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蕙一笑:“虽说不值几个钱,但是这份心意李公公应该明白的。”
欧阳箬只是笑,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微微红了红。
宛蕙打趣道:“李公公也是偏向娘娘,不然那夜夜不会巴巴地叫人将娘娘叫去与皇上相会了。”
欧阳箬红了面,啐笑道:“姑姑也来笑话本宫。不说了不说了…”

品香回了宫,只听得宫里寂静无声,想来王贵人刚刚在午睡,她心中惶恐,赶紧回了自己的屋子。
几个大宫女都去里屋伺候了。她同屋的馨香见她回来,唬了一跳:“佛主保佑,品香姐你总算回来了。主子发话了,谁也不许去寻你,说…说姐姐死在外头更干净。妹妹我也没法子。”她小心地看这品香的面色,不由打量了她身上那身干净的衣服。
品香听了心里更恨,见馨香在看她,忙擦了眼:“我去找个好姐妹换了身衣服,又央她给我上了药才回来的。好妹妹,你可别跟主子讲,不然我这条命就没了。”
馨香一听也就信了。她刚进宫不久,都是品香带着她,品香虽对她没有十分的好,也有几分的情义在。最近品香总是挨王贵人的打,她看着也替她叫屈,可惜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自然更不好去帮品香。
品香想了想,赶紧掏出自己的柜子,将身上这套衣服换了下来,又捡了一件破旧的宫服换上。
馨香见她换下的宫裙好奇一摸,只觉得手感细腻,这衣服料子竟不同一般的宫女所穿,羡慕道:“品香姐姐,你的好姐妹是哪宫当差的,这身衣服的料子真好,我看主子的衣裳也就比这料子颜色好一点吧,这摸上去差不离。”
品香一听,这才正色看着自己换下的宫装,这一细看,果然如馨香所说,的确是颜色不好看外,这料子却是好的。自己在‘云香宫’里哭泣,就只见旁边的宫女随便掏出一件就换上了。自己当时也不在意,没想到在‘云香宫’里随便一个宫女的衣裳都这般好,想来柔娘娘的恩宠真的是整个后宫没有的。
她想着心里又是嫉妒又是羡慕,直盘算了要是自己告发了王贵人,那以后若能在柔娘娘身边做事,可不是要什么都有?!
她想着,对馨香道:“好妹妹,你若喜欢你就拿去好了,我这身穿着紧,我的好姐妹跟我要好的很,但是你可别跟主子说我去找别人了,就说我跑到偏僻的地方哭了一场才回来的。”
馨香一听,高兴地点头:“行,姐姐不说我也会帮姐姐保密的。不过这身衣服能穿吗?万一主子知道了,还不把我的皮给扒了。”
品香笑道:“你先藏着,等来年再穿,到时候主子问起,就说是其他姐妹受的赏,裁给你一块。”她说完又问道:“主子该起身了吧?我过去伺候,你再歇歇。”
品香说着便走了。馨香奇怪道:“怪了,平日见主子跟老鼠见猫一般,怎么这次巴巴地去伺候?莫不是被打得傻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明春水(十六)

品香来到王贵人的寝屋,纱帘轻晃,屋子里弥漫着有些甜腻的香。品香皱了眉头,这粗俗的香气与柔娘娘处清雅的香又不知差了千万里。
在帘子边候着的小宫女都在打盹,品香想了想,去打来一盆温水又在上面撒上花瓣。等了一会约莫王贵人醒了,这才端了进去。
王贵人醒来见到她,心中略略诧异,眉头不由一皱,品香连忙跪下:“奴婢伺候主子梳洗。”王贵人见她竟然过来,冷笑道:“本小主以为你跑了呢。没想到还是回来了。”
品香连忙磕头道:“奴婢是主子的人,自然是要伺候主子,不敢有别的心思。”她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王贵人见她服服帖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拿话去讽她。品香按耐住,只在心中暗道,总有一日让你知道泥人也有三分性子,让你哭着求我!
连着几日,品香殷勤伺候,逆来顺受,王贵人慢慢不挑她的刺。品香本是个伶俐的人,不然也会是王贵人的心腹宫女,不到几日,王贵人渐渐放心让她近身伺候,只是言语中还是对她诸多侮辱。品香也都一一忍了。
过了两日,王贵人终于得了“秘方”,面上喜不自胜,品香见了,暗中留意,悄悄地寻了个无人注意之时溜去了“云香宫”。

