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等我做什么?”
小喜子陪笑道:“奴才特来向您传皇上口谕,召您入宫觐见。”
怎么这么急?裴少卿好像在等我回京,莫非朝中又出了什么大事?
“皇上说了,扶大人舟车劳顿,定然十分疲惫。所以皇上特准您歇息一个下午,晚上戌时再进宫面圣。”
“…”,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我皮笑肉不笑道:“是吗?皇上如此温柔贴心,真是谢主隆恩呢~”
小喜子忙不迭点头附和,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勉强。
我无力地挥手,道:“大人我知道了,小喜子,你回去复命吧。”
他道了声是,一溜烟地跑走了。
午睡醒来,已是暮色四合。明月挂上柳梢头,依稀可见点点繁星。
晚饭之后,时辰尚早,我与师父在花园中漫步消食。离京前,师父种下的荷花已然长开,荷叶铺满池面,美如玉盘。重瓣白莲亭亭玉立,在皎洁的月色下,仿若沉睡的美人,冰清玉洁,晶莹似雪。
我望着满池盛开的荷花,心下颇有些忐忑道:“师父,徒儿这次会不会遭殃?”
师父抿唇微微笑了笑,道:“不会,皇上决心包庇你,谁还敢问你的罪?”
我噎了噎,这话从师父口中说出来,怎么都些怪异的感觉。静默半晌,我又问,“那师父觉得,皇上会不会严惩外戚党?”
“嫣儿,你记住,历代君主最忌讳两件事,一为权臣,一为朋党。王氏结党营私,把持朝政多年。从前皇上年幼,尚且无力与之抗争。但近些年,天子党羽翼渐渐丰满,皇上若想收权,必定要拿王氏开刀。这次赈灾金被劫之事便是一个绝好的契机。只要皇上将玉玦公诸于众,王氏便是百口也难辨其罪。只是,王太后自然不会让他轻易如愿,之所以强迫他立王清婉为后,目的在于保住王氏地位。”
不知为何,心下蓦然一动,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间。我追问道:“那皇上会依太后所愿吗?”
他摇头,淡淡道:“这还很难说。王太后固然是个厉害的角色,但皇上也非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不过,他二人毕竟是母子,若说斗得两败俱伤,好像也不太可能。所以为师猜想,最终必定是双方达成妥协。倘若皇上答应立王清婉为后,则外戚党将会有一大批人要倒霉。反之,他若是放了王氏一马,王氏之女便别想入主后宫。”
心下思绪万千,我不禁暗自揣测,皇权与后位,不知裴少卿会舍弃哪一个?
马车停在宣武门外,小喜子掌灯引我向御书房走去。
正值牡丹盛放的时节,御花园中,牡丹开得正当好,或粉或紫,仿若端庄雍容的大家闺秀,无一不是国色天香。
远远便望见王太后领着一众宫人命妇在御花园中悠闲赏花,王清婉乖巧地跟在他身旁,二人时不时说笑几句,形容十分亲密。我本想绕道走,不料她却蓦地抬头向我看来,我见避之不及,只得硬着头皮过去请安。
“微臣扶嫣参见太后。”
略显凌厉的视线自我面上扫过,王太后道:“扶相当差回来了?”
“…是。”无形中升起压迫感,我正欲借口退下,却听她又冷笑道:“哀家有一言要奉劝扶相,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要以为有皇上庇护便可以为所欲为,做错了事也不会受到惩罚。皇上能保你一时,未必能保你一世。你身为一国之相,肩挑江山社稷,应时时小心、事事谨慎,谨言慎行,切莫辜负了皇上的错爱,辱没了尊师的清名。”
果然是我挡了王氏的道吗?哼,能得瑟你就尽情得瑟吧,我看王氏倒霉了你还怎么得瑟。我心中一哂,作受教状道:“微臣定当谨记太后教训,每日三省自身,绝不授人把柄。”
“如此自是再好不过,希望扶相记住今日之言。”
我咬了咬唇,道:“皇上尚有急事召见,请恕微臣先行告退。”话罢,低头迅速离开。
御书房中,烛火摇曳暖亮。裴少卿身披龙袍,正独自坐于案前批阅奏章,只见他剑眉紧蹙,面色颇有些苍白,显然是极为疲惫的模样。见到我来,他放下朱笔,凤眸中迅速浮起一抹笑意,道:“回来了?”
