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在苍白的月色下显得格外寡淡薄凉。只听他似真似假道:“扶嫣,你可知,方才你说那话时,我真恨不得撕了你。”
我心下一惊,吞了口口水,道:“皇上,冲动是魔鬼,您千万要冷静!”
“冷静?”他挑眉,“好,那你回答我,你应是不应?”
“我…”我不禁语塞,我自然不可能进宫为妃,并非我多么讨厌裴少卿,只不过我早已打定主意,永远都要陪在师父身边。
若是换做平时,我早已直截了当告诉他了,可眼下这情形,且不提裴少卿不会相信,即便他会相信…借我三个胆子我也不敢直说,怕他一时冲动当真把我给撕了!
我心中记挂师父,再这般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不知为何,我竟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心中掂量许久,我赔笑说:“皇上,您放开我先,这宫中人多眼杂,若是教人看见了只怕又要说闲话。微臣脸皮厚不怕人说,但堕了皇上的威名便不好了。那个,微臣…微臣要去找师父了,您快回未央殿罢,别教太后和群臣久等…”话罢,再次试图挣开他的钳制,仍是未果。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脸上怒火乍起,“难道我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我忙道:“皇上息怒,微臣不敢…”话未说完,却被他一把揽入怀中。
他使劲抱住我,仿佛在宣泄什么,双臂像是铜墙铁壁将我牢牢圈禁。不论我再怎么使劲挣扎,依然无法逃离他的怀抱。
我艰难道:“皇上,微臣要憋死了!”奈何这话重复了三遍,裴少卿仍是丝毫不为所动,我只得无奈地放弃挣扎。
他不再说话,一言不发地紧紧抱着我。
轻风柔缓,携来几许清幽沁人的芳香。往来宫人皆是低眉顺目,很自觉地退避到一旁。一时间,偌大的御花园变得寂寂无人,时光仿佛在此刻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兴许有一盏茶那么长的光景。他的唇轻轻地贴上我的耳畔,微微扎人的下巴在脸颊上来来回摩挲。半晌之后,声音蓦然变得柔弱春风,说:“傻小嫣,你怎么这么傻?我以为你我朝夕相对那么久,你应当能明白我的心意。五年了,我一直没有选后纳妃,你当我真的是在相党和外戚党之间摇摆不定吗?”
不是吗?我讷讷道:“那为什么?”
他依稀是轻声笑了笑,湿热的气息拂过肌肤,“因为你啊…”
夜色依旧明媚,月光如水般流泻,满园春红不知忧愁地绽放。
透过裴少卿的肩,我不期然望见师父站在不远处的花丛旁,正静静地看向我们这边。
一抹清冷苍凉的月色沾染他的衣襟,像是谁的轻声叹息。月下,他的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被清冷的月光淡淡地笼罩着,飘渺出尘,宛若瑶台仙人。
我心下一刺,喃喃唤了声,“师父…”
裴少卿的身子猛地颤了颤,愈发用力地搂住我,迫得我几欲窒息。“小嫣,现在抱着你的人是我,我不许再想别的男人…你师父也不行!”他的语意低沉而炽热,竟使我的心没由来地疼了一下,想要张口说话,奈何喉头如同被人扼住那般,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一瞬不瞬地望着师父,两相对视,他的眸光愈发幽黑,仿若寒潭般深不见底。瘦削的身形溶在深沉的夜色中,淡淡地勾勒出几分萧瑟孤清之感。夜风拂过,几缕散碎的发丝拂拂荡漾。他的面庞笼在一片阴影中,神情素淡而飘忽不定。
忽然间,师父抬袖掩口,似是沉重地咳了几声。眨眼间,唇畔便多了一抹殷红。衬着他毫无血色的面庞,愈发显得触目惊心。他薄唇微动,大约是想说什么,然相隔这么远,我却是怎么也听不到的。
半晌,他终是转身离去,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我心中大恸,如有千虫白蚁在啃噬,不顾一切地狠狠推开裴少卿,提步就要追上去。谁料手臂一滞,原是他伸手拉住了我的衣袖。
他看着我,眸中只余下一片绝望的死寂。
许久,他开口,声音低沉暗哑,颓然问我:“扶嫣,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毫不犹豫地抽回衣袖,视线仍停留在方才师父所在的位置,尽管那里已没有他的身影。不知为何,我竟有些语无伦次:“我…对不起,皇上,我刚才看见师父他好像、好像咳血了…我、我要去找他…”
