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子小姐悄悄地邀请我,我又来到桐原府烦扰。
当只有我们俩的时候,难得看到道子小姐像孩子般羞赧地说道:
“……跟相羽先生的事情,看来好像有进展的希望。”
这里说的相羽就是那位子爵。道子小姐房间里的壁炉正冒着红红的火光。
吃惊过后高兴涌了上来。道子小姐那喜悦的神情,如同映照在镜子上一样,反照在我身上。
“……哎哟……恭喜恭喜!”
“不胜惶恐。”
这种应答说起来也是我们这个圈子的语言,翻译成社会上通用的语言就是“谢谢”。
“为什么……怎么……?”
“我和爸爸谈了谈。”
道子小姐的父亲今年从少将晋升为中将了。桐原陆军中将。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之一。可是在家里的时候,也许对女儿很娇惯吧。确实,讲究点方式方法的话,有时候跟妈妈说还不如直接跟爸爸谈来得好。
道子小姐继续说道:
“……不是说不试不知道吗?我就姑且试试。又不能骗爸爸,所以我就包括相羽先生的人品在内全都说了一遍。听了我的话,爸爸沉思了起来。我以为没有希望了,没想到过了好一会儿,爸爸开口说道:‘那,倒也是可以考虑的一种选择……’”
“什么?”
“哥哥将来会娶一个领主华族家的小姐。这事已经在商谈了——姐姐去年嫁了皇族。”
“嗯。”
桐原家的大女儿是我们学校的学姐丽子小姐,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美女。正如大家预料的那样,丽子小姐嫁给皇族,成了王妃。
“至于我呢,爸爸考虑的是经济界的人士。他想让三个子女分别走三条不同的道路……”
我点了点头。怪不得起初选中了有个儿子做继承人的瓜生财阀。
“……虽然跟爸爸的期望有些偏差,不过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同的道路’……爸爸私下里说啊,现在这样的社会,是不会一成不变地持续下去的。”
“这么说的意思是……”
“就是现在这样有华族、士族之类身份等级的社会……”
的确,这种话可不是能够明目张胆地乱说的。作为陆军中将的桐原侯爵这么说令人意外。据说桐原侯爵在国外也呆过相当长的时间,大概由于这个原因吧,桐原侯爵视野开阔,不是一个头脑僵硬的人。外面说他生气时像燃烧的烈火一样,不过总的来说是一位思维灵活的人物。
当然,要是换了如女神般的丽子小姐,做父亲的大概就没这么开通了。正因为是最小的女儿,所以才有这么点自由。
而且,对作为武人的中将来说,看到女儿表达自己的意愿,反而会觉得心情痛快吧。这种心理状态很微妙。
“……爸爸说啊,相羽先生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无论什么事情,最重要的是要看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物。轻薄的理想主义者是毫无用处的。问题是对方是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男人……”
侯爵听完女儿的话之后肯定开始了多方调查,根据这个调查的结果,道子小姐觉得事情会朝着令人高兴的方向发展。
打那以后半年过去了,事情似乎进展顺利。对道子小姐来说,和几年前呈现在面前的道路相比,可以说是命运的巨大的、然而是可喜的转变。
不过也有一点点遗憾。
前几天又和道子小姐聊了聊。
“道子小姐不上高等课程了吧。”
“……那是啊。”
道子小姐眯着眼笑着说。
我们已经是后期课程的最后一个学年了。我没有道子小姐那样富有波折的恋爱经历,所以打算升入高等课程继续学习。当然,一般的女孩子都会在这个时候听从父母之命,没商量地嫁人了事。
从比例上来说,五个里有四个要么结婚,要么开始呆在家里为做新娘学这学那【校注:指“花嫁修業”(はなよめしゅうぎょう),日本女孩子进入待嫁时期要进行的新娘培训,】。女孩子嘛,前期四年,中期四年,后期三年,加起来也有十一年,读上这么多年也够了——这是世人的常识,多数派的观点。
而我属于少数派。
正因为如此,关系亲密的朋友不能和我一起走下去,说实在的,让我感到寂寞。
第三章
我看着哥哥烦恼的背影,不忍心再去开他的玩笑,没打扰他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就叫武士的惺惺相惜。
