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面无表情地瞥过她,大家各有自己的职责,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手帮她一把。
我不能就这么放弃的!
如果放弃了自己,别人更加不会怜惜你,连上天也不会眷顾你!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生命还剩下什么?既然活着就该努力地勇敢面对这一切,蓝倪,你不能放弃!
这是蓝倪时常暗暗对自己说的话,不能放弃!
不能放弃对身世的查找,不能放弃对命运的抗争,就连那个男人…她心底最深处最冰冷的角落也总隐埋着一线小小的希望与决心,无法放弃。
事实上,从被贬为女奴以来,她几乎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很想他。
纵然那样被误会被伤过之后,她仍然在无数次独自干活的时候,会想起他。曾经所有的甜蜜都变成了痛苦的折磨,她努力地使自己忙碌,又企图忘记他。
她住在后宫内苑偏僻的一角,只有一次远远地看到他从一个妃子的厢房走出,远远地看着而已。
她看到他的身影依旧挺拔,她看到他…心就像被冰雪包围,又麻木得发热。
蓝倪拖着沉重的水桶,水继续在晃荡。
每走一步,脚下的链子便拖拉着轻响一声,在寂静的黎明显得格外刺耳,她艰难地走着。
自己习惯了听到这笨重而刺耳的脚镣声。
“蓝奴,你今天怎么这么慢!”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赶来,连忙拖过蓝倪手中的桶把,两人一起抬起来,“昨夜大王在成妃娘娘那过夜,今儿个需要多烧点水呢。”
大王…
那个男人在成妃那过夜…
自努力让自己忙碌地干活,干活赶到没有力气去想他开始,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提起他了。
她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抬这水桶的手指抓得更紧了!
是啊,他后宫有那么多女人,他已经对她那么绝情,她怎么能还在嫉妒呢?
她怎么能再嫉妒?就算有爱,也该先埋葬起来!
就真的暂时把自己当个卑微的奴隶好了,迟早有一天,她要找准时机逃出去!刖夙宫不再是她改变命运的地方,她要继续寻找。
“蓝奴,你在想什么,还不走快点!”宫女大声地斥道。
蓝倪无声地将手抬高,吃力地往前迈着脚步。
跨过两道高高的门槛,水桶总算抬到厨房了,厨子们已经开始忙碌,炉灶里的火红散发出源源不断的温暖。
外面的天气还很暗,屋内的火光映红了她苍白的小脸。
“蓝奴你又自己跑去打水了?我早说过,这重活就由我跟小三去做好了!”厨子平叔接过她们手中的水桶,对蓝倪说道。
蓝倪感激地看了一眼,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小三是个年轻的伙夫,长得粗壮结实,一见蓝倪若不经风的身子,一边添着柴火一边说道:“是啊,蓝奴,提水那点事,我一人抵十。”
刚刚抬水的宫女瞪了他们一眼:“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肠了?有时间还不多干点活!”
平叔呵呵一笑:“我们这不是在干着活吗!”
蓝倪静静地看了他们一眼,一声不哼地蹲在一旁洗起菜来。
自贬为女奴之后,她体会到了新的生活,尽管这种生活很艰苦,在那些衣着光鲜的王公贵族眼里是如此地低等下贱,可是,她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种真实。
容嬷嬷刚刚带她来这时,这里的人没对她有什么好脸色,有点见识的宫女们对她特殊的身份很敏感,先是远远避着生怕沾惹上麻烦,见她静静地干了多日之后,才慢慢与她说话。
曾经的身份多么崇高,如空中绚丽的阳光,如今尘埃洒尽,她只是一个低人一等的奴隶而已。
她很沉静,几乎不说话,只用一双清澈的大眼冷淡地看着四周大家。
她无话可说,她也不想再让身边的任何人因为自己而遭遇意外。
其实厨房里的大娘丫头们并不喜欢蓝倪,甚至一有机会就背地里说她着各种关于她的流言,因为她曾经是“国妃”娘娘,大王唯一册封过的“国妃”娘娘,那个一辈子都无法攀越的身份,让她们看她的眼神充满嫉妒,羡慕或鄙夷…
只有平叔和小三几个男人们,从一开始就大大咧咧友善地招呼她。
好象无论她以前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他们都乐意接受,因为那些跟他们都没关系。
即使大王多么英明神武,大王对她多么厌恶憎恨,如今她来到了他们的队伍中,就算是自己人了。
现在,这些男人略嫌粗鲁的招呼,粗大的嗓门,都让蓝倪打心底感觉到一股温暖。
她想,就算有一天,她真的离开了刖夙王宫,她也会永远记着这种温暖。他们给她的每一声问候,每一个微笑,都会带给她勇敢生活下去的信心。
不过,她什么都没有说,偶尔从用一抹轻柔飘忽的笑来回应他们的热心。
入夜了。
深秋的风仿佛飘着冬夜的雪,寒冷和绝望使她的手指尖都透出凉意。
蓝倪环住自己的身子,睡不着。
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是个尽头?
