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哥哥叫人把那只还很小的猫抓住。只捏着猫颈子后的一块肉,就那样提了起来。猫在半空中惊慌地蹬着四肢,叫声有些凄厉。
他摇头,一直摇头,张嘴的时候,被强灌入了很多的酒。
那酒像火一样烧着他的喉咙,他想咳嗽,但是更多的酒灌了进来。他快要窒息了。
然后,那只小猫被扔进了一口大缸子里面。
那缸子有半个人那么高,猫在里面根本出不来。他只能听到猫爪子挠着缸壁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像抓挠着他的心。他的哥哥让人把酒往缸子里倒,一罐又一罐的,跟倒在他头上的一起。他一直摇头,发不出任何声音,猫的叫声就渐渐地弱下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忘了自己被强行灌下去多少酒,无力地往前趴在地上。
他的大哥哥捏着他的下巴,不知道说着什么,把手轻轻一甩,就走了。
他虚弱地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慌忙跑到大缸子那里去看,里面浮着一团白色的东西。正随着酒水,一荡一荡。
他伸手捂住嘴,往后退了两步,泪水就那样涌了出来。
在他短短几年的生命里,体会最为深刻的,就是人和人之间冷漠的距离。
从小,他就是个怪物。因为他没有阿爹。他的阿娘带着他,在安拉城生活。那时,住在他家周围的邻居总是因为各种原因遭殃。今天是这家的钱莫名地被人偷了,明天是那家的院子莫名地着了火,再后天就是另一家的孩子莫名地被人打了。
渐渐地,邻居们都看出了点端倪,再也不敢靠近他还有他阿娘了。
安拉城里的孩子,经常拿石子打他,还把他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包子踩在脚底下碾碎。他们都叫他图壁,突厥话里鬼的意思。孩子们围着他打完之后,他就会默默地蹲下来,把踩烂的包子一点一点地拾起来。
他的心像冬日里的阿克苏河,结了厚厚的冰,再也不敢靠近人。
"阿尔斯兰,不要用怨恨的眼光去看这个世界。"阿娘过世的时候,拉着他的手,"如果只带着恨,这一生都会看不见阳光。答应阿娘,还会去爱,还相信爱。"
他含泪点头,只能一遍一遍地用手笨拙地抹阿娘脸上的泪。他为了让阿娘好受,从不提自己被欺负的事。也不敢说,他害怕人。
阿娘走了之后,他被赶出了那个破破的屋子,第一次见到了外公。那个时候,他快要看不见了,因为没有钱买药,嗓子也坏得厉害。外公抱着他,一遍一遍地说,"我苦命的孩子啊。"他本来没有哭,后来泪水就怎么也止不住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外公治好了他的眼睛,可他怎么也不愿意开口说话了。那个时候,外公还是可汗最得力的大臣,没有太多的时间照顾他,所以他的阿爹就出现了。阿爹不是他想象中的阿爹,甚至长得都不算好看,可是阿爹和他没有冷漠的距离。
他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围的人都说他听不懂的话,他们的眼光比安拉城的人好不了多少。他就像是草原上,落入狼群的羊。
他生来就是一个很柔顺的孩子,别人的辱骂,欺侮,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别人就觉得他更加地好欺,从而变本加厉。
有时是饿几顿饭。
有时是关在柴房几天。
有时甚至是一场毒打。
阿爹的女人们总是用尽各种办法折磨他,有时候他做梦,都是女人们嫣红的嘴唇和手指上鲜艳的蔻丹。
他总是小心翼翼地藏着伤口,从来不反抗。因为他很明白,除了这里,这天底下已经没有他能够呆的地方了。他宁愿那样谨小慎微地活着,他不想连那些冷漠的距离,厌憎的目光,都失去。
终于有一天,更大的灾难来了。
他的阿爹要进京。不带他的哥哥们,只带他。这个消息被他的阿爹宣布的时候,他哥哥的阿娘们,都用一种可怕的目光看着他,好像他抢走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他终于知道,无论他退到了怎样卑微的境地里,他们总有法子厌憎他的一切。
他和他的阿爹,花了十天在路上行走。赤京很繁华,和炎凉城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象。但他害怕人群,害怕嘈杂,自始至终,都低着头行走。
他阿爹要入宫去见皇上,他不是嫡长子,没有名分,所以不能入宫。
那一天,赤京里有很盛大的庙会。他阿爹留下了好几个护卫守着他。