我心想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遂挪过去,慢吞吞地磕了个头,道:“微臣扶嫣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起来坐吧。”
我依言坐下,小喜子奉上茶点,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赈灾工作可还顺利?”
“托皇上的洪福,灾情已得到有效的遏制。截止到微臣回京之间,绝大部分水利工程大致完工,干涸的农田得到灌溉,先前浪费的种子也由官府出面派发给百姓。赈灾金尚余下三千五百六十二两纹银,微臣将这笔钱交由巡抚衙门保管,以防灾情反扑。”我将账簿上呈给他,道:“这是账簿,请皇上过目。”
“嗯,这样便好。”裴少卿接过账簿粗粗浏览一番,忽然长长地叹息一声,伸手揉按太阳穴,似真似假地笑道:“说起来,还真是怀念在江南的那几日,比起皇上,朕更想听你唤朕——少卿~”
最后那两个字语意娇嗔、百转千回,我顿觉一阵恶寒,浑身鸡皮疙瘩抖落一地。___,
36今宵与君别梦寒(1)
我干笑道:“皇上,这里是帝都,不比江南。方才还有人警告微臣要谨言慎行,倘若微臣再出什么差错,只怕皇上也罩不了微臣,早晚要吃不了兜着走!”
裴少卿面色一沉,道:“太后跟你说的?她还说什么了?”
“太后只是训诫微臣不要为所欲为,更不要以为皇上可以永远庇护微臣,要时刻警醒自身,切莫辜负了皇上的错爱。”
裴少卿不屑地挥手,道:“听听便好,不用放在心上,她不能将你怎么样。”他指了指堆在地上的三堆足有半人高的奏折,笑道:“你猜这是什么?”
我想了想,疑惑道:“莫不是留给微臣批阅的?”
“不是,这是最近一段时间众臣弹劾你的奏章。”
原以为最多不过一堆,没想到竟有整整三堆!落井下石的人如此之多,果然是我平日里做人太失败吗?
他挑了挑剑眉,含笑瞥我道:“你不用那种悲痛欲绝的表情,朕又不会果真办你。”说着,起身走到我身边,伸手递来一本薄册子,道:“这是弹劾过你的官员名单,你且看看自己平时得罪了多少人。”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我一边翻小册子,一边瞠目结舌道:“不是吧,怎么这么多!不对,我印象里没得罪过这么多人啊!难道是先前被师父整治过的贪官污吏都来挟私报复了么?什么?怎么还有礼部侍郎、御史中丞、宣正大夫…我呸,这群王八蛋!明明受过师父提携,竟然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哼,我记住他们了!”
裴少卿笑得像只狐狸,俊脸上分明写着“你自己爱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阖上小册子,我不禁再次想起那篇罪己诏,心下骤然一暖,连带鼻子也有些微微发酸。我偷眼瞥了瞥裴少卿,他正好整以暇地将我望着,凤眸之中流光溢彩。不知为何,心跳骤然加快,耳根子也跟着热了起来。
我清了清嗓子,小声说:“少卿,这次谢谢你,若不是有你为我兜着,只怕我早就被革职查办蹲天牢了。若不是有你,我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唇畔的笑意再深三分,他装聋作哑道:“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头一次没有因为他的无赖而恼怒,我迎上他的视线,郑重道:“少卿,谢谢你。”
他微微一愣,面上浮起几许讶异的神色,仿佛对我的认真始料未及。半晌,起身走到我身旁,俯□,修长的手指勾起我的下巴,似笑非笑道:“一句谢谢就够了吗?”
这人最是擅长将旁人对他的好感扼杀在摇篮里,难得对他心存感激一次,一下子就没了。遇到这种的调戏,若是换做从前我还会不知所措,闹个大红脸,但经过江南之行,我觉得自己的应对招数已然炉火纯青。
我挥开他的手,淡定道:“不然皇上想怎么样?”
他也不勉强,只是顺手收回手,摸了摸下巴,作纠结状道:“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我脱口而出道:“皇上若是娶了微臣,那王清婉怎么办?”
