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晃动中,他如天神一般的容颜若隐若现。他不动,只伸出手去,毫不犹豫,又仿佛经过千万的考量,她的手慢慢伸向他。
四指上皆套上了镶红绿宝石镂空金指套,她的手美得惊人。
楚霍天一把握住,慢慢引着她踏上龙辇。他的气息就在身边,安定祥和。底下的宫人仿佛惊醒一般,风吹草折地伏跪下去。
“朕的爱妃,你准备好了吗?”他忽然笑问道,语气中满满都是自豪与欣赏。
欧阳箬一挑眉,眉眼间俱是强大的自信与自豪,仿佛刹那间,满世界的芳菲都将为她开放。
“臣妾准备好了。”她傲然转过头去,眼前的悠长又宏伟的宫道上,有他在身边,她又何惧风雨?!
天上的那轮红日终于破云而出,满满的金光为突然照耀在这金黄的龙辇上,直似天上最神圣的光为他们祈福。
“金鞭开道!——”宫人长长悠远的呼喝声荡漾开去,一声一声,警天警警地警鬼神。
龙辇上金铃叮当,清脆悦耳,随风而去…
她依在他身边,看着这金光铺就的道,往日一幕幕在眼前飞快地掠过,最后沉寂在眼底,再也惊不起一点风浪。
华国夫人——她心中微微一笑,也好,他总是最知道自己的心,自己就顶着这个往日的国与家一同与他走下去吧…
近了近了…远远的,金銮殿上的群臣百官俱伏跪在地上,整个广场上肃穆非常。
猛的,似被风吹醒一般,万物在顷刻复苏。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与她相视一笑,终于轻挽对方的手,慢慢步下龙辇,走上这万人瞩目的路上…
第四百零二章 凌玉与展飞番外——江湖游(一)
“得得——吁!”一驾简陋的小马车在城外二十里处停下,赶车的老汉将车帘一掀,对里面笑道:“这位小哥,到了,再远我可送不了了。我还得赶回家吃饭呢。孩子他娘还等着我呢。”
“好喽!”一声清脆的答应,从马车里钻出一位半大的小子,个子不高不矮,面容微黑,尖尖的下颌轮廓鲜明,但是一双眼睛生得极好,仔细一看,甚至带了十分女人的妩媚样。
“来,老伯,这是给你的车钱,谢谢你带我出城啊。”那小哥将一小块碎银塞入老汉的手中。老汉一惊,连连推辞:“这可怎么使得,赶车就拿几个铜钱就成了,怎么能要这银子。唉唉…”
小哥咯咯一笑,扭了身早已闪出了几步远,边走边笑:“老伯,拿着赶紧回家吧,再晚就赶不上热饭呢,还累得家里人等得慌。”
老汉见他步履轻快,一蹦一跳地向远处走去,嘴里还哼着歌,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不由无奈地笑着上了马车,往回赶。
此时正是正午日当头,四月的春日暖洋洋的,就算是正午的阳光也是十分受用。官道两边的青青麦田也长势正好,春风吹过,簌簌地响,一派风调雨顺的盛年景象。
赶车老汉哼着小调,回头又看一眼那走得没影子的小哥,呵呵一笑:“明明是个丫头,却扮成调皮的小哥,嘿嘿…不过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丫头啊!”
马车声得得地远去了,凌玉躲在树后,看了一眼那隐约可见的巍峨城墙,叹了一口气,收起脸上烂漫如花的笑意,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向那城墙方向磕了三个头:“母妃,是女儿不孝,是女儿让您难过了,可是女儿发现自己在宫里过得不自在,虽然一切有您在打点,但是…但是女儿真的想云游四方,看遍这大好河山,也好过在那四角的宫墙里郁郁终身的好。母妃!原谅女儿的不孝吧!”
