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他的反应可以猜测到,此人与蓝妃必定关系非浅,不仅仅是旧识那么简单吧。
黑衣人高大的身子震了一震,手中拳头握了起来。
“好,我就告诉你。”他的眼睛望着她,看着她的脸庞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蓝倪一字一句认真地听着,看着黑衣人沉痛而悲愤的神色,她蓦然明白了。
这个黑衣人同娘一样,同是大唐之人,而他们的关系的确非常不简单。
“你爱我娘?”她淡淡地问。
世界上能有几人可以逃脱爱恨的纠葛?
黑衣人脸色一紧,目光如利箭一般刺向她,这个问题简直是哽在他喉间的刺,她怎么可以如此平淡地问出来!
突然,空气中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
“他当然爱你娘!”
蓝倪惊喜地转头,只见银翟的白衣几乎与白雾融为一体,然后他缓缓地走了过来。
“是你!”
黑衣人眼角一抽,悄悄握住了腰间的软剑。
银翟不动声色地更加走近,注视着黑衣人,不慌不忙地说道:“
他跟你娘同是大唐之人,唐军多次想统复四诏,但因这里山深林密,地形复杂,若非从小生长与此的人,恐怕难以抵抗林子中毒烟岚障。唐军无法适应而无奈撤走,于是派出体质特殊之人,潜入四诏之中做密探,实施长远计划,意图帮大唐一统四诏。”
银翟说得越多,黑衣人的脸色越是阴沉。
“你怎么知道这些?”黑衣人的声音极沉。
银翟坚硬着下颌,已站到蓝倪身后,他轻握着蓝倪冰凉的胳膊,为掌中的冰凉而皱起了眉头。
雪白色狐皮外衣重新披上了她纤细的肩头。
银翟目光对上黑衣人,嘲讽地笑道:“
我不只知道这些,我还知道更多。当年你与蓝姬一同潜入刖夙王宫,蓝姬却被刖夙之王送给北诏。由此,你对刖夙与北诏两国君怀恨在心。而五岁的蓝倪因为代太子楚弈中了诅咒,咒气害了很多人,也害了蓝姬,所以,你又对蓝倪与蒙舍国也产生了仇恨。此后,为公为私,都造就了你一直挑拨四诏之间的关系。”
黑衣人猛地抽出剑,眼睛阴狠至极。
“银翟,看来本公小看了你!”
银翟也暗中绷紧了身躯,扯了扯唇:“多谢,若非当日林子里你利用了在下,在下也不会想到大费周章去查探这背后的阴谋。”
黑衣人笑道:“哈哈…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说明白点也无妨。没错,本公一直在等待最好的时机。这么多年来,本来有数次机会可以平复四诏,偏偏本公不想那么便宜了事,蓝姬的死,我要让所有与之有关的人,都得到报应!”
蓝倪听完这一切,恍然明白了,这么多年来,自己也只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而已,而自己的母亲…
“所以,你挑拨大家的关系,几诏先王先后去世,你又将仇恨嫁接到下一代身上。”蓝倪终于忍不住插嘴,她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因为娘的死,而如此精心策谋十几年。
想来,他对娘的爱也真是深入骨髓了。
见蓝倪开话,黑衣人迸出幽幽寒光,冷笑一声:“没错,我原本想让你去北诏,让你的哥哥和其他亲人也尝尝诅咒的厉害。未料星回节那日,你却救下了殇烈。我发现殇烈对你的异样情愫,转而一想,让你留在刖夙也是不错…”
蓝倪抓紧了手指,指间几乎戳进了自己的掌心。
若是殇烈也没有中咒,便无法抵抗自己的诅咒,那么结果——殇烈也真的会被她所害。
身子打了个寒颤,烈…
黑衣人看她的样子,继续道:“没想到殇烈倒爱上了你,哈哈…可惜,蓝倪,你不知道,天意比我安排得更巧妙,你离开后,殇烈的诅咒变发作了!发作了,知道吗?哈哈…几乎要吐血而亡!”
