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涛为人阴险狡诈、相貌奇丑、性情古怪、行事乖张,专爱搞些毒虫毒蛇毒草之类的害人之物,看谁不顺眼便下毒害谁,姑苏城内的男子少说有一半都着过他的道。如今人人皆对他敬而远之,几乎无人敢靠近他三丈以内。此人并不是什么悬壶济世的神医,不过是个江湖术士罢了。总之,您与恩师千万不要同他扯上任何联系…”
他以袖掩口轻轻咳了几声,目光依稀有些闪烁不定,虚笑道:“呃,下官也只是听说而已,下官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点都不熟!”
我不过是随口问问,有必要如此义正言辞的抨击文海吗。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二人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呢… |||
不过,听他这般说来,我倒是对今日之行忧心忡忡了。
回到寒碧山庄,师父正闲坐凉亭内读书。四周林木蓊郁,春红清丽,透过烟雨朦胧望去,仿若一副泼墨图。一壶清茶,一册书卷,一袭翩然的白衣,分明极简单素雅,却美好得让人觉得恍若置身梦里。
我收下纸伞,走到他身旁坐下,笑道:“师父,怎么在外面坐着?今日天凉,小心受凉。”
他放下书册,微微摇了摇头,温声道:“不碍事,自从服用了文大夫开的药方后,身体比从前好多了。这边风景独好,为师只是不忍心错过。”
我说:“师父,今日我向周瑾打听文海,他数落了一大堆,说此人很不好想与,所谓的‘毒医’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徒儿担心若是他不肯为师父解毒,或是解不了师父的毒,该如何是好?”
师父淡然道:“不是早就说过了么,病了这么些年,为师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毒能解得了自然是最好的,解不了也无妨。生死自有天命,不用刻意强求。嫣儿,为师并不惧怕死亡,只是舍不得你。”
鼻子微微有些发酸,苦涩的气息在鼻腔中氤氲开来,泪水不由自主地模糊了眼眶。我迅速地别过脸,不让他看出自己的异样,压着颤抖的声音道:“师父既然舍不得徒儿,便该积极地求治才是,怎么可以说出生死有命这样的话呢?反正师父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徒儿也不想活了,大不了到地府再续师徒缘分。”
他抿唇笑了笑,眼底的笑意柔若春风,似嗔似怜道:“怎么还是这么孩子气?不可以赌气说这样的话,知道吗?”
心里愈发难受,若有千虫白蚁在啃噬,痛得我几欲窒息。想起他曾经说过“即便有朝一日白发苍苍、步履蹒跚,在他眼里我也还是孩子”这样的话,我咬了咬唇,哑声道:“字字句句发自肺腑,绝不是赌气!师父,难道在你心里,徒儿永远也长不大吗?还是,师父觉得徒儿是只个让你操心的孩子?”
师父蓦然愣住了,怔怔地将我望着,良久不曾言语,清俊苍白的脸上急速掠过一丝不知所措。
我不禁暗自懊恼,恨自己一时嘴快,竟敢跟师父甩脸色。正想说些什么来缓解眼下尴尬的气氛,却听他道:“不是,我并没有将你当做孩子,只是习惯了这样的身份,一时之间难以改变。嫣儿,在我眼里,你早已是一个出色的女子,心系天下,能安邦定国。我方才那样说只是想告诉你,纵然往后没有我在身边,你一个人也可以走的很好。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但你必须知道,人生动若参商,离别总是会发生,一句‘舍不得’并不能改变什么。我的命并不掌握在我的自己手中,由不得我做主。”他的眸光深静莫测,清越的声音混在淅沥沥的雨声中,飘渺得如同天边的浮云。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对我自称“我”,而不是“为师”。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在我面前的,不是我的师父,只是一个寻常的男人,一个可以让我倾尽所有韶华去爱慕的男人。
我想对他说,我并不出色,更无法做到心系天下,我的心很小,里面甚至没有我自己的位置,只能安放他一人。
我想对他说,八年朝夕相伴的时光,与他在一起的记忆早已铭于心、溶于血,如若他不在我身边,便是要将我的心挖去,将我的血液抽干。一个人若是没了心、没了血,还怎么活下去呢?