风很大,把窗户吹得哗哗作响。她突然想到曾经美好的一切,太阳灿烂地自云层钻出来,映照出荷塘金光闪闪,满塘碧绿的荷叶在阳光映照下,摇出清香,那时候她的心也异常平静悠然。
可是今夜,她的心莫名的烦躁。
突然起身,她将最厚的衣裳穿在身上,门“吱嘎”一声,她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好大,枯黄的树叶纷纷吹落,如满天飞絮,蓝倪手提着一盏宫灯,宫灯被风吹得斜斜飞起,灯火忽明忽暗,好像随时要熄灭。
她不在乎这些,低着头沿着昏暗的走廊走进熟悉的小径,一路尽量避开着侍卫的巡视,小心地拖动着脚下的链子,终于来到曾经一池碧幽的荷塘边。
池子里的水很黑,因大风而起的波纹不断地掀动。
蓝倪闭了闭眼,找到她以前最喜欢坐的位置,慢慢地坐了下去。
只有这个地方,有着荷花,有着回忆,有着林子里小屋的味道。
坐在这里,即使天空刮起了狂风,吹乱了一头青丝,她的心却逐渐平静地如深夏之夜。
她才轻唤一声就已哽咽,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将头埋进自己掌心里。
这一瞬间,掌心感觉到了一股热热的液体,属于深夜孤独的泪水终于从指间泻出。
她不知道,此刻同一时间,在她那小小的房间里,站着两名宫女四处找她。
“蓝奴,蓝奴!”一个绿衣宫女在房中掌了灯,看看床上单薄的被子,皱眉道:“蓝奴呢?这半夜三更的怎么不在房里睡觉?”
另一名宫女也疑惑地四处巡视了一番,对同伴摇摇头:“半夜出去干吗?”
“哎呀没办法了,找不到蓝奴,只有我们自己去烧水了,否则成妃娘娘那边又要派人催了。”绿衣宫女转过身。
“我们两个能忙得过来吗?真气人,这本来都是蓝奴的活…”宫女不满地抱怨。
“好了,别说了,成妃娘娘不舒服,还等着热水去给她敷敷呢。”
“姐姐我说错了吗?这蓝奴半夜三更不在房间,能去干吗!”
绿衣宫女突然停住脚步,一脸惊疑:“她不会…想不开吧?”
另一宫女捂着小嘴:“不会吧?姐姐别吓我啊!”
“你看蓝奴平时不怎么说话,是有点奇怪啊。”不由地绿衣宫女担心,这王宫深苑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是有点奇怪啦,可是…我看她也过得很自在啊,小三他们还常帮着她。”
“说起来也真可怜,从万人之上的国妃娘娘一下子被贬为女奴,谁能接受啊!还不如一开始什么都不是,唉!”
“姐姐何必为她人叹息,至少她也已经做过了娘娘,比起我们好多了。”
“好了,快走吧!蓝奴的事回头禀告容嬷嬷就好了。”绿衣女子拉着身边宫女,飞快地朝厨房奔去。
成妃——刖夙王宫数十佳丽中的一个,住在夙映宫。
平日里不爱多言,性子温顺贤良,从前曾被大王宠幸过,后因宫中进了其他善于献媚的女子,她便逐渐退居后宫。大家都以为成妃再也不可能得宠了,偏偏他们的大王殇烈这几日常来夙映宫,这让宫中习惯见风使舵之人又纷纷向成妃攀近。
成妃娘娘夜半突然肚子不舒服,冷汗直冒,一下子让夙映宫的人慌了手脚,一片忙乱。
殇烈正好今夜在自己的龙夙宫就寝,谁也不敢去扰大王清梦。
成妃痛苦地躺在床上。
宫女们非常着急:“娘娘,还是让奴婢去找太医过来看看吧!”