她跪在地上,喃喃祷告,这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膝上的泥土,看着周围满目的春意盎然的景色,深深吸了口气。
好在母妃很宠她,怕她性子野惯了在宫里闷坏了,特赐了可以随意进出内廷的御制金牌。
可是,她能想象,这时候母妃该知道她走了吧,也许该是多么地伤心,遍京城地找。凌玉的眼中不由泛起一阵水雾,母妃,她的母妃,她命运坎坷的母妃,她那胸有大壑的母妃。
从华地一路到了这灭了自己的国,亡了自己家的楚国,一步步登上那万人之上的位置。她不能想象看似柔弱的母妃是怎样步步为营,一步一血地走来,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可是,到了现在,自己作为她唯一的亲生女儿也离开了,她该怎么个伤心?听宛蕙姑姑说,好几次母妃都是抱着终有一日能与她团聚的念头才撑了下来,自己一走的话…
凌玉深深地叹了口气,再看了一眼那巍峨的城墙,大步转头就走…
不适合就是不适合,她无法想象,自己能如那些帝姬一般,巧笑倩兮,德容言工,无一不精,整天在宫殿里,待满十六岁,然后挑一位称心如意的东床…这样的一生,平淡富贵,周旋在锦绣堆中,再没有任何波澜,带着一生平乏的记忆,慢慢老死。
不!她凌玉不是那等人,再说,她早就不是帝姬了,在华国国亡宫倾的那一刻,在她的母妃一力将她送出华宫的时候,她就不再是那尊贵的华国帝姬!
她的人生将由她来主宰!
…
楚宫“云香宫”内。
宛蕙姑姑不住地擦眼泪,偷偷看向纱帘里的欧阳箬,只觉得心如刀绞。就在今个早晨,凌玉帝姬留书出走了。
在楚宫中陪伴贤妃娘娘三年之后,走了。一干二净。娘娘看了那封书信,独自依在美人榻上已经两个时辰,不吃不喝,不许人进前。
没有哭泣声,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桃红柳绿,一看就是一个早上。整个内殿静悄悄的,没有宫女内侍走动,死气沉沉,犹如华丽的坟墓。
宛蕙终于忍不住,捧了一杯海棠香露,低头进去:“娘娘,喝点香露吧。您一个早晨都未曾用膳。”
欧阳箬未动,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印记,只是那眼角微微的细纹,写满了她风霜的宫廷之路。
“姑姑,你说是不是本宫做错了。”她回过头,一双明眸中水雾弥漫,似已淹没了她整个世界。
宛蕙姑姑一听,大哭失声,跪下道:“娘娘,您何来有错,当年要不是你将凌玉帝姬送出华宫,万一有个好歹,娘娘不是今日更加痛心。翠纹姑娘不是将她养得好好的,健健康康的,机灵可爱,娘娘千万不能多想啊。”
欧阳箬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可是,她走了!是不是我做娘的之前亏欠了她,不然她怎么能如此舍我而去,竟那么忍心地舍我而去啊…姑姑,走了,都走了,凌湘走了,凌玉也走了。我还剩下什么?我的女儿啊…”
一声声的悲哭在空荡荡的殿里,传得甚远。一抹明黄的服色的影子立在殿外,默默叹了一口气,低声对身边的身着皇子服色的男孩低声吩咐几句。
那男孩点点头,扑入纱帘之中,哭着道:“母妃不要赢州了吗?赢州还在啊。赢州永远不会离开母妃…”
欧阳箬一愣,看了一眼赢州,泪又滚落,将他楼在怀里,一双泪眼看着帘外那抹流连不去的人影,心中一股暖意升腾而起。
也许上天是公平的,给她一个爱着自己的帝王,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而自己的女儿们,终归要去向远方,自己再也不能够主宰她们的命运,也无法再庇护着她们。
第四百零三章 江湖游(二)
凌玉拐出官道,向旁边的山路走去,太阳艳艳的,可是并不热,所以她倒不觉得酷热难当,反而是觉得春光如许。
总归是少女心性,方才的郁郁之气早已散了,再怎么样,她都已经逃了出来了。再说从自己三岁多,便是野惯了的野丫头,翠纹姑姑带着她颠簸流离,一路隐姓埋名,虽然银钱上并不拮据,但是那多年的逃难一般的生涯早就让她早已脱离了养尊处优的帝姬身份与习惯。
凌玉一路走,一路开导着自己。累了,就爬到树上,看看风景,眯一会。渴了就喝点山泉,饿了更有自己带出来的宫廷糕点。
因为担心自己又被抓回去,她专门挑山间小道走,而不敢再走官道,就这样停停走走,累得够呛。一张故意涂黑的脸有变成本色的趋势。
“啊!累死了!我不走了!”凌玉冲着面前的大山,吼了一句,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装死。早知道就不走这种山间小道,半天都翻不过一座山。
“不走了…不走了…”空荡荡的山回荡着她的怒吼。凌玉躺在地上,无奈地咯咯轻笑。现在的自己一定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看样子,自己的母妃并没有找她呢。是不是真的伤心了呢?还是觉得自己不够重要?凌玉脑袋开始胡思乱想。
人就那么奇怪,没离开的时候,觉得自己也许没那么重要,离开的时候,又想让对方着急一下,好证明自己的重要性。
她呼了一声,又是到了正午,该找什么吃呢?干粮早就吃完了,唉…肚子咕咕地响,她认命地爬起来,才刚坐起,浑身就突然一僵,只见在自己的脚边一尺,一条花斑蛇正吐着火红的信子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血仿佛在这一刻凝结,脑袋“嗡”地一声,凌玉只知道自己开始石化,艳丽的太阳在头顶照着,周围的草木随着暖风簌簌作响,天啊!哪里来一道闪电,将这头花斑蛇给劈死吧!