我还想对他说,我不怕离别,只要他说舍不得我,上至碧落下至黄泉,我都可以追随他而去。
我想说的还有很多,但是我统统不能说。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对他存有不堪的感情。在他面前,我不是我,我只是“徒儿”。
双手不由自主的攥紧,指甲陷入掌心,生疼。我垂眸,静默半晌,道:“对不起师父,是徒儿太任性,徒儿只是盼着师父早日好起来。”
他轻拍我的肩膀,温柔道:“不要难过,为师都知道。”
你不知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34陌上花开缓缓归(4)
姑苏城外。
寒山寺香火鼎盛,钟声旷古。袅袅香烟升腾而起,与灰青色的天幕溶作一体。
寺旁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一直通向幽篁深处。幽篁之中,繁茂的翠竹遮天蔽日,可闻鸣声上下。微风携来阵阵透骨的凉意,淅沥的小雨轻轻敲打竹叶,沙沙之声仿若谁的轻声细语。
我四下张望,对师父道:“师父,这周围根本就荒无人烟,文涛果真住在这里吗?”
师父不紧不慢道:“进去看看便知道了。”
果不其然,沿着小道向里走去,不多久的功夫,眼前的景象便豁然开朗。竹林包围着一方不大不小的池塘,塘边有一间小小的竹屋,四周种满了我不曾见过的花草,模样颇为古怪。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微风骤然转急,一时间,周围的竹海随风摇曳不息。不知何处响起了悠扬动人的箫声,一阵奇特馥郁的幽香扑鼻而来,我顿觉头昏眼花四肢无力,仿佛随时会瘫软在地。师父迅速掏出丝帕将我的口鼻捂住,掩口沉声道:“香味有毒。”
箫声戛然而止,香味也渐渐消散。未几,一人从竹屋中缓步走出,笑道:“公子好聪明,我喜欢聪明的人…啧啧,长得真是俊俏,我这辈子还没见过生得这般好模样的男子呢。我说,你知道我是谁么,竟也敢来找我?”语意似嗔似恼,声音娇媚婉转,完全不敢相信竟然出自男人之口。
只见来人身着一袭大红锦袍,领口与袖口处皆绣有大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愈发将他的肌肤衬得滑如凝脂、白皙胜雪。细长的剑眉形状精致,飞斜入鬓,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波流转,若含几许清淡的哀愁。举手投足之间,风情万种,媚态浑然天成。
我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已然可以塞下鸡蛋——这人,果真是男人么?怎么越看越像狐狸精之类的…
师父搀扶我走过去,拱手道:“我们并无恶意,请阁下高抬贵手。”
那人挑起一缕青丝绕在指间把玩,娇笑道:“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要听你的。”
师父淡定地重复:“阁下若赐予解药,在下必定感激不尽。”
“好吧好吧,我给你便是。”说完,挥手扔来一个小巧的瓷瓶。
师父喂我服下解药,自己也服下一颗,复拱手笑道:“多谢。能在三丈之外下毒于无形,手段如此之高明,想必阁下便是文涛文先生了吧?”
“正是我。”他婀娜多姿地走过来,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师父,道:“不知公子找我所为何事?”
我恶寒地抖了抖,鸡皮疙瘩登时掉落了一地,心道,文涛为人正直和善,怎会有这么…呃,特立独行的弟弟?倘若我猜得没错,只怕此人是个龙阳,专爱对相貌俊美的男子下手。也难怪我提及文涛时,周瑾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只怕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看到他都会退避三舍吧。
大概是留意到我的反应,文涛的脸迅速黑了下来,不满地盯着我,傲娇道:“她是谁?这世上能令我产生好感的男子不多,我可不希望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我顿觉头顶有几只乌鸦列队飞过,颇有些无力地扶了扶额。 |||
师父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取出文海的信递给文涛,温文尔雅道:“在下姜誉,受令兄的指点,特来向文先生求医解毒,这是小徒扶嫣。”
“是老头子叫你来的?”文涛颇有些讶异地接过信,唇边浮起一丝自嘲的笑,喃喃自语道:“真是难得,他竟还肯认我这个弟弟…”话锋一转,又道:“哼,臭老头子,以为写封信来就有用了么?我凭什么要听他的?”话罢,扭头要走。
我急忙拉住他,道:“先生,您不能这样,求您救救我师父!”