楚霍天最近在忙运河疏通之事,眼看着夏季的洪讯要来了,可是楚境内的一条最重要的沧河的堤坝却还未整修完毕,连着几日楚霍天连连下旨督促工部的人赶紧进行。
这一日下朝,李靖才正守在御书房门口,远远的,却见一队宫人走了过来,当前是一位身着艳丽宫装的宫妃。
他眉头不由地一皱,按耐住心头的无奈,上前一拦:“王贵人,皇上正在里面批阅奏章,请王贵人回宫吧。”
王贵人脸色一僵,连忙笑道:“哎,李总管公公,烦您让本小主进去伺候好么?本小主今日还炖了一盅老参汤,给皇上补气的。”
李靖才心里暗笑,面上却故作为难:“这个不好吧,要不,王贵人把汤留下,先请回去再说?”
王贵人自是不肯,百般央求。李靖才软硬不吃,最后她只能无奈道:“要不,本小主在门口等着,等皇上想起了,再唤本小主进去,公公看可好?”
李靖才这才勉强答应,王贵人欢喜不禁,赶紧将参汤交到他手中。
李靖才掂了掂,忽然似笑非笑地对王贵人道:“王贵人,奴婢丑话先说在前面,这给皇上的吃食是十分郑重的,奴婢得先当着贵人的面验一验才能拿进去。贵人觉得如何?”
王贵人面上一白,强笑道:“这个自然,自然…公公请,只是公公得快点,万一这汤凉了就不好喝了。”她说着不由多了看了李靖才几眼。
李靖才笑道:“王贵人放心,奴婢这事是做惯的。来人!去请个太医来。”他忽然开口唤人。
王贵人身上猛地一震,几乎要晕了过去:“李公公…你这这…这是做什么?”
李靖才故做不解:“怎么?王贵人难道不知道?这几日太医院的人说了,有些有毒的东西银针不一定能试得出来的,就怕有的是食物相忌,对龙体有害啊,所以…哎…王贵人也要多多体谅奴婢们,实在是不好办啊。”
王贵人一听,冷汗淋漓,手上缩也不是,伸也不是,只得眼巴巴地站在原地。太医很快便到了。
李靖才一伸手,笑道:“太医请来验一验,可别让这汤给凉了。”
太医用干净的碗勺乘了一勺,喝了一口。忽然面色一变,古怪地看向王贵人。李靖才一见,忽然冷声道:“太医,你且说看看,这汤皇上到底喝得还是喝不得?”
太医额上冷汗便流了下来,赶紧拱手道:“李公公,这汤里掺了药效强劲的春药啊,用银针是探不出的…”
王贵人哀叫一声,面色灰败,软在了地上。
李靖才冷哼一声,对王贵人身边的宫人不阴不阳地道:“你们家主子做下这等丑事,你们一个个也逃不了干系,赶紧从实招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宫人哪里知道这事,赶紧跪下连连磕头哀求。品香站在最后面,见时机来得这般快,忙大呼一声,扑上前来:“李总管公公,奴婢们冤枉啊,这都是王贵人一人所为啊。”
王贵人一听,回头一看,直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恨恨地怒道:“你个死骚蹄子,你别信口开河,你…”
她还想骂,李靖才冷笑一声:“兹事体大,咱家要去禀报皇上,你们自己去慢慢理论吧。”他说完,手一甩,进了御书房。王贵人只觉得手脚发凉,如坠冰窖。
不多时,楚霍天铁青着脸出来,一身明黄色的朝服衬得他越发有如天人。
王贵人膝行上前哭道:“皇上,饶命啊。婢妾错了…皇上饶命啊。”
品香赶紧也上前,将王贵人平日如何造谣污蔑欧阳箬,如何暗中寻药方,如何亲自下药,还有毒打宫人都一一说了。
王贵人越听越觉得魂飞天外,楚霍天铁青着脸只在一边听了。等品香说完,才冷声道:“传朕的旨意,王贵人无德无行,欺君媚上!将王贵人除钗除服,即刻押往永巷思过!”
他的话森严如铁,充满了帝王的无情与威严。
王贵人一听,彻底傻了眼。宫人上前,除去了她的钗环衣服,押了下去。楚霍天看着品香冷冷道:“你们做下人的知情不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都去内刑司领罚去!”
品香吓得一哆嗦,连连叫道:“奴婢是冤枉的,皇上饶命啊…”

第四百章 明春水(十六)

