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嗬……‘让神仙给带走了’。是这么说的啊?”
我点点头说:
“您夫人是这么认为的。或者是——想这么认为吧。”
泷泽先生轻轻地点了点头说:
“你所说的那种想法确实是有的——不过,嗯……”
泷泽先生眼睛望着半空,似乎在梳理自己的思绪。
“……如果在大学里消失了的话,大学里的人就会受到警察的盘问。在上下班的路上失去踪影的话,就会有大规模的搜寻。而如果在自己家的玄关不见了的话,暂且不会给外人带来麻烦。就是抱着这么一丁点想法。可是,不过是骗骗小孩子的把戏,没指望凭那点小把戏就能一直蒙混下去……”
“如果正式搜查的话,那个时候在现场的所有人都会受到严格的调查吧。但是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事情让伯爵先生给隐瞒了下来。被询问情况的只有泷泽府的女佣、看门人和寄宿在府上的学生而已。”
“……哦,原来是‘隐瞒了下来’。这么说来,我还没有被宣布为失踪吗?”
“是的。对外公开的说法是,住在小石川的别墅疗养。如果您想回去的话,只要敲一敲那边的门就行了——小石川这地方,离大学的植物园也近,应该是您很熟悉的地方吧?”
泷泽先生安详地笑了。散步的人们,对着河面指指点点地从我们面前走过。
“呀,那样的门,已经和现在的我没有关系了。……可是,你光凭你的想象就明白啦?我是怎么从宅子里溜出来的。”
“是的。我做了道减法。”
“嗬。”
“如果说是消失了的话,那么‘要么是上了天,要么是入了地’。可是,那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既然不是上,也不是下,那么当然只能往‘横’里想了。可是,如果回到走廊的话,女佣们在那里。而如果就那么往前院走的话。司机就等在那里。”
“是的。”
“这样的话,往横里溜出去的办法,就只剩下一个。那就是穿上‘隐身蓑衣’。”
“嗯。……这么说来,我是装扮成哪个佣人的模样出去的哆?”
“不。没有那个时间。有没有眨眼间就能穿上的‘蓑衣’呢?有。可以说——只有千分之一成功的希望。而您就在一刹那间完成了。”
“嗬,怎么个做法呢?”
“大的宅院一般都那样,泷泽府也一样,并不是出了玄关就是院子。
玄关前面是一座有屋顶的停车门廊——要是在平时,早上送您去大学的车子,应该会打个弯开过来,进入停车门廊,然后停靠在门口——可是在那一天,泷泽家的司机是在前面的院子里等候您的。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一天有客人要来。停车门廊需要空出来。”
“说得没错。”
“那一天,载着桐原家客人的车子开进了停车门廊。司机打开门,桐原先生走下车来。泷泽府的人迎客、行礼。桐原先生走进玄关。众人跟随在后。视线集中在桐原先生的后背。这时候,您走了出去,从开着的车门一下子钻了进去——如果您坐进了桐原先生的车里,那会怎么样呢?”
泷泽先生微微一笑:
“所以我说是骗骗小孩子的把戏。”
“您对那边的司机是怎么说的?”
“扭头看了一眼后面说啊,我得去大学上班,可是儿子追着我不放,真没办法。就这样把我带到停车场那边吧。”
“哦,原来这样啊。”
“大约一个星期之前,也来过使者。那时,在门口我看到司机站在桐原家的车子旁边低头鞠躬。我打了个招呼说:‘辛苦了。’司机吃了一惊,抬起头来。于是我跟他自我介绍说:‘我是泷泽家的老二,我叫吉广。’没想到司机却非常惶恐,结结巴巴地说:‘啊,少,少大人!’”
