拾那两个金人,可见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
顾行简将那金人的手踩在脚底下,冷声道:“说出你的名字,还有你的家族,我让你少受些皮肉之苦。”
“你,你杀了我吧!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冲着我来好了,为何还要牵连我的家人!”那金人吃痛,咬牙切齿地说道。
顾行简弯下腰,声音很轻,却让人毛骨悚然:“你劫持我夫人的时候难道不知她身怀六甲?我的孩儿差点死在你们手上,你现在跟我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休想!”
他脚下用力,那金人鬼哭狼嚎般地喊了起来。另一个金人眼看着这一切,早就吓破了胆。顾行简投在墙上的影子,如同鬼魅般可怕。他逃也没办法逃,浑身瑟瑟发抖。
这人太可怕了。他要杀你,不是痛快地给你一刀,而是慢慢地折磨你,摧毁你的意志。他显然很会审讯逼供那一套,每一次都戳着人最脆弱的地方,几乎要让人崩溃。
顾行简见脚下的人嘴硬,又侧头看向墙边。缩在墙角的金人如遭雷击,不停地说道:“你,你一刀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顾行简仿佛没听见,一步步朝他逼近:“我夫人原先在驿站,你们怎么知道她转移到州府衙门去的?说,是谁告诉你们的。”
“没,没有人…”金人已经无路可退,整个人贴在墙上。
顾行简伸手,对崇明说了声:“给我匕首。”
崇明犹豫了下,还是把袖中的匕首拔出来交给他:“相爷,还是我…”
顾行简没有理会,举起明晃晃的匕首,狠狠地往下。那金人失声尖叫,裤裆下一片湿意。只见那匕首立在他两腿之间的地上,离他的裆不足一指的距离,他整个人崩溃地大哭。
“我最后问你一次,是谁告诉你的?”头顶恐怖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那金人已经无法抵抗,只求速死,满脸眼泪鼻涕地老老实实招了出来。
从柴房里出来,顾行简的脸色依旧没有丝毫缓和,整个人还十分凌厉。崇明知道这是他很生气的时候才会有的状态,与平时的温润如玉判若两人。
顾行简冷硬地说道:“这两个人不用留了。今夜处理之后,便说是暴毙的。”
崇明吃惊,低声道:“可是金国那边…”崇明倒不在乎这两个人的生死,他担心的是如果到时候金国要人,他们没办法交代。
顾行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金国要的是完颜亮和完颜宗弼,这俩人不足挂齿。他们在大宋犯下罪行,自然由宋律裁决。此事我有分寸,你不必担心。”
崇明不敢再说什么,只低头应是。顾行简这么说,便是有把握应对金国那边。记忆中,他哪怕生气到极致,也不会失去理智,依然进退有度。唯一能让他没有理智的,只有夏初岚。
顾行简举步欲走,崇明挣扎了一下,还是叫住他:“相爷!您打算如何处置陈江流?他此刻被关在厢房里,听候发落。”
“你希望我如何处置?”顾行简不答反问,声音很淡。
崇明握了握拳头,最后还是跪在地上:“陈江流的确是有意接近我们,这一路帮着恩平郡王传消息,还将他们引来,这一切足够定他的罪了。可是最后,他并没有背叛我们。府衙大火的时候,他帮着救人,也被烧伤了。您能不能对他从轻发落?”
顾行简表面温和,却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陈江流若没有证据落在他手上便罢了,如今坐实了是个细作,他必不会轻饶。但崇明又实在不忍心放着陈江流不管。他还那么小,又不是真的十恶不赦…
崇明趴着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顾行简的回应,只能看着地上那个模糊的影子,判断他还在。
夜色黑沉沉的,犹如浓墨般化不开。驿站的小四合院子安静极了,只有巡逻的士兵来回的脚步声。
顾行简始终沉默不语。若陈江流帮着赵玖的人下药,此刻早已经死了。
不远处的那间屋子,灯亮了起来,他知道是她醒了,便对崇明说道:“你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带回都城,我还有用。”
“多谢相爷!”崇明激动地说道。这么说就是暂时不会处置了。
顾行简径自往前走了。
夏初岚醒来的时候,怀中空空如也,心头涌起一阵失落。之前她出去劝阻萧昱,还不觉得什么。刚刚睡了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无力,手脚酸疼,都不像是自己的。她看着帐顶发了会儿呆,才唤思安进来,思安扶着她起身,轻声道:“姑娘睡了好久。可是肚子饿了?”