“我怎么样?我爱怎么样怎么样,黄毛丫头一边去!”他一脸嫌弃地推开我,旋即作小鸟依人状依偎在师父胸前,美如白玉的手指轻挑地勾起师父的下巴,温软的语气极尽暧昧,“不过,倘若你师父肯留下来陪我,那便又另当别论了…”
师父的身子蓦然颤了颤,双手僵在半空中,仿佛不知如何是好。如此明目张胆的挑|逗,纵然淡定沉稳如他终于也忍不住露出了几许尴尬之色。
我:“!!!”
一瞬间,浑身的血液悉数冲上了头顶,我顿觉如临大敌!
我风华绝代、皎如明月的师父,岂是你这种庸脂俗粉可以随意染指的!我与他朝夕相对这些年,他的下巴我都没摸过,你这个臭龙阳凭什么摸!!!(作者:喂,其实最后这句才是你的心声吧╮(╯▽╰)╭)
他令堂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不假思索地冲上去,愤怒地拍开他的爪子,英勇地挡在师父跟前,道:“喂,我师父才不喜欢男人,你莫想打他主意!还有,我们虽是来向你求医,但也不是俎上鱼肉,可以任你宰割,你最好注意言行,放尊重些!”
文涛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掩口笑道:“不喜欢男人,难道喜欢你这种乳臭味干、胸无四两肉的丫头么?”
我词穷,“你!”
我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胸|部…虽然起伏不大,但也不至于胸无四两肉吧!臭龙阳还嘲笑我平胸,难道他会比我有料吗!
我心中暗忿,耳根子却不由自主地烧烫起来,偷偷瞥了瞥师父。
“好啦,逗你玩儿呢,黄毛丫头真是开不起玩笑。”文涛转过身,留下一个冷艳高贵的笑,道:“老头子难得开口求我一次,我怎能不卖他这个面子?你们且跟我来吧。”
我与师父如有灵犀般对望一眼,他也是满头黑线,低头无奈一笑。
文涛将我们引入竹屋,屋内布置清雅,有幽兰芳香,倒是与他妖娆的形象大相径庭。他自顾自坐下,单手托腮望着师父,媚眼如丝道:“那么美人,你先告诉我,你有什么症状。”
师父道:“平日里只是轻微有些咳嗽,发病时高烧不退、昏迷不醒,醒来便咳血,咳出之血呈暗红色,有淡淡的香味。”
文涛点点头,道:“把手伸出来,我看看你的脉象。”
闻言,我立马站到师父前面,充满戒备地盯着他,打算在他意图不轨时,第一时间拍开他的魔爪!谁知,他吃吃一笑,道:“放心吧,我虽喜好男色,但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更何况,公是公,私是私,我不会借机占你师父的便宜。”
我扭头看看师父,他微微颔首,复将信将疑地看看文涛,内心纠结一瞬,最终默默地走开。
文涛伸出纤纤玉指搭上师父的手腕,沉吟良久,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瞧神色竟有些意味深长。他一瞬不瞬地将师父望着,若带几许震惊,仿佛在看一件稀奇的物什,美眸之中涟漪不决,很快便又归于平静。
“姜公子,我想摸摸你的脸,可以吗?”
我冲上前,脱口而出道:“不可以!”我都没摸过,你凭什么摸!!!
他轻飘飘地扫了我一眼,道:“丫头,不想救你师父了?”
“救我师父用得着摸脸吗!摸脸就能救我师父吗!”我默默地腹诽,天底下哪有诊脉诊到脸上去的道理,臭龙阳,谁知道你对师父存的什么心思!
他摊手耸肩,无辜地眨眨眼,“要不,换你来?”
师父一言不发地望着文涛,形容平静,俊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眼底却依稀变得幽深莫测。半晌,他淡淡道:“好。”
见师父首肯,我只得忍住心头怒火,默默地走开。
我本以为文涛定会借机吃足豆腐,孰料,他只是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师父的额头、眉间、脸颊、下巴等处,很快便收回手,道:“姜公子,请恕我无法救你。”
我急道:“为什么?”
“有两个原因,其一,我不救一心求死之人;其二,你师父中的毒暂时还不能解。倘若现在解了毒,只怕这张俊俏的脸蛋便也保不住了罢?”他俏皮地眨眼,对师父道:“姜公子,其实你也不希望我为你解毒,对吗?”