“就这样和司机认识上了吧。”
“当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一个星期以后,那一天来临了。我走出玄关,发现眼前停着桐原家的克莱斯勒。门开着,那个司机在鞠躬。
这一切似乎在对我说:‘请上车吧。’我突然想:‘坐进这辆车,就能离开原来的生活轨道。’这个念头就像上天的启示一样闪现在脑海里。”
对于泷泽先生坐进车里的那一刻灵机一动说出来的那个理由的效果,我不由得惊叹:
“只要说是您的孩子在后面追着,那么即使在后排座位上蜷着身子,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自然。”
“是的。司机说了声:‘明白。交给我吧。’就赶紧关上门,把车开到了停车场。我对司机说了声:‘呀,谢谢。我就从这边走了。’然后就从便门直接来到了马路上。”
就这样,现代版的“升仙”故事发生了。
第二十章
帝都还是酷暑难当,而轻井泽却早早地步入了秋天——与其说秋天,实际上,一到八月下旬,有时候就已经想生火炉取暖了,甚至有时候碰上天气骤冷,还真的生起了火炉。这种时候,可以说冬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跨越式地来临了。
当只有我和别姬小姐两个人的时候,我们谈到了泷泽先生。对孩子来说,父亲到底是什么?别姬小姐透过白桦的树枝仰望着苍穹说道:
“相信宗教的人会说——我们在天上的父。”
我猛然想到别姬小姐心中的思绪,不由得垂下了眼帘。
我家的父亲总是很忙,好几次都是周末过采,周一早上回去。
爸爸对于轻井泽的某些人来说是期盼的客人。大概是因为在英国呆过很长时间的缘故吧,爸爸是纸牌游戏——桥牌的名家。
对于输了牌的人来说,那是恨之入骨、严阵以待的对手。我邀来你请去的,忙得不亦乐乎。
昨天晚上,爸爸又在露台上以牌会友,厮杀到深夜,今天早上则迟迟不起床,于是我们就先吃了早餐。
白色的朝雾尚未散尽,像一团团轻烟在空中飘浮。被朝雾的风情所吸引,早餐后,我向别墅后面的冷杉林走去。
冷杉树有的粗有的细,有的直着腰板,有的歪斜着身子,一个个张扬着个性。我和哥哥小时候曾在这里邀请别人家的小朋友们开过游园会。
遥远的记忆感觉起来就像古老的故事一样。
别姬小姐来了,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什么呀?”
“老爷在车上看过的东京的报纸。我要了来,刚才在看。”
“上面登了什么吗?”
“您看这……”
别姬小姐刷地打开报纸。从白色的雾团间,早上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过来。在清澈的空气中,别姬小姐的半边脸颊发出炫目的光彩。
我接过报纸,朝别姬小姐指的地方看去。从下面往上第二栏有一个排成两行字的标题:
德高流浪汉
舍身救幼童
我突然感到一股凉气从头透到了脚。
二十二日下午四时左右,在浅草区田中町,一个走上马路的幼童被一辆飞驰而来的卡车吓呆。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路过的流浪汉冲上前去救出幼童,而自己却被卡车碾压而亡。据称,这名男性流浪汉人称马先生,平素德行高尚,在流浪群体中颇具人望。
我浑身都在颤抖。
“您怎么了?”
“是我造成的?”
“——小姐。”
别姬小姐挨近我说:
“您怎么会这么想呢?”
“是因为我去见了他吗?是不是我说了什么把他逼进了死胡同?”
“您多想了……人啊,就像时间的齿轮在转动一样,走着他的每一步路。”
别姬小姐紧紧地抱住我说。
第二十一章
这个秋天,日本遭受了异常猛烈的强台风的袭击。据说大阪死亡、失踪的人员接近两千,大风把五重塔也吹倒了。
而有关东北农村“明治以来的大欠收”的新闻报道,黑压压地充斥着报纸的版面。我的心里头不禁想起那个不吉利的传说:如果哪一年三宝鸟来到人们聚居的地方呜叫……
在这样一个秋季,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重逢,犹如一盏微弱的灯火,成了这个秋季留在我记忆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我让哥哥带我去银座,走进我惯常去的教文馆。
当哥哥踩着黑亮的漆皮鞋踏上书店的地板时,哥哥叫了起来:
“糟糕!”
