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水气,晶莹的花瓣。
空气中弥漫着花的清香。
蓝倪轻轻地闭上眼睛,温暖的水包围着她如玉般洁白的肌肤,莫名地温暖着她的心。
有多久没有这样舒服地泡泡热水了,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被热水温暖的滋味。
成妃。
很容易看出成妃和紫奴是完全不同的人,可是自己从来不认识她,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看她眼睛充满了真诚的关心,秀丽的脸蛋也充满了如春风般的笑容,她该是真心的吧。
唉,什么叫“真心”?这两个字她已经将它全部埋葬了!
玲珑的身子逐渐变成了粉红,晶莹剔透如初生的婴儿,蓝倪背靠着大木桶的边缘,静静地坐着,雨里的哭泣狂乱宛若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此时的她只剩下浅浅的呼吸。
水气逐渐散去,热水渐凉,蓝倪起身而出。
宫女掀开帘子递上干净的衣裳,摸着柔软的丝料,她的眸光暗了暗…
成妃没有休息,捂着小嘴开始咳嗽,大约是本就身子不好,又因刚刚吹了凉风,这会风寒来得突然。
“娘娘您快去躺着歇息吧。”英儿劝道。
成妃摇摇头,今夜,她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门被推开,蓝倪一身素雅的绸衣站立门边,风依然很大,她的衣襟不停地飘动。
成妃立刻起身:“英儿,你们都先退下,今夜国妃娘娘就跟我一同睡了。”
“娘娘…”英儿试图劝阻,她第一次觉得如此不明白娘娘。
蓝倪淡淡地开口:“我说了我已经不是国妃。”
成妃面带笑容:“在我心里,你就是。”
蓝倪无语地注视着她。
“英儿,明儿个一早你就去容嬷嬷那边说一声,说国妃…就说蓝倪在本宫这了。”成妃已走到蓝倪面前,将她拉进屋子。
“恩,奴婢明白了。请娘娘照顾好自己身子,奴婢们告退。”
屋内,灯光黯淡,很安静。
两个女人并躺在宽大的床上,这真的是很奇怪的感觉。柔软的丝被轻轻覆盖,鼻间充满了熏香的芬芳,蓝倪的心自平静中复苏起来,思量着成妃这样做究竟对自己有何目的。
成妃闭上眼睛,轻声道:“今夜我们都累了,我的疑问和你的疑问一样多,这一切明天再说吧,好吗?”
蓝倪无声地点点头,是的,一场虚脱般的疲累她的精力似乎用尽了,这么舒服的地方,她很快便要睡着了。
姑且,就将这一切全部抛开吧!
沉睡…
大雨过后,是明媚的晴天。
阳光洒在刖夙王宫的琉璃瓦上,闪闪发亮。
空气中有着花瓣与泥土的芬芳,大雨将一切的尘埃洗刷了干净,树叶自枯黄中展现出一种新的生机。
一夜无声的交流似在睡眠中进行,两个女人睁开眼睛之时,仿佛已经亲近了许多。
成妃与蓝倪用过早膳之后,将侍女们全部禀退了出去。
蓝倪坚持换回了自己的粗布衣裳,她感觉到暗中似乎有许多眼睛盯着自己,并不想因此给成妃娘娘带来任何麻烦。
面对眼前沉默地仿若一抹空气的蓝倪,成妃细细地打量着,以前在封妃大典上远远地看过蓝倪一眼,现在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她,心中掠过一道道难以言预的滋味。
当蓝倪抬眼回视着自己,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大王最近突然又常来夙映宫,原来蓝倪跟以前的自己…眉眼间竟有几分神似。
“成妃娘娘,为什么?”
蓝倪昨夜睡得很沉,这会气色好了许多,见成妃的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自己身上,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成妃喝了口热茶,缓缓道:“国妃娘娘…”
“不要再叫我国妃娘娘了,我听了会觉得很讽刺。”她平淡地说出了自己的感觉。
成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在我眼里,只有你才配做国妃娘娘。我看你年纪比我小,不如就叫你蓝妹妹吧,你叫我成姐姐,如何?”
“…”蓝倪心中流过久违的暖意,对成妃不禁不多了几眼,对方的真切表露无疑,“你…为什么?”