什么叫一心求死之人?师父所中的毒与他的脸又有何关系?我听得有些发懵,好像完全在状况之外,不禁追问:“为什么?”
文涛笑道:“为什么?你不该问我为什么,该直接问你师父,想必他有自己的原因。退一步说,即便要解毒,现在也不是最佳时机。这种毒很奇特,必须等到毒性完全爆发出来之后,方才能彻底解毒。”
我道:“可是文海大夫说,此毒已深入五脏六腑,倘若再不解毒,恐怕会有性命危险。”
文涛不屑地撇撇嘴,娇嗔道:“老头子懂什么?他们这种自诩妙手仁心的郎中最爱这一套,故意把病情说得十分危急,教你急得团团转,骗你上当,如此他们才能赚个盆满钵满。放心吧丫头,你师父一时半刻还死不了,老头子吓唬你们的啦。”
我仍觉不放心,“真的?”
“真,十足的真。”文涛抬眸望了望师父,目光之中略带几分惋惜之色,道:“你们先回去吧,若是姜公子何时想解毒,可以随时来找我。嘻嘻,我还真是很想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呢。不过,丑话我要可说在前头,此毒我只在古书上读过,实际操作中还是第一次见,并无十足把握。”
我待要开口,师父站起身,不由分说拉着我往外走,“嫣儿,我们走吧。”
身后,文涛娇媚的声音随风飘来,“姜公子,不要让我等你太久哟!”
离开竹林,细雨渐止。凉风转急,已是暮色四合时分。
一路上,师父一言不发地走在我身旁,面色阴晴不定,显然是满腹心事。
方才在竹林中我听得发懵,一时间不曾反应过来,这会儿却已渐渐想通——大约师父是早就知道自己身中奇毒,是以早在文海告诉他时,他便表现得十分淡然。说什么生死有命、一切随缘,也不过是借口罢了。
心里忽然有些难过,仿若被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压住,压得我透不过气来。这回却不是因为担心他的身体,而是难过他对我不够坦诚。我与他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原以为彼此都该是对方最亲的人,没想到,师父终究有不愿让我知道的事。
其实我早已感觉到,在他的心里,有一片我无法触及的领域。
师父有何苦衷我不得而知,他的性子我最是了解,外柔内刚,倘若他不愿说,我怎么问也问不出结果。好在他的毒暂时不足以致命,来日方长,我再慢慢劝他便是。
正当我陷入沉思,师父伸手轻轻抚摸我的脑袋,温言道:“嫣儿,为师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对不起,原谅为师现在还不能对你言明。但为师答应你,有朝一日,一定会将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好吗?”
千言万语也抵不过他的一句承诺,有这句话便足够了。
迎上温润如昔的目光,我安心地点头,“好。”
35陌上花开缓缓归(5)
由于一场及时的春雨,江南大部的灾情得到很大程度上的缓解,除了小部分受灾较重的地区仍需兴修水渠、引水灌溉之外,其余大部只需由官府出面派发种子即可。
赈灾工作一路进行得顺风顺水,六万两赈灾金并未全部用尽,剩余的部分便交由江南巡抚衙门保管,以防旱情反扑。我原本以为,此番下江南少说也要两三个月方能返京,孰料,前前后后不过一月有余,所有工作便都基本完成了。
五月初,我们启程返京。
一路上,我陆续地听到不少关于赈灾金被劫案的传闻,各种稀奇古怪的言论在街头巷尾广为流传,闹得沸沸扬扬。这些尚且不算什么,更令我震惊的是,我在江南的这段时日,帝都发生了三件石破天惊的大事,我竟丝毫未有耳闻。
据说,赈灾金被劫之事发生不多久便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在外戚党的指使下,各路官员纷纷跳出来指责我玩忽职守、有负皇恩,更有甚者竟联名上书,要求裴少卿将我罢免,扬言若有我在朝一日,他们便在九龙殿外长跪不起。这些人中,既有外戚党的狗腿,也不乏曾经被师父整治,现今挟私报复、落井下石之人。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弹劾我的奏折一拨儿接着一拨儿,在御书房外堆积成山,就连我在国子监读书时,曾有考试作弊的劣迹此等陈年旧事都被人拉出来大做文章,大有不搞死我不罢休的架势。