刺客破门而入的时候,他正小心地听着街上的热闹。护卫们和刺客缠斗,他趁乱跑了出来,飞快地穿过陌生的大街小巷。他感觉身后追逐的脚步就像在耳边一样。他很累了,但是却无法让自己停下来,他喘不过气,却不能不更用力地呼吸。
直到他冲进人潮之中,才稍稍松了口气。
此时,正是下午日头最好的时候,也是庙会的□。他却犹如惊弓之鸟。
人头攒动。
"唉哟!"有一个小小的影子正往他身上倒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那影子就摔在了地上。
他仔细一看,是一个不过三两岁的小娃娃,正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站起来,手里还抱着一粒小小的球。她瞪着他,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从小,就不惯于接触别人的目光。所有的人,熟悉的,陌生的,对他都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小娃娃撅嘴,转过身去,再不理他。
人群一直在推搡着,锣鼓声,喧闹声,像是此起彼伏的巨浪。他不敢从人群里走出去,他怕一走出去,就会被那些人盯上。
小娃娃个头太小,挤在人堆里什么也看不见,便懊恼地把球夹在腋下。好像又自己跟自己生气,再也不徒劳地踮脚或者蹦起来了。
虽然他还不到十岁,但已经显了个头。他看她那么小,也是自己一个人,不禁起了怜惜之意,就弯腰拍了拍她。
"干嘛?"她奶声奶气地问。
他已经能够听懂一般的汉语,但还是不能很好地说话,所以只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尽量友好地朝她笑。也许,能够靠近她?
她却后退了一步,摇摇头。
他直起身子,讪讪的。他忽然就忘了人和人之间冷漠的距离,从小他就尝遍了。何来的奢求?
"干嘛摆出那种表情啊!"谁知小娃娃竟过来牵了他的手,笑嘻嘻道,"我知道你想举着我看。可你那么瘦,我可是很重的!"
他心里一暖,觉得手心里,那小手上的热量一点一点地涌向心房。
"你不会说话?"
他没有否认,还是俯身把她举了起来。
浩大的游行正进行着。也许是他天生敏锐,突然发现对面酒楼的长廊上,一个人朝这里一指。
他慌了。因为游行的队伍正有人从袖子里掏出刀,往他们这里奔来。他太熟悉这样的场景了,本能地抱起小娃娃就跑。刀剑铿锵之声,在身后响起,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燥热的空气之中。
他借着四下奔逃的人群,窜进深巷里,找到一个堆放破箩筐的地方,迅速地把小娃娃塞了进去,然后自己拿着一个大箩筐,盖住了他们俩。小娃娃挣扎了一下,他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屏息听着外面的声音。脚步声朝巷子口匆匆移来,停了一下,就往远处去了。
他松了口气,松开捂住小娃娃的嘴。
小娃娃站起来,还没有箩筐高,天真地看着他。
"哦!你被人追,肯定也是跑出来玩的。"她口齿不清,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然后眼珠子停在他的肩膀上,"哦!你这儿有一道红红,我给你呼呼。"
他还没反应过来,小人已经趴在他的肩上,对着他的肩膀吹气。
他们靠得那么近,心的地方紧紧地贴在一起。这是人和人之间温暖的距离。没有敌意,没有厌憎,甚至连一丝冷漠都没有。不知怎么地,他湿了眼眶。小娃娃吹完气,看着他的眼睛,忙抬起袖子给他擦,"不怕不怕,我来保护你。"
他轻柔地笑了。这么天真的年纪,还没有察觉到危险。但却有一颗懂得维护别人的善心。
小人一嘟嘴,"怎么,你不相信?!"
他连忙摇头。
小人径自叹了口气,"你看我小,所以觉得我不可靠,对不对?那等我长大吧,长大,就一定能保护你了!"
她有孩子的稚气,又有超越年龄的成熟。但那句也许只是她戏言的话,却像春风一样,拂过了他已经结冰的心湖。从那一刻起,他一直相信着,后来的一生,都没有怀疑过。
小娃娃好像累了,打了个哈欠,毫不见外地腻进他的怀里,"你会唱歌吗?哦,忘了你不能说话。我娘在我想睡的时候,都会唱歌给我听,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他点头,她便自己唱了起来,声音很小,字也咬得不清楚。
"蓝蓝天空,太阳公公,小狗追着小蜜蜂…"
他的汉语不好,记忆力却极好,迅速地记着那些陌生而又模糊的音节。唱完了歌,小娃娃也睡着了。梦中,还迷迷糊糊地问他,"好听么?"
