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善地笑道:“裴公子言重了,惊是有的,吓倒也不至于。”
“梅儿,从前你总唤我作…裴郎。”他说。
裴郎…
我心中一滞,好歹读过那许多话本,便是猜也能猜到这个称呼所代表的含义。
踯躅片刻,我试探问道:“裴公子,你确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吗?会不会只是人貌有相似?”
裴览抬起头,视线停留在我发髻上的玉梅簪,道:“那我可否请问梅儿姑娘,你是何时到青城山的?”
我略作回想,道:“当时我伤得太重,昏迷了将近一个月,照此往前推算,大约是三月中旬吧。”
“那便错不了。”他肯定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我抬眸望着他略带几分苦涩的笑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我对他谈不上喜恶,就好像喝一杯白水,没有半分味道。于我而言,他不过是擦肩而过的路人甲,同我没有、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见我不语,他又关切道:“梅儿,你近来身体可好?那些伤都痊愈了吗?”说这话时,裴览微微动了动手指,仿佛想触碰什么。只是一瞬,便又紧紧收起。
“有劳裴公子挂心,我很好。希音圣僧的医术很是高明,除了背上的棍伤委实严重,其他地方连疤痕都不曾留下。”
裴览眸色一紧,清俊的脸上登时血色全无,惨白如纸,“是啊,那些棍伤当真很严重,即便好了也会留下疤痕的。对不起,原本不该由你来承受的…”他似自言自语,声音喑哑黯然:“九叔他,将你照顾得很好,可我到底还是不愿将你让给他…”
我听得不甚明白,遂问:“裴公子,你说什么?”
裴览放下手中茶杯,字字句句道:“梅儿,若我告诉你,你我从前是夫妻,你会相信吗?”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要不要努力一把呢?
第十六章
话音落下,我猛然一惊,如有惊涛汹涌而来,猛烈地冲击我的心房。
下一刻,我脱口而出道:“既然你是我夫君,为何不能护我安好,反倒教我独自一人流落到荒山野岭,甚至险些丧命呢?”
裴览身形一颤,强压着颤抖的声音,道:“对不起,从前是我没能保护好你,可我也有我的不得已。梅儿,你跟我回家好吗?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加倍补偿你,你从前所受过的委屈,我会加倍帮你讨回来。你…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甚是期许地将我望着,伤痛与愧疚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我笑道:“裴公子,你既说你我本是夫妻,为何不索性将过去的一切和盘托出呢?我身上的伤从何而来,我受过何等的委屈?你千里迢迢赶赴锦城来找我,我信你有十二分的诚意。可现在,你却只告诉我你有不得已,到头来我还是过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你这般不愿坦诚相对,教我如何原谅你?”
“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我只是害怕你知道后…梅儿,你先跟我回去,我自会将一切慢慢说与你听。”裴览急切地握住我的手,掌心满是湿腻的汗水。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将手抽回,道:“对不起,我想我不能贸贸然跟你回去,我对你…我、我只是还没有做好接受过去的心理准备。”
真相明明近在咫尺,我渴望已久的答案已然呼之欲出,我忽然丧失了探询它的勇气,埋首当起鸵鸟。
且不提我对裴览一无所知,若我当真跟他走,这便意味着我将面对截然不同的人生。背上的棍伤至今隐隐作痛,我承认我胆怯了,我害怕鲜血淋漓的噩梦,锥心蚀骨的伤痛。
或许,我只是贪恋如今的安乐的生活罢了。
裴览离开了。望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我心下五味陈杂、百感交集,不知是到底是何种滋味。
对于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夫君”,我到底还是不知该用何种心态来面对他,除了茫然还是茫然。我心知他眼内的愧疚与痛苦是真情流露,这点从他锲而不舍、掘地三尺也要将我寻到便可见一斑。然,一时半刻间要我接受他成为我的夫君,我真是万万办不到。