说是在刚才进去的伊东屋文具店忘了东西。我呢,与其陪哥哥一块儿去,还不如乐得浏览浏览排列在书架上的书籍,所以就留在书店等哥哥回来。
可是,哥哥一离开,就有一位男士上来搭话。
“对不起……”
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在富士冰点屋,川俣先生跟我们打招呼的时候,我和哥哥在一起,所以还能泰然自若。可是,这次却只有我一个人。倒不是说因为寡不敌众。一个年轻姑娘家,不紧张才怪呢。
搭话的人穿一身傻气的条纹和服。不过,虽然着装的品味不怎么样,脸却长得端端正正,眼睛炯炯有神。
“——是花村英子小姐吧。”
姓名说得正确无误。我像暴露了身份的间谍一样吃惊。就当我几乎惊叫出声来的那一刹那,就像歌舞伎舞台上那挂淡绿色的大幕落下来一样,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人的名字。
“若月先生!”
此人是以前在一户人家的时局问题演讲会上见过的一名军人,离开前互道了姓名。好像是——陆军少尉。
若月先生点了点头:
“刚才和您一起的是您哥哥吧。”
“是!”
“您哥哥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我哥哥是马大哈冠军。”
人要是不在场,真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说你。
“真没想到能再次遇见您,不过我刚才一直犹豫着该不该过来打招呼。说句不礼貌的话,幸好看到您有些无聊的样子,所以就……”
“哪儿的话。托了冠军的福,能和您说上话,我很高兴。”
这要换了美国电影中的登场人物,该早就一起来到楼下的富士冰点屋,对坐着喝茶、喝咖啡了。可是我是待字闺阁的良家女子,那种事情当然是不能做的。
“您找书吗?”
若月先生问道。
“是的。”
各种书名在我脑海里生成了一股龙卷风。嗯,“诗集”什么的听起来就像少女的样子——我迅速得出了这样的答案。
“——学校里上课时学的,有一首反复出现‘油菜花’一词的诗。我想读一读那首诗,就来书店找找看。”
我思量着,军人懂枪,而与诗却无缘吧。可是,若月先生却若无其事地说道:
“啊,那是山村暮鸟【校注:山村暮鸟(1884-1924):日本诗人。生于群马县,本名土田八九十】的诗。”
“您知道啊!”
“是。山村暮鸟是基督教的牧师。‘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 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
吟诵起诗来的若月先生倏地挺直腰板,像是在辩解似的补充道:“呀,这是年轻时读的。”大概是因为诗会让人联想起“文弱”一词的原因吧。
我使劲地摇头说:
“不不。”
刚一说出口,就觉得做这种猜测反而显得很傻气,连忙牵强附会地说:“现……现在也年轻……”真是奇怪的对话。
“这首诗收在《圣三棱玻璃》【校注:山村暮鸟的第二本诗集,于1915年自室生犀星主持的人鱼诗社刊行,全本诗歌35篇。在当时的诗坛上是无与伦比的纯独创性的诗集】这本诗集里。”若月先生说出了诗集的名字。
“三棱玻璃?”
“就是三棱镜。”若月先生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空中比画出形状。
“啊……是……三个角的玻璃吧。”我连蒙带猜地总算明白了那几个字的写法。
“现在估计很难买到。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给您寄去。”
“那……给您添麻烦吧?”我声音里带着些许兴奋地说。
“不麻烦,我——大概再也不会读了的。”
我用手指尖轻轻地抵着下巴,有些犹豫。于是,若月先生说道:
“——非常漂亮的书哦。”
这句话说动了我。于是,我自然而然地说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若月先生点了点头,掏出笔记本和钢笔。我接过来,在上面写上住址,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一边祈祷着哥哥现在可不要回来。
真是天助我也,等我把笔记本还给了若月先生,哥哥仍不见回来。
上一次和若月先生交谈时,听他说起他所在部队上的士兵的情况,据说穷困的人很多。
我向若月先生问起欠收的影响。据他所说,士兵里有人在慨叹“村子里看不到年轻姑娘的影子”。不用说,一个不剩地全卖了身。
“……听到这样的困境,真让人心如刀绞般难受。”
听到这句话,我不禁想起了泷泽先生,于是说道:
“站在巨大的现实面前,纤弱无力的个人——即使拼上性命,也于事无补。在这种时候——只是把自己的想法憋在内心,对外不采取行动的人,您是怎么看的?”