他的笑声如发自地狱的号叫,让人听了从脚底冷到头顶。
烈他诅咒发作了,吐血了…
“不…不会的”
泪光闪动,阳光似乎要破云而出。
一只温暖的大手罩在她的肩头,银翟拍拍她的肩头,明白她的感受,黑色的眸子里也闪动着同样的痛楚。
因为银暝王宫里也有一个同样被诅咒折磨的人。
“银大哥…”她哽咽,“我想他…”
银翟点点头,轻轻抚去她眼角的那颗晶莹。
林子的那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数条身影。
他们远远看着在一切,劲厚的内力让他们将这一切都听得一清二楚。
几个修长挺拔的身躯迎风而立,面容一个比一个深沉,而那个一袭黄袍的男人眉宇间正打着褶皱。
巴都见到岩石那边一高一矮的白色身影,男的正温柔地将一手搭在女的肩头,一手万分轻柔地抚过她的脸颊。
巴都握紧了手中之刀,同时也紧张地观察着他们大王脸上的神情。
大王对倪妃用情多深,这里或许没一个人能够明白,但是他巴都却是一点一滴都看得清楚,如今大王再亲眼看到倪妃和别的男人一起,不知道大王他…
殇烈定定得望着面前的那一幕,身子几乎是僵直的。
背脊格外硬朗,负在背后的双手悄悄握成拳头。
他没想到再见到蓝儿会是这种情况,看到别的男人呵护她,为她拭泪,他心中不可自抑地泛起一股酸气。
面如温玉俊美无暇的邪王嘴角挂着洋洋笑意,看向远方的黑衣人时却凌厉无比。
“殇王,想不到,你还是我的亲妹夫呢。”
殇烈僵硬的身躯更加一震。
恶君阁昱也勾起了嘴角:“我道探子已经报得够及时了,没想到还有人抢在了我们前头。看来这位蓝妹妹有很多人呵护啊!”
楚弈点头道:“不错,我看这银翟各方面都是人中之龙,与我等不相上下,看来我家妹妹有得选择了。”
殇烈黑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抹娇俏的人儿,他可以想到她苍白的脸蛋是多么惹人怜爱,她明亮的眸子泛着泪花是多么让人心疼。
他早知道这个银冀的弟弟对她有着特别的情感,可是…
他重重地呼吸,心口传来针扎般的疼痛,一口血气逐渐冒上喉头。
“我只要你相信我!”蓝儿对他说的话。
“蓝妹妹说,她希望大王相信她!若非她不爱大王,她又怎能忍受这么多伤害?若非对大王没有感情,她又怎么会那么勇敢而执着地离开王宫?蓝妹妹想要的是完全属于她的,毫无隔阂的真爱。所以,请大王相信她…”这是成妃对他说的话。
殇烈暗暗地做了个深呼吸。
是的,信任!
他不是已经学会信任她了么?
相信她不会背弃自己,相信她是为了寻找更真诚的爱才离开,相信她将来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
曾经对她一切的伤害都是因为被愤怒和嫉妒冲昏了头脑,他怎么可以重蹈覆辙?
巴都见大王脸色不对,有些担心。
殇烈却突然站直了身子,深幽的黑眸透出淡淡的平静,他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我相信她!”
看到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如此亲密地站在一起,还会相信她吗?
不知为什么,楚弈不禁想象那个平凡又跛脚的女人和别人站在一起的情景,一串串酸泡泡接二连三地冒了上来。
而冷静如阁昱也无法控制地在眼前出现一副画面,咏唱正千娇百媚地对人娇笑,他的眼中突然闪现连自己都觉察不到的杀机。
“我只相信她!”殇烈再次肯定道,手中已握好剑柄。
楚弈和阁昱佩服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我们再不出手,你就没有机会相信她了!”
崖边,黑衣人正挥剑而下。
银翟慌忙将蓝倪护在身后,同时也利剑哗地一声出鞘而动。
“住手!”
“小心!”
熟悉的声音。
是他吗?
眼睛突然湿润,她不敢回头,怕是自己一时激动而产生的幻觉。
[刖夙篇——暴君·邪妃:065 陨落]
日光洒落树林,薄雾飘荡。
白色的衣带飘飘若仙,她就如凌空而起的仙子。
娇柔的身子开始朝薄雾缭绕的树林中奔跑开来。
是烈吗?
是烈的声音。
他来了…
是他么?他真的来了么?