我记得某话本上曾经这么写——倘若两个人真心相爱,彼此心有灵犀,无论是远在天边抑或者是参商分别,终究也能千里姻缘一线牵。
记忆会丢失、会错乱,而感觉却永不磨灭,不会欺骗。
我对裴览的感觉,同路人甲没有分别。兴许,曾经某些时刻,我曾被他撩动心弦,但绝那绝非心动,只是身为旁观者的动容而已。我这人素来容易入戏。
脑子里像是灌满了浆糊,混沌不明。我呆坐在桌边良久,直至灯花噼啪的爆裂声将我的神思拉回,方才如梦初醒地叹了口气。
推门而出,有清风拂面。夜渐深沉,明月挂上中天,藏青色的夜幕上繁星点点,夜色静谧而晴朗。
我漫无目的地在花园中游荡,满园梨花清丽绝尘,盛开似雪。我曾在这里目睹林铮对桑沐云的痴心不悔,她将他遗忘,他便来重新与她结识。当时感动得泪流满目,连连喟叹,如今这一幕真真切切地在自己身上上演,却是别有一番苦涩的滋味。到底是旁观者迷,入局者清。
我不禁仰天长叹,狗血话本的女主果真不是好当的啊…
忽闻“吱呀”一声,林铮从希音的厢房推门走出来。只见他面有醺然,伸手揉了揉眉心,脚步虚浮着离开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
好奇心使然,我这便起身去敲希音的房门。敲了许久,方才听见他懒懒地应了声:“进来。”
一脚踏进房间,一股甘冽的酒香味便扑鼻而来。
我蹙了蹙眉,定睛看去,却见地上横七竖八地倒了不少酒坛子,惊道:“圣僧,你喝酒了…唔!”话未说完,不知从何处扫来的力道紧紧拦住我的腰,湿热的气息带着浓烈的酒气肆意地喷洒在我的脸上,如同一阵春潮一般,抚开我浑身的毛孔。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直面而来,希音将我的身子用力抵在雕花红木门上,定定地凝视着我。星眸之中沾染了醉意,如有一簇火焰在燃烧。
“圣圣僧,你、你喝醉了…”我挣扎要将他推开,奈何被他禁锢在怀中,半分都动弹不得。
唇畔勾起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略带几分魅惑的味道。“我没喝醉,你看我还认得你,小梅…”
希音的薄唇近在咫尺,鼻尖与鼻尖轻轻触碰,连别过脸的空间都不剩,只要我稍稍动作,便会毫不迟疑地贴上去。
我的心突突跳得很快,艰难地说:“你先放开我,我透不过气了。”
“小梅…”他的眸光忽而变得迷离而缠绵,“为什么,为什么是裴览…”
我结巴道:“什、什么为什么?”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你说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的…”他的侧脸贴上来,缠绵地厮磨着我的耳鬓,呢喃道:“小梅,我费劲千辛万苦才将你找到,我答应了恩师要照顾你一生一世,我不能当背信弃义之人…你不要、不要离开…裴览不是你的良人,不要嫁给他…”
当时我就震惊了。我、我说过吗?
“你绣给我的鸳鸯锦我一直随身携带,你看…”他摸索着从襟中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精囊,扬起给我看,似是困惑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爱的人是我,为什么要跟裴览走…我知道你不是真心的,告诉我,你有什么苦衷…”
我又一哆嗦。我、我绣过这个吗?我连自己会不会女红都不知道…
这酒问味道便知烈得很,粗略估计倒在地上的酒坛,至少也有五六坛之多。嗳,圣僧一定是喝太多产生幻觉了,是以才这般失态。
酒能乱性啊乱性。
就在思量的瞬间,希音的吻已然果断地落在我的唇上。这次的吻来得霸道而热烈,不容许我有半分反抗。火热的气息掠夺了我的呼吸,只觉鼻尖气息有片刻的停止,随即变得急促而紊乱。
脑中一片空白,每一寸肌都似被火灼烤过,烫得厉害,身子不由自主地瘫软在他的怀里。
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顺势将我搂紧。舌尖撬开我紧闭的嘴唇,柔缓地滑入我的口腔,灵巧挑拨我的舌头,细细厮磨辗转。
脊背越发用力地抵住雕花门上的木格,尖锐的痛楚感猛然将我的神智唤回,我手足无措地狠狠推开他,大口喘着粗气。他脚下趔趄几步,颓唐地跌坐在榻上,眸光潋滟而迷茫地将我凝望着。
我伸手抚摸被他吻得滚烫的唇畔,落荒而逃。
一夜无眠,辗转反侧。裴览和希音的脸交替出现在眼前,扰得我心烦意乱。好不容易捱到破晓时分,索性起身洗漱。
熟料,这厢将将从床上站起身,耳畔忽的嗡嗡作响,一些破碎的片段自眼前急速掠过。
“我叫裴昀,从今往后,有我所在之地,便是你的容身之所。”
“梅儿,嫁给我,好不好?”