他很用力地点头,也不管她能不能看见。一边伸手轻轻地拍她的背,像阿娘常做的那样。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似乎快下山了,巷子里都是金黄的光。
深巷里传来女人惊慌的叫声,"暖暖,暖暖,你在哪里!"
怀中的小人立时就醒了,一骨碌跳到地上,一双眼睛直转,"哎呀,我娘我娘。可不能叫他知道我跟男孩儿在一起。我要走了。"她伸手顶开大箩筐,正要钻出去,又迅速退回来,抱着他亲了一口,"我不会忘了你的,小哥哥。你的眼睛真好看呢。"
她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笑容,映着天边的晚霞。
后来,他发奋学习汉语,就是为了把她唱的那首歌谣弄懂。他的阿爹第二次入京的时候,他主动要求跟去,希望寻到她,却被安排进了弘文馆,限制了所有的行动。但也并非全无发现。他发现了那年站在酒楼的长廊上,向下一指的人,正是当朝的大将军霍勇。
但他还太小,他什么都没有,仅仅凭这样的线索,找不到那个小娃娃。
他还发现一个小小的公主,可以轻易地说出杀了他的话,好像人命就像草芥。
所以,回去之后,他不再任人欺凌,他不再忍气吞声,他用自小跟着阿娘苦学的功夫,开始反抗。
他不再排斥靠近他的阿爹,不再排斥所有真心对待他的人。他开始相信人和人之间所有的,并不只是冷漠的距离而已。他也同样开始相信,忍受和退让守护不了什么,要想守护,要想寻找,就必须变冷酷,必须变强!
再后来,当那个人用一段婚姻来交换一个信任的时候。他没有拒绝。因为那个人说只想自己的女儿幸福,只想她的生命里能够拥有自由干净的空气。他没有办法拒绝一个父亲,以及这个父亲给出的条件。这么多年,他已经无法任性地按照自己一个人的意愿去活着,他要守护的东西太多,不得不把一段久远的记忆,没有结果的找寻,放逐掉。
但那个小娃娃,轻轻地落在他的生命里,生活在他所有记得住的曾经,并将一直往永远延续。
很多年后,当某人一脸什么都不记得的没心没肺的模样,在他怀里滚来滚去撒娇的时候,他仍然能忆起那个午后以及黄昏。
她打破了横亘在他心里的一段距离,让他开始尝试着去靠近人。
所以,他的世界鲜活起来。有阿爹,有外公,有小东,还有那么多,那么多。
当很多年的以后,那个极像某人的小东西同样在他怀里撒娇,一直缠着问"爹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娘的"这个深奥的问题的时候,他看向一脸羞愤,正在默念"情不知所起"的某人,淡淡地说,"由来缘深。"
某人当即鼓掌,"进步神速啊!"
其实他根本没什么进步。曹操之前和曹操之后的人,他都懒得去记。四书五经太难,史书又太罗嗦,他不想全看完。他只想抱着某人和某几只小东西,安然地欣赏这世界的美。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刚学了咆哮体,自娱自乐,你们可以无视
半夜三更码字的都是折翼的天使!!!!
半夜三更码字的都是白天不努力的SHI!!!
SHI尼玛啊SHI!!!!!!
有谁愿意坐在电脑前面一整天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啊!!!!!
有谁愿意写了不满意,全部CANCLE掉重来啊!!是全部重来!!!!!
老子吃喝拉撒全在想剧情,就差把自己想成剧中的男女主角了!!!!!!尼玛一句狗血小白丢过来,直接噎死老子!!!!!!!
理智尼玛啊理智!!!阴谋尼玛啊阴谋!!!
老子顶着脱发!!!!腰椎间旁突出!!!!鼠标手!!!!!肩周炎!!!!!种种蛋疼的毛病码出来的东西!!!!!不买账!!!!还有说码字的都应该"辛苦不计"!!!!
不计尼玛啊不计!!!!你来干干试试!!!!
查资料查一整天,结果真正用到的只有那么几段,有没有!!!!有没有!!!