成妃挤着眉头阻止道:“说了别去…这么晚了,别打扰太医,也不要惊动大王了…”
宫女们有点无措起来:“可是娘娘您…”
“我没事…老毛病了,用热水给本宫敷敷身即可。”
“小绿办事怎么回事,烧个水竟然去这么久!”一高个子宫女急得在门口张望了好几次。
只见绿衣宫女匆匆而来:“来了,来了。”
“我们对厨房的活都不熟,找那个蓝奴也找不到…弄了大半天。”
“别说了,快点快点。拿盆子!拿毛巾!”高个子宫女对其他侍女吩咐道。
成妃躺在床上,微微闭着眼睛,热毛巾一块又一块地敷在她的额头与小腹之上。
“娘娘,您好多了吧?”宫女轻声问道。
成妃点点头,脸色逐渐恢复了红润,她睁开眼睛:“本宫体质畏寒,天气陡变之时偶尔会发作,不过用热水敷敷身子,血液一流畅就好了。”
“娘娘要有什么事,大王怪罪下来,奴婢们可担当不起。”
“呵呵,已经没事了。”成妃温和地笑着,将头转向帘外绿色的身影,“你刚刚说蓝奴怎么了?”
对于蓝倪的遭遇,任何一个后宫妃子绝不陌生,即使是成妃这般不管闲事之人,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她从来没有机会跟蓝倪正面接触。
这回一听侍女提到蓝奴,不觉得好奇心一起,轻声问道。
绿衣宫女一见娘娘问话,连忙走了进来,看了看成妃娘娘温和的笑脸,道:“禀娘娘,是这样的,奴婢本想去找蓝奴带我们去厨房烧水,未料她房中空无一人,似乎不在屋子里。”
成妃闻言突然坐直了身子,惊讶道:“她不在屋子?这三更半夜,外面风寒露重,她能去哪?”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
绿衣宫女奇怪地看了成妃一眼,不明白娘娘何以语气之中带有担忧。
“英儿,陪本宫去看看。”成妃坐起身来,掀来被子便要下床。
叫做英儿的高个子宫女忙扶住她,不解地劝道:“娘娘,你这是做什么?蓝奴现在只是个女奴而已,娘娘自己身子不舒服,干吗去找蓝奴?”
成妃已快速地自己着衣,皱着眉头道:“有些事,你们不懂的。蓝倪不能有事。”
“奴婢真的不懂了,但是奴婢觉得娘娘您要以自己身子为重。”英儿递上披风。
“你们不必懂。快帮本宫准备,本宫要马上过去瞧瞧。”
宫女们见娘娘如此着急,也不便多问,急急去准备宫灯了。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暴雨马上就要来临。
蓝倪孱弱的纤躯似乎顶受不住狂风的侵袭,她无法再在荷塘边呆下去,颤抖着站起身,一手使劲按下飞舞的衣裙,一手提着左右狂摆的宫灯。
突然,灯光一晃,灭了。
眼前一片漆黑,就在同时,豆大的雨倾盆而下。
一抹浅色的身影如风中残叶,狂风几乎要把她吹走,不到片刻,衣裳全部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
雨水顺着她的头顶,流过发稍,与雨滴一同垂落地上。
她艰难的举步前行,黑暗冰冷全在脚链的声音上透露出来。
眯着眼睛,不断地用手抹着脸上的水珠,那么多水珠滚滚而落,仿佛永远也抹不尽。
指间的水珠,隐隐有股温热,她突然抽泣一声,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那带着热度的水珠正是从她的眼眸里淌出。
仿佛要将心底所有的悲伤与痛苦全部发泄出来,头一仰,她停下了脚步。双眸紧闭,在雨水流过嘴角的时候,她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下雨,她不在乎!
黑暗,她也不在乎!
那是老天爷要同她一起哭泣,老天爷想彻底洗刷她连日来积压已久的委屈与心伤。
小脸朝着天空,她无力地垂下双手,任凭狂风暴雨冲洗着她身上的一切,雨水缠住了她沉痛的心灵,勾泄出她满腔的委屈。
对着天空无声地呐喊,雨水灌进了她微微张开的嘴里——
殇烈,你可知道你这样对我,我有多痛苦!