成妃认真地看着她,有几许羡慕几许感叹:“为什么认准了你就是‘国妃娘娘’吗?蓝妹妹,你应该知道,在你之前,刖夙国从未册封过国妃,封妃大典是何等庄严神圣的大事,我想大王就算再别有目的,也不可能拿封妃来做手段。”
蓝倪默默地听着,再次提到那个男人,她的心只微微抽了一下,又迅速地恢复平静。
成妃站起身,缓缓走过几步:“每一个被大王看上而入宫的女子,恐怕都做过‘国妃’的梦,不怕你笑话,姐姐我初入宫被大王宠爱之时,也曾幻想过…只是后来跟大王相处越久,对这些名分之事越看得平淡。大王为人处事谨慎严明,你以为在什么情况下,他才会封妃呢?”
蓝倪手指一动,蹙起眉头:“什么情况?”
成妃对上她的眼:“除非大王认为这个女人真的有资格成为国妃。”
沉静,空气中布满了沉静。
蓝倪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成妃道:“蓝妹妹,大王很爱你,若非爱,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册立国妃。”
仿佛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蓝倪站直了身子,嘴唇扬起一抹讥诮:“你误会了,他亲口说过他根本不爱我,我也已经死心了!”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不一定真实,一个人可以逃避任何事,却难以逃避自己的心。蓝妹妹你真的死心了吗?”成妃语露感慨。
蓝倪抿了抿嘴角:“是的,我已经死心了!”
成妃吃惊地注视着她,不敢相信蓝倪真的可以说得这么平淡,如果她真的死了心,那大王该怎么办?
“蓝妹妹,你入宫的时间不长,却是跟大王朝夕相处最多的女子。大王对你的宠爱刖夙王宫无人不知,蓝妹妹难道真的不爱大王了吗?还是爱的本就不够深?”成妃是个成熟稳重的女子,她所说的一切只是因为看到了殇烈刻意埋在心间的强烈感情。
字字句句,勾起了蓝倪冰封的回忆。
为什么!
为什么在她好不容易用尽全部意志去忘却之后,成妃又将这些曾经的过往轻易地搬了出来。
曾经的幸福与甜蜜…
那个月光朦胧的夜里,他毫不犹豫地为她挡过一刀,自己却血流如柱…
那颗桂花数下,他吻着她,霸道而专制却充满了甜蜜…
夕阳西下的草地上,他们共赏黄昏的晚霞,以地为床忘我地缠绵…
花香四溢的温馨之夜,他爱fu着她,在她的耳边吐着醉人的气息,带给她极度的欢愉…
这一切,因为成妃短短的几句话,在瞬间全部被勾了出来。
这样的男人,她怎么会爱得不够?
就是因为爱得太深,她才选择冰冻与埋葬,否则,这辈子她都无法从残酷的宿命中解脱出来。
蓝倪的瞳孔一阵紧缩,闪过一道冰凉的蓝光。
“无论爱与不爱,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只是蓝奴而已,跟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她的小脸与她的语气一样平静,“如果成妃娘娘没有其他事的话,蓝奴告退。”
话题至此,她不想再多留片刻。
成妃蹙眉定定地盯着她:“你和大王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时候跟身份无关,爱就是爱。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帮大王解开情丝,让蓝倪也能真正理解大王的真心。
蓝倪顿脚,就算成妃一片好意又如何?她无意跟他人透露自己的事,回头道:“这不关你的事。”
“大王的事就关我的事,蓝妹妹…”
蓝倪蹙眉:“你可以去问他自己。”
“蓝妹妹也该知道,大王是个霸道而固执的男人,又怎会跟我说这些。但是蓝妹妹,就算你不相信我,不愿意告诉我这些,有些事我也一定要跟你说。”成妃急咳了几声,生怕蓝倪转身走掉,她抓住她的手,四眼相对,“你可知道,大王为什么会突然抛却美艳妩媚的紫奴,这几日常来我夙映宫?”
“…”蓝倪手指一紧,提到紫奴她就心里不舒服。
成妃很是诚恳:“当我看仔细看你的时候,我才知道,大王是在借我在看你。”
“?”她不明白。
“大王会注视着我,但是心思不知道飘到何方,说起来有几分难堪…”成妃低头顿了顿,“谁都不敢问起国妃为何突然被贬,大家都以为大王对你只是一时新鲜,以为大王对你不再有一丝感情…可是有天晚上,大王在跟我…的时候,他口里叫着的是你的名字。”
蓝倪仿佛被定住了身子,呼吸变得有点紧窒。
不,不能这样,她怎么能再被影响呢?慢慢地,慢慢地,她悄悄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心。
“大王怀里的是我,他却叫着‘蓝儿…蓝儿…’。他的声音是那样压抑,却无意识地泄露了出来,当时我的心一阵酸楚,可是一想到大王和你之间的状况,我突然觉得大王其实好痛苦,真的。蓝妹妹,若非大王爱极了你,又怎会那样压抑地唤着你的名?”