我扶额跌坐在床畔,再使劲眨了眨眼睛,那些画面便又倏然不见,嘈杂交叠的人声也渐渐淡去了。我试图去回想,看看能否发现蛛丝马迹,却只是枉然。
一切来去匆匆,如轻舟划过,了无痕迹。
纵然我再怎么逃避,再怎么甘心埋首当鸵鸟,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却总是时不时地跳出来,提醒我它们的存在不容置疑。若要知晓真相,最快最直接的方法便是问裴览,可我,当真要找他一问究竟吗?或者说,我真的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去直面惨淡的过往吗?
“小梅。”门外忽然有人唤我,仿佛是希音的声音。
我收敛情绪,整理好面部表情走过去开门,见希音神色错愕地立在门口,打量我道:“你昨晚没睡好吗?怎的面色怎么差?”
我抽了抽嘴角,你那般肆无忌惮地轻薄我,我能睡好吗?
“圣僧酒醒了?”我笑道。
剑眉微微挑起,希音掩口轻咳了几声,试图掩饰道:“昨日林铮找我谈事,顺带捎来了几坛女儿红,其实我也没喝多少…”
没喝多少就乱性了,要是喝多了,岂不要变成禽兽?我暗中腹诽,瞧他神色坦然如常,难不成,竟将昨夜轻薄我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掏出玉梅簪递给我,“啊,对了,你的玉梅簪怎会在我房里?”
想必是昨日被他轻薄时,我挣扎着落下的。回想起他那双沾染醉意的黑眸,粗重炙热的气息,蛮横缠绵的亲吻…我只觉有一把火从耳根一直烧到了脖子,烧得我面红耳赤,几欲窒息。
我愣愣地盯着那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一时忘记要去接玉梅簪。
“小梅,你是不是病了?脸色怎么忽白忽红的?”他伸手要来探我的额头,我忙不迭心虚地躲开了,讪讪地接过发簪,道:“我没、没事。圣僧,你可还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他煞有介事地反问我。
当时我只觉得两眼一抹黑,果真不记得了!心里说不出是悲愤还是羞恼,兴许还有几分失落,我悲愤地瞪他一眼,攥紧发簪砰的关上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想起来,太子习惯称女主为“梅儿”,希音才爱叫她“小梅”,区别一下╮(╯_╰)╭
第十七章
诡异,眼下的气氛甚是诡异。
裴览和希音正面对面,一左一右坐在我身旁。在他二人的眼神交汇中,我仿佛看到了波涛汹涌、电闪雷鸣、刀光剑影…我只觉浑身一哆嗦,忙低头喝粥,打定主意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理会他二人无声的的厮杀。
随从奉上食盒,裴览贴心地将它打开,推到我面前道:“梅儿,这是你从前最爱吃的枣糕,我特意命人从外买来的。来,趁热吃。”
热腾腾的枣糕精致小巧,看来甚是莹润可口,加之香气扑鼻,教人登时食欲大开。我只道好歹是他一番心意,况,我的确偏爱吃枣,遂欢喜地道了声谢,举起筷子欲夹来品尝。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大掌忽然覆在那食盒上面,成功地将我的筷子拦在外面。只听希音冷冷清清道:“近日小梅来月事,不宜食用枣糕。”
我震惊道:“你、你如何知道?”
他凑近几分,低哑魅惑的声音透出暧昧,轻笑道:“既然你我‘过从甚密’、‘如胶似漆’,这点小事我又怎会不知道?”他有意加重了“过从甚密”、“如胶似漆”这八个字,瞬间将我的面颊烫的绯红。
裴览瞳孔一缩,眸底泛起几许细碎的伤痛,略带探询地将我望了一望。我悻悻地收回筷子吮在口中,尴尬地点了点头。
裴览黯然神伤地垂眸,似是竭力掩饰面上的痛苦之色。虽然我对他毫无感觉,可见他如此这般悲戚戚的模样,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可言喻的愧疚之感。
都是失忆惹的祸啊…
希音得意地挑起剑眉,唇畔笑意再深三分,他将顺势将食盒推到一旁,夹起一块芙蓉栗子糕放到我碗里,柔声道:“小梅,吃这个。”
我吞了口口水,艰难地说:“其实,我吃饱了。”
他眉心一蹙,声音一沉,似有些不悦,道:“你才喝了小半碗粥,你确定你吃饱了吗?”