你可知道在我将全部的爱交给你,在我以为从此以后,我可以什么都不怕,我可以把你当成全部的依靠之后,你就这样残酷得抛弃我,我有多么恨你…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在夜深人静之时,我的脑海中又时时要想起你,我竟然还会担心你身上的诅咒,这让我自己都快要瞧不起自己…
想到你冷漠的眼睛,想到你残酷的冷笑,想到你无情的话语,我真的无法接受再这样下去。
你可知道,我已经尽了一切的努力去忘记你。我白天努力地做事,劈柴提水烧火洗衣服…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不会抱怨,我只想让自己更加忙碌,哪怕是累到身子一动不能动,累到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我都不怕,我只怕自己会再想起你…
你不知道!
这一切你都不知道!
你只是自以为是的认定了我公主的身份,你只是自以为是地认定了我的背叛…
为什么不相信我?
老天爷,雪婆婆!
你们帮助我,帮助倪儿好不好?我想离开,我想寻找这背后的一切根源,我要让殇烈知道,我从来没有骗过他,从来都没有…
我只是爱他而已!
我也只是希望他能够爱我而已!
身子剧烈地颤抖一番之后,泪水已经流尽。
她很平静,在这充满无数幻想和回忆的地方,在这漫天狂雨一片漆黑的地方,在一阵无声而激狂地呐喊之后,她的心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然后,深深地…
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抬起脚,链子的重力似乎已不存在,凭着熟悉的直觉,朝不远处的庭院走去。
[刖夙篇——暴君·邪妃:051 成妃]
夜,除了大雨哗哗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
四周,暗得只剩下宫灯,宫灯在狂风中脆弱地摇晃,忽闪着。
“娘娘,小心点。”两名宫女在前面提着灯笼,英儿扶着成妃走在后面,四个身影一同出现在迂回的走廊上。
找蓝倪她们不敢呼唤,生怕引来了其他人,毕竟以蓝倪现在的身份实在不应该惊动任何人。
成妃望望檐前如柱的水帘,忧心忡忡,眼前浮过殇烈近日阴鸷又深沉的眸子,想到他每次看自己视线却飘到另外一个世界,她就一阵叹息。她深知在后宫之中,即使是身为国妃娘娘,也不该奢望大王的独宠,所以对于殇烈心系另外一个女人,她的心也没有多大的伤心或悲哀。
绿衣宫女手举油纸花伞,匆匆跑来。
“禀娘娘,蓝奴还是没有在房间。”
成妃脸色一紧,望向走廊外黑暗一片的世界,担忧更甚。她拍拍胸口安慰自己,或许…大王今晚在自己龙夙宫的寝宫过夜,是因为叫走了蓝倪?
不,依大王的性子,这种可能性太小。
那蓝倪又会去哪呢?
“娘娘,奴婢想…”
“想什么?”
“奴婢想蓝奴该不会是想不开,寻短见了吧?”英儿在成妃的注视下声音越说越小。
蓝倪寻短见——成妃不敢想象如果是那样的话,大王会出现怎样的反应?
正因为成妃的无意争宠,她对权贵身份的淡薄,她才可以清楚地从大王深幽不见底的黑眸中,看出他对蓝倪有着极为深刻的感情。
那种感情甚至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思绪,他的习惯,就算大王不对任何人承认,连他对自己都不承认,她依然可以看出来。
大王真的很爱蓝倪!
她很羡慕蓝倪可以得到大王的心,同是大王的女人,她多少感觉有点心酸,不过她从入宫之始就无意去争取什么,只要大王开心就好。虽然不知道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能隐约猜到这其中可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若是蓝倪出了什么事,大王他…
只怕整个刖夙国都要出状况了!
说到了寻短见的份上,其他两名宫女也着急了,“娘娘,我们要不要叫人帮忙找?”
成妃紧了紧身上的风衣,沉吟着。
蓝倪真的会想不开吗?
经历了大起大落,从那么尊贵的身份到比宫女还要低贱的奴隶…如果是自己,恐怕也难以承受吧。
成妃抬起眼:“恩,去多找几个人来找找,切记暂时不要惊扰了龙夙宫那边。”
“是,娘娘。”
侍女刚要离去,忽见一娇小玲珑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朝走廊这边走来,那个影子有几分眼熟。
“娘娘,那个人好像是…好象是蓝奴。”英儿指着站在檐下抹着满脸水珠的人说。
蓝倪浑身上下滴着水,就如刚从水里捞上来一般。
衣服冰凉紧贴着肌肤,一阵冷风吹来,冷清的宫灯剧烈晃悠了几下,蓝倪小嘴一捂便打了个喷嚏。
她好冷,每个毛孔都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冷得单薄的身躯簌簌发抖,牙齿也止不住地咯咯作响。
可是,她的心真的平静了下来,再回头看远处那一片黑暗时,发现内心的悲伤已不再强烈。
扯了扯皱在一起的衣裳,她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明天,便真的可以重新开始了!