凌玉欲哭无泪。早知道自己不出宫了,早知道自己就不游劳什子的破江湖,乖乖待在母妃身边,不是挺好的吗?
呜呜…这周围人迹罕至,就算自己死了也没人帮忙收尸啊!凌玉急得满头是汗,那头花斑蛇开始在她的脚边徘徊,昂着尖尖的三角脑袋盯着凌玉。
烈日炎炎,一人一蛇就这样互相僵持着,四周寂得连风吹落叶的声音都听得见。
怎么办?怎么办?手心已经是一手的冷汗,自己的宝剑刚才解在了三尺远,挂在树上,而身边根本没有石头,总不能像游侠记上的高手,飞花落叶都能化成暗器将面前这头毒蛇钉死吧?!
时间一刻一刻地流逝,凌玉已经打算准备用脚将这蛇出其不意地踩死,可是这样的话,毒蛇一定比人的动作更加迅速,那时候这条腿在这荒郊野地无处可医治,可就算废了。
她欲哭无泪,正打算放弃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长笑,利物破空之声传来,只听得“扑”一声轻响,那花斑蛇顿时身首分离,跌在地上,犹如一条破败的麻绳。
凌玉这时才缓过神来,“哇!”地一声大哭。神经紧绷到这时早已经是受不住,只想大哭一通,却忘了何人来救。
哭了半天,这时才抽抽噎噎地抬头四下张望。却见四周草木随风微动,却是无人。
“谁!刚才是哪位大侠出手相救…”凌玉站起来大声问道。等了半晌却没人回应,连方才长笑声传来的地方亦是树影淡淡,根本没有藏人。凌玉心中纳闷,但既然高手不想现身,那以她三脚猫的功夫自然更是找不到。
“哼,了不起啊,不见就不见呗。本殿,不,…本小姐还懒得当面谢呢!”凌玉小声哼了一声,收拾下包裹,正准备解下树上的佩剑,忽然一张脸倒挂着“刷”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哇!鬼啊!”凌玉一声尖叫,连连后退,脚上绊了草根,摔个仰天。后脑撞上草地,虽不算太疼痛,但是这一下受惊,加上方才的蛇口脱险,更是让她又哇哇大哭。
“喂喂!别哭了!看着样子机灵的小丫头,原来竟是个爱哭鬼!”那人懒洋洋的说,和着这暖洋洋的春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凌玉抬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着翠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正斜斜依在树丫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俊朗的眉目,明亮的眼睛,一笑,仿佛阳光在他的脸上绽放。
凌玉看得呆了,半天才红了脸,哼了一声:“你你…你说谁是小丫头了!我才不是!”她边说边站起身来,挺直了小蛮腰,一双清澈大眼中闪着倔强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那男子哈哈一笑,跃下树来,步履轻快,只几步就跨到她跟前,凌玉这才发现这男子年纪似也不轻了,眼角微微的细碎的纹路,似经历过风霜之色,但是他的眼神清澈明亮,犹如兽一般。
凌玉看得目不转睛,浑然忘记了“非礼勿视”的诫训。那男子哈哈一笑,却觉得甚是有趣:“你不是小丫头那是什么?刚才谁被蛇吓得哇哇大哭?”
他边说边挑了长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不浓不细的长眉竟似有生命一般勾起一道缠绵的弧度,韵味无穷。凌玉回过神,强自压住心中莫名的心跳,硬着声音道:“本小姐今年已是二九年华了。你不晓得就不要乱说!”