一星期当中,最宁静的也就数星期六的下午了,我无所事事地沉浸在漫无边际的思绪中。
——还没有结婚就想起离婚确实非常奇怪,我想起了孩提时很喜欢看的《童话》杂志。“离婚”和“童话”实在是一种奇异的联想。实际上,那本《童话》杂志上有一个叫《美国通信》的连载,里面写着关于美国妇女的一些事情。因为从中可以了解轻易去不了的大洋彼岸的情况,我记得那时候看得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总而言之,说的是美国样样都是女士优先,其中就提到了离婚的话题……
我本来就是个对东西比较珍爱的人,《童话》又是一本时尚、漂亮的杂志,所以我对这本杂志就像喜爱的洋娃娃和五彩斑斓的江户印花纸一样珍视,应该现在还好好地保留着的。虽然没有摆放在书架上,不过在储物箱里一找就找出来了。
这本杂志原本是哥哥订的。因为投稿栏目非常充实,订这本杂志的目的大概就是为了投稿。“想写点东西”是我们家这位文学士先生的野心之一。
不过,哥哥是一个幻想家而不是一个实践家,只是一直在想啊想,就是不见他动笔,属于那种怀揣着构思了几十年的大作寿终正寝的类型。有一次,冷不丁地听到哥哥咕哝了一句:“大器晚成的人,要是中途夭折了的话那就太可怜了……”看来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啊,有了有了。那是我小时候看的杂志,我想应该是大正末年。果然不出所料,大正十五年【校注:即1926年】六月号上,刊登着水谷胜的《美国通信》。
文章在写了美国妇女是多么神气之后这样写道:“总之,所有的事情都是这个样子。即便结了婚,女人也会因为一点无聊的琐事向法院状告丈夫,提出离婚。一般情况下都是女方胜诉,而且离婚之后男方还必须负担女方的生活费。这样的荒唐事有好几起。”
妈妈向法院状告爸爸,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所以印象特别深刻。离了婚还要照顾妈妈的生活,这在爸爸看来也许确实很“荒唐”,而在妈妈看来,如果不能让爸爸负担今后的生活费,就无法放心地去告状。
美国和日本情况可不一样。以前别姬小姐曾经说起过现代日本的判案情况——丈夫沉迷于赌博,还把不好的病传给了妻子,妻子受不了逃回了娘家。丈夫说这“太不像话”,把妻子告上了法庭。这种事情美国的妇女听了不知作何感想?而她如果了解到日本法官还会责怪那个妻子“不守妇道,侮辱丈夫”,认为“从夫是理所当然的”——又会怎么想呢?
出生在哪个国度,其生存方式,特别是对于弱者来说,有着白昼与黑夜的差别。
银座等地方穿着西式服装的人明显地多起来了。会不会有一天日本男人的心也会像美国那样呢?
水谷胜在这一回连载的末尾这样写道:“当大家做爸爸、妈妈的时候,日本将既不是一个‘男人耍威风的国家’,也不会是一个‘女人耍威风的国家’,而将是一个男人和女人手拉着手,互相尊敬,互相爱护的美好国家。我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虽然小时候看的内容后来忘得一千二净,不过水谷胜说得太对了。
大概道子小姐建立的家庭会这样吧。真希望会这样。
光阴荏苒。我们到了可以做母亲的年龄了。可是,社会却并没有多大变化。于是,我们又把希望寄托在“我们的孩子做母亲的时候”。
通过这种希望的传递,我们的社会也渐渐地发生着变化。我们也只能这么想。
就这样,找出以前的旧杂志后,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光是挑着读《美国通信》就让人觉得很是怀念。翻到上一年十月号上刊载的《举起手来》时,我马上想起来我以前读过。
这篇文章里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把你的双手举起来”。就像在银座的大街上溜达、闲逛叫作“溜银”一样,“人们把一边喊着‘把你的双手举起来’,一边打劫的坏蛋也唤作‘举起手来’。”
文章还介绍说,纽约的“举起手来”很有名气,不但在僻静的地方,“只要周围三丈之内没有人经过的话”,在热闹的地方也会遭到抢劫。
我小时候的英语家庭教师海伦小姐非常严厉。而我从小就喜欢把刚刚学到的知识拿出来显摆。我悄悄地靠近海伦小姐那穿着艳丽服装的宽阔的后背,模仿着坏蛋的声音叫道:
“把你的双手举起来!”
