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女孩子逃跑,把她身上穿的衣服剥光了,再把她关起来。真奇怪,小说中的这一部分,应该是让人读来如同利剑扎入胸膛一般震撼的地方,而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大概是厌恶之情关上了记忆的大门吧。看来在我们心里,也进行着这样的交通整治。
“看了报纸上的报道,刚开始还觉得,是不是模仿川端康成啊?可是,实际上应该说——因为现实中有那种事,所以被写进了小说。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一帮干坏事的家伙。”
第十章
在接下去的那个星期天,我去了一趟室町的鹤之丸。
这一带,平常除了三越百货店,是与我无缘的地方。再一次从车窗里望出去,发现银行特别多。银行讲的是信誉第一。似乎是在宣称——我们把信誉化作了形式,银行的建筑都很气派。气势凌人的大楼鳞次栉比。
拐进一条大马路,稍稍往里走一点,就看到了鹤之丸的古老建筑。看上去就像一个穿着外褂和服礼装的老爷爷,被夹在西装革履、身材魁梧的绅士中间一样。
从车上下来,马路上赤日炎炎。从高楼大厦之间的低谷望去,像用棉花拉出来一样的云彩,两侧像被大楼切割过了似的。
别姬小姐站在隔着那扇闪闪发光的玻璃门能够看到里面情形的位置。我走进店堂,由于季节关系,买了一些可以保存时日的和式干点心。
偶然的巧遇没有发生,我在那里没有看到阿巧和他妈妈的身影。店员热情地帮我把点心包好。这一次,暂且能够确认店铺的位置就行了。
我来到外面,撑开阳伞。
“别姬小姐,请你把车开到上野,停在美术馆附近好吗?”
“——博物馆和美术馆之间,有一条很宽的路。”
“嗯。就停在那儿吧。”
“您是打算怎么样?”
“我要坐地铁去上野。”
最后一次坐地铁已经是五六年前了。爸爸以“空气不好”为由,不希望我去坐地铁。而我也没有特地钻到地下的必要,所以很久没坐了。听到阿巧的事情时,我的脑子里闪过“地铁”二字,这也是我跟地铁有什么因缘吧。
“您一个人?”
“是呀。福特车可坐不了地铁。”
别姬小姐没有露出一丝笑容。
“是吗?知道了。”
别姬小姐似乎在担心我。真有点奇怪。这可是在大白天的东京。在百货商店等地方,我也经常一个人闲逛。这和逛商店也没什么不同吧。
“‘三越前’在哪边?”
别姬小姐指着大马路那边说:
“从那边这样弯过去就是三越百货店。肯定不会看错的。”
“谢谢。”
我往前走。虽然举止有些不雅,我一边走一边用右手旋转着拿在左手的阳伞的伞柄。脚下的马路像一张白色画布,阳伞投下的圆圆的阴影在上面跳着舞。
果然,三越百货店马上进入了我的眼帘。穿过店堂,来到地下,朝地铁走去。有人说百货店是老百姓的宫殿。说得一点也没错。三越百货店的地下通道明亮、辉煌。
可是,当看到检票口的时候,我大吃一惊。孩提时那令人怀念的、哐当一声转个圈的“挡路棒”没有了。怎么回事?
答案呢——从开设的售票处和张贴的价目表可以想象。
票价好像刚刚改过。到上野广小路五分,上野八分,浅草一毛。分得很细。
——明白了。
生意就是竞争。既有市营路面电车,又有公共汽车。和大家觉得稀奇的时候不同,地铁也已经不再是“游乐玩具”,而是“交通工具”了。如果还实行一毛钱的统一票价,顾客就会敬而远之。这样一来,那检票口的机器也就派不上用场了,只好当作废物扔掉。
啊,话虽如此,可是对我来说,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我对地铁的印象,让我感受遥远的纽约的那个“机关装置”,会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有些浦岛太郎,或者《李普大梦》【校注:应该是指美国小说家华盛顿·欧文小说Rip van Winkle,通译为《瑞普·凡·温克》】的感觉。做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睁开眼睛面对现实吧——就像有人这么告诉我一样,让人感到几许寂寞。
就这样,推测阿巧乘坐地铁的理由之一消失了。但是,脑子里闪过阿巧坐地铁的念头还有其他的理由,极其简单、明快的理由。
我买了票走进站台。进入眼帘的,当然只有对面的站台,因为我的视野并没有扩大。
不是别的,就是它!
