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冰凉的墙壁上,屋外投射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得斜长斜长。
她用衣袖拭去额角的汗。如湖水般清澈的眸子被氤氲所覆盖,晶莹的泪花闪耀在眼底。
那个诅咒是她一生的痛!她一定要留着这条命查清楚一切,或许她跟殇烈之间也是因为诅咒而惹的祸根?
殇烈!
她要去找他,她曾经以为今生唯一的依靠,她现在就去找他!
蓝倪咬紧了下唇,突然站身如一阵白色的旋风奔了出去。
[刖夙篇——暴君·邪妃:049 情绝]
雅致的夙清宫内苑,铺着青石板,一路铺到了龙夙宫。
如一阵白色的疾风,卷过一个白衣的身影。蓝倪快速地奔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来的气力,她明明虚弱地快要倒下,可是心里却一直有种声音在呼唤,在催促着她。
宫女侍卫来不及阻止,只看到飞扬的黑发飘过空中,带着一股清新的荷香。
白衣淡淡光华,素洁如破晓时第一抹光明。
那扇紧闭的雕花门扉前,红色的宫灯高高悬挂于两旁,红色依旧鲜艳让人忆起封妃的喜庆。
她停住脚步,定定地望了一眼面前的门扉,不禁闭了闭眼。
“站住!”面无表情的侍卫已朝她走来,那种眼神就像看到陌生人一样,让人不觉一阵心寒。
猛然深吸了一口气,蓝倪用力地将门推开。
她一眼就看到了殇烈。宽大的案台之后,他手执羊毫笔正在批改着奏折,听到重重推门的声音,他一脸怒气地抬头,在见到因疾走还停不住喘息的人之后,眼中复杂的表情一闪而过,脸色立刻化为平静,平静得看不出半点心绪。
她瞅着他,面容莹白,神色沉重。
门外的阳光将她的肌肤映得好似透明,羸弱的模样像晨风中初绽的白花,她的衣襟飞扬,飘忽得似乎随时都会幻化成仙。
突然横在胸前的刀鞘挡住了她的脚步,她微微皱眉,看到了面无表情的侍卫一左一右立在两旁。
“殇烈…我今天一定要跟你谈谈!”蓝倪迎接着他的目光,那黑眸中的冷然和平静让她突然打了个寒颤,某些东西好象不对了。
定定地盯着她半晌,殇烈语气平静,仿佛她对他而言是个毫无意义的人:“想谈什么?本王与你没什么好谈的。”
蓝倪望着他:“不,我们之间好多误会,我有好多问题要问你。”
“误会?”殇烈放下手中之笔,站起身来,“好,那就谈谈到底是不是误会!让她进来!”
横在胸前的配刀立刻松开,侍卫退了开来。
蓝倪依然对视着他的眼睛,他终于愿意给彼此机会与她谈一谈了,可看到那一片平静的黑眸,喜悦怎么都无法上升起来,她缓缓地踏进门口。
殇烈结实的身躯散发着不可忽视的张力,负在身后的手指悄悄地动了动。她就在他几步之前站定,一张洁白无暇的脸蛋上只看到一对盈光闪闪的水眸。
三天三夜,她足足睡了三天,现在又到了下午。
那天她晕倒后,他守着金太医施诊,他发现自己仍然没有抑制住担忧,所以对自己愤恨无比。那个夜里,他独自一人练剑到三更,然后灌着一坛又一坛的烈酒醉到天明。
接下来的两天,他不闻不问,当他一想起那个影响自己思绪的白影时,他便找来各种可以令自己忘却的事情来做,忙碌国事,周旋与众妃之间,让她们受宠若惊。
他没有再踏进夙清宫一步,他也不再多看她一眼,下令将夙清宫的人全部撤走,那个她曾经住过的寝宫此后就贬为“冷宫”,而里面的“娘娘”贬为比宫女更低等的女奴,等她醒来之后,他会让人再安排。
三天之后的他,再次见到曾经令他产生过无数异样感觉的女人之后,他已经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大王,紫奴给大王送参汤来了。”紫奴自侍女手中端过一碗盅。娇媚动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殇烈挑挑眉:“进来。”
“是,大王。”紫奴扭动着腰肢,款款而进,走到蓝倪面前时才惊讶地张张嘴,“哟,国妃娘娘也在这啊。…哎呀,大王赎罪,紫奴一时忘记了她已经不是国妃,现在只是一个女奴而已了。”
殇烈冷峻的脸看不出喜怒,他看了呆立的蓝倪一眼,径自坐到一旁的宽大软椅之中。
紫奴扬起笑:“大王,您又累一天了,让紫奴为你捏捏。”她大胆地走了近去,媚眼中闪过不易觉察的得意。
最近大王浑身被阴霾笼罩,谁都猜得到是跟蓝倪有关,不过看来他们之间发生的矛盾还真不小。仅仅三天,大王就改变了很多,似乎恢复了以前的霸道狂肆,又仿佛比以前更加阴冷残酷。
无论如何,在众妃与侍妾之中,她紫奴还算是最幸运得宠的那位,大王刚回来那日,抱走她又如狂风暴雨般要了她之后,她突然觉得大王更加有魅力了!