“英子·花村!”海伦小姐厉声训斥道。称呼全名是生气的表现。与其说因为我的态度不好,不如说是因为“举起手来”这种话与正统的英国英语格格不入的缘故。
大正十五年五月号上的《地铁的故事》也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电气火车像鼹鼠一样在地底下穿行——这本身就是一个让孩子心动的故事,带给我一般的交通工具所没有的梦想。“东京在不远的将来也会有的”——而今,这句话已经变成了现实。当我第一次坐地铁的时候,我并没有把地铁当作移动的手段来看,而是感觉在玩一个巨大的玩具。
在地铁上野站下车的时候,我在检票口看到一个投入一毛钱镍币后挡住去路的棒就会哐当一声转动,人就能够进到里面的装置。其他人都觉得很新奇,而只有我却觉得像见到老朋友一样。因为我早已在《童话》杂志上读到过了,那上面介绍过纽约地铁的“十字形挡路棒”。
现在重新读来,文章里说美国是“投入五分钱镍币”,大概就是五美分吧。往投币孔里“如果不放入镍币,身体再怎么往里挤也是挤不进去的。可是一放入镍币,身体进入那个十字形挡路棒的一个空格,往前一挤,随着一声响亮的‘哐啷!’十字形挡路棒转了个圈,人就来到了站台上”。
这种关于装置的说明留在我的记忆里。因为书上还有插图,所以印象特别深。大洋彼岸,美国纽约,“十字形挡路棒”——在孩提时代,那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景物。说得夸张一点,那是可以和空中飞的地毯相提并论的。可如今,在这东京也可以像家常便饭一样地体验了。
去年农历三月三日桃花节那天,人们盼望已久的京桥、银座间也开通地铁了,不久,从浅草过来的地铁延伸到了新桥。
有些东西一成不变,有些东西却在不断变化。
第四章
——那是去年的事情。
一年后……说起一年前的事情,去年现在这个时候,报纸上刊登了一则奇闻,说的是“流浪汉捡到一块重约三十贯的黄铜”。流浪汉把黄铜交给了警察,一年后如果没有失主认领就会发还给流浪汉。虽然不知道结果怎样,我还是暗自祝愿那几个流浪汉能够靠那黄铜重新过上像样的生活。
另一方面,去年的事态在一年后明显发生很大变化的,除了道子小姐的事情之外另外还有一桩。
那就是三宝鸟的事情。真是不可思议,这几年来,我和这三宝鸟有缘。
三年前,我在轻井泽偶然遇到一个挂着绕口令一样头衔的人——农林省鸟兽调查室特约研究员,从他嘴里得到一条惊人的信息:社会上俗称三宝鸟的美丽鸟,其实它的叫声根本就不是“佛法僧”。
——世上所谓的常识到底是什么呢?人们以为是真实的,有时候会被轻易地颠覆。
和那个时候的鸟类专家川俣先生在银座的教文馆重逢,正好是去年的现在这个时候,外面正下着六月的雨。
那时川俣先生说他们成立了一个“日本野鸟协会”,会员之一的广播电台台长要从群马县的迦叶山向全国转播三宝鸟的叫声,叫我们“有兴趣的话就听一听”。
我还向同学大肆宣传了一番,可是,可能由于气候的关系吧,转播的那天晚上,这上野古国的三宝鸟却一声也不吭。
据说碰到山里气温骤降,三宝鸟就会飞到村落附近来。所以,自古以来就有这样的传说:如果哪一年三宝鸟来到人们聚居的地方鸣叫,那一年就会收成不好。本来住在深山幽谷中的鸟,飞到山脚下来鸣叫,岂非咄咄怪事?