裴少卿一愣,似是悲哀似是自嘲地笑了笑,倒也没有再勉强,顺势将我放开。可他的手仍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好像想要捉住什么似的。或许什么都没有,或许只是一片飘落的花瓣。
我却顾不得深思,举步便追向师父。不料刚迈出几步,忽然听得身后裴少卿哈哈大笑起来。我不由停下脚步,疑惑地回过头,见他叉着腰正笑得前仰后合,眼角之处分明挂着几许晶莹。
“扶爱卿,朕跟你开玩笑的,你看你那猴急的样子,真是御前失仪!哈哈哈哈哈,笑死朕了,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笨?朕多说两句你便信以为真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长进!朕怎么可能喜欢你,别自作多情了好吗!满朝公卿之女比你漂亮的大有人在,朕不喜欢她们却喜欢你,你当朕脑子被门夹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被吓傻的神情,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你这么呆,还怎么当一国之相?”
怒从心中来,恶向胆边生!我气极,狠狠推他一把,他趔趄了几步,笑得却愈发放肆。
我怒不可遏,道:“裴少卿,耍我很好玩吗?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王八蛋,谁稀罕你的喜欢!我看你就是脑子被门夹了,哼!”说完,便大步流星地朝师父消失地方向跑过去。
不知是跑得太急气息凌乱的缘故,抑或是风声太大混淆了视听。身后,裴少卿那放肆的笑声渐渐淡去,终究归于无声,依稀是有一句黯然凄切的话语随风传来。是真是假,却难以判别了。
“傻小嫣,究竟谁才是没心没肺的人啊…”
12直道相思了无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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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师父身体抱恙,并不会走得太远,便一边唤他一边将在附近来来回回地寻找。但直至将御花园翻了个底朝天,依然不见他的踪影,就连当值的侍卫也没人看过他,仿佛方才所见的那一幕并不切实存在,一切不过是我的幻觉。
我不禁心急如焚,脚下的步子也随之越迈越快。
师父一生光风霁月,为人清正廉洁,不结朋党不媚君上。而现今他却亲眼目睹唯一的徒弟不知自爱,公然与皇上搂抱亲昵,这要教他情何以堪!
且不提方才裴少卿说的话师父究竟听去了多少,但我被他抱在怀里总是不争的事实。我不知该如何向师父解释这个误会,若说这只是皇上的恶作剧,也不知他会不会听我信我。
我对自己的臭名心知肚明,对此素来看淡,什么貌若无盐、日进斗食、逼|奸君主这些流言蜚语,我统统不在乎,因而也不害怕再多上一条“以色侍君”的骂名。
我在乎的,始终只有师父。
在世人眼中,他乃是上比周公、下比孔明的一代良相,日后定能彪炳史册、流芳百世。我只是担心,由于我的行差踏错而平白拖累师父的名誉。
幼时,我总爱顽皮胡闹,仗着师父的宠爱为所欲为,闯下大大小小不少祸事。可他总是一而再地包容我,非但不罚,反而温柔耐心地教导我,从来不曾真正动怒。
然而,今日这事却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惑不安。我甚至不敢想象当时师父会是何等伤心、何等失望。我更不敢想象,从今往后他将会如何看待我这个徒弟,而我在他面前又要如何自处。
恰在此时,忽闻一阵闷重的咳声自不远处传来,一声紧似一声。我心中一顿又是一喜,忙镇定心绪,循声找过去。
果不其然,借着冰凉的月光,我远远望见回廊旁那一抹绛紫色的熟悉身影,不是师父又是谁?
只见他侧身依靠着高柱,长睫低垂,在微微发青的眼圈上投下一片淡而斑驳的黑影。他不停地咳嗽着,声音低沉喑哑,一声声的闷在嗓子口,听来愈发教人揪心。
我不禁在心中暗骂自己,师父久病体弱,本该宽心休养,我却偏要给他添堵,让他不快,真真是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我咬了咬唇,扬声唤道:“师父!”