夏初岚点了点头:“是有些饿了。相爷去哪里了?”
“相爷说出去一下,还要奴婢命厨房热好饭菜。姑娘等等,奴婢这就让人端来。”思安说完就出去了。
夏初岚靠在软枕上,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看着紧闭的窗子出神。她一直觉得自己足够独立坚强,可真到了发生事情的时候,才发现她也不过是个柔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遭遇了昨夜的惊吓,好不容易才保住这个孩子。此刻也只想心爱的男人陪在身边,软声安慰。可他毕竟不是她一个人的。
他心中装着国,装着天下,装着苍生黎民,不可能只装着她。
虽然道理上都懂得,但感情上终究会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她手捂着肚子,眼角涌出点泪花。不是不委屈的。
“岚岚,可是哪里不舒服?”头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来。
夏初岚猛地抬起头,不知他何时进来了,眉眼温柔。她猛地抱住他的腰身,用力呼吸他身上的味道。
还好他在这里,他并没有离开。
顾行简先去换了身衣服才过来,那柴房里什么味道都有,怕身上沾染了气味熏着她。原本想在她醒来之前回来的,与崇明说话耽搁了些时间,还是晚了一步。
他俯身回抱着她,抬手轻抚她的脸颊:“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我以为你又走了…”她嗫嚅道,长长的睫毛上沾染着晶莹的水珠。
顾行简坐在她身边,轻轻笑道:“傻丫头,你现在这样,我怎么会离开你?以后我就在这驿站里,哪儿也不去。不许再哭了。”
“真的?”夏初岚不确定地问道。
顾行简捧着她的脸,碰了碰她的嘴唇才说:“我把你交给谁都不放心,只能自己好好看着了。岚岚,我绝不会再让你和孩子受到一点伤害。从现在开始,你好好养胎,什么都不用操心。”
夏初岚的脸微红,靠在他的怀里,只觉得天底下任何地方,都没有这个怀抱来得安心。
王二家的端了饭菜到屋子里来,顾行简亲自喂夏初岚吃。王二家的不敢久留,低头退出去了,把房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夏初岚吃了一口,看到顾行简嘴角的青紫越发明显了,抬手摸了摸:“疼吗?你别怪他…”
顾行简不以为意,又舀了口粥吹了吹,才喂到她嘴边:“小伤,过两日就没事了。他是你的兄长,我不会怪他。说起来,我还没被人这么打过。小时候,有些羡慕来大相国寺里烧香的孩子,有兄弟玩耍嬉闹,就算互相打架争吵,也还是一家人。”
夏初岚看着他,心里有些难受了。旁人没有被打过,也许是家中溺爱。可是顾行简没有被打过,却是因为自小跟家人分离,也没有一起玩耍的同伴。他如今无坚不摧,却不知那样的童年是如何度过来的,该是何等的孤独。
她不想让他想这些不开心的事,笑着问道:“那以后,我们的孩子你会打他吗?”
“女孩当然是舍不得打的。男孩若不听话,也许会教训一下。”顾行简夹了青菜放在碗里,对夏初岚说道,“崇明小时候就不怎么听话,我罚他写字,还把他关起来过。”
夏初岚看不出顾行简这么严厉,难怪觉得崇明有些怕他。
她摸着肚子,有些孩子气地说道:“孩子听到你这么说,肯定都吓得不敢出来了。”
顾行简笑起来,也伸手摸她的肚子:“乖孩子,刚才爹爹吓你的。只要你让娘亲少受些罪,爹爹一定会很疼你。”
夏初岚感觉到他温热的手心覆在自己的手背上,而她的手心下是他们的孩子,心里便暖暖的。想到将来他将孩子抱在怀里的样子,心中便充满期待。他一定会是个好父亲的。
她吃完一碗粥,也把菜都吃光了,萧昱又叫人送了安胎药进来。
这一路上喝药已经是家常便饭,她早就习惯了的。只是这次的药特别苦,喝完之后,她差点把刚才的饭菜全都吐了出来。
思安在旁边小声说道:“这成州的大夫,就是比不得潘医官。之前潘医官开的药方,夫人就没这么大反应。”
顾行简抱着夏初岚说道:“潘时令的医术的确了得,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做了翰林医官。只不过这次夫人差点小产,成州的大夫用的药分量比较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去拿些梅子来给夫人换口。”
思安应是,连忙跑去拿了。
夏初岚身子还很弱,不一会儿就在顾行简的怀中睡着了。顾行简将她放躺在床上,伸手搭她的脉,又看她的气色,然后走到桌子旁边提笔写信。他将夏初岚的症状全都写在信里,写完之后封好,出门想找个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回都城。
萧昱站在廊下,看到顾行简出来,皱眉问道:“她怎么样了?还是不好?”