市营路面电车和公共汽车的站点从四面八方都能看到。土生土长的、认识的人多。这对阿巧来说,可能有心理压力。
而且,周围都是墙壁的地铁没有黑夜。对于第一次深夜一个人外出的阿巧来说,跟站在黑暗中的室町公交站点比起来,地铁应该更有安全感吧。
……理由说得再多,可终究还是一种不可靠的推测。但是对于认准了就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我来说,我似乎看见了那一天站在这个站台上的阿巧的身影。
不一会儿,从那个朝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张开大口的洞穴里,伴随着隆隆的声响,黄颜色的电车驶出来滑进了站台。
第十一章
休息日的上野公园,不管什么时候来都非常热闹。
我头戴一顶用带子在颚下系住的蓝色女帽,身穿西式套装。在这种人多的地方,我可没有转动阳伞。
我朝西乡的铜像致意后,从小松宫亲王的铜像前走过,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中向动物园方向走去。我并不是要进到动物园里面去。因为阿巧的日记本上提到了狮子,所以我至少也得从动物园门前走一趟,而且心里还抱着淡淡的期望: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呢。然而,尽管耳朵里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叫,从我的身体里渗出的却只有汗水,而不是智慧。
我正打算从二本杉原往和别姬小姐约定的汇合地点走去的时候,有一个女孩从前面朝我靠近。
“……姐姐。”
声音带着忧伤。我环顾左右,没有看到姐姐模样的人。这声音是在叫我。我停下脚步。
少女穿着一身褪了色的大花纹夏季单和服,一条比一般的腰带要窄得多的细布带高高地系在胸部,看上去显得有些滑稽。女孩咚咚地拖动木屐,又向我靠了靠,说道:
“买本图画书吧。”
这么说来,女孩的确抱着一摞薄薄的书本。大概是什么地方的处理品吧。虽然五颜六色的,却并不让人觉得精美。
尽管如此,我之所以没有怎么感到厌恶,可能是因为那少女看上去一副聪明的模样吧。
“我家里……妹妹和弟弟还饿着肚子躺着呢。”
我的眼前浮现出一派家徒四壁的荒废景象。
“四本一毛钱……”
听女孩这么一说,我心动了。一毛钱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如果能帮助这孩子的话,我愿意出这一毛钱。可是图画书我不要,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卖得掉的话,还是卖给别人吧。不过,如果只给钱的话怕是不礼貌吧,会伤孩子的自尊心的。
——看年龄,正好和鹤之丸的阿巧差不多吧。
就在这时,一个好主意浮上心头。
“那,姐姐呢,现在正在查一点事情。如果你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给你一毛钱。”
少女怀疑地皱起眉头,大概以为我是来取缔商贩的人吧。我急忙把话说下去。
“——在上野这个地方,你有没有听说过‘狮子团’这个名字啊?”
当然,只要回答说“不知道”就行,本来就只是为了给钱的方便。
少女有些茫然地眯起眼睛,低下了头。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不一会儿,就像跷跷板的一头弹了起来似的,少女猛然抬起头来说道:
“桥那边,有一个供着狮子的神社。”
“哦?”
“一到晚上,就有一帮人聚在那里。”
这话可不能置之不理。
“桥在哪儿?”
“啊——跨过国有铁路线的那座桥。”
从科学博物馆、学士院再往前一点的地方,确实有一座那样的长桥,记得叫两大师桥。那不是架在河上的桥,而是为了跨越现代的大河——几条并排着的铁路线而架设的。
“小孩子们也来吗?”