裴少卿蓦然愣住,神色迅速黯淡下来,眼中若有雨打春花,凄艳艳的。他垂眸不语唇畔似是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看得我竟是心中一刺,不禁暗恼自己嘴太快。毕竟他救了我一命,让他占些嘴上便宜又能怎样。
我有些内疚地开口,“皇上…”
“我找你进宫正是为了此事。”他迅速从桌案上抽出一卷圣旨递给我,灼亮迫人的目光将我牢牢锁住,道:“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母后为了保住王氏地位,逼迫我立王清婉为后,诏书都替我拟好了,只待时机成熟便昭告天下。他们眼里,哪里容得下我这个皇帝?扶嫣,你说我该不该如他们所愿?”
我惊疑不定地接过圣旨来看,心下五味陈错,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一时间,复杂的情绪在胸腔中涌动不息,有几分释然,亦有几分失落。
裴少卿,果然还是选择了以后位换取皇权。
我将圣旨递还给他,扯出一丝笑道:“那微臣便先向皇上道一声恭喜了。”
裴少卿捏紧圣旨,看得出他力道极大,几乎能望见苍白的骨节。暖亮的烛火映衬着他挺拔的轮廓,竟是前所未有的冷峻。他沉默不语地将我望着,眼底依稀沉着山雨欲来的黯痛与怒火,看得我心口一震。半晌,他缓缓开口,声音涩到凝滞,“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
“既然皇上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何必再问微臣?皇上希望听到微臣怎么说?倘若微臣反对您立王清婉为后,您便会果真如微臣所愿吗?”
我不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其实在来的路上我便仔细想过了,假如我是裴少卿,我定会舍弃后位选择皇权。他若不想一辈子当个看人眼色、受人摆布的傀儡皇帝,这便是削弱外戚党的天赐良机。再者说,毕竟皇帝可有三宫六院,即便他娶了王清婉,也可以再纳自己心仪的女人为嫔妃。只要他不让王清婉诞下皇子,王氏便不会再构成任何威胁。
“倘若我说我会呢?”
“什——”
不待我反应过来,他一把将我拉怀里,微微扎人的下巴轻柔地摩挲着我的脸颊,湿热的气息在耳畔肆意喷洒,“倘若我说我会呢?只要你反对,我便撕毁圣旨,不立王清婉。我想清楚了,来日方长,我可以慢慢再寻机会对付外戚党,但是在我心里,不是随便谁都配得上皇后之位,有资格与我并肩执手的,只能是我所爱的女人。”
裴少卿紧紧地抱住我,有力的臂膀将我牢牢禁锢,我瞬间便懵了,下意识地想要将他推开,奈何我每一次动作都会换来他惩罚般的加重力道。我被憋得头昏脑胀透不过气来,只得艰难道:“皇上,王氏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想要再寻机会谈何容易,此番机会难得,您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他将我松开,沉默良久,声音暗哑道:“扶嫣,你当真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么?我几次三番试探你,再傻的人也该有所知觉了吧。还是说,你在故意装糊涂?”
我不敢置信地将他望着,震惊得不知所措。“你、你不是跟我开玩笑的吗?”
“看来是真傻。”他笑了笑,笑得凄然,“我说开玩笑你便信,那我说我喜欢你,你为何不信?”
“我…”我一时语塞。
“扶嫣,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愿来我身边?”他看着我,凤眸之中隐有几许哀求,这样的情绪我从未见过。
不是没想过他的调戏背后是否别有深意,也不是没想过,依他这般恶劣的个性,为何愿意三番两次舍己护我。不是没有感觉,而是不愿自作多情。也不是不愿相信,而是我的心里早已住着另一个人了。纵然知道前方将是一片无法逾越的禁区,我依然无法割舍心底深处那份爱恋。
我低头,苦涩地笑道:“微臣自然愿意留在皇上的身边,为您安邦定国,为许国的黎民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皇上,让微臣守着您的锦绣江山,一世为臣,可好?”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微臣…只能做到这样。”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裴少卿缓缓后退几步,颓然道:“为什么?是因为姜誉吗?”
“…不是。”
“我劝你最好断了那念头。只要你们做一日师徒,便一日不能逾越伦常的禁区。何况,姜誉并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敢说,普天之下除了他自己,再也没第二个人能将他看透,你…”
以为我自己掩饰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人点破。连裴少卿都已有所知觉了,那师父他…我不敢往下想,大声打断他,“不是!我都说了不是!”