如果说三宝鸟会招来祸事的话,那还是不要飞下山来得好。何况山里还设置了麦克风,等着三宝鸟一展美丽的歌喉,所以就更不希望三宝鸟下山来了。
在学校里,简直我就是三宝鸟本人——不,应该说本鸟——似的,不得不遭受这样的责备:“做事要牢靠啊!”唉,真是的。
然而一年后,转播三宝鸟叫声的尝试再次进行,只是这一次转播地点换成了爱知县的凤来寺山。
广播开始时间为本月七日晚上九点五十五分。要是在平时,这一时间广播早已结束。在这么晚的时间里,转播开始了:“为了能够切身感受深山幽谷的气氛,请大家关掉电灯仔细聆听。”想得真够细致周到的。
因为觉得言之有理,所以我们家也是在黑暗中侧耳倾听的。去年在群马山中一声不吭的三宝鸟,这天夜里却叫得非常起劲,事后报纸上甚至称之为“叫声大甩卖”。这次转播的巨大的成功,足以洗刷去年失败的耻辱。
不过,因为转播负责人估计不会是同一个人,所以去年群马转播时的负责人肯定是怀着复杂的心情倾听着这次广播吧。
自从这次转播大获成功之后,三宝鸟骤然成为社会上谈论的话题。家里平时订着三份报纸,英文报纸、《东京朝日新闻》以及《东京日日》。星期天,我吃完早餐——吐司涂橘皮果酱、火腿煎蛋和加牛奶的红茶,悠闲地翻开《东京朝日新闻》第一万七干六百五十八号——其实也没必要说得这么详细的,只不过是为了证明“报纸上确实登着”——大字标题赫然出现在眼前:
佛法僧……谁是声音的主人
揭真相,主人原是“红角鹗”
“喂喂,看这儿看这儿!”
我赶忙向家里人开始了小广播。
报上称“解开了学界之谜”.认为以前人们所说的三宝鸟是“形态上的三宝鸟”,而真正鸣声如“佛法僧”叫唤的鸟其实名叫“红角鹗”。
以前就听说鸣叫声听起来像在叫“佛法僧”的鸟其实不是三宝鸟,可是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鸟,原来大名叫作“红角鹗”啊。
这篇报道还说,事实胜于雄辩,浅草的那家伞店里饲养的“红角鹗”就是“佛法僧、佛法僧”这么叫着的。而这已经得到鸟类研究的权威黑田博士的确认,应该不会有错。
如同对待重大案件中的犯人一样,报上还登了“红角鹗”的大幅照片。看上去就像长了一对大耳朵的猫头鹰,一脸茫然的样子,似乎想说:“咱世世代代心无旁骛地这么叫下来了,你们这些人在闹腾什么呢?”
幸好我早有心理准备,可是今天早上翻开这份报纸大吃一惊的人,在整个日本肯定不在少数。
特别是把“形态上的三宝鸟”当作灵鸟来信奉的人,也许会举起拳头怒不可遏吧?对他们来说,这跟圣像遭受破坏别无二致。不过,眼见着“红角鹗”叫起“佛法僧!”的话,这架是吵不起来了。
这件事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第五章
月底的一个星期六,住在麻布的姑父——弓原太郎子爵来访。姑父是东京地方法院的检察宫,是爸爸的妹妹松子姑姑的丈夫。姑父可是稀客,已经好久没上我家来了,这次是夫妇俩一起来的。
也许有什么大人的事情吧,详细情况我不知道。哥哥外出了,爸爸、妈妈和我与姑父他们共进了晚餐,饭后我们坐在一起闲聊。姑父说:
“今天军人会馆有能乐演出。”
军人会馆就是春天里鲁宾斯坦演奏钢琴的地方,那里常常用于举办各种集会、演出。今天夫妇俩是一起去看了能乐之后到我们家来的。
一方面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孩子的缘故吧,两人经常一起去看戏,看展览会。姑父是个模范丈夫,松子姑姑好幸福。
“兴趣广泛啊。”爸爸说道。
姑父掏出他的飞船牌香烟,问了声“可以抽烟吗?”之后,一边点火一边说道:“呀,可不单单纸上杀人。”
姑父业余还写写侦探小说什么的。
“上演了什么曲目?”