“圣僧啊,方才你不让她吃她爱吃的枣糕,现在梅儿说饱了,你却又勉强她吃芙蓉栗子糕,”裴览稍顿,冷笑着,意味深长道:“难道,强人所难、颠倒是非便你的所长吗?”
“强人所难非我所愿,颠倒是非更是从何谈起?身为她的贴身大夫,我这么做,全是为了她好。”希音斜睨他一眼,悠悠道:“姑娘家来月事哪能吃枣子?你想让她血流不止吗?没有医学常识便不要随意发表见解,免得教人笑话。”
裴览不依不饶道:“到底是为她好,还是别有所图,恐怕只有圣僧自己心里才清楚吧。以给她医病为借口,实则却有其他盘算,你敢说你不是吗?”
“我的心里自然是清楚的,小梅也清楚。”希音轻抚衣袖,不咸不淡道:“我想,这里只有你一人还执迷不悟,看不明白。”
裴览拍案而起,一副就要发作的模样,怒指希音:“你!”
“我什么?”希音摊手笑,淡定道:“往事不可追也,做人应当向前看才是。并非所有事情都有转圜的余地,并非所有的错误都有亡羊补牢的机会。有些东西失去了便是失去了,再怎么挽回都于事无补。”
我深觉再这么闹下去,桑府的屋顶都能被他二人掀开,遂息事宁人道:“别再吵了!我吃便是!”不就是一块芙蓉栗子糕吗?又不是什么毒药鸩酒,这也值得他俩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将思维发散到千里之外去大吵一架?
我双眼一闭,大义凌然地将那芙蓉栗子糕扒进嘴里,登时产生一种慷慨赴死的激越情怀。横竖我也不是很饱,只不过在他二人“深情款款”地注视下,委实是食而无味、难以下咽罢了。
谁料,这厢吞咽得太急,一大块糕堵在胸口下不去,噎得我上气不接下气,连连咳嗽。
“梅儿!”
他二人同时伸出手,一人扶我我肩一人抚我右背,目光相对,复同时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后,异口同声道:“你没事吧?”说完,眼神的交汇中再次掀起狂风暴雨。
我忙不迭摆手,想说“没事”却又说不出口,只觉得胸口越发憋闷得慌。
希音眼疾手快,抢在裴览之前倒了杯水递给我,道:“快喝水。”
我灌下大口茶水,这才稍稍缓过劲儿,干巴巴地回道:“…我没事了。”
裴览轻抚我的脊背替我顺气,怒视希音道:“说了不要勉强她,你看你干的好事!”
希音很不客气地将他放在我的背上的手一把推开,臂弯一紧将我拥在怀中,道:“这是我与她的事,无须你一个外人来操心!若非你一直打岔,她如何能噎到?食不言,寝不语,难道先生没教过你吗?”
外人…
希音话里的意思,裴览是外人,而他是我的…内人?
“她的事便是我的事。”裴览冷眼望他,漆黑的眸底冷意森森,“我是外人?打岔的是你,横插一脚的是你,横刀夺爱的也是你!你好意思说我是外人?”
裴览这话我听不明白。
裴览将我当做他的妻子,顺理成章我便是他的“爱”。他现在职责希音“横刀夺爱”,那希音所夺得“爱”是…
我?