成妃说完,眼中闪动着水光,她希望蓝倪能够理解,其实当大王以那样伤痛与低沉的声音唤“蓝儿…”时,她的心都被震得要碎了。那时候,她就下了一个决定,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帮助大王解开心结。
听完成妃的话,蓝倪收紧十指,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裳。
是天意吗?
明明不想理会这一切,成妃所说的每个字又敲进了她的心。
她不可以再有所动摇,她现在不要相信任何人!
或许,她该承认,她仍然期待着那个男人的爱,她的心依然有所眷恋,可是,她更明白,如果没有解除所有的疑问与障碍,如果没有查清楚自己的身世与诅咒,那么,她终将什么都没有。
只有相信自己,才能保护好自己,她现在不要奢望任何人的感情和疼爱,在这个世界上,从诅咒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她便注定是孤独的。
就算她要争取到自己的所爱,就算她因为刚刚成妃所说的话而有点窃喜,但是,她必须先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从此以后,倪儿都会靠自己。
“成妃娘娘,谢谢你跟蓝奴说这些,蓝奴要去干活了。”
蓝倪优雅地一施礼,然后挺直着脊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成妃无法置信地盯着那娇小又坚定的背景,想不到她会如此冷静和淡然,捂着小嘴轻咳了几声,目中尽是欣赏敬佩之意。
这样一个在宫廷中苟且生存又有着一身傲骨的女子,她一定要帮她!
[刖夙篇——暴君·邪妃:052 遇见]
红色的地毯,鲜亮的宫灯。
秋风托着黄叶旋转轻舞,清冷空气中夹杂着金色而温暖的阳光。
宫女们手端银色托盘,踩着轻巧的步伐朝龙夙宫的偏殿走去。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大殿之上,萧乐声声入耳,五彩的倪裳飘动。
花香、酒香、女人香。
殇烈高坐与上位,下面的矮桌依次是数位王宫大臣及贵宾。
原来,一位日渐强盛的异族族长为巩固自己势力,特意前来与刖夙国结盟,据说族长克达尔对殇王的英勇战术与武功敬佩不已,特挑了这个吉日前来。
“哈哈…”满脸堆笑的克达尔朝殇烈举起酒杯,说了几句敬语之后仰头一饮而尽。
殇烈黑眸一眯,扯起薄唇笑了笑,也豪爽地一饮而尽。
多一个盟友,何乐而不为?
不知不觉数杯青酒下肚,克达尔已满脸潮红,醉眼迷离地看着池子里不停穿梭的五彩倪裳,不禁心神荡漾起来,大手一伸,他抓过身边伺候的宫女搂在怀中,便哈哈地大笑起来。
与殿堂之上的热闹场面不同,王宫中负责膳食与清洁的侍从、宫女们则忙得不可开交。
容嬷嬷扭着腰肢来到后苑,挥挥帕子指着一群宫女们吩咐道:“你们都给我过来,今天都去龙夙宫那边帮忙。”
蓝倪努力正提着一桶沉重的水,从拱门之外走了进来。
“你。”容嬷嬷一见她,指了一个方向,“你也过去帮忙,把那边的大厅擦干净。速度要快,克达尔族长今晚就在那休息了!”
蓝倪垂着头,低低地应了声。
小三快步走了过来,接过水桶道:“你快去吧,免得耽搁了又要挨骂。“
宽大的厅堂,冷硬的地板,她弯屈着身子蹲在那里,用力地拿起抹布擦着。腰有点胀痛,她停下手头的动作,反手捶了捶腰。
一寸一寸,她硬是咬着牙将客厅的地板擦得发亮。
一起一跪,她一次又一次地从冷水中拧干抹布,无声地擦拭着。
每次干活的时候,她都可以思考很多事情,唯一被她排斥去联想的就是关于那个男人的任何东西。
当夕阳的余晖,从大地的西方,映射入走廊,将地抹上橘红的色彩时,走廊的谈话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男人们的谈话声里,混杂着某个低沉、有力的嗓音。
她死都不会忘记那个声音。
那声音曾在她耳畔低语着誓言,以及承诺,说着最甜美的情话。
那声音,也曾经无情的指控她,重重羞辱了她。
声音越来越近,她清楚地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
呼吸静止了!