“情况还不稳定,恐怕要潘时令出手才行。”顾行简如实说道。
萧昱看到他手中的信,问道:“这是你写给潘时令的?交给我吧。天底下没有比皇城司传递消息更快的。”
顾行简扯了下嘴角,将信递过去:“没想到萧大人素来铁面无私,也会破例。”
萧昱看了他一眼,把信收好:“你不用讽刺我。我确有皇命在身,但我也是她的亲哥哥。打你那拳,我不后悔。你尽可以找机会报复回来。”
顾行简说道:“多谢。那拳我心甘情愿领受。”
萧昱也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成为自己的妹婿,转身冷冷地说道:“不是为你,不必言谢。好好照顾她。”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顾行简给潘时令的信传到宫中翰林医官院的时候, 一封密函也到了恩平郡王的府中。
赵玖的身侧正有两个衣裳轻薄的美人相伴,从随从手里拿过信, 看完之后脸色一变, 推开身侧的美人喝道:“下去!”
两个美人不知他为何如此,不高兴地拉好衣裳退下去了。
赵玖又仔细看了一遍信, 心跳猛地加快。原先陈江流这枚棋子, 他也没想着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只要知道顾行简和赵琅的动向就好了。没想到高益亲自跑去成州, 非但没把赵琅除掉,反而生出这许多的事端!
这个高益自作主张, 真是害死他了!他在屋子里焦急地走来走去, 苦思不出对策。朝中的官员看着十分巴结他, 但不过是因为他如今得势。他离开都城这么几年,几乎没有什么人脉,因此一个人都不能相信。唯一能仰仗的, 只有皇后了!他开门出去,吩咐随从准备进宫。
这个时候, 夏初婵身边的侍女找来,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夫人这几日都吃不下饭…您是不是去看看?”
赵玖正心烦意乱, 怒道:“不会找大夫吗?找本王作何!滚!”
侍女连大气都不敢喘,灰溜溜地回了夏初婵的住处。夏初婵躺在床上,听到脚步声传进来,期待地支起身子。
“殿下来了吗?”
侍女走过去, 跪在她的面前:“夫人,殿下似乎心情不太好,不会过来了…要不奴婢先找个大夫来给您看看?总是吃不下饭,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
夏初婵苦笑了一下,无力地躺回床上。从进王府到现在,赵玖只当她是个透明的,每日纵情笙歌,怀抱佳人。她这个年纪原本还应该在父母膝下承欢。韩氏也的确是一直记挂着她,隔三差五就托人来王府送东西。
但王府是什么地方?那些东西夏初婵多半只照了个面,就不知去向了。
王府里头的确是锦衣玉食,比在夏家的时候要强上许多。但是她哭也好,笑也罢,全都没人在乎。
夏初婵忍不住流泪,心中生了悔意。当初为何一定要着急找一门好姻缘,跟夏初岚比呢?夏初岚是崇义公府的金枝玉叶,是落在夏家的凤凰,根本就不是她能够比的。她真是太傻了。
侍女连忙劝道:“夫人现在怀着孩子,月份也渐渐大了,千万别流泪,对孩子也不好。”
这侍女是她从夏家带来的陪嫁,对她很是忠心。她抓着侍女的手腕说道:“我叫你去给三婶送信,你去了吗?”