她眼角一片朦胧,强烈的思念如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
此时此刻,除了那个男人,她已经想不了其他。充其量,她也只是个陷入炙爱中的小女人。
压抑,逃避,思念,担忧,挂牵。
在这一刹那,全部化为了泪水,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爱他,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一看到朦胧的金色的昂长身躯,她便可以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
雾还没有散去,她不似这些内力深厚的男人,她根本看不清远方的人。
人影晃动,她撩起裙摆,加快了脚步。
银翟回头一看,果然见几位君王个个玉树临风立在数丈之外,来不及看清楚他们的神色,只见几个矫健的人影已翻身而出。
黑衣人见状,手指一屈放在嘴边,突然朝天吹了声口哨。
而后,以大家都吃惊的速度,黑衣人举起手中之剑朝奔跑中的蓝倪刺去。
风仿佛静止了。
眼前的一切仿佛也静止了。
她看到了他,真的是他。
在他俊挺的眉目轮廓上,镶了一层细细的金边,幽敛的黑眸里,除了深不见底以外的浓情之外,还有说不清的担忧。
白色的剑光一闪。
“蓝儿…”殇烈嘶心裂肺地大喊一声,修长的身躯如蛟龙般随之翻出。
清脆的剑锋交错之声。
殇烈手中之剑配以无比凌厉的剑气如流星般闪电飞出。
蓝倪受惊,本能地一回头,发丝腾空而舞,与白色的剑光一同隐现。
几根发丝风中飘扬,被风卷了几个圈。
轻轻柔柔落于地面。
刚刚那一剑只差毫厘就要扫过她的颈间,幸好被殇烈飞出之剑及时挡开。
“蓝儿!”他自喉间吼出,刚刚那惊险的一幕快要让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蓝倪伸出手,终于扑进了他的怀里。
温暖的怀抱,炙烈的气息,他的气息比酒更深远,冗长。
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无论有多少危险,在被他环住的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这就是天堂。
耳边没有了风,没有了声音,只有他一声比一声有力的心跳。
他的胸膛在起伏,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耳际。
“烈…”她轻喃。
所有的相思,担忧,恐惧全部化为一声无比轻柔的呼唤。
殇烈重重地呼吸着,从刚刚见她差点被剑刺中的惊恐中还未平息下来,紧紧地抱着她,纤柔无骨的身躯几乎要被嵌进他的怀里。
他们忘记了身处险境,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蓝儿…”他低沉的呼唤。
自怀中抬起头,泪眼已朦胧。
她看到了他的脸,从前俊挺容颜上充满霸气与暴戾,而今却只见眉宇间无法比拟的憔悴,那憔悴捏紧了她的呼吸。
深情如海的黑眸映着她的小脸,身子骨更加削薄,她脆弱地让人心疼。
“蓝儿…”他再次低唤,不敢相信她真的就好好地在自己面前。
温热的娇躯,比天上星辰更灿烂的眸子,她的小脸里只有欣喜和担忧。
她原谅他了!在那样苦苦逃避和挣扎之后,她终于原谅了他。他本以来再次见她,一定要费很多功夫才能取得她的原谅,他本以为她或许继续漠视他的存在,没想到,她真的原谅了他。
不需要任何话语,不需要过都解释。
爱一个人,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爱,单纯就是爱而已,爱了则要相信!
她的眼中泪光闪烁,小巧的嘴角轻轻地弯成了一个美好的弧度。
二人对视的眼波,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而已,却已若过了千万年。
无数的感受,一齐涌上心头,他和她同时感觉到了相见的幸福。
迅比流星。
楚弈、阁昱、巴都、小部落等在殇烈飞身的同一时间,齐齐位于崖前。
崖口的风不断地自底下吹上来,将他们的衣袍都吹得鼓囔了起来。
黑衣人愤怒地瞪视着岩石旁深情相拥的二人,咯咯作响的拳头显示出他内心的阴戾。
他眯着眼睛扫了一下挡在面前的几人,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就在眨眼的瞬间,从林中又窜出来数道黑色人影,刷刷地亮出手中刀剑,将崖前的数人全部包围。
“主公!”来人拱手唤道。
黑衣人身形一晃,嘴角开始扬来得意的奸笑。
白衣优雅轻扬,银翟转眸看了看四周,嘴角嗪起一抹骇人的冷笑。
然后,不知道谁先动的手,清晨林间,薄雾飘荡的崖旁,刀光剑影,衣袂飘飘。
蓝倪自醉人的怀抱中清醒过来,抬眼一看,殇烈已黑眸迸裂精光,蓄势待发。
“小心啊!”蓝倪脱口而出。
只觉一股狂烈的掌风从右侧扑来,殇烈脸色一变,右臂正好抱着蓝倪,不敢接掌,一提气,纵身于岩石之上。
黑衣人的目标重点就在他二人身上,见自己的部下都已赶到将阁昱、楚弈等围困,自己变跟着闪身于岩石上。
殇烈不敢大意,感到对方剑劲雄强,不由抱着蓝倪退了一步。
剑光,如盘旋的浪花,在空中化为巨大的白浪,此消彼长。殇烈使出全部内力,但因必须要保护怀中之人,无法完全使出招式。
黑衣人似看到了对方的顾忌,剑光暴涨,攻势排山倒海般卷过来,招招欲刺蓝倪。
蓝倪拼命咬着牙,只凭着一股本能,紧紧地抱住殇烈的腰。
当她睁眸,看到黑衣人脸上残忍的杀意,心中大惊。
“烈,我…”她想让他放开自己,好全力对抗黑衣人,可话还未出口,忽闪的剑影刀光又向自己击来。
殇烈浓眉紧蹙,下颌收得死紧,这黑衣人招式奇特,他虽竭力反击,但却被迫得不住向后退去。
“烈…”蓝倪紧抓着他胸口的衣襟。
“别怕!”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但声音沉稳有力,给了她无限力量。
蓝倪突然站出身来,对着黑衣人道:“你如果真的爱我娘,又为什么非要杀了她的女儿?”