显然,若月先生似乎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小姑娘在说她自己呢。”
“男的和女的不一样。”若月先生答道。
这种观点也叫人不敢苟同。我本该反驳说,正确地讲是“作为一个人如果那样的话”。可是,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应答道:
“不,我是说男的。”
“那个……”
若月先生正要开口说下去的时候,哥哥终于回来了。我们的对话也就此打住了。
哥哥注意到若月先生,露出诧异的神情。我多少有些忐忑不安地为两人做了引见。
回想起来,两次遇见若月先生,两次都是便装。也就是说,我还没有见过作为陆军军官的若月先生最恰如其分的样子——穿军装的样子。
第二十二章
几天后,诗集寄到了。
邮包上的收件人、发件人地址写得规规矩矩。打开一看,重重包装下露出一本盒装的书来。
的确像若月先生说的那样,是一本“非常漂亮的书”。盒子上贴着素雅的黄绿色题签。也许是为了表现题目中“三棱玻璃”这一名称吧,除了书脊之外的其他三面,都涂上了一层银粉,闪着清冷的光泽。封面是柔软的皮革。我的脑海里闪过若月先生的手指滑过封面的形象。
我坐在桌前,哗啦哗啦地翻着书页,首先要找的是那首写“油菜花”的诗。
找到了!是一首题为《风景》的诗,还加着一个副标题:《纯银马赛克》。
正如若月先生背诵的那样,“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这同一诗句一行接一行地连续下去。这种同语反复本身就像在画布上不停地涂抹着黄色的颜料。而诗中夹插着的“悠远的麦秆哨的声音”、“病快怏的白昼的月亮”之类的诗句实在令人击节叫好。难为若月先生送给我,还真不赖。
写这首诗的诗人,若月先生说是“牧师”。居然连这都知道!
“啊……”
我想起来了,教文馆是和圣经馆连在一起的,两家共用一幢楼,说不定若月先生对基督教也有兴趣。虽然这跟他军人的身份很不相称。
于是我回到前面,从头看起。开头第一首诗叫《呓语》,因为没有假名标注读音,所以不知道该读作“GEIGO”还是“UWAGOTO”。
盗窃——金鱼
抢劫——喇叭
恐吓——胡琴
赌博——猫
真有意思!所犯的罪行和看上去毫无关系的单词连在了一起。这种蛮横的乱点鸳鸯让人既紧张又兴奋。
可是听人这么一说,“猫”看起来还真的是一副会去赌博的样子,而恐吓的背后似乎正流淌着“胡琴”的声音。
呀,这首诗的妙趣也许就在于不是那么去抠死理儿。
欺诈——印花布
渎职——天鹅绒
奸淫——苹果
伤害——云雀
杀人——郁金香
富丽的大红郁金香浮现在眼前。可是,紧接着的是——
堕胎——阴影
眼前又突然阴暗了下来。
接下去的罪名是“骚乱”。所谓骚乱罪是指拉帮结伙,威胁国家的安宁与秩序,也就是引起动乱吧。
那里悄无声息地写着——
骚乱——雪
狮子与地铁
第一章
——那是去年的事情。
甜美的声音传来。我朝客厅里一看,原来是雅吉哥哥在放唱片。
哥哥经常会一边听着留声机里流出的美妙的乐曲,一边侧着身子躺在长椅上。有时候碰到平和宁静的曲子,还真的当作催眠曲呼呼大睡起来。
可是今天他却盘腿坐在地毯上,盯着留声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一个星星特别美丽的夜晚。
我虽然这么描述哥哥的样子,可其实我只是看到了哥哥的后脑勺而已。兄妹俩长期生活在一起,就会有一手透视的本领。从那耷拉着的后背和脖子的弯曲程度,我可以想象得出哥哥的面部表情。