那男子闻言,忽然眼中闪过一丝惆怅,淡淡地开口:“我怎么不晓得,她的女儿竟长得这么大了。”
第四百零四章 江湖游(三)
那位青衣长衫的男子的话说得极淡,似春风一般,轻轻拂面而过。凌玉只听到只言片语,疑惑地打量着他:“难道你是我…我母亲派来找我的?”
那男子微微一笑,却是不答。凌玉越看越觉得不像,这男人身上没有宫廷中侍卫那种严肃刻板的气息,反而像是在江湖中游历的江湖儿郎,一身的青衫落拓,明亮不羁。她的脸不由又红了红。长那么大,她还未见过这般明亮的男子。
“你到底是谁?!干嘛跟着我?!”凌玉雪白如玉的脸上三分的疑惑,七分的戒备,要是她刚才没听错,他是认识自己的母亲的。而且她也没有那么天真,觉得一个大男人能这么巧在这荒山野地里碰上她,又刚好救了她。
“小丫头,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我还没问你怎么专走这种偏僻的山路,万一碰到歹人怎么办?”那男子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随口问道。
凌玉审视地看了他两眼,确定他不是捉自己回去的,才哼了一声,解了自己的佩剑道:“我喜欢呗,要你管!你真的不是我母亲派来的人?如果是的话…哼哼!…”
她突然回头,拔了宝剑,作狰狞状看着他。那青衣男子嘴角噙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手指曲成莲花状,突然轻弹两下,凌玉只觉得手腕处一麻,那长剑就往地上掉去。
她还未反应过来,那男子侧身一抄,长长的青衫袍角潇洒地翻飞,下一刻,那长剑就这样乖乖地躺在他的手上。
俊眉星眸,那男子的笑犹如阳光在她面前闪耀,一直懵懂的心,突然就这样慢慢地揭开一角,有什么探出了头。
“我叫展飞。以后我来保护你。”他将长剑递还给她,眼中的笑意不减,似看着一个小小顽皮的孩子,有着无限的包容,那抹笑明亮得犹能照亮她整个世界。
凌玉呆呆地看着他,傻傻地问:“为什么?”
保护?!他竟然说要一直保护自己?芳心突然跳了跳,有一股别样的滋味缠绕在心头,说不清楚,辨不明白。
“为什么?难道你真的是我母亲派来的?”一种执念驱使着她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晶亮的眼神忽然一黯,随即无所谓地笑了笑:“受故人所托,是不是你母亲又有什么区别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随意无羁,但是凌玉却隐约感到了其中蕴含着的一股落寞,想着,她的俏脸微微一沉:“既然是我母亲派你来的,那你回去吧。”
展飞一怔,凌玉的俏脸微扬,水嫩的红唇倔强地抿着,这个表情似极了那个女人。
他曾问她,要不要带她走,还是陷在这万军丛中,她就这样看着他,随即毅然走向那个万人中央的那个男人,旁边杀戮的鲜血溅上她的宫裙,鲜红血腥。她一如既往,眼中只有那面有颓色却依然勉强站立的帝王。
往事重叠而来,那样鲜明的一张脸,仿佛穿过了岁月,又一次曾现在自己的面前…展飞一时竟看呆了。
凌玉说完拿了宝剑,闷闷地向前走。她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保护!
山道崎岖,林木高大,只听得到树上的知了在拼命地叫着,一声一声,呱噪难听。山色翠色如许,就像那男子的青衫,那般生机勃勃,在她的面前不停地晃。
身后没有脚步声,他并没有跟来。凌玉只觉得闷得慌,寂静,除了寂静还是寂静,除了草虫鸣叫,不知名的鸟儿扑腾而过,晃动树枝,便再无其他声响。
走了一段山路,凌玉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满眼的翡翠山色,却独不见那抹人影。她颓然坐在地上,抱着膝,低声抽泣。
今天是怎么了?竟这般脆弱,已是第三次哭泣了…可这次分明有什么是不一样。心里鼓涨涨地难受。
她知道他叫展飞,她知道他是母亲派来保护她的,她知道他武功高强,她知道他说他要保护她…可是哪里不对了?