才一回身,转头,便见四五个人正往自己这边走来。只看一眼,就知道走在后面正中间的女人应该是某位妃子或侍妾,她衣着鲜丽,碧蓝风衣的领口镶着雪白的狐绒,每走一步,都让人感觉风姿绰约。
蓝倪本能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便听对方急急开口了:“是蓝奴吗?…蓝奴别走,我们娘娘正在四处找你呢。”
娘娘?
找我?
蓝倪停住脚步,缓缓转回身,一双大眼里盛满了疑问。
成妃加快步子走到蓝倪面前,见她湿漉漉紧贴脸颊的头发与浑身滴着水的衣裳,立刻颦起了眉头,眼神里充满了真切的担心。
“绿儿,你们马上再去烧桶大热水。国妃娘娘需要泡个热水澡。”
“娘娘…”绿衣宫女迟疑地唤了一声,她真的明白,蓝奴早已经不是什么国妃了,成妃娘娘何必待她这么好?
成妃转头加重语气:“还不去!”
“是。”刚撑着伞跑来的绿衣立刻又跑去厨房那边。
蓝倪停止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对上了成妃的眼,她刚刚唤自己什么?——国妃娘娘。
“我早已不是什么国妃娘娘了,我只是一个刖夙的女奴而已。”这样话说出来,蓝倪的声音却很平淡,让人听不出任何悲哀的情绪。
说完,她暗暗揣测着对方是谁?为何在这样的夜里不睡觉而来找自己?为何称自己是“国妃娘娘”?
是要来嘲讽她么?
还是来看她的狼狈样?
成妃愣住,因为她微红的眼眶,清澈的眸光,平淡的语气。
恍然间,她突然明白了大王为什么会爱上蓝倪的理由,因为这样的蓝倪,真的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女人。
即使她全身已经狼狈得如一只落汤鸡,即使她现在的身份卑微得连厨房洗菜的丫头也比不上,可是,她看自己的眼里没有一丝畏惧,也没有一丝自卑,她就那样静静地,淡淡地回视着自己。
那种眼神已经淡然得似乎已将一切抛之度外。
在蓝倪纤细瘦弱的身躯上,她看到了某种坚毅和不可侵犯的尊严。
成妃不由地微笑道:“快别多说了,你这样子容易染上风寒,快跟我回夙映宫吧。”
蓝倪盯着她的眼睛,却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片坦城和担忧。一双小手不禁悄悄纂紧了衣角,对方可是真心的?
可是,真心又如何?
“我要回房休息了。”她头一低,想越过成妃几人,回自己那间冷飕飕的小屋。
英儿见蓝倪如此态度,不禁怒上心头,她一手抓住蓝倪冰凉的手臂,皱起眉头道:“我家娘娘如此关心你,你竟然还不领情?”
蓝倪根本不认识成妃,也无意与任何妃子娘娘有交往,她平静地看了英儿一眼,对上成妃的眼睛:“我并不认识娘娘,娘娘也不必对我担心,我没事…啊嚏…”
成妃仿佛没听到她冷漠的言辞,径自拿起手绢便往蓝倪的脸上擦去,她还飞快地脱下风衣往蓝倪身上一裹,道:“你不认识本宫没关系,重要的是你可别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快跟我回夙映宫泡个热水澡,否则真要得风寒了。”
蓝倪将她的披风脱了下来,递给她:“谢谢,蓝倪只想回自己的屋子。”
英儿一见蓝倪如此不领情,气愤地提高了声音:“蓝奴,不要以为你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国妃娘娘。我家娘娘一听说你不在屋子里,都不顾自己的身子大半夜地跑出来找你,你竟然如此冷情!”
蓝倪以为自己听不错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眼睛里全是疑惑。
成妃拉起蓝倪冰冷的小手:“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相信我吧,跟我走。”她在蓝倪面前不自称“本宫”,只想让蓝倪理解——她跟她是同等的身份地位,是可以做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