“不是吗?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我…唔…”
湿热的吻,霸道地夺取了我的呼吸。
裴少卿几近疯狂地啃咬着我的嘴唇,高挺的鼻梁毫不怜惜地压迫着我的鼻子,仿佛是在惩罚、是在发泄。舌尖绕开牙关,迅速滑入我的口中,攻城略地,由不得我抗拒。
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一道符咒镇在原地,半分都动弹不得。
半晌,我使出全身力气将他推开,伸手抚了抚微微肿痛的嘴唇,竟有些失魂落魄。呆立一瞬,终是转身落荒而逃。
回到相府,夜已深沉。
夜风清凉,却不能抚平我凌乱的心跳。我捂着嘴巴,疾步向醉霞苑走去,不愿让任何看到我此刻惊慌失措的模样。奈何事与愿违,途径花园时,不期然撞上了那一抹清淡出尘的身影。我暗叫不妙,下意识地扭头就要走,却堪堪被他唤住。
“嫣儿。”
我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干笑道:“这么晚了师父还没睡?”
师父掌灯立在荷池旁,若非身上多了一件披风,我几乎以为他不曾离开过。大红灯笼氤氲着柔和的光晕,将他的神色照得幽深莫测。
他的视线在我面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到了我的唇上,只一瞬的功夫,温润淡然的眸底便掀起了狂风暴雨。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心口登时跳如擂鼓,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沉默良久,他缓缓向我走来,目光始终不曾离开我的嘴唇。我不自在地别过脸,努力地躲避着他的注视。
温凉的指肚拂上我的嘴唇,动作极是轻柔,却再次激起了轻微的刺痛感。身子猛然一颤,我只觉面上愈加烧烫起来,莫名的不安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这种感觉比起在御花园被他撞见那次还要强烈。
“嘴巴怎么了?”深沉的夜色中,他的语气听起来如薄雾般飘渺不定。
我勉强扯出一丝笑,道:“徒儿方才走得急,不慎跌了一跤,嘴巴磕在石阶上擦破了点皮,一会儿回房上些药便会好的。”
师父一言不发地将我望着,也不知信是不信。半晌,徐徐收回手,意味不明道:“是吗?”
我也知道这个谎言很是拙劣,几乎不可能蒙骗得了师父。但要我将实情告诉他,我万万做不到,只好扯谎到底。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我勉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点了点头,扯开话题道:“师父,你是不是有事要跟徒儿说?”
他抿唇笑了笑,淡淡道:“没有,为师看你入宫这么久还不回来,有些担心罢了。”
不知为何,鼻子忽然一酸,泪水便模糊了眼眶。今晚真是奇怪,好似特别容易动情。我慌忙垂下眼睑,装作被风沙迷了眼,迅速抬手揉掉泪水。
师父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微笑道:“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快回去睡吧。”
我乖巧地点头,道:“师父,你也早些歇息。”说完,转身朝醉霞苑走去。
身后,他手提红灯笼静静站在原地,许久不曾离开。暖亮的光芒笼着他单薄的身形,在苍茫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寂寥。眸中一片黯淡,仿若珠宝蒙了尘埃,光芒不再。
37今宵与君别梦寒(2)
心中有事,一夜难眠。只要一闭上眼,师父与裴少卿的脸便会交替浮现,堪堪搅得我心乱如麻。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受得紧,索性披衣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希望以此来减轻心里的纠结与焦虑。
大约是听到动静,书蓉叩门而入,揉着惺忪的睡眼道:“小姐,您怎么还不睡?”
“小姐我睡不着,”我向她招手,道:“书蓉,过来过来,陪我说会儿话。”
她乖乖地走过来坐下,我想了想,说:“书蓉,我问你,假如有一个人,他平日里经常欺负你、调戏你、嘲笑你,还爱看你笑话,你恨他恨得牙痒痒,时刻希望将他拖出去狂打一顿以泄心头之恨。你以为你们彼此两相看厌,但当你遇到危险或麻烦时,他总会挺身而出保护你,你说这样的人会不会…”
书蓉打断我,一针见血道:“小姐,您是在说皇上吗?”