黑衣人冷笑道:“你害死了蓝姬,你根本不是她女儿!”
蓝倪咬着唇,发丝狂乱飞舞。
“你精心布置这么多年,值得吗?”
“为什么不值得?四诏之王气数已尽,你以为还有谁能救得了你们?哈哈…”黑衣人看了看岩石下面的战况,狂笑起来。
他多年的心愿就要实现了!
仰天一吼——“蓝姬,虽然牺牲了你,但是我们的计划就要成功了!我可以带你回朝了!”
殇烈握紧剑,突然笑了一声:“真有那么容易么?”
战锋再起。
这次,黑衣人突然使出一种从未见过的招式,手中之剑速度极怪,剑招多次变换,忽快忽慢。
殇烈也立即使出最拿手的武功,内力全部贯于剑尖,此招令他的剑势泛起无从捉摸的感觉。
蓝倪哪懂这些。
看似缓慢无奇,实则都是他们二人最厉害的对决。
几个起跳,他们从岩石之上,打到了崖边。
剑起剑落,身如闪电,一阵狂风吹过,黑衣人的剑气再次袭来。
殇烈无力多想,挥开一剑抵挡过去。
千钧一发,就在此时,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了——黑衣人的剑气本直朝殇烈逼来,未料在临近他身子的那一瞬间,竟似长了眼睛一般朝右侧的蓝倪刺起。
殇烈本是张臂挥剑,而对方这一剑势陡转,让他来不及将她护在怀中。
身子在回旋之际手指一松,却顺势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力道,怀中变只剩下一缕冷风。
她因强大冲击而踉跄到了崖口,风好大。
本有点头昏眼花的蓝倪被吹得摇摇欲坠,火光电石间,黑衣人狰狞一笑,所有的愤恨化为致命的一掌。
雪白的身子。
断线的风筝。
像一缕轻烟,似一团白雾,又如飘渺的飞絮…
凄美的黑发在薄雾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度,阳光将光辉洒在她的身上,紧紧包裹。
“不!…!!”