一个多月孤独沉痛的日子之后,她竟然再次听到了他的声音,这让她仓惶地立刻想提着水桶逃走,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蓝倪连忙跪下去紧张地抹着地板,低低地垂着头,压抑不住如雷般的心跳,暗暗祈祷他们千万不要注意到自己,就这样走进去就好。
他的笑声传入了她的耳朵,那么清楚。
蓝倪,别再为他所动,管好自己的心——她忘了拧干手中的破布,闭上眼睛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
殇烈一边与克达尔说着,一边踏入门中,那个卑微地弯着腰慢慢擦地的女人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一双黑锻金丝的靴子,靴子上绣着生气勃勃的灵兽。
那是他的鞋…娇小的身子不禁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她死咬着唇,痛恨着自己这么久的努力竟然会在这样的瞬间产生动摇。
“有天晚上,大王在跟我…的时候,他口里叫着的是你的名字。”
“大王怀里的是我,他却叫着‘蓝儿…蓝儿…’。他的声音是那样压抑,却无意识地泄露了出来,若非大王爱极了你,又怎会那样压抑地唤着你的名?”
…虽后来一直刻意躲避着成妃,可是不可否认,成妃的话让她本已如一潭死水的心重新掀起了波浪。这会,只看到这双属于他的鞋面,她就回想起了成妃所说的话。
悄悄地抬眼,手指因内心挣扎而将抹布抓得死紧死紧。
看一眼就好了!
她对自己说,只看一眼就好。
终于,她压抑不住自己的渴望,抬起小脸看到了他。
敞开的大门,夕阳的余光,让那张轮廓深刻的俊挺面容映照得有如石雕。
他深邃依旧的眼里闪着光,薄唇紧抿著,无论举手投足,都有着王者的权威,当他开口时,每个人都臣服聆听。
金色带绣的衣袍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摆动,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更巨大。当他踏近一步,朝她走来时,她的世界仿佛静止了。
蓝倪忘了呼吸,注视着那个宛如天神般威武的男人逐步接近。
察觉了她的注目,他停在了她的身边。
黑亮的眸子,淡淡的一瞥,扫过她破旧的衣衫、脏污的双手,以及脚踝间的铁锁。
那眼神瞬间如闪电般击倒了她。
是她…殇烈的动作只微微停顿了一下,朗笑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是的,这个女人,不该再影响他,也不能再影响他。
在她背叛他,辜负他信任的那一刻,他对她的心已经死了。
白皙的肌肤在夕阳斜映下显出近乎透明的苍白,青丝发扬,她垂下眼睫飞快地回身。
未拧干的破布,随着她的转身洒下几滴污水,落在地板上,也弄脏了他的靴子。
他的靴子上,有着上好的皮革揉制后的特殊味道,细密的缝线,张腾的灵兽仿佛瞪大着眼睛注视着她。
那些污水,在鞋面上显得格外突兀。
“笨女人看什么,还不快擦干净!”殇烈旁边的侍卫并未认出蓝倪,见她怔怔望着大王的鞋面发呆,厉声开口责骂。
严厉的语气,惊醒了动也不动的蓝倪。
她抿了抿唇,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殇烈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站在走廊中间,仿佛在等着她擦净水渍。黑色的睫毛掩藏着一对深邃的眸子,他轻蔑地睨视着她的手。
然后,他看到了一双熟悉而陌生的眸子,水一般清澈,却不若从前那般淡然,目光里参杂着一丝让人怜悯的悲哀。
他的唇角动了动,严酷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
那双眼睛…不能动摇他!悄悄收了收手指,他提醒着自己,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着脚边最卑微的生物。
那直接、无情绪的目光,高高在上,冷冷的睨视着跪在脚边的她。
蓝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到了现在的自己…她的手指不再晶莹透明,纤细的脚踝上铐着冰冷的铁链,铁链闪着银光,仿佛在提醒着大家她的身份只是个卑微的下等女人。