殇烈半眯着眸子,安然地任紫奴的一双柔若无骨头的手揉捏着自己的肩头。
蓝倪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他们的举动如一枚被点燃的炸弹,瞬间在她身上引出了前所未有的脾气。
“殇烈,你不能这么对我!”她大声说,眼里一片质问之光。
不能这样,她不接受!
她可以忍受他对她的残酷虐夺,可以忍受他一路上的冷眼相待,甚至可以忍受他将自己贬为女奴…
她统统都可以忍受下来,可是——
她现在才发现自己最无法忍受的竟然是他跟别的女人好。
殇烈沉了沉眼,惊讶于她因嫉妒而异常晶亮的眼睛:“本王如何对你了?”
蓝倪紧紧纂着十指,指甲戳着自己的掌心,她深吸着气:“你对我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就因为我可能是北诏国的公主吗?”
“你承认了!”虽说他的心沉静如冰,可一提到她这代表背叛的身份,一股恨意便从心底泻出。
长睫闪动,她看着他:“我承认什么?公主吗?我只是知道自己可能是北诏公主而已,难道因为这个就让你变得如此?”
殇烈见她质问的语气,眸子眯得更小:“本王如此待你,还轮不到你来质问。还有,什么叫做可能?蓝倪,你可敢对天发誓你对本王无一丝欺瞒?”
“我…”蓝倪刚要举手发誓,猛然想到诅咒之事,咬了咬唇,“我从来没想过要欺瞒你,就算有…也是有苦衷的。”
早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她是否会将全部包括诅咒也一并告诉他呢?
她真的不知道!
诅咒是噩梦的延伸,她也不知道哪里是尽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阻止!
“苦衷?本王已经不在乎那些了,也别在跟本王提那些过去,至于你的身份与目的,就算有再多的人在背后的精心密谋,本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殇烈的口气逐渐严厉。
紫奴站在殇烈的身后,冷冷地瞥了蓝倪一眼。
蓝倪遭受到不友善的目光,抿着小嘴上前一步:“她呢?为什么你可以相信其他女人,却不能相信我?难道你说要照顾我爱护我,都是假的吗?”
紫奴的脸刹那间沉了下来,一双大手继续揉捏着男人的肩头,她微微俯下身:“王,娘娘好像不满意奴家来伺候大王呢。”
殇烈睨视了蓝倪发白的小脸一眼,不再为她眸子里的苦楚所感染,大手一拉,将千娇百媚的紫奴拉到自己的腿上,道:“有本王满意不就行了么?”
此时的他,看起来完全就像一个被美色所迷惑的昏君。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如果不抱着这具软香温玉,他对蓝倪的表现不会装得如此不以为然。
失望,恐慌及恼怒擢住了她倔强而坚韧的心。
她的眼睛张得好大,好大。
眼睛本来就大,黑白分明,现在显得那么惊人。
黑色的瞳孔里印着那两个人的身影,她被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情绪。
“我是国妃娘娘,我不要你抱其他的女人!”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小脸上透露着坚定,仿佛他再不放下那个自以为是的紫奴,她就要从上去与他拼命一般。
她的语气又像一个高傲的女王,在对自己的部下下命令。
紫奴因她的脸色与口吻而呆住了,一时忘记了手中的动作。
金袍的男人,浑身散发出倔傲的气息,他先是吃惊地看着她,看到她原本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颊因激动而涌起两抹潮红,凌厉的嘴角便残酷地勾了起来。
她此时的姿态真的像一位公主,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
太有意思了!