痛心疾首的喊叫,如负伤的野兽在丛林之中发出。
他飞身上前企图抓住那脆弱的白影,却只抓到一件闪着耀眼光芒的白色狐皮,狐皮在朝阳中晶莹闪亮,折射着他的眼。
火红的眸子同时闪过数道蓝光。
蓝光比利剑更加残上千百倍,他如复仇的恶魔自地狱里爬出。
黑衣人不禁为这道妖冶骇人的蓝光而打了个冷颤。
打斗中的人蓦然回首,全部忘记了手中动作,各种震惊、伤痛,不可置信的表情闪现。
太阳将雾气逐渐映成了一片橘色,光圈一道道。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当黑衣人眼珠子不断放大,放大,瞳孔扩散之时,他的身躯已渐渐倒下。
“你…”他不相信,他就这样被击倒了。
“蓝姬…”黑衣人倒下了,睁大眼睛看着苍茫一片的天空,仍然无法相信这样的结果。
殇烈的身子剧烈颤抖了一下,扶住自己的心口,鲜血自口中汩汩而出。
刚刚那一招,是他最后的一招,无形胜有形,在诅咒和精气爆发到极致时没想到竟然爆发出无法形容的威力。
“蓝儿!”他一张口,红色的血发自口中喷出。
“蓝儿!蓝儿!蓝儿!…”他扑到崖边,口中的鲜血越来越多,心口被扎得几乎麻木。
“大王!”巴都欲冲到他的面前,未料那群黑衣人见自己的主子已经毙命当场,一个个也更加凶猛。
他们都是死士,主子已死,他们更加以死相拼。
“大王…”巴都边战边喊。
就在此时,数不清的官兵从林子里冲了出来…
而这一切,都与崖边的那个男人无关。
修长的墨眉如漆,深沉的黑瞳里,全是比夜幕更浩瀚的痛楚,那痛楚足已将一个人的全部感觉淹没。
殷红的鲜血,一滴滴淌下。
一滴滴。
染红了坚实的下巴,染红了金色的袍子。
触目惊心,心绞痛得难以呼吸。
他怎么会相信,她就这样不见了,在他的眼前,就这样飞了下去…
轻飘飘,软绵绵。
她飞了下去,连最后的呼声都不曾留下。
让他怎么能相信!
他们才刚刚见面,才刚刚了解彼此,他们才刚刚要开始好好面对未来的一切,她怎么能就这样消失了?
血越来越多。
不断地滴下,他没有的思想,没有了意识。
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全部。
如果不曾爱过,他就永远不会知道,原来爱可以让人甜蜜幸福,也会这么让人痛彻心扉…
如果不曾爱过,他永远不会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可以有人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
如果不曾爱过,他永远不知道,一分钟的分离也会让人难以忍受,一辈子的相守也会觉得短暂,而他们才刚刚相见…
如果不曾爱过,他永远不会发现,原来有她的世界才有希望,没有她的世界只是无底的黑暗与绝望…
“蓝儿,如果你不在了,我一个人还活着做什么?”
他对着白茫茫一片,雾气不断上冲的崖口低喃。
一颗晶莹的水滴清澈耀眼,滴落在殷红的血滴之上,血花贱开,宛若一片怒放的红梅。
缓缓起身,俊挺的五官在朝阳下尽情地呈现。
他闭了闭眼。
“蓝儿,你不会有事的,等我!”
纵身一跳,他飞身下去,金色的身影犹如白雾中翻腾的蛟龙。
剑身在石壁上“叮铛”作响,他用尽体内仅存的真气,沿着凹凸不平而冰冷的石壁不断坠落。
坠落…
巴都惊骇得几乎要跟着跳下石崖,却被楚弈一把拉住。
“大王…大王!”这个忠实的侍卫不住地狂喊。
“马上下山,派人搜寻!”几个气势非凡的男人同时下了命令。
他们是生是死,老天爷自有定断,而活着的人,唯有尽力抱着一线希望去祈祷而已。
[刖夙篇——暴君·邪妃:066 相融]
日出,雾散。
山崖之下却是更加朦胧一片,杂生的丛林全在白雾之中若隐若现,一丈之外都难以辨别出是人影还是树影。
四诏本就属于林深叶茂之中逐渐开垦扩展出来的平原,所有的丘陵、草地都是后人一年年拓荒而成。
茶溪镇一带连着三诏之间的山脉,突然坠入这么一片古朴的林子,一时难以让人辨别方向。
殇烈握紧手中之剑,剑尖在坚硬的石壁上刻下了一道道痕迹,他不是想死,在确定蓝儿还没有发生意外之前,他绝对不想死,也不能够死。
她雪白的身子如棉絮般轻柔飘下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已经死过了一回。
那种刹那间让人难以呼吸,甚至会停止心跳的伤痛至今还刻在他的心间。
他知道自己深爱的人如果“死”去,那剩下的那一个将如何独活?
所以,除非他已经确定了蓝儿真的遭遇了意外,而在那之前,他必须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找到她的踪迹。
剑尖帮他减轻了下坠的重力,在坠入地面的那一瞬间,剑差点从手中飞了出去,而他正面躺在地上,只微微动了一下手指,似乎已经用完了仅有的力气。
所幸,命不该绝。
地面很软,他就地反手一探,抓到了几片软软的枯叶。
枯叶上布结着薄薄的冰霜,大约是因为常年累积,枯叶竟有半尺来厚,隐隐散发着冰霜与腐朽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