凌乱的长发被风轻轻扬起,吹散在颈间、脸上,曾经优雅飘然的白色绸衣变成了洗到泛白的旧衣,衣角的缝线还绽了开来。
殇烈的视线,令她喉头干涩,觉得极度的屈辱而困窘。
可是,在他冷漠幽暗的视线下,她心口虽疼,却差点忍不住站起身来。
“你是疯了吗?!还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大王擦干净!”责骂声再度响起,多了分不耐烦。
那威吓的口气,她根本不以为意,冷冷地瞥过开口的侍卫一眼,让后者不禁惊了一惊。
原来这个女人竟然是——被贬为女奴的国妃娘娘,大王都没有开口,哪有他开口的份。
在那冷冷的一瞥之下,侍卫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
蓝倪再度闭了闭眼,提醒着自己不要冲动,一定要忍住。
她的心该无所期盼才对,没有期盼,才永远不会有所失望。
没有期盼,就不会再有心痛,才永远不会被伤害。
殇烈冷冷地看着她,眉头动都没动一下,身边的人谁也不敢发出声音,连同族长克达尔都忍不住目露疑惑。
蓝倪低下头,跪在殇烈的脚边,她发酸的背却挺得那样笔直,她提起自己破旧干燥的衣裙,擦拭著他鞋面上的点点污水。
殇烈低垂着眼,黑色的睫毛覆盖着他的深眸,掩藏掉了他所有的情绪。
垂在两侧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无意识地完全收紧。
她在擦拭着自己的鞋面,可是他知道,刚刚那短短对视的一眼里,他看到了她的倔强与不屈。
你是背叛者,是阶下囚,为何还有那般高贵不可侵犯的眼神?
高大的身子僵硬住了,脸色铁青。
被人扶着的克达尔见状,呵呵笑道:“呵呵,殇王何必为一个女奴生气呢…”
殇烈低睨着眼没有作声。
一待鞋面擦净,他跨开步伐,头也不回地走过她面前。
克达尔却在蓝倪的脚边停了下来,指着自己的鞋面道:“喂,蠢女人…给我的鞋也擦擦,脏了!”
金色的高大身躯突然顿住了脚步,他没有回头,仿佛在等着这位贵宾族长。
那群侍卫们,也纷纷停下了脚步。
蓝倪盯着那双粗大的青布鞋面,咬住了牙根。
她不奢望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会开口阻止,让自己做一个人人可以指使的女奴,不就是要故意折磨她,嘲讽她吗?
跪在原处,一动也不动。坚硬的地板,磨痛了她的膝头;渗着污水的破布,让她的十指冰凉,冻得几乎没有感觉,除此之外,还有某种寒意,悄俏沁入她胸口。
纤弱的十指缓缓抓起自己破旧的衣角,她面无表情地往青布鞋面上擦去。
卒不及防,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头发,克达尔嘿嘿地笑着弯下了腰,他的酒气喷在她脸上:“啧啧,长得真标志…原来刖夙国连个女仆都这么漂亮,哈哈。大王,这个女人…本族长要了!”
说完,他还打了个酒嗝。
蓝倪皱起眉头望着那个醉鬼,眼神里闪着厌恶。
殇烈,你在意吗?
心中涌出一股近乎自虐的疯狂念头,这一刹那,她突然很想看看客厅中央那个一身金袍的高贵男人会如何处理?
“做什么如此看着本族长?”克达尔看到了她眼中的厌恶及嘴角的嘲讽,加重了手中力道,将她的身子拖进自己怀里,“哈哈…好,有个性!本族长喜欢,大王,今晚就由她来伺候我了,哈哈…”
殇烈的脸孔已变成黑色,额头的青筋不住地跳动。
双手紧握成拳,眼中迸裂出杀人的怒火。
他僵硬着身子转过身,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根本不允许任何人亵渎她,哪怕是想一想都不可以!
他会忍不住杀了那个男人!
黑眸闪着蓝光,他看到克达尔正邪笑着抓过蓝倪的脑袋,一双厚唇就要凑了上去。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气中响起。
蓝倪收回抽得发痛的小手,猛然推开克达尔令人作恶的身躯,退到几步之外。
“贱货,竟然敢打本族长!”克达尔厉吼一声,愤怒地跨过一大步,伸出大手企图再次抓住蓝倪,手还未碰触那破旧的衣料之时,一把冰冷的长剑已架在他的脖子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