“嗯,也有小小孩。”
少女用天真无邪的语调继续说道:
“——就在附近啊,要去看看吗?”
我犹豫着问道:
“没有不三不四的人吗?”
“大白天的,就只有神社里的神宫和女祭司呀——给一毛钱我带你去。”
我想起来还没付钱。给了说好的一毛钱之后,少女在前头像鸻鸟【校注:鸻(Plover),鸟纲鸻形目鸻科,羽色平淡,翼和尾部都短,喙细短而直。足细长,有前趾无后趾,适于涉水】嗖、嗖、嗖地往前行进一样,灵巧地避开人流,迈开了脚步。我像被系上了一根看不见的绳索一样跟在后面。
穿过从山下通往谷中的马路,右手边通向又长又大的两大师桥,左手边的那一头是帝室博物馆。我手搭凉棚,朝博物馆方向望去。
别姬小姐好像还没来。
“这边,这边。”少女向我招呼道。
第十二章
只不过穿过一条马路,就像晴天突然变成了阴天一样,从热闹的人群来到了一片寂静之中。
少女走在前面,拐进一条窄窄的弄堂。一个转身,回头看了看我说:
“就在前头。”
那口气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受其影响,我不由自主地从弄堂口踏入了这条铺着石板的小路。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帮看起来就像住在这一带的穿西式服装的女孩跟在了我的身后。所以,我感觉这儿也不完全是人迹罕至的偏僻地方。
来到大约走了二十步的地方,少女把手伸向嘴角边,后脑勺向前倾斜下去。像鹎鸟【校注:鸟纲雀形目鹎科鹎属,这里可能指的是白头鹎,即我们常说的白头翁】鸣叫似的声音在空中回响了几次。那是少女把手指放进嘴里在吹口哨。少女放开手,看着我说:
“吹得不错吧。还会吹很多呢。”
那张脸看起来比刚才老成了许多。那变化之快不禁让人心里一惊。
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跟在我后面的女孩们,照常理,应该超过我走到前面去才对。然而,情况却并非如此。这些女孩紧贴在我的背后和两侧,人数有四五个。
“喂,过来呀,姐姐。”
少女一边说一边把那摞图画书递了过来。女孩中的一个上前接了过去。少女用空出来的两只手整理了一下腰带的位置和领子周围,挺直了身子。那种平和、天真的感觉已经毫无踪影。
我被她的气势所压倒,傻里傻气地回答道:
“——不。不用了。”
一个穿橘黄色裙子的女孩露出一嘴龅牙说:
“她说不用了。奇奇。”
看来少女的名字叫奇奇。
奇奇说:
“你看,这些人都是女祭司。”
“……祭祀狮子的神社……”
奇奇露出一副像看珍稀动物似的表情说道:
“——姐姐呀——你是白痴啊?”
我自己也意识到了我有多蠢。我的左右胳膊被人从两侧抓住了。能够推开她们逃脱得了吗?当我转过这样的念头时,一把细长的小刀顶到了我的眼前。
“喂,我们到前面谈谈。”
“……谈什么?”
“暂且先谈谈给个五毛钱什么的……怎么样?”
“要钱的话,全给你们。”
“哼,多得用不完吧。”
“没多少钱,你们不要失望。”
奇奇伸出手,一把夺过我的阳伞,收起来,像扛一支渔竿一样搭在肩上。然后,用伞啪啪地敲着肩膀说:
“不够的话有不够的办法——付钱的方法可多着呢。——你不知道吗?”