——走进一家小小的茶座
面对着眼前的茶点
两个人还是默默无语
这是今年鲤鱼旗在天空中飘扬的时候开始流行的歌曲,只要你走上大街,就一定会听到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歌声。曲调不错,所以就自然而然地记到了脑子里。
哥哥是个很容易受各种事情影响的人。
钢琴家鲁宾斯坦【校注:即阿图尔·鲁宾斯坦Artur Rubinstein(1887-1983)美籍波兰钢琴家】来日本的时候,像烟花四散般的演奏成为人们议论的话题。今年春天,鲁宾斯坦在九段的军人会馆举行了告别演奏会,我们也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去听了演奏。回来后,哥哥频频感叹道:“嗯嗯,果然厉害!”立马就去买来了有口皆碑的维克多(Victor)唱片《恋爱魔术师》,一连听了好几天。
哥哥躺在长椅上,把手伸向半空,好像在一架看不见的钢琴上演奏似的,左右摇晃着肩膀。看着哥哥陶醉的样子,我说道:
“好投入呀。”
“我比你棒!——鲁宾斯坦。”
不棒哪还行啊?
可是,虽然同是“恋爱”的乐曲,眼前的样子却完全不同。不光是没有躺着听——这么简单的一个“姿势”问题,让人感觉肯定发生了什么。虽然季节已是夏天,却荡漾着一种暮春的忧愁。
哥哥也差不多该到了有那么一两次恋爱经历的年龄了,说不定正被哪家的疯丫头弄得神魂颠倒也未可知。
我是妹妹,当然我的年龄要小,可是这种时候,眼神却变得像母亲一样。
找个好姑娘!哥哥——好像我比哥哥大似的。
第二章
如果把“恋爱”这个词和“那是去年的事情”这句话,像摆放一对供神酒用的酒壶一样,摆到一起的话,这对酒壶中间就会浮现出桐原家道子小姐的脸庞。
桐原侯爵家即便在领主华族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名门望族,和这种家庭的干金小姐以朋友相称,让人觉得心中有愧。不过,要是在以前,道子小姐哪怕是嘴角边露出亲切的微笑,也像一座看不到里面情形的深宅大院一样,让人觉得有些深不可测,而今,道子小姐却向我打开了心扉——至少我有这种感觉。
在不到一年之前,我们俩在桐原府那广阔、壮美的院子里散步。在那个高岗上的四方亭里,道子小姐向我道出了她的心里话。
——她的心被一个人吸引了。
当然,道子小姐能够相遇并交谈的人,至少也是有能够得到桐原家邀请的门第出身。那个人是一位子爵,可是却有着与他的华族身份格格不入的想法。
虽然身在一流顶尖企业,却对“从高管往上爬”的高升的阶梯毫不在意。说是“想去一个能够关注劳动大众的部门”。
这样的青年,估计桐原家的千金小姐以前从未遇见过吧。
可是,按常理来想,道子小姐的结婚对象,是有桐原这一门第允许与不允许之分的。眼睛往上看的青年可以,而往下看的年轻人估计有困难。
我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时间正值今年冬天——那时正好是金发飘逸的女杰阿米莉娅·埃尔哈特【校注:阿米莉娅·埃尔哈特(Amelia Earhart,1897年7月24日-1937年7月2日失踪,1939年1月5日被宣布逝世)是一位著名的美国女性飞行员和女权运动者】驾驶洛克希德公司制造的那架漆成红色的“织女星”飞机第一次成功地实现了从夏威夷到美国本土的单独飞行,成为全世界议论的话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