“哈哈哈…”他第一次如此大笑,笑声如恶魔般诡异,诡异中充满了快意。
看到殇烈的大笑,紫奴更是惊住了,从未见过大王如此表情,勾在他颈后的双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殇烈笑完,黑眸之中迸出冷光,嘴角的嘲笑甚为明显。
凭什么!
她凭什么这么说!不允许自己抱别的女人?
这简直太好笑了,如果是以前,她对别的女人嫉妒吃醋,他定会为之开心;而今,她这样说,他只会看到她的愚蠢与无知,只会更加鄙视她,厌恶她!
她是傻子!
她不明白早在边关回宫之前,她就已经不再是国妃了吗?
她没看到连夙清宫的侍卫宫女都已经撤了吗?
她还自以为是国妃娘娘,还以为自己有权利限制他吗?就算今天她没有被贬,她也没有任何资格来说他!
她只是一个女奴,一个不再是北诏高贵公主的女奴!
蓝倪死盯着他的笑容,小小的一丝表情都没错过。
身子摇摇欲坠,她体弱气虚又没有进食,他这般嘲讽又充满鄙夷的笑给她的心戳了个大窟窿,窟窿里哗哗地流着鲜血。
黑而大的眼眸瞬间闪过一道幽冷的蓝光,动动嘴唇道:“你不要抱她…”
殇烈鄙夷地睨视着她,眼神冰冷而残酷:“本王有什么不能做?”
话音一落,男人的唇迅猛地吻住身前的紫奴。
紫奴未料大王突然这样,吃惊地连反应都忘记了,很快,她娇媚地勾住殇烈的脖子,热烈地回吻起来。
死死地盯着他,小小的拳头纂得死紧。
她讨厌他的笑!
她更讨厌他跟别的女人亲近!
突生一股勇气,她冲上前。
“你这是做什么?啊…”紫奴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站在宽大椅子的旁边,两只手用力地拽住紫奴的胳膊,尽管她的手臂是那样的纤细,但她硬是趁紫奴呆愣之际将她从殇烈的身上拖了下来。
紫奴差点被拖到地上,一边口喊着“大王”,一边爬起来想抓住蓝倪。
此时的蓝倪如一个盛怒的小魔女。
双颊涨得粉红,眼眸因怒气而晶亮,柔软的发丝有点乱,因门外吹进来的风斜斜飞起。
她喘息着:“殇烈…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想告诉你…”
因前所未有的激动,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她的眼神无畏地注视着他,盈盈大眸想告诉他很多很多…
殇烈将缠过来的紫奴一把推开,单手扣住蓝倪的下巴,黑眸与她相对,鼻息就喷在她的脸上:“我不能怎样对你?你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早已经不是什么国妃娘娘,你只是一个奴隶!一个奴隶而已!”
“不…”她摇摇头,双手使劲掰着他的大掌,无奈浑身的力气连个几岁童娃都比不上了,她干脆放弃了挣扎,将精力都放在话语上,“是你亲自封我为妃,是你召告天下我是国妃…怎么可以否认?”
真是最好的笑话。
他更加凑近她的脸:“本王可以封你,照样可以废你!再说,上次封妃大典的目的在于引来三诏之王,查探案情,你都知道的。呵呵。”他的语气越来越轻,听在耳里却越来越伤人。
蓝倪像被人掐住了呼吸:“不是那样的…你说喜欢我要照顾我…才封我为国妃的…”
“呵呵,本王喜欢的女人可多了。”殇烈一把拽过身旁的紫奴,“本王也喜欢她,还喜欢丽妃,成妃…”
蓝倪摇摇头,开始目露痛苦之色,全部的武装与坚强似乎被人击中了软肋,瞬间无力:“烈,你一定是因为我的身份怀疑我与之前发生的事有关,对不对?”
在回宫路上,她千思万想才摸出这一点揣测,除了这个,她实在不敢对自己承认,或许他是因为不爱自己才那样冷漠残酷的…
“你准备说了?”殇烈的眼眸危险至极。
紫奴大气都没敢出,紧紧地盯着蓝倪,不知道她究竟要说些什么出来。
“恩。”蓝倪用力地撇开脸,不愿意这样对他说话,“你先放开我…”
殇烈听话地放开她,理了理衣裳,转身回坐在宽大的软椅之上。
面无表情,眼神恢复了冰冷,无论是亲眼所见,还是亲耳所听,那么多证据都足以证明她是个不可相信的女人!