“左近演的《巴》。”
左近好像是观世流能乐【校注:“观世流”传承自集能乐之大成者“观阿弥”、“世阿弥”,是具有约600年传统的能乐界最大流派】本家的名号。
“嗬。可是,怎么不是在能乐堂……”
“呀,实际上啊,那是面向学生的招待能乐。所以,我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有什么好事吗?”
“因为听说整理汇编《谣曲全集》的人要来讲演,重点在听讲演上面。”
“怪不得呢。”
《谣曲全集》由中央公论社出版。报纸上登着大大的广告。编者是个叫野上的人,野上丰一郎,好像是能乐研究方面的权威。
据说去年法政大学长期闹内讧,处在漩涡当中的野上先生中了别人的计谋,不得不从校长的位子上退了下来。虽然不是那些为主公报仇雪恨的赤穗四十七义士【校注:即著名的元禄忠臣藏赤穗四十七义士事件】,却也有四十七位教授开会,谋求野上先生复出。总之,这位野上先生这个那个地经常成为人们的话题。
姑父他们的情致,对能乐的爱好应该说是主要的,不过也许多少抱着一些“看一眼当红人物的脸”的那种天真烂漫的兴趣吧。
松子姑姑总是心情很好,有时候看起来甚至有些孩子气,今天也露出无忧无虑的笑脸说道:
“不管是往左边看,还是往右边看,全是女学生呀初中生。年轻人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连我们都觉得自己变年轻了。”
姑父把飞船牌的烟灰弹入烟灰缸里说道:
“从那个年龄就接触能乐,肯定是个好事情——但是,现在初中入学考试的白热化程度,似乎是越来越变本加厉了啊。”
“考试鬼门关”这个词快要变成表示春季的特定词汇了。每年,只要一到升学考试的时节,这个词就一定会频频见诸报端。
“据说难题、怪题很多啊?”
今年二月份,文部省专门发出了规诫难题、怪题的通知。
姑父一边吐出一口长长的紫烟,一边说道:
“虽然也不全是鸡蛋里挑骨头的题目,不过考试的对象毕竟是惹人怜爱的孩子啊——东京的名牌初中,竞争率超过一比十的也多得很。这个孩子,那个孩子,都纷纷被刷了下来。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对把孩子刷下来一方的责难声也越来越大。”
一般说到“考试鬼门关”,是指初中入学考试。只要进了初中,通往高中、大学的道路基本上就定下来了。特别是直通帝国大学的七年制中学之类的学校,尤其受到追捧。
爸爸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看着我的脸说:
“英子在这方面倒是没吃过苦啊。只要春天一来,不闻不问也能往上升。”
我本想回答几句机灵的话,可是“没吃过苦”这话说得一点不假,所以就只好缩着脖子,露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
爸爸又转向姑父说道:
“听说小学里的升学考试指导也很厉害啊。”
“那,也要看学校。考虑到升学的家长,一开始就想把孩子送入升学率高的小学——为此,做母亲的还特意和孩子一起搬家。这种事情也有。”
将来要么是博士,要么是大臣,父母总是把梦想寄托在孩子身上。不过,日本的大多数孩子小学一毕业就得干活,连参加升学考试的机会都没有。而能够参加考试的孩子中,有升学机会的也只有一小部分。
初中的门实在很窄。
“说到升学考试把学生刷下来的事,让人想起能乐里有一出狮子出场的戏。”爸爸说。
姑父点头道:
“是《石桥》吗?”
“对对。深不见底的峡谷上架着一座桥。老狮子故意把小狮子踢下山谷。好像是这样的内容吧?”
据说狮子就是这样只抚育自己爬上来的小狮子。
“呀,《石桥》里面没有踢下去。踢下去的应该是歌舞伎中的《连狮子》【校注:日本歌舞伎名剧】吧。”
“噢。”
姑父用左手的手指轻轻地摸着嘴上边的短胡子,似乎回忆起了歌舞伎剧场的舞台,然后中音偏高地吟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