楚霍天不理她,径直进了御书房。明黄的袍角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度,晃得她心里一片冰凉,要是进了内刑司,不就是个死吗?
怎么可以这样?!不!不…!品香软在地上拼命在叫喊求饶,其他跟随王贵人的宫人也不由哭泣着,哀告着,一片凄风苦雨。
李靖才一看,赶紧叫内侍过来一个个捂了嘴拖了下去,一路往内刑司而去。一路上宫人们见惯不怪,都避让了开去,只在背后窃窃私语。
李靖才只督促着他们快走,远远地忽然见一行宫人走了过来。肩辇上纱帘轻晃,帘上缀着的珍珠在天光下泛着宁静柔和的光,里面的纤影隐约可见,有种说不出的美态来。
李靖才一见,忙停下脚步,上前拜见:“柔娘娘安好!奴婢是李靖才。”
欧阳箬轻撩纱帘,露出一张倾城绝美的面庞来,她微微一笑:“李公公是要去哪里?怎么这般阵仗?”美眸一转,看向了那些低头哭泣的宫人们。
品香一见,连忙挣扎着要上前求救,奈何抓住她的内侍劲力十分大,容不得她挣脱。她只得咿呀闷喊着,挣扎得连发髻都散了开,劈头盖脸的,乱发覆面,十分狼狈。
李靖才见欧阳箬问话,忙上前躬身禀报道:“回柔娘娘,这些都是犯了事的宫人,奴婢们奉皇上的旨意要发往内刑司去呢。娘娘请先行一步,皇上正等着娘娘呢。”
欧阳箬看了他一眼,见他眸色里笑意不改,心中明白,只叹道:“好吧,辛苦李公公了。只是内刑司实在是不是个什么好地方,公公手下多多留情才是。”
李靖才微微一笑,眼神若有若无扫过品香一眼,这才道:“娘娘就是心软,像这等欺上瞒下的奴才都该统统一顿好打,让他们长长记性,知道什么是规矩。废话不说了,咱家恭送娘娘——”
欧阳箬闻言微微一笑,冲李靖才微微一示意,便隐在了纱帘之后。肩辇抬起,香风袭过,晃悠悠地向御书房而去。
品香绝望地看着欧阳箬离去,心中忽然明白,自己打的如意算盘在人家眼里不过是可笑之极的伎俩,位高者如欧阳箬实在是有千百种手段让自己不得超生,而且,她自是万千花中过,片叶不沾身。
底下有的是人争着去替她做事。根本不用她亲自出手。而之前欧阳箬问她是否就要出宫去,看来竟是最后的仁慈。
品香思来想去,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神情灰败,让人拖了下去。

御书房内,铜鼎香烟飘渺,端得无比宁静。
欧阳箬立在一边轻挽罗袖,为楚霍天磨墨,红色的是朱砂,黑色的是上好的青川松墨。趁着雪白的皓腕,格外醒人眼目。
楚霍天批阅了一会,见她嘴角含着一丝笑,不知在想什么,美眸看向远处,手上的磨也磨得研研的。
他笑着轻搂她的纤腰:“做什么想得出了神。”
欧阳箬回过神,忍不住笑得出了声,眉眼间含了一丝俏皮顽劣的神色,看得楚霍天一呆。
欧阳箬想像着,扑哧直笑。楚霍天心中又气又好笑,只得揪了她的衣袖坐在身边,轻拧她的面颊,假装恶狠狠地说:“再不招,朕就要罚你了!”
欧阳箬看着他俊魅的面庞假装出的神色,越发笑得花枝乱颤:“皇上饶命啊,呵呵…臣妾是在想,若万一王贵人的那碗参汤入了皇上的肚子的话…呵呵…”
楚霍天一想,面上发黑,想着却又忍不住尴尬地笑了几声。
欧阳箬笑得越发无形:“皇上…臣妾觉得皇上就是那肥羊,被后宫姐妹们盯着,一个不慎就要将皇上扑倒…”
楚霍天简直觉得在怀中的不是她了,瞧瞧这话是她能说的么?!
欧阳箬越想越乐不可支,美目盈盈只看定他那越来越尴尬的面色。楚霍天面上渐渐挂不住,冷哼了一声:“她们敢?!”说罢又埋头看奏章。
欧阳箬收了笑,叹着气反搂了他健壮的腰,鼻息间都是他清冽的龙涎香的味道,他只坐在她身边就给她带来无尽的安全感,欧阳箬心中闪过一丝柔情:“皇上生气了?…”轻柔的呢喃,似脉脉的春水流淌过人的心里。
楚霍天不答,依旧看着手里的奏章,下笔如飞,一会便是一本。他的侧面有着英挺的轮廓,含着帝王的锐利与威严,可他分明是她的夫,与她并肩而坐,随性而自然地敛去了帝王的威严。
楚霍天批了三四本,这才回头笑道:“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这般孩子气?以后这话不许乱说,传了出去那些大臣们怎么看?”他说完,又无奈道:“后宫朕是不想理会的,你只要好好的,朕便放心了。如今朕的根基日渐稳固,也不需要招什么秀女妃子去讨好那些人了。朕想想,再过一月带你去趟华地,再去顺便去查看下楚国的民情,还有那仓河的水患,青州的荒灾…”他一件一件说着,欧阳箬听得心中一片潮湿。
这样才是她深爱的男人,心中有天下,是帝王,亦是疼惜她的那人。
楚霍天一一说完,握了她的手,微微一笑:“过两日是六月十五,照例是朝堂之会,可是这日要祭拜祖先,朕想在这日封你为华国夫人,执掌六宫,封赢州为定王,让全楚国的人都知道朕的爱妃德容天下无双!”
欧阳箬听得呆了,半天才恍惚笑道:“皇上,你这样做可妥当?你竟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臣妾可是华地之人…”