不过,他偏要看看,她到底能说些什么。
“说吧。”
蓝倪看了紫奴一眼,指着她:“你先出去。”
殇烈眼睛一扫,紫奴轻轻欠了个身,缓缓退下,那临出门时撇起的嘴角,让空气里多了一层寒意。
殇烈静等着她的开口。
“叫王!”他绝然地开口,那个曾经亲密的称呼,她再也不配叫。
“王…”因这个称呼,蓝倪扶住一旁的台案支撑起自己的身子,“王,蓝倪自问从来未曾欺骗过王,关于北诏公主的身份…蓝倪自己也没有机会弄清楚,而唯一没有告诉大王的是其实…我是个不祥之人,我…身上中了害人的诅咒。”
她亲口说出这残酷的事实,几乎费了大部分的意志,每句话都是对自己的伤口又一次摧残。。
胃一阵抽痛,她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忍住疼痛,她仔细地看着他。
殇烈抬起眼:“怎么个害人法?”
蓝倪沉痛地闭了闭眼,因诅咒而起的伤口血淋淋的,从未复原过。
“那个诅咒…凡是在我身边的人都会因我…而发生意外…”
每一字都说得那么艰难,每一个字都背负着多条人命。
“那本王呢?本王也会被害?”他不相信,简直可笑。
“不…不,你不会。”她连忙说道,如果他也会被害了,她肯定宁愿自己远远离开都不会这样固执地守在他身边。
正因为一般人都不能抵制她的诅咒之祸,殇烈才显得更加珍贵,他是她的依靠啊!
殇烈掀起嘴角,没有笑意:“哦?本王不会被害?本王怎么知道你不是邪君派来害人的?”
胃的紧缩几乎让她站不稳脚,她大口地呼吸了一次,肯定地说:“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你以为我会信?现在我又多知道了一样你们的阴谋!”他轻轻地说道,听来不经意却充满凛冽之气。
“烈…”蓝倪离开了案台,费力地走到他面前,弯下身子蹲在他的身前,她抬头望着他,一片坦诚,“烈,如果你不相信我…请让我离开这里,我要亲自去查清楚这些…我的身世,我的诅咒…”
“离开?”他突然提起她的身子,太阳穴跳动地厉害,口气阴森,“你的阴谋诡计被识破了又想逃是不是?”
“我不是…”胃好痛,她开始冒冷汗。
“还敢说不是?你找借口要逃,我劝你别做梦了!”
蓝倪痛苦地辩驳:“我真的…没有骗你…”
他提起她的身子,二人一同站直。
“你没有骗我?你敢说星回之夜不是蓄意前往蒙舍与北诏交界之地,然后恰好救了我?你敢说初八之夜你不认识银翟?那银暝王宫的玉佩与边关回宫路上维护你的男人又是谁?你敢说封妃之夜,大家把酒会客之时,你没有在夙清宫庭院与神秘黑衣人秘密交谈?”
殇烈一句一句从牙缝里迸出,每个字都有着鲜明确凿的证据,他要看她还能如何抵赖!
蓝倪只觉得头晕眼花,他说得低沉,她却听得昏沉。
他说了那么多,她只知道除非查明真相…否则真的百张嘴也辩不清了。
如何查?
去哪查?
有些事,她真的无法否认,她还能说什么?
“烈…我爱你…”
这是她最想对他说的话,也是心底最真实的话。
殇烈僵住身子,看了她好半晌,才嘲弄地撇起唇:“爱?呵呵,蓝倪啊,可惜,本王真的不爱你!”
轰!
她的世界刹那间好象塌了!
他不爱她,他说——他不爱她…
“我不相信…”她声音沙哑,泪水弥漫,“你在骗我…”
“信不信由你!”
“你一定是…因为误会我才说这些…”她抓住他的手。
他一手挥开她:“你拿出证据,哪句话是误会?!”
她又上前试图抓住他的衣袖:“都是误会都是误会…相信我…我亲自去查…”
“不必了!无论真相是什么,本王已没有兴趣!”他的黑眸平静得很。
这次真的死心了!
他也不允许她从这里逃出去!
他要她偿还这痛苦的一切!