那几段还通常是被读者跳过去的!!!有没有!!!
老子当初考大学要是这么认真勤奋,尼玛早上清华了!!!!!
看恶俗的电视剧找灵感!!!尼玛,宫老子都看了!!!是宫!!!
各种天雷狗血杜撰YY,有没有!!!有没有!!!
看大神的文看到想吐,就因为大神是大神,老子是小透明,结果丫的还总拿大神跟小透明比,有没有!!!!有没有!!!!
比尼玛啊比,老子要是写的天衣无缝,惊世骇俗,老子就是神了!!!!!
尼玛,月榜,季榜,年榜,全是榜!!!!尼玛怎么不通通给老子去死!!!!老子是写文不是卖货!!去尼玛的收藏留言和积分!!!!
老子一把屎一把尿地写,好不容易VIP了,尼玛还盗文!!!!!!盗尼玛啊盗!!!!!尼玛为毛不自己去写啊!!!盗别人有毛意思啊!!!老子不出书就没有版权啊!!!!!!
把人的时间都拿来写!!!!让人的作息全去SHI!!!有没有!!!
尼玛,老子写了整整一天,你们三分钟就看完了,还不留言的,有没有!!!!有没有!!!!
老子如果今天休息一天,你们肯定恨死老子了,有没有!!!有!!!没!!!有!!!!
完毕,睡觉。
45.陷阱
我们在途中行了多日,安姑姑一直不怎么说话。
路上,我们一直避开大的城镇走,也很少停下来休息。安姑姑总是给我准时地送来食物,自己却没怎么见吃东西。
我心中所思纷繁复杂,宁愿去目睹一切,也不想向她询问一个字。
我们快到赤京城的时候,在郊外的一片树林,被人拦了下来。
正值酷暑,茂密的叶子挡住了烈日,林间吹着微微凉爽的风。
我掀起帘子看向前方,坐在马上的男人,威风凛凛,抬着倨傲的下巴,一双眼就像在外行猎的野兽。安姑姑站在马车的旁边,对着那个人,跪了下去。
这一刻,不用谁来告诉我真相。
他带来的人,一身羽林军的装扮,对着我齐刷刷地跪了下来。他的嘴角,有一丝残忍而又嘲讽的笑意,像是造物的天帝。我淡淡地下马车,撕裂衬裙的一角,缠在手臂上,"霍将军,引我进京吧。"
他有些意外,从马上跳了下来,仍是寻味地看着我,"公主居然一点都不意外?"
"你们拿王家,拿谢家,拿秦家的人来威胁我进京,难道就是为了我的意外吗?"我不卑不亢地说,"不过,未必能如你们所愿。你们不能杀我,同样的,李悠也不会为了我来。而无辜的人…"我看了跪在一旁的安姑姑一眼,"放了吧。"
"哈哈哈哈。"霍羽拍了两下掌,俯身看我,"公主,看来臣以往稍稍低估了您。先皇和先皇后,总算没有白疼您这个孝顺女儿一场。来啊,我们恭迎金玉公主入京!"