“去过了。可王府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三夫人就算想来看夫人,也要殿下点头才行。但殿下跟三老爷闹了些不愉快,恐怕不会让三夫人上门的。”侍女斟酌着说道。
这件事夏初婵也有听说。因着顾行简的关系,夏柏青在临安的市舶司也算站稳了脚跟,上司下属都对他十分照顾。但偏偏夏柏青是个很耿直的人,赵玖有次大宴官员,特意也给他发了帖子,但他却没有到场,下了赵玖的面子。
赵玖派人去责问,他说不能因私赴宴,这不合规矩。这样就把赵玖给得罪了。
再加上李家姑娘本来跟夏静月在一处上课,关系还不错,但近来却频频交恶,赵玖看在李家的面子上,也不会让夏初婵跟夏柏青那边走得近了。
夏初婵咬了咬嘴唇,若夏初岚还是她的三姐,赵玖也不敢这么对她。他就是觉得她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所以像丢一双破鞋一样扔掉。但她又能做什么呢?
“夫人,夫人!”有侍女在门外叫道。
夏初婵提不起精神,懒懒地应道:“什么事?”
“殿下要您准备准备,明日带您进宫去看望皇后娘娘呢。”
夏初婵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怀疑自己听错,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侍女则高兴地扶着她的手臂说道:“夫人,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奴婢赶紧给您找两身进宫的衣裳和行头。”
夏初婵茫然地点了点头。

四月春闱放榜,吴均在省试名列前茅,文章还特意拿进宫给皇上看过。这次的主考秘术监钱朴,副主考张咏等也对他赞赏有加,是本次状元的热门人选。
吴皇后十分高兴,特意叫了吴均进宫问话。
吴均不卑不亢地站在殿上,身姿挺拔,容貌清秀,彬彬有礼。皇后越看越觉得满意,吴家年轻的一辈里头,没有比他更好的了。她跟近身的女官说:“你看看他,是不是有几分顾相年轻时候的影子?”
女官恭敬地回道:“娘娘说的是,仔细琢磨,还真是与顾相神似。但公子的相貌比相爷更加出众呢,必定也是前途无量。”她这话里头存了几分刻意讨好皇后的意思。谁都知道,就算吴均再像顾行简,大宋也再出不了第二个顾行简了。
吴均恭敬地回道:“娘娘过誉了。顾相是三元及第,年轻时便以文采冠绝天下。而且他的阅历,胆识,智慧,风度也都是小民所无法企及的。就说前阵子有幸在相爷手底下整理过几日文书,就觉得受益终身。”
皇后端庄地笑道:“你过谦了。顾相自然是人中龙凤,但你也不差。就是将夏柏青的女儿配给你,到底有些委屈你了。”
前几日吴家的宗族里有个伯夫人进宫,一直跟皇后唠叨吴均的事,说自家有个侄女儿很喜欢吴均,想要嫁给他,奈何吴均早就定下了夏家的亲事。这个伯夫人先前也不怎么看得上吴均,省试放榜之后才忽然改变了态度。
若是从前吴皇后肯定也不会搭理她,但现在不一样了。当初吴均的婚事是冲着顾行简的面子才定下的。那夏家虽然不济,但看在是顾行简外家的份上,吴皇后也乐于保媒。如今整个都城都知道,夏初岚根本不是夏家女,而是崇义公的亲生女儿,那跟夏家便没什么关系了。
撇开顾行简,夏家根本不值一提。因此吴皇后有些想要悔亲的意思。
吴均似是看出了皇后的想法,拜了拜说道:“自古姻缘都是天定,没有配不配一说。小民很欣赏夏大人的人品和才华,夏姑娘也是秀外慧中。前几日小民在书铺偶遇夏大人,还从他那里拿了点利州路的特产,说是相爷夫人特意寄给他的。”
他这话说得很聪明,间接告诉皇后,虽然夏初岚不是夏家的女儿,但跟夏柏青的关系仍旧很好。夏初岚如今的身份不同了,后头有个崇义公府撑腰,父亲和兄长都不是等闲的人。眼下她还怀孕,顾行简更是爱护看重,据说特意写信给潘时令请方子,还用了皇城司的金字急脚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