师父抬头,视线自我面上缓缓滑过。两相对望的一刹那,他那原本清浅如溪的眼里骤然瞬息万变,眉间轻拧,似有千言万语凝结其中。只一瞬的功夫,便又归于平静。
他抬起衣袖掩住唇,显然是在极力隐忍压抑咳嗽,很快便别过脸不再看我。
脚步猛地滞住,我僵立在原地,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痛楚、酸涩、愧疚…数种情绪陈杂心间,堪堪像是打翻的五味瓶,搅得我心神不宁。鼻尖一酸,泪水便不由自主地涌上眼眶,迅速模糊了视线。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眼睛,迅速跑过去搀扶住他,道:“师父,你没事吧?”指尖触碰时,惊觉他身上竟烫热得异乎寻常。情急之下便也顾不得礼数,伸出手试探他的额头,果然滚烫如火。
我焦急道:“师父,你发烧了,怎么、怎么会这样?”
兴许是方才咳得太厉害了,他的气息时急时缓很是凌乱。袖口上,金线绣制的精美纹饰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恍若一把把锐利的匕首,直刺我的心窝。
他垂下了脸,几乎是下意识地躲开我的手,脚下踉踉跄跄地向后大退一步。
我怔住,一颗心仿佛沉入了万丈深渊。彻骨的寒意自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弥漫而来,一瞬间流遍我的四肢百骸。
我既惊且痛,一瞬不瞬地将他望着,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仍然保持着方才古怪的姿势。
“师父…”这一声唤出口,竟带着几许连我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哀求。
师父微愣,目光停在我的手上,瞬间便深沉了几分。
片刻之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过激,憔悴的脸上急速掠过一丝歉疚。覆于广袖下的手紧紧地攥起,似是极用力,隐约可见苍白的骨节。
“我…”他欲言又止。
不知是夜太深,还是飞花迷了眼,我分明看见他的黑瞳深处隐,隐隐跳动着几许惊慌无措。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你还好吗?”
师父低头轻咳,摇头道:“为师没事,快回去吧。”话罢,遂拂袖转身,快步向未央殿走去。
我呆立原地,望着他孤清萧瑟的背影渐渐溶在无边的夜色中,直至消失不见。心口像是被人掏空了那般,痛得无法言喻。
筵席直到亥时方才结束。
席间,师父没有再同我说任何话,只是自顾自地低头饮茶,无论我怎么呼唤他,他始终置若罔闻。或许旁人不易察觉,但我坐在他身旁,分明瞧见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显然是在勉力支撑。我想劝他提早离开,却又心下惴惴不敢开口,只得干着急,愈发觉得如坐针毡。
而裴少卿这个罪魁祸首,我本以为他成功地捉弄了我心情应当很好才是,但从头至尾,他始终一言不发地黑着一张脸,一杯接着一杯灌酒,浑身上下无处不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非但如此,他还时不时地向我投来似幽怨似悲愤的目光,堪堪教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真真纳闷,这臭小子怎么这么喜欢同我过不去呢?怎么能让我不爽他就怎么来。莫非我与他八字不合,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先是让我给他选劳什子老婆,害我白忙活一场。我猜想,他早已料到此事最后还是得由太后接手,说让我负责不过是想看我为难、看我出洋相。
这种小打小闹的我也就忍了,哪知他竟同我开那等荒谬的玩笑,让我给他当老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然,这玩笑开了便开了,却让师父撞个正着。
师父八成是以为我与裴少卿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才动怒。假如我师徒因此不和,我才不管他裴少卿是九五之尊还是天皇老子,便是不能将他杀人灭口,我也定要与他同归于尽!
趁着太后侧身同王国师说话,我作凶神恶煞、青面獠牙状使劲瞪了裴少卿一眼。若是眼神能杀人,只怕这厮早已死于万箭穿心!