此时此刻,如此亲密地靠在他怀中,鼻腔内满是属于他的男子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草药香和龙涎香的味道,扰人心绪。昨晚那个激烈的缠绵的吻再次浮现在眼前,我的面上隐隐烧烫起来。再一想,那全然是他酒后乱性所为,此刻已然忘得一干二净,便不由心生恼意,忿忿不平地用力挠了挠他的胸膛。
他低头望我,仿佛一眼看破我的小心思,星眸中笑意盈盈。
这顿早膳在他二人的争锋相对和我的神思不属中,艰难地结束了。我无奈地扶额,无语望苍天——也不知还要在桑府逗留多久,倘若往后每顿饭都吃得如此煎熬,我还是趁早绝食,上青城山的道观修仙去吧。
饭后,希音照惯例去给桑沐云诊脉。
今日倒是不曾见到桑沐云痴愣愣地站在院中等到谁,兴许是昨日纨绔上门提亲,她体内的蛊毒发挥作用,潜意识里认为梦中情郎已然出现,这便不再继续了。
桑沐云恹恹地倚在湘妃榻上,额间布满汗珠,双唇没有半分血色。美目半睁半阖,一手捂住小腹,紧蹙着秀眉,仿佛极是难受,俏脸上隐隐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嫣红。
小月低眉顺目地静立在一旁,我偷眼打量她的神色,虽然脸色不见半分异常,可交握在前的双手却因用力而失了血色,骨节泛出青白。
不知何故,心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希音为她切脉,闭目沉吟良久,面色凝重地问道:“桑小姐今早吃过什么?”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小月,小月微微哆嗦了一把,低头答得缓慢:“小姐今早只吃了一盅莲子红豆汤,并没有吃过其他东西。”
“那盛汤的盅在哪里?”
小月咬了咬唇,终于露出仓皇之色,目光躲闪无处安放,道:“奴婢、奴婢命厨房洗了。”
希音深深地看她,她的目光四处闪躲,心虚地将脑袋垂得更低了些。
见希音不语,林铮急切道:“沐云情况如何?”
桑老爷也坐不住了,“是啊,小女的病到底怎样了?圣僧,你倒是说句话啊。”
希音紧抿双唇,转头看向林铮,眼中似乎泛起几许不忍之色。我心中猛然咯噔,大致猜了那个最坏的可能,不由得愈发怜悯地瞧着桑沐云。
果不其然,希音一撩衣袍站起身,取出竹箱中的银针布包,道:“我要为桑小姐施针,请各位移步房外稍后,桑夫人一人留下便可。”
众人面面相觑,虽有各有诧异,然,在此情形下,却也只得照办不误。
房内隐约传来几声痛苦的呻|吟声,继而是压抑的啜泣声,一时教人揪心不已。房门外,桑老爷焦急地来回踱步,林铮脸色苍白,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房门。
我想了想,上前温声宽慰他道:“林公子,莫要太担心,我相信师父定然能够治好沐云小姐的。”
林铮颓然地点了点头,静默片刻,忽然将我拉至一旁问道:“戒忆师父,你知道沐云所患何病,对吗?她为何会突然腹痛难当?是不是有人要谋害她?”
我暗自挣扎良久,心道他身为当事人有必要知道真相,遂艰难地告诉他道:“的确有人向她下毒手,不过不是要谋害她…只怕…只怕是她腹中的胎儿保不住了…”
“胎儿…”他震惊地望我望着,俊脸惨白如同凄淡的月色,不敢置信地喃喃道:“她竟有了孩子…”
我点头,低声道:“一月有余,是你的。”
“可是,为什么其他大夫没有发现?”他仍有疑惑。
我道:“寻常大夫至多只能诊出足两月的喜脉,师父医术高明,这才能知人所不知。”
他呆愣一瞬,蓦地紧紧攥起拳,双目变得赤红,依稀有暗淡不明的水色泛起,拔脚便向桑沐云的房间走。
我见状急忙拽住他,道:“林公子,不要冲动!你不想打草惊蛇吧?即使你现在进去也于事无补,帮不上任何忙。你能做的只有等,此时此刻,你除了选择相信师父,没有第二条路。”
林铮顿住脚步,咬紧牙关,似是极力忍耐心中的悲恸苦楚。
“是谁?”他咬牙切齿地问我:“是不是那陈明轩?”
我刚欲张口回答他,一名下人神色匆匆地走来,恭声道:“老爷,门外有一名自称天夜的蛊师求见。”
桑老爷不耐地拂袖:“江湖术士,给些银子打发了便是。”
“但…”那下人犹疑一瞬,又道:“但他说,桑府之内有人中了蛊。”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求留言啊亲人们!千古艰难唯更新,大家不要霸王我啊!!
第十八章
那下人说话声音不大,却将将能令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林铮既惊且疑,不敢置信地将我望了一眼。我心下猛吃一惊,始料未及竟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然,面对他探询地目光,也只得艰难地点了点头,道:“恐怕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