"是!"铁甲金盔,铜墙铁壁。
直到重新坐在马车里,我才咬唇让泪水肆意地落下来。
终究印证了我在路上所做的最坏的打算。我一直在祈祷,一直在期望,祈求结局能比我想的好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当初在赤京的时候,父皇交代了我那么多事,却从来没有提我娘的归宿和安排。在那个藏在我娘做的香囊里面的绝笔书上,他也只字都不提。原来,是早就料到这结局了。
皇宫,还是我离开时的皇宫,但人人缟素,几里白绫。霍羽在前面走,我踩着沉重的步子跟在后面。宫人们看见我,又惊讶又同情。
我离开的时候,双亲还健在,再回来的时候,只有冰冷的灵堂和满堂不知真假的哭声。
我穿过匍匐在地上的人群,朝灵堂正前放置的蒲团跪了下去。
空洞的感觉从四肢一点点地涌向大脑,我直视着令牌上死气沉沉的金漆,全身的温度都在散去。意识要比这空荡荡的灵堂更虚渺,呼吸像被巨大的力量排挤到体外,每一下都要耗尽全身的气力。我只能握紧拳头,不让手心的冰凉持续,并咬牙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是事实,哪怕有连嚎哭都发泄不了的悲痛,也要去面对。
只有在失去的时候坚强,才不会失去得更多。
我撩开白色的帐布,走到后堂,没有人敢阻止我。
高台上供着两座灵柩,白烛光环绕。我拖着步子走上台阶,低头看正在沉睡的两个人。
一个面容安详,一个貌美如花。
黄色的帝后服,龙凤和鸣,却在烛光的照耀下,晃疼了我的眼睛。泪水,像是绝了堤般涌出来。我伸手握着那已经没有一丝温度的枯槁老手,轻轻地说,"父皇,我是小六,我回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吧?你怎么不等我呢?答应你的衣裳和糖人,我还没亲手交给你呢。"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我终于控制不住满腔的悲痛,哭出声来。我用力地抓着灵柩的边沿,指甲纷纷断裂,扎进指尖。我狠狠地,狠狠地想要控制住满身的颤抖,想要控制住冲破喉咙的嘶吼,可是除了衍生更多的痛,什么都做不了。
恍惚中,有人冲进来,把我用力地抱进怀里。我踢他,我打他,我疯了一样地朝他吼,他却只是抱着我,用力地把我按在怀里。
最后,我昏了过去。
自有意识开始,我就闻到了熟悉的熏香的味道,摸到了熟悉的被褥的感觉,这是东明殿。我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床边倚着一个人,正闭着眼睛睡觉。他的眉梢眼角,已经满是藏不住的疲惫和愁绪。
十指钻心地疼。我试图起身,他马上就醒了,迅速地松开了本来小心捏着我衣袖的手指。
"公主请不要起身,太医说,您需要好好静养。"他按住我的肩膀。
我一惊,他马上摇头,"只有我和太医令知道,不要担心。"
我抬起双手,看着被纱布缠绕的十指,脑袋里空茫茫的。
宫女把药端进来,放在他的手边后,马上退了出去。
"公主,喝药吧。"
我转身朝里,苦涩地摇了摇头,"谢大人,你走吧。这里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再蹚这趟浑水。我会连累你的。"
身后一片安静。安静到我几乎要以为他不存在。
"为什么还不走?"
我等不到回音,却被身后的人猛地抱进怀里。
我太震惊,甚至忘了挣扎,只听见他嘶哑的声音,"我怎么走?这个时候,我怎么能离开你!?你这个笨葡萄,为什么要进京,为什么要离开他的身边!"
我哭了,泪水都落在他的衣襟上。玉兰花香,出水濯濯。他握着我的手,疼痛从指间一点点地传入心里面。我终于从这清醒的只言片语中,窥探到他真正的内心。他依然是在我落水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游向我的小白龙。哪怕他水性不好,哪怕他会湿透全身。
"葡萄,不要哭。"他掏出手帕给我擦眼泪,可我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他不劝了,只是抱着我,努力想把身上的温度都传给我。
过了一会儿,见我不哭了,他才说,"我知道他们拿王家逼皇后殉葬,我知道他们肯定会逼你入京。可是葡萄,你怎么真的这么傻?这里是龙潭虎穴你不知道吗?你这样一来,叫他该如何?"
我沉默着不说话,我不是没有想过这样一来李悠的处境。但母后若没死,我必定要来救母后。母后若不测,那么多人,连同安姑姑一起,都命悬一线。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他把手边的药碗端起来,"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无用。我比所有人都清楚你的个性。来,先把药喝了。"
药味很浓,我捂住鼻子皱眉头。
"还是这么怕苦…给。"他拿出一个小纸袋给我,我拿过来一看,是城东王记的蜜汁梅干。
"药必须得喝。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他说话的声音很小,目光轻柔落在我的小腹上,我终于捏着鼻子把药喝了。喝完之后,还塞了好几粒梅干在嘴里,才勉强把满嘴的苦涩镇住。
他把我放下来,仔细地盖好被子,"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我伸手拉住他的手,有些话想说,却知道极不合适,讪笑一下,就松了手。他低头看着我,沉默了一下,用手指轻弹我的眉心。我吃痛地伸手去揉,他笑道,"不要想太多,不然会变成干瘪葡萄。"
"你才干瘪葡萄,你是红烧小白龙!"
"我的肉不好吃。你咬过的。"他仰头,故意很认真地数,而后莞尔一笑,"好像一时半会儿还数不清次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