女孩们像一下子打开了笑盒子一样轰地笑了起来。
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头上特别地热。连嗓子深处也像被这太阳晒过似的没有了水分。为什么不喊叫呢?连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可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横侧里也有一条弄堂,从那里慢腾腾地走出来一个戴一顶土黄色鸭舌帽的高个子男人。奇奇说:
“你看,神宫来了。”
大概刚才的口哨是个暗号吧。看来前面就是集合地点了。
那男人看了我一眼,发出一声哎呀呀的怪声。
我被顶着脊背抓着手臂又走了几十步。右手边好像是寺庙的围墙。一棵山毛榉的大树从里面伸出树枝,撑出来一片阴凉的树荫。我被命令背靠着抹着灰浆的粉墙站在那里。四周一片寂静。
“好像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儿吧?”男人说。
“谁知道呢。谁叫她一个人闲荡的。”奇奇的语气变得像个男人。
“嘿。”
“说不定只是一个摩登女。要是这样就好了——对有名头人家的浪荡女下手。条子会动真格的。”
奇奇的年龄越来越让人吃不准了。不过,有一点可以明白,统领这帮小姑娘的看来就是这个身材矮小的女孩。
“老爸不会是侯爵大人吧。”
男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今年春天,我们学校里的一个侯爵家的千金小姐离家出走,在社会上曾经轰动一时。那是一起令人难于置信的事件,那位千金小姐在失踪的半个月时间里,竟然在浅草做起了女招待。
“华族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一个个都在外面闲逛呢?”
“那倒也是。”
“不管怎么说,先问出什么来头再干活!说不准是个有说道的主儿。可不能蛮干一通,引火烧身——吓人的事可不干。”
“喂喂,奇奇,别说得这么窝囊啊。”
奇奇的声音尖厉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不是我吹牛,我可是活诸葛。我只是不像你那样,没个正经地口水哗哗的罢了。”
“嘿嘿,还是那么厉害呐。”
男人的手指伸向我的颐下。“颐”这个字是在《浅草红团》中第一次看到的,从上下文来看,指的是下巴的意思。在小说里,用手托起颐后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接吻。对于小说中的场景,我可以像在上野动物园观看笼子里的狮子一样,冷静地感受自己怦怦的心跳。可是碰到真的被托起了下巴,我已经感觉不到恐惧与屈辱,只是头晕目眩,眼前一片发黑,连“住手”二字都喊不出来了,膝盖像筛子一样颤抖。
“这漂亮的脸蛋,真让人受不了。嗯哼,还拿可爱的眼睛看着俺呢——奇奇,你掐死过小白鼠吗?”
“别说恶心的。”
“温温的,在手里头呀,像颗白色的心在怦怦地跳。掐着它的脖子一使劲,那双赤红的眼睛啊——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俺的呐。”
男人凑过来盯着我的脸说:
“——俺呐,和这妞出去游玩游玩也行啊。”
“哼,要是给逃走了的话,我这脸就丢大了。想一个人占便宜,门都没有!”
说到这里,奇奇把食指贴在嘴唇上,然后用左手朝着墙壁做了个甩手的动作。女孩们把我转过来,背着身摁在粉墙上。我的额头顶在了灰浆上。荫凉处的墙壁,传来冰凉的感觉。
奇奇挨近我,把小刀贴近我的侧腹部。
“别动!不准转过脸来,也不准发出声来!”
好像有人来了。耳朵里传来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不慌不忙地听上去很悠然,和我胸中疾槌儿打鼓似的节奏形成鲜明的对照。
据说在纽约,三丈之内没有人的话,就会有人叫你“举起手来”抢你的钱。那个人肯定会走近到三丈以内吧。可是,明明看见了却装着没看见,也是世上常有的事。朝这边走来的人啊,至少去帮我报警呐。
我已经没有时间的感觉,觉得自己永远处于同一状态下。所以,当事态突然发生变化的时候,就像突然更换了电影拷贝一样,感觉飞入了另一个世界。
耳旁响起击打什么东西时发出的沉闷的声响,还有金属物体弹落到石板上的声音。围在我身边的女孩们一溜烟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飘过来一阵熟悉的香味。
一个声音说道:
“——小姐。别宫在您身边。”
第十三章
我一边缩着身子躲向别姬小姐身后,一边回头看去。
两个女人屁股着地跌坐在那里。奇奇捂着手。小刀像一条鱼儿一样掉落在石板上,明亮亮的刀尖还在颤巍巍地晃动。别姬小姐紧握手枪,枪口毫不含糊地对着男人的胸口。
我不由得叫了起来:
“别打死他!”