“…”我嘴角一阵猛抽,“你、你怎么知道?”
她打了个哈欠,摊手道:“再明显不过了,小姐,难道你没有听过那句话吗?爱你,我就欺负你。”
爱你,我就欺负你…
我满头黑线道:“书蓉,你就不能含蓄点吗?”
在旁人眼里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我却毫无知觉,果然是我太迟钝了吗?连书蓉都看得出来裴少卿对我的情意,那师父会不会也早已察觉了呢?
她嘿嘿一笑,道:“小姐,其实您早已打定主意,只不过心中没底,所以想向奴婢寻求支持,对吗?”
知我者莫若书蓉!我感动地点了点头。
书蓉忽然叹了口气,颇有些哀怨道:“情爱这回事,当真是很难说清。皇上待您这么好,换做是谁都会感动,若是放在民间,他绝对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只可惜他是皇上啊,他的背负太多,责任太重,这便注定不可能只属于您一个人。小姐若是不介意,在皇上身边也会得到幸福。但奴婢知道,小姐心里喜欢的人是老爷,唉,其实也不能怪您,老爷那样的人,谁能抗拒得了呢…”
我深有同感地点头,与那样一个温柔又强大的人呵护照料了十八载,眼里自然看不到旁人了。书蓉托腮,感慨万千道:“不过,话说回来,爱人痛苦,被爱幸福呀…”
我微微一愣,疑惑地打量她,“书蓉,怎么听起来你好像很有感触似的?莫非你…”眼前急速闪过某些画面,脑中灵光一闪,我暧昧地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看上沈洛了?”
因为沈洛伤重,在江南时一直都是书蓉贴身照顾他,沈洛这人虽然话少难沟通,却也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他二人朝夕相对,很难说有没有那什么什么。
她的脸唰一下彻底红透,结结巴巴道:“才、才不是,小姐千万别乱说,奴婢、奴婢要去睡了,您也早些歇息吧!”说完,捂脸跑了出去。
看来是真的呢。
望着她一溜烟跑远的背影,我不禁哑然失笑,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书蓉自称“男人万事通”,可真遇上了自己心爱的人,也会这般惊慌失措。
或许世间情爱本就如此,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第二日早朝,九龙殿上。
尽管我始终低着头,努力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仍然躲不开龙椅上那人炙热的视线。自我进殿那一刻起,裴少卿的目光便一直牢牢地黏在我身上,如怨似痛地将我望着,仿若被人抛弃的怨妇,面色也是阴沉得吓人,致使今日早朝气氛甚不融洽,人人噤若寒蝉。
我暗自叹息,恨不能直接把头埋进地里… |||
集体沉默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裴少卿终于不紧不慢地开口,“近日,朕从锦衣卫都指挥使沈爱卿处得到一枚玉玦,据他说,这是他与劫走赈灾金的黑衣人缠斗时,从对方身上夺下的。朕看这枚玉玦很是眼熟,王国师,你以为如何?”话说,命小喜子将玉玦呈到王国师面前。
我顿觉心下一凛,要开始了。
王国师惊疑不定地接过玉玦一看,身子猛然一颤,面色登时惨白如纸,仓皇地伏倒在地,痛心道:“这…这分明是别有用心的人栽赃嫁祸,求皇上明察,还王氏一个清白啊!”
裴少卿冷冷道:“王国师的意思,难道是说朕昏庸无能,不能明辨是非?”
“皇上,老臣绝无此意。”王国师的身子抖得愈发厉害,老泪纵横道:“皇上,王氏忠君之心天地日月可鉴,自入朝以来便兢兢业业、忠心耿耿,又怎会做这般伤国害民之事?老臣敢用项上人头担保,赈灾金被劫一案绝对与王氏毫无半点关系!”
裴少卿挑了下眉,皮笑肉不笑道:“栽赃嫁祸?天底下竟还有人有这般能耐,竟能陷害得了王氏?再者说,这枚玉玦乃是王氏的传家之宝,旁人莫说得到,便是连看一眼都不容易,如何能用它来栽赃嫁祸?”
王国师微微侧眸瞥了我一眼,眼中满是滔天的恨意,仿佛认定此事是我所为。我无奈地向他摊手,表示我并不知情。他牙咬不语,用极快地速度向兵部尚书王子琪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