她思前想后,却惟独想不明白自己难过什么,哭了一会,她稍稍停了哭声,只低头拨着手里的青草。
“扑通!”一块土头丢在她的跟前,溅起的碎块扑在她的脸上,凌玉不提防,吃了一嘴的土。连忙跳了起来。
抬头看向土块来处,不由破涕为笑。只见那个男人正依在树杈间,青衫随风飘荡,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爱哭鬼,哈哈,被我说中了…”
凌玉红了脸,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大声道:“你又跟来做什么?!羞羞脸!哼!”眼睛中却闪闪发亮,犹如最明亮的宝石。
展飞哈哈一笑,笑得十分开怀:“我不跟着你,万一整个山被你的泪水发水淹了,那该怎么办哪?”他的黑布靴在树间一晃一荡,青衫飘逸,黑亮的束发有几缕散在脸旁,更显得潇洒不羁。一双眼眸晶亮,犹如一只漂亮的兽,含了笑意直直地望着她。
许多许多年以后,凌玉都能忆起他当日的模样,那么疏朗俊逸,在暮春四月的山间,犹如一道清泉,流淌进她的心田,再也割舍不掉。
她的心大大地颤了颤,随即低了头:“我才不要你奉了我母亲的命令才过来。”声音很低,可偏偏却被他听到了。
展飞哈哈一笑,轻跃而下,足尖轻点几,就飘然站在了她的面前,淡淡地开口:“你母亲是你母亲,你是你。若我不愿意,她也命令不了我做任何事。”他说这话之时,一股傲然之气陡然而生。
第四百零五章 江湖游(四)
你是你!
凌玉心中微微一颤,看定面前的青衫男子,一时竟觉得胸臆间竟隐约有万千的澎湃在心底。
他明朗的笑如天日一般灼目,炯炯生彩。
展飞轻拍了拍她的头,微微一笑:“走吧,小丫头。再不走,天黑了野兽出没,那时候你不更吓坏了?!”
他说完,青衫下摆一撩,系在腰间,大步向前走去。
凌玉傻傻地跟上,山路崎岖,他如履平地,凌玉吃力地跟在他身后,好在自己也有些功底,才勉强不跟丢了。
可即使如此亦是走得气喘吁吁。
“喂喂!我走…走不动了!…”凌玉歪在树桩上,满头的香汗淋漓。
展飞哈哈一笑,足尖轻点,便跃到她的身边。看着她累极的模样忽然打趣道:“怎么?真的走不动了?!不是要离宫出走吗?你这样,不用我亲自来逮你,光那些吃干饭的宫里侍卫就能把你绑了回去了。”
凌玉气极,一张俏脸通红,正要想什么说辞来回击。
展飞忽然将她的腰间揽起,长笑声中,他提气御行,凌玉只觉得自己仿佛凌空飞行,两旁的风呼呼吹过,畅快肆意在心中奔腾,像一匹无拘束的小马驹一般在原野飞跑。
“哈哈…飞了飞了…”她快乐的笑声,像银铃一般撒落,长发飞扬,她通红的笑颜如最快乐的精灵,美得不可方物。
展飞哈哈一笑,一声清啸,足下发力,在树枝间飞跃腾挪,如履平地,风从身边呼啸而过,像一种张扬到极致的召唤,快些,更快一些!再快一些!
凌空飞行,他大笑的侧颜在落入她的瞳中,那样鲜活生动,无所顾忌。
脚下是碧波万顷,眼前是重山叠翠,她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的感觉,仿佛一切都可以不在乎,只要飞,越飞越高,越飞越快!
…
两人终于到了一个小镇,凌玉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邋遢得像个野丫头。犹豫望了望小镇口的行人,她正想着怎么办才好。
“别看了,去找间裁缝铺,买身衣服换换。”展飞笑了笑,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当先大步流星走在前头。
凌玉瞪了他一眼,恨恨地看着他身上纤尘未染的青袍,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居然能如此干净。
一路上穿街走巷,他走得意态闲暇,甚至时不时停下来看着那些稀奇古怪的小摊上摆的东西。
凌玉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买好了衣裳,两人到了客栈,凌玉梳洗完毕,只觉得连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神清气爽无比。
一出房门,却吓了一跳,只见展飞一身清爽,靠在她的门口的柱子边,嘻嘻笑着看着她。
“你干嘛站这?”凌玉红了脸,刚才在里面洗澡水声不就让他听见了?一想脸上布满红霞。
“没什么,一起吃饭吧。看你吃了几天的干粮,估计饿狠了吧。”展飞这么一说,凌玉这才感觉腹中饥肠辘辘,而且居然还不适时宜地咕噜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