所有人都以为我定当在劫难逃,孰料,事情竟峰回路转,发生了不可思议的转变。
一个月前,就当外戚党幸灾乐祸地准备看我好戏时,不知何处传出了一则消息,道是赈灾金被劫一案的幕后主使乃是王氏。该则消息将王氏密谋劫走赈灾金的前后过程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仿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一夜之间传遍大街小巷。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的风向迅速转变。先前上蹿下跳骂我骂得正欢的狗腿们瞬间闭上了嘴。百姓纷纷谴责外戚党为国之蠹虫,百官则对外戚党侧目而视,气得王国师当朝摔碎笏板,表示愿一死以保清白。
而恰在同一时间,选妃之事尘埃落定,虚悬已久的皇后之位终于有了合适的人选,那便是太后王雅意的亲侄女王清婉。倘若没有此事,众人都默认了皇后必然出自王氏,那王清婉素有美贤名,原本是众人心中最合适的皇后人选。
然,王氏是幕后黑手的消息一经传出,满朝上下除了外戚党及其狗腿,无人不表示坚决反对。奈何王太后心意坚决,非王清婉不立,并且逼迫裴少卿出面表态。不少人猜测,王太后此举为的保住母族在朝中的地位。
粗略推算时间,他正是在那时离开临安的,想来是接到密报,得知王太后欲逼他立王清婉为后,这才匆匆返回京城。当然,彼时尚且没人知道他曾微服私访,与我一道下江南赈灾。
裴少卿回京后,第一时间颁布了一道罪己诏,洋洋洒洒数万字,痛陈自己是如何亲眼目睹赈灾金被劫却无力阻止,仰对不起列祖列宗,俯对不起社稷万民。这份罪己诏很快便传播开来,几乎人手一份。我花三文钱再街边小贩处买一份来读,果真是字字句句情真意切,教人恨不能痛哭流涕。除了罪己,裴少卿还表明了将幕后黑手绳之于法的坚定决心,却只字未提皇后之事。
此诏一出,举国哗然。
有人说,帝相之间早有奸|情,皇上颁布罪己诏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替扶相掩饰罪行,维护自己的相好。
有人说,其实皇上早已掌握扶相贪污赈灾金的证据,碍于她师父姜誉的面子,不好直接办她。是以此举不过以退为进,为的是逼迫扶相认罪,主动辞官。
也有人说,皇上表面罪己,实则是为了转移众人视线,好保住王氏与王清婉的皇后之位。
谣言甚嚣尘上,人人莫衷一是。我一路听着各种流言回到帝都,心中既感动又疑惑。感动是感动裴少卿怕我兜不住,竟然果真将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替我开脱罪责。虽然他肯定会傲娇地不愿承认…╮(╯_╰)╭
疑惑之处则在于,王氏是幕后黑手嫌疑人之事只有我、裴少卿、师父、沈洛四人知晓,连小喜子和李斐都不曾告诉,究竟是何人透露了消息?
我曾向师父问询,他也猜不透,只是说:“此人能在一夕之间将消息散播出去,迅速改变许国的舆论风向,这并非一般人能力所及。此人深藏不漏,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我思忖良久,心下虽然甚是纠结,却还是对师父言明,“师父,事先知道我们的行程路线和暗卫分布的人有我、皇上、锦衣卫、小喜子以及东厂,而知道赈灾金被劫案极有可能与王氏有关的人也只有师父你、我、皇上和沈洛,推看重叠之人…好像只有沈洛。难道会是他?”
师父摇了摇头,微笑道:“不会。嫣儿,你想岔了。劫走赈灾金的人与那散步消息的人不可能是同一人,泄露行踪之人必是王氏之人,而散布消息之人虽然不明,却可以肯定其目的在于对付王氏。”
我顿觉醍醐灌顶,一拍脑袋,赧然道:“果真如此,是我钻牛角尖了。”
这一切尚有待查证,而位于舆论核心位置的那四万两被劫的赈灾金,至今仍然下落不明。
经过连日的奔波,我们终于回到帝都。前脚刚踏下马车,便一眼望见小喜子正笑眯眯的站在相府门前,见到我便狗腿地跑过来替我拿行李,道:“扶大人,皇上说您约莫今日到,果真这就到了。奴才早已恭候多时了。”
我仍然沉浸在他是武林高手的震惊之中,看到他大包小包忙前忙后地跑腿,总觉得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