蓝倪痛苦地蹲了下去,小脸因心口与胃部的疼痛全部皱在一起…
“来人!”他冷冷地朝门外喊道,一群侍卫飞快地奔了进来。
“以后,这位蓝奴以后就交到容嬷嬷手下,把夙清宫封了!”说完,他闭了闭眼做最后的哀悼,夙清宫——那个她曾经住过的地方,也一并埋葬掉吧!
“遵命!”
侍卫将蹲在地上的蓝倪毫不客气地拎了起来,既然已是女奴,又何必对她再客气!
“慢着,记得拿链子将她的脚套住,若是让她逃了…”殇烈回头阴鸷无比,“若是让她逃了,你们全都人头落地!”
蓝倪的手指握得紧在一起,仿佛永远也无法打开。
她现在连逃也不能了,否则,诅咒将再一次应验…
烈…你真如此绝情吗?
没有了挣扎,没有了质问,没有了最后的力气。
她昏了过去…
而这次,身后那个孤绝僵立的男人再也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她以后将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供人使唤的女奴而已。
他的心脏如被针扎,刺痛得厉害,他紧握着椅把,脸色难看到极点。
噩梦重回,他知道自己身上压抑多年的“诅咒”终于重新发作了…
[刖夙篇——暴君·邪妃:050 蓝奴]
这个美丽娇小的女人,她叫蓝倪,从一国之妃,真的变成了刖夙王宫的女奴。
退去了尊贵的身份,换下了白色绸衣,她穿上了颜色暗淡的粗布衣裳。因为一个奴隶的地位,是连宫女都比不上的。
那天,面对他的绝情,她无法承受地晕过了过去。
金太医的药方派上了用场,她享受了最后一次“高贵”的待遇,连喝了两天的汤药,终于搬离了夙清宫。
宫里管事的容嬷嬷将她安排在一个偏远陈旧的小房间住,仿佛她是妖邪般要与大家隔离开来。
独自一人,夜里辗转难眠,冷硬的床板,薄薄的棉被,她小小的身子会忍不住簌簌发抖。
她想过再次逃跑,可是脚下冰冷的链子让她再也无法爬上那棵大树,增加了重兵把守的王宫内苑更是无法让她乱走一步。
从前,在林子里住的时候,她不怕黑暗,不怕孤独,不怕寂寞,可是…在享受了被人照顾,有人宠爱的滋味以后,她突然发现孤独是如此让人难以忍受。
他!
似乎已经忘了她!
她很多次咬着自己的手背告诉自己,他根本不爱自己,所有的甜蜜幻想温柔誓言都只是男人一时作戏的假话,她又何必傻傻地怀念那虚假的一切?
他说他不爱她!
那个男人在侵占了她的身子,虐夺了她的心之后,告诉她他真的不爱她!
她该死心,如果说她骗了他,他又何尝不是骗了她?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的小脸变得更加尖削,眼睛大大的,从注满了哀伤最终变成了一片美丽的空洞。
从黎明升起第一道光线,到夜半连虫子都已歇息,她麻木而努力地做着容嬷嬷分派给她的事情,事情很普通,一般女仆也在做——扫庭院、抹地板、帮妃子们打水洗衣服等。
她也常常紧揪着手中的抹布,对着地面发呆。
身子仿佛不动,意识随时会飘散,就如一尊没有生命的娃娃,不会笑也不会哭了,眼中尽是平静。
如水的平静,深山中的一潭死水,没有涟漪与波纹。
已值深秋,寒冬即将来临。
天色又暗又冷,地面布着一层薄霜,一身青色的粗布衣裳,蓝倪提着木桶,又开始了她一天的生活。娘娘们还没有起床,宫女们也还在被窝里抓着美梦的尾巴,而小院里已经响起了铁链拖动的声音。
井口旁,蓝倪吃力地将木桶提了上来,与她娇柔的身子相比,木桶显得高大而沉重,里面装满了清水,那是给送到厨房的,然后由宫女为娘娘们烧热水洗漱。
刺骨的冷风,吹得她瑟缩不已。破旧的衣服,不能暖和身子,每当她的双手碰着冰凉的井水时,总会感觉到一阵锐利的刺痛。
她咬着牙仿佛在挑战自己的意志。
从最初根本打不起一桶水,到现在已经习惯了这份沉重的负荷,也不在意被泼荡而出的冷水打湿了单薄的衣角,一路拖着水桶往厨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