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时间已经不早了。
因为用不着开车,所以别姬小姐没有穿白色制服,换上了一身朴素的铭仙绸便装。这样的打扮,让我觉得她就是我家姐姐了。
当然,对于没有征得道子小姐同意就把别人家的大秘密泄漏出去,我还是有些犹豫。我一边在心里双手合十说着对不起,一边把一切都告诉了别姬小姐。
别姬小姐是不会把我告诉她的秘密说出去的,而且她对于我来说是个特别的人。当然,长舌的人谁都会找出这样的理由来,把不该说出去的秘密到处乱说的吧。
别姬小姐立刻说道:
“你是想确认——那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不是泷泽先生?对吧?”
“是的。”
“从一个成年人的角度来考虑的话,只能说,赶快忘了这件事情。”
我默不作声。别姬小姐继续说道:“至少在目前情况下,泷泽家这台天平保持着平衡。可是,如果用手去碰一下的话,那会怎么样呢?万一弄得不好,也许会引起像打开了潘多拉盒子那样的混乱。到那时,小姐您会招人怨恨的。而且……”
别姬小姐那瞳孔特别大的眼睛望着我:
“小姐您一个人,即使跑到那种地方去搜寻,也是找不到您要找的人的。”
那倒是真的。首先,光是提到浅草这个名字,就足以让人犹豫了。作为男子汉,哥哥可以满不在乎地去那里,可是作为女孩子的妹妹情况就不同了。那些和我同窗共读的大小姐,是绝对不会去那个地方的。
比如说去看新上映的西洋电影吧。如果是去日比谷的帝国剧场,那是可以让我跟着去的。可是,如果说是浅草的电影街,那就不会让我去了。
如果用“平民化”这个词来说明的话,一般就是指“谁都能去的地方”。可是,对于像我们这样的女生来说,却正好相反。就像鱼儿离不开水一样,我们能够活动的范围是有限制的。
若是去参拜供奉在浅草寺的观世音菩萨,那还问题不大。可是,若是要去不太阳光的角落搜寻,那就如同一条小金鱼想要横穿沙漠一样困难。
“——不要说您找不到,即使您找到了吉广先生,那又怎么样呢?不用说,您肯定不会秘而不宣,而是去告诉别人,让他们去寻找吉广先生的。尽管您这么做完全是出于一番无法自抑的好意,可是,别人却会认为您做事轻率,也许您会因此失去做人的信誉。总而言之,眼下是,不捅马蜂窝,蜂也不来蜇,这样一个状态。您怎么考虑呢?——我们买什么东西的时候,总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小姐您有这个决心吗?”
我低下头,用右手大拇指不停地搓揉着左手的手掌,好像这样就可以想出什么好主意似的。
“……这种时候,在考虑我会怎么样之前,还是应该先替泷泽一家想想吧。问题是,对他们来说,什么才是重要的呢?”
别姬小姐默默地看着我。
“——如果给他们带来麻烦的话,那确实是个大大的问题。不过,现在,我脑子里想着的——是泷泽家的吉章少爷,这个七岁的小孩子。如果说两岁的时候父亲就离开了的话,那么他对父亲是一点印象也没留下吧——也许,前任子爵回来,对吉章少爷来说,甚至有可能是最不利的。情况确实如此。——可是,如果我是那孩子,如果有一个也许能与父亲相聚的机会,我是决不会放过的。”
说完这些,我对自己的这种想象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说来说去,这些都是万一,不,万一的万一发生奇迹,浅草的那个不可思议的人就是原来的子爵先生的话——而且,还要看吉广先生他本人是怎么想的。”
别姬小姐听到这儿,极为平静地开口道:
“小姐,能借用一下纸和铅笔吗?”
“嗯——可以啊。”
我拿出纸和铅笔,别姬小姐拿起铅笔:
“吉广先生的——首先,脸长什么样?”
随后,又一一问了发型、眼睛、鼻子、耳朵、嘴唇,边画边确认,修正。线条渐渐地带上了表情,不一会儿,我从几张照片上捕捉到的泷泽前子爵的形象就跃然纸上了。
“别姬小姐,画画也画得很好啊。”
“哪儿的话。”
别姬小姐停住了肖像速写的手:
“出发去轻井泽是大后天吧。”
“是的。”
因为妈妈有事情,所以比往年稍稍晚了一些。
“已经没什么时间了。可以的话,明天我休息一天,去查一下吧。”
这也未免说得太轻巧了,我不免有些泄气:
“一天?一天能查出来呀?”