孰料,他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反击,默默地受下了,倒是教我好生意外。
未几,他放下手中的酒觞,抬起眼睛错也不错地将我望着,像是想要将我看个透彻。含笑锐利的眸光亦是一反常态的深不见底,依稀还带着几分黯然、几分哀切。
许久之后,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离开皇宫时,明月已升至中天。
夜色渐沉,大部分宫殿都熄了灯,白日里气势宏伟的皇宫显得分外凄凉寂寞,却因此将月色衬得更加皎洁明澈,清亮的流光将御花园照得通透澄净。
掌灯的宫人在前方引路,暖灯柔亮,氤出浅浅的光圈。
至此,师父已恢复了往常的淡然自若,面色沉静如水,喜怒不辨。而我却始终心乱如麻,时不时地拿眼觑他,暗自盘算着应当如何向他解释才能在最大程度上澄清误会。
一路上,他走得很慢。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旁,几次三番欲张口唤他。犹豫许久,终是选择继续沉默。
马车在宣武门外等候。
待宫人告退,我终于鼓足勇气,上前轻轻扯住他的衣袖,喃喃地唤了声:“师父…”
圆月挂在宫墙上,他逆光而立,身形浸没在如水的月光中,似是轻微地颤了颤。一双如玉温润的黑眸,沾染了夜色,显得格外幽深莫测。
我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心下愈发没底,紧张得胸口跳若擂鼓,手心亦不知不觉沁出了冷汗。半晌,试探道:“师父,你发烧了,徒儿送你去太医院瞧瞧吧。”
他摆手道:“不用,早些回去休息便好。”
我咬了咬唇,说:“师父,你是不是在生徒儿的气?”
他一怔,转过身背对我,“没有。”
我凝视着他的背影,不觉喉头发涩,只得勉力压着颤抖的声音说:“师父,方才你看见的…都不是真的,那只是皇上同徒儿开的玩笑。皇上觉得徒儿好捉弄,就故意说要纳徒儿为妃,想看看徒儿到底是何反应,哪知正巧被师父撞见…师父若不信,徒儿可以对天发誓!徒儿与皇上之间清清白白,从未逾越君臣礼数,天地日月共鉴,若有半句虚言,定教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师父,求你相信徒儿,好吗?”
一番话说尽,他依然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缄默地站在原地,高挑颀秀的身姿几乎被无边的夜色淹没。
我大步跨到他面前,急切道:“师父,徒儿知道错了,徒儿不该惹师父生气!以后、以后徒儿会跟皇上保持距离,不让别人说闲话的。师父,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嫣儿,为师并没有生气。”他摇头打断我,叹息声轻若烟云。低头时,眼底分明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良久之后,方才缓缓道:“为师只是在想,此番让你入朝为相,究竟对是不对。”
我疑惑不解,“师父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却不再多说什么,径直踏上马车。
13直道相思了无益(3)
回到相府,我闷闷不乐地坐在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披散的长发,心中反复思量师父最后同我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何含义。我求师父原谅我,他却回答说不知应不应当让我入朝为相。看似答非所问,难不成内里竟有不为人知的玄机?
夜色愈渐深沉,不知不觉已近子时。我前思后想,想得脑仁发疼,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无奈之下,只得向“男人万事通”书蓉求助。
我招了招手,道:“书蓉,过来过来。”
她一溜烟地跑过来,陪笑道:“小姐,有何吩咐?”
我有些为难地说:“书蓉,小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闻言她凑过来,暧昧地眨了眨眼,“跟老爷有关?”
我猛然一噎,瞥了她一眼,道:“你、你怎么知道?”
她讪讪一笑,道:“奴婢好歹跟了小姐十多年,小姐的心思奴婢怎能不清楚?从小到大,小姐心里念的、想的,除了老爷,还能有谁?您看您,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了。”
面上发热,我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脸颊,小声嘀咕道:“真有那么明显吗?”
书蓉看出我的赧色,立马善解人意道:“明显是明显,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小姐是老爷一手带大,您与他朝夕相对、相依为命,师徒情分之深自是不必说,您不想他,难道还能想别的男人的不成?更何况,老爷那等风华绝代的佳公子,放眼帝都还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对他日思夜想,您是他徒弟,理所应当想得比她们更多才是!”