第四百零一章 明春水(十七)

楚霍天长身立起,携了她的手,御书房的门被宫人慢慢打开,眼前是一片重重宫阙,平整宽阔的前庭气势宏远,两边的重楼叠阁充满了皇家的威严。
御书房立在九十九级台阶之上,底下是巨大的汉白玉石基砌成的高台。他与她手挽手出来,指了面前巍峨的宫殿,笑道:“朕是皇帝,天下之大不韪又能奈我何?朕当初为受人排挤的皇子,不得不迎娶赵氏以求安身立命,十几年来,她与朕多是恩情居多。而柳氏,当初她青眼有加,甘愿为妾,亦是朕的一大助力。可这些都不是男女之情。”
他顿了顿,回过头来,明黄的龙袍在天光下闪闪发光,他眼中的光芒似最璀璨最骄傲的星子,看定她,继续道:“朕总以为,这一辈子大概便是如此了,有妻有妾,唯一的目的便是努力地成为那人上之人,只有一步步走上那位置,朕才觉得这辈子是值了。可是,却教朕遇到了你。那夜,明明可以放你走,可是朕却想,是不是可以试着将你留在身边,即使是做错了,只要你在身边,终有一日,朕对你的好,你都能知道。”
欧阳箬心中凄然,半掩了面,悠长的秀眉微微一挑,形成了一个极其缠绵悱恻的弧度:“臣妾是恨过皇上的,臣妾只想着如何在这国破家亡的时候活命,既恨着皇上又害怕皇上将臣妾逐走,再也无所依靠。臣妾自入华宫三年,多肮脏的宫闱秘辛都看过,听过,这才位极淑妃,皇上不觉得留臣妾这种心机深沉的女人在身边,不可不防吗?”
楚霍天将她的长袖拉下,凝视着她的面容。她面上清泪蜿蜒,却仍夺不走原本摄人心魄的容光。
他微微一嗮,粗粝的手心上一道明显的剑伤,若撩起袖子,里面也许会更多的伤痕,十几年的风霜雪雨,留给他的就是如此的伤痕,失去很多,他得到的也多。
他看着她皓白如雪粉的手,一点一点覆盖上,俊魅如雕塑一般的容颜上是一丝最讽刺的笑容:“心机深沉?朕当年委曲求全,十年军中磨砺,若不是心机深沉,如何能今日一朝君临天下?箬儿,你与我都是同样的人,所以注定要在一起。”
他抬眸看定她的眼睛,再也不容她一丝逃意:“朕常常想,你这样的人当配什么样的男子。若如子玄一般的人,你只能是个当家的好主妇,若如赵清翎一般的人,你只能是才艺双绝的红颜佳人。可是,朕有天下。你当是与朕并肩天下的女人。你胸有沟壑,心有天下,你长袖擅舞,分寸得当。朕相信你更适合这个后宫,这个楚国!”
欧阳箬怔怔看了他半晌,他的眸中不容拒绝的神采一如他最尊贵无比的身份一样令人炫目。
欧阳箬忽然笑道:“好,臣妾与皇上一同并肩天下!”那一笑,穿过了多少岁月与烟尘弥漫的路,就这样在他的面前如花绽放。