“这也不是不可能。听下来,吉广先生是一个给人以独特、深刻印象的人。这样的话,说不定光在浅草公园打听一圈,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凭着这张肖像画,再到玉姬公园、千束公园去打听打听的话——就这么兜一圈,应该也能从五十人以上没有固定职业,或者无家可归的人的嘴里得到一些信息的。”
“……”
跑三个公园询问五十个人,我不知道这个数字是多还是少。不过,听到别姬小姐把我模模糊糊地想象着的“搜寻”变为具体的人数说了出来,却不由得让人为之折服。
别姬小姐继续说道:
“——但是,浅草区以外的地方也还是顾不过来的。东京实在是太大了。如果把地下通道和铁路旱桥下面都考虑进去的话,无家可归者最多的地方……很可能是下谷区吧。要一路打听到那儿,恐怕有些困难。”
“我明白。人做的事情,当然是有限度的。哥哥是在浅草看到的。在那儿找一找就行了。找不到线索,就放弃吧。”
别姬小姐说了声“那好”,就站起身来。这时,我不由得啊地叫了起来。
“您怎么啦?”
“如果那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是吉广先生,而他又是主动离家出走的话……”
“嗯。”
“那就不是‘让神仙带走了’。”
“是啊——既不是上了天,也不是入了地。”
“那么,他又是怎么从泷泽府消失的呢?……”
别姬小姐微微一笑:
“我可不知道。”
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
“——泷泽府的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米槠树。”
“是呀。”
“我上次从米槠树的边上开过,把车停在了后面的空地上。那里有一扇通往随从休息室和厨房的便门。可能是供花匠呀什么人进出的吧,围墙上也开着一扇简易的小门。”
我感到疑惑不解。
“……装出一副从玄关往外走的样子,而实际上又折了回去。绕到佣人的房间,从后门走了出去……是这么回事吗?”
那样的话,就要穿过走廊,从人来人往的地方经过。这是把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哪里说得上蒸发,反而更加引人注目。
“呀……到底怎么回事呢?”
别姬小姐鞠了一躬后走了出去。
第十六章
既不是上了天也不是入了地——到了第二天,我才总算领会了这句话的含义。的确,可以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夏天天黑得晚。大概由于这个原因吧,第二天,别姬小姐天还没黑下来就回来了。
正等她回来的我马上把她叫来,问起了事情的经过。
得到的回答是:
“肖像画上的人,没想到马上就有了线索。”
“真的?”
“是的。我只不过把肖像画给浅草公园树荫下的那些人看了一眼,就有人叫了起来:‘这不是马先生吗?’”
“马先生?”
“那是绰号吧——大家都这么叫。”
“……有点意思。”
这么一称呼,倒也让人生出些同感来。泷泽前子爵的容貌,确实有让人产生这种联想之处。不过,可不是那种嘴里喷着泡沫的烈马,而是在柔和的阳光下安静地低垂着头吃草的马。
“连那些躺着的人,听到说起‘马先生’,也都爬了起来,看了肖像画后纷纷咧嘴笑道:‘没错,没错。’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只要说起那个名字,那些在酷暑的淫威下没精打采的人似乎都精神了起来。”
这不就是不但容貌,而且连人品也和哥哥说的那个吉广先生相重合吗?
“——我问他们:‘你们认识吗?’一个年轻人刚想说,却被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大爷用胳膊肘子顶了一下止住了。然后,那老大爷伸着下巴问道:‘姑娘,你是马先生的什么人?’”
别姬小姐讲得绘声绘色,让人感觉身临其境。
“怀疑你是可疑人物了。”
“这些人在来到那儿之前肯定都经历了各种事情。其中也有干了亏心事害怕被人认出来的吧。‘不要随便乱说’,应该是他们必要的注意事项。于是我就说:‘我是他亲戚。大约五年前不知去向了,亲戚们都在为他担心。一个偶然的机会听说有人在这一带看到过他……’我这么一说,他们也就相信了我。”
“好,好。”
我急着往下听。
“据他们所说,的确是大约五年前突然出现的。当然,新来一个人并不稀罕。即使要问是什么人,也不乏没有户籍的人啊。探听对方的过去是忌讳的——就这样,谁也不知道‘马先生’以前是做什么的。不过——好像谁都喜欢这个‘马先生’。打零工挣了工钱也不拿去喝酒,从不乱花。但是,要是看到同伴有困难,他就会从手头仅有的一点钱里面拿出来,热心相助。对净琉璃呀歌舞伎呀之类的说唱、戏曲也很懂,下雨天出不去,大伙儿闷得慌的时候,他就讲给大家听。有时候实在心里不好受,凑在一起说说心里话,他也总是毫无怨言地耐心听着,然后说出一番让你心情轻松起来的话。甚至有人说只要看见‘马先生’的脸,就心里安稳。”
“……”
“不过,尽是在听别人说起他,本人却很难见到。就像在追赶海市蜃楼一样,每到一个地方,人家总是告诉你说:‘刚才还在这儿。’我都觉得是不是无缘相见啊。从上午开始就一直在后面追着。听人说去了贫民救济所,三点多的时候,我走进了那儿的大门。在那里,终于——和在澡堂洗完澡出来的‘马先生’见上了面。”
“——澡堂?”