听到我的叫声,男人瞪大眼睛,跌跌撞撞地慌忙后退。
别姬小姐的声音低沉地响起:
“对这位小姐下手,是没你们好果子吃的!”
奇奇抚摸着手背说:
“你瞧瞧,我不是说了?——果然不是一般的小妞。”
男人歪着嘴说:
“你,你倒是说得轻巧!喂。”
“真没用!你还是男的吗?反正要死的时候躲不了。慌什么!”
“闭嘴!好像跟你无关似的。”
“又没说跟我无关。可有什么办法?——这个人,我们就是七个人也对付不了呀。——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小姐当人质,可是对方早就料到了。没了挡箭牌,我们就已经输了。”
男人虽然耳朵听着奇奇的话,可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别姬小姐。别姬小姐的气势把男人镇住了。
“喂,我们认了,你把那危险的家伙收起来吧。我会让她们退下的。”
“开什么玩笑!”
奇奇勃然大怒:
“——让你们退下的是我!轮不到你来指挥。喂,大家散了。”
奇奇弯下腰,拾起小刀。别姬小姐警惕地注意着对方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
“不好意思,烦扰了。”
奇奇匆匆低了一下头,自己殿后,带着同伙朝弄堂深处跑去。
别姬小姐拉着我的手说:
“小姐,我们赶紧到热闹的大街上去吧。虽然我想他们不会带了帮手再来,不过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我点点头跑了起来。刚跑出弄堂,我啊地叫了一声。
“您怎么了?”
“我的阳伞给拿走了。”
“那就当买个教训吧。危险的陷阱挖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这下您知道了吧。”
“这真是个教训啊。对不起。”
要不是别姬小姐来了,真不知道现在会怎么样。虽然是大夏天,我还是感到脊背上一阵发冷。
“本想至少也要把为首的交给警察。可是,保护小姐是首要任务。只能这样了——”
我只能一本正经地回答:
“是。”
“不管什么事,麻痹大意就没好事。”
别姬小姐穿一身蓝色上衣,没有穿白麻制服,也没戴制帽。这样的打扮,从远处很难认出来。打扮得带点男孩子气是城市里的流行。这身打扮让人以为是“一个剪短头发的摩登女郎”。
“从哪儿开始跟着的?”
“从三越百货店。”
“啊……”
“别宫也有别宫的职责。叫我走开我也不能那么轻易地离开。我把车子停在鹤之丸的前面后就追上来了。”
“那件上衣呢?”
“我准备的。”
“——你料到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的。”
因为要把手枪皮套给隐藏起来,所以即使在大夏天也需要穿上一件薄薄的上衣。脱下帽子,披上一件不同颜色的衣服,转眼之间就化装好了。人穿上制服,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变成一个“看不见的人”。但是,这话也可以反过来说。以为“一直穿着制服”的人,“突然不穿制服”,也是掩人耳目的一种有效的手段。
何况捉迷藏的对手又是像我这样的糊涂虫,大概不费吹灰之力吧。
“如果您径直走向上野的碰头地点的话,我就在那里现身。准备好低头道歉的。我这头不值钱——道歉后拦一辆街头出租车再回到鹤之丸就行了。”
“那倒也是啊。”
我对自己的“侦探”情况做了说明。其实也无非就是向奇奇打听“狮子团”的事,轻易地中了圈套——仅此而已。
“——狮子团?”
“是的。”
别姬小姐正准备拦出租车,这时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说:
“您首先去了鹤之丸,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我讲了阿巧的事。
“碰头地点也因此而定的吧。车子要停路上的话就停美术馆附近——”
“是的。”
阿巧就是在那一带被收容教育的。别姬小姐眯起眼睛说:
“在上野提到狮子的话——”
我毫不迟疑地说:
“动物园?”
“可是啊……”
别姬指着马路的前方说道,
“……您知道,帝室博物馆正在施工,入口处靠近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