那日终于来到了。
欧阳箬在鸡鸣一遍便起身,先是沐浴更衣,用花膏敷体,香花汤水洗浴。再是一件件套上准备好的宫服,先是内衣,中单,然后是一层层盘错复杂的套裙子,里衬…
一层层的穿戴,宛蕙与几位年老的嬷嬷沉默而紧张地在一旁为她着装,天色还蒙蒙中,犹可听见虫蚊的呢喃。
每一个步骤都不许出错,十几个宫女在外一字排开,手上奉着需要用到的衣裙,帕子,水,玉梳…等到需要用的时候,里面轻声一唤,宫女便躬身进去,其余便在外一动不动候着。
每个人屏息凝神,整个内殿里针落可闻。
欧阳箬静静看着五六位老嬷嬷为她套上最繁复的大礼宫装,天色渐渐亮了,整个肃静的大殿里无一人敢轻易出声,最后一件外衣披上,宫人抬来巨大的铜镜。
她凝目看去,比大红色略浅一点的明红色的绣四凤团绣百褶宫裙,一层层如最美丽的红牡丹的花瓣,向下绽放,越发显得她的腰肢不赢一握。
大大的裙摆展开,一只用各色宝石珍珠金线缀成的凤凰从胸前一直盘绕蜿蜒,其余三只或翻滚,或嬉戏之态,从两腰间,裙摆边延伸而上,隐约呈一个烘托之势。旁边是祥云盘绕,四只凤凰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她前后看了一眼,果然是最繁复的衣裳才能衬托出尊贵无比的气势来。
接着是梳头,长长的乌发先梳上刨花水,又用了透明的花香膏一遍遍梳直了,然后用宫中手艺最巧的女宫将她的发盘绕而上。
仿佛是最神圣的仪式,长长委及膝盖的长发一束束盘上,是楚宫中最华丽最繁复的飞凤髻,凤头前埋了一只金凤衔珠发钗,硕大的南珠垂在她光洁的前额,珠光流彩,更衬得她美目顾盼流兮,似盈了天地间的清华如许。
光可鉴人的青丝一层层固定叠开,若凤凰的两支翅膀,女官在两边各插六枝镶猫眼绿飞凤簪,如远远看去如凤凰震动的翅膀。
青丝上压着这一共一十二支的飞凤簪,整个头饰便成了一半,其余各处用金丝网缀珍珠轻轻挽上,金丝细如发丝,珍珠细密缀在其中,简直巧如天工。
“上妆——”女宫轻声地向外唤道。五六位宫女忙奉着漆盘鱼贯上前,匀面上妆,欧阳箬闭了眼任由女官轻柔的手在面上涂抹。
过了小半个时辰,女官轻声道:“妆成——吉时到!”
欧阳箬凝神望向铜镜,一位尊贵无比的宫妃在铜镜中显现。如玉的肤色,长长的柳眉变成飞扬的凤眉,淡淡的红晕打在眼梢处,轻轻晕染开去,似一抹朝霞在眼角停留。
妖艳而浓丽,带着神秘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
脸颊上亦是带了一抹嫣红由下向上,勾上眼角,即使清淡,却不容人忽略。饱满的樱口上鲜红的蔻丹完美地丰满了她的唇。
清冷的容颜被这浓妆一涂抹,改变了往日的温婉,静谧中透出帝妃的神秘与庄严。
“娘娘——”负责上妆的女官有些小心地唤道。
欧阳箬忽然嫣然一笑,顾盼间的风华竟让一旁的宫女都看得直了眼,看过多少美人都没有眼前这位华国夫人的万分之一的神采。
那摄人心魄的尊贵仿佛天生俱来,明明是温柔如春水,可眉眼间的威严令人心中不由地战栗。
“甚好!”她轻声道。伸出手去,扶上女官恭敬伸过来的胳膊。
宛蕙跪在地上,早已泣不成声。那一声声哭泣没有悲伤,只有无尽的喜悦。两边的女官都知道欧阳箬曾经是亡国废妃,可如今位极楚宫尊贵,又是皇上心头的第一人,想着不由唏嘘不已。
“姑姑,别哭了。”欧阳箬明眸直视着前面蜿蜒的宫径,轻声而坚决地道,一如那日出了华宫,两边铁甲森森,宫人的哭泣声在耳边萦绕,时不同往日,可那份如铁般坚硬的信念依旧没有动摇。
她莲步轻移,每一步都如尺量,姿态万千,满身的玉佩叮当作响,发出悦耳的声音。清晨第一缕光隐约可见。
她面上一笑,额间的一点朱砂越发妖艳无比。

“皇上驾到——”宫门外,有一声拔高的内侍声音在高声喝道。欧阳箬一怔,满宫的宫人都也一愣。
还未回过神来之时,一抹明黄已经背光走了过来。长身修立,明黄的衮服上五爪金龙闪闪灼人眼目,带着帝王的威严,头戴十二旒玉冕,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觉得他周身上下如泰山般凝重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