“书蓉,你真是贴心的小棉袄,字字句句合我心意,小姐怎能不爱你啊!”我先是一喜,紧接着心又沉了几分,话锋一转,垂下脑袋道:“但是…唉,我今日好像是做错了一件事,惹得师父不开心,一路上他都没怎么搭理我。”
她故作惊讶道:“小姐一向乖巧,竟还会做错事惹老爷生气?”
我点头,狠狠拍了一下桌案,忿忿道:“都怪裴少卿那王八蛋,开什么玩笑不好,偏偏要用纳妃之事来逗我玩儿。我本是离席出去找师父的,谁知他也跟了过来。那一番声情并茂的告白,连我都险些当真,更别提师父。最最不巧的是,师父撞见我俩的时候,我还好死不死地被裴少卿抱着怀里…唉,气得师父都咳血了,我追…”
“且慢,”书蓉打断我,满脸狐疑道:“小姐,您确定皇上真是同您开玩笑?”
我不假思索道:“当然确定,裴少卿自己都这么承认了。他前面那些故作深情的言辞全都是扯淡,只有最后一句是真话,那便是——朕怎么可能喜欢你,别自作多情了好吗!”
书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沉默半晌,意味深长道:“依奴婢所见,或许事实未必如此。”
我奇道:“不是这样,那还能是怎样?”
“兴许,皇上前面说的都是真话,只有最后一句是扯淡。”
“扯淡!果真如此,那便不是他脑子被门夹,而是我!”我不以为意摆摆手,烦躁道:“好啦,别提这臭小子,言归正传,还是说师父吧。”
她神色复杂地望我一眼,沉吟道:“那也就是说,您与旁的男人过从甚密被老爷看见,他因此而生气咳血,是不是?”
我垂头丧气道:“可以这么说。”
“那,您可有向老爷解释?”
“我解释了,不过师父好像不太相信。我知道,我身为一国之相理应端庄行事,此番却公然与皇上在御花园中搂搂抱抱,委实不应该得很。我想师父一定觉得我是个不知自爱的坏姑娘,深深辜负了他的苦心栽培。再者说,这事若是传出去,必然会有别有用心的人乱说闲话。师父素来爱惜名声,想必气得厉害。我求他原谅,他却说…”我站起身来,模仿师父当时的神情举止,道:“嫣儿,为师并没有生气。为师只是在想,此番让你入朝为相,究竟对是不对。”
“不不,小姐,您没有抓住重点。老爷之所以生气,重点不是您身为丞相却与皇上搂搂抱抱,而是您与皇上搂搂抱抱。”
我有些疑惑,道:“这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奴婢问您,您看见老爷与沈太医亲密,您心里也会难过对吗?”我不假思索地点头,她又道:“那您是因为老爷是您师父却与旁的女子亲密而难过呢,还是因为老爷与旁的女子亲密而难过呢?”
这…
我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如今听她这般一提,恍然竟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心中暗自掂量片刻,审慎道:“应该是后者吧。”
书蓉摊手,说:“一样的道理。”
我沉默不语。照书蓉的意思,师父生气不是因为我身为丞相行事不端,而是因为我与裴少卿纠缠不清。若我不入朝为相,此事便也不会发生,所以师父才会说那样的话?
然,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种推论委实荒唐得紧。
师父待我素来仁和宽厚,他知道我对男女之防不甚在意,平日里,我与他的那些男性学生玩得很好,他从未横加干涉。即便是当年我逼|奸裴少卿的流言传到他耳里,他也只是淡淡地嘱咐我不可胡闹,连半分要责怪的意思都没有。
为何时至今日,他的态度却发生如此不可思议的转变?
前思后想,我摇头道:“不,不是这样。书蓉,我是个孤儿,对我来说,师父比什么都重要,他便是我的一切。你说我孩子气也好,说我小器也罢,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心眼的确很小,小得只能容得下师父一人。看见他与沈太医亲近我很难过,因为私心里希望他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但师父不同,他胸怀宽广,心系天下黎民苍生,怎会因为我与裴少卿搂抱了一下就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