“对。贫民救济所里设有可以免费沐浴的澡堂。东京市的那一带地区,就有四家免费旅馆——加起来共有一千人,没有钱也不至于露宿街头。”
“一千人……”
我的脸上肯定明显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吧。别姬小姐补充道:
“——四家免费旅馆不够,所以在不同地方还建了好几个花上一毛钱就能住宿的设施。不过,哪怕有一点点钱也要用来买吃的,所以要付钱的地方总是不太受欢迎。”
原来如此。别姬小姐把话拉回正题:“——‘马先生,同样很受孩子们的欢迎。男孩子,女孩子,就像果实压满树枝头一样,缠在他的左右,叽叽喳喳吵闹得很。‘马先生’笑眯眯地跟他们一个一个依次说着话。看到我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他停下脚步,对我微微一笑,然后摸着孩子们的头说:‘那位大姐姐好像有话要跟我说。’孩子们显出遗憾的样子,不过还是听话地离开了。”
第十七章
“这儿就是那家救济所。”
我从福特车的窗子探出头去。
门敞开着。上方架着一个铁条弯成的拱形门顶,中间吊着电灯,天黑时照明用的。
大概是在这儿做活的人吧,一个穿着炊事用罩衫的女人朝里面走去。
左手边有一幢写有大大的“免费”二字的建筑,烟囱看上去像竖着的铅笔。那一定是澡堂。因为时间还早,没有冒烟。一辆大车停在那里,大概是运送碎木片之类烧水用的。
几个剃着和尚头的小孩从里面跑出来,好奇地打量着我们。
“我们走吧。”
别姬小姐说着,车子又开动了。
据别姬小姐说,昨天,当她上前搭话,以“泷泽先生”称呼对方时,“马先生”回答道:“啊哈,名字我已经忘了。”不过,他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躲避,而是耐心地听着别姬小姐的话。
福特车朝着圣天町方向开去。右手边,隅田川悠然地流淌着。
我们在言问桥附近把车停下后下了车。供游人散步的林荫道两旁,姿态优美的行道树一眼望不到尽头。这里是作为帝都复兴计划的一部分而建成的日本第一座马路公园——隅田公园。
别姬小姐告诉我,她昨天把我的事情讲了一遍之后,那个神秘的人物说:“那就见一见吧。”见面的地点约定在从言问桥数过来第二盏路灯处朝河的长椅。
那个人就坐在那里。
比想象的要干净、整洁。我很羞愧自己有这种想法。上前问候、鞠躬。我穿着蓝底儿配百合花的和服,腰带上打着女孩子常打的贝口结。
“马先生”用老马疼爱小马一样充满慈爱的眼神望着我。我在他身旁并排坐下,别姬则坐到了旁边的长椅上。
现在的时间是说早上有点晚,说中午还有点早。
眼前,隔着护栏可以看见宽阔的隅田川。波光粼粼。远近之处,水鸟成群结伙地在玩耍。对岸是向岛,大约是在三围神社附近吧。
“没有遮阳伞行吗?”
“马先生”问道。他担心我怕太阳晒。这种担心透露出他以前的身份。
“行。”
“我原以为太阳还没升高之前大概没问题,可是毕竟是夏天。对年轻姑娘来说也许不合适。”
“没事的——我哥哥都笑话我,说啊:‘你呀,撑把阳伞都哼哟一声扛在了肩膀上,不行不行。’说是不像个女孩子——阳伞要离开肩膀一点,稍微斜一点。”
我摆着姿势说:
“——不过,老是这么介意别人怎么看,那才无聊呢。要是对面走来一个让人动心的,不说我也会自然那么做的。”
“马先生”愉快地笑了起来。
“真是不可思议啊。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不是……我只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如何谈起,所以就……说得太多了。”
“平常不爱说话吗?”
“是的。”
其实不然。嘴是可以随便说的。
“哦,年轻人还是有朝气的好。看着就让人高兴。”
眼前是一派明朗的风景。从河面上吹来的风出乎意料地凉爽。
“哥哥说话虽然让人不爱听,不过我很喜欢哥哥。爸爸妈妈我也很喜欢。”
“那好啊。”
“……您不想回到夫人身边吗?”
我冷不丁地直攻要害。“马先生”,不,泷泽先生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道:
“我也很喜欢我的妻子。”
“那您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我们其实住在不同的世界。她天真无邪,在她所思所想够得到的范围里,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可是,说到底……”
泷泽先生把目光移向远方:
“……她是住在河对岸的人。”
在这个景色宜人的帝都新公园里,时不时地有人从我们眼前溜达着走过。
“——那是我们结婚后第一次一起去轻井泽时的事情了。我们订了临时列车二等车厢。我们两个年轻人故意等我哥哥他们走了以后晚些时候才出发的。可是没有想到,二等车厢挤满了前往轻井泽的所谓上流社会的绅士淑女,已经没有我们的立锥之地了。相反,倒是三等车厢还比较空。于是,我们就移到了三等车厢。可是,一进三等车厢,我妻子她就一反常态,变得非常爱说话,冲着我大声地说个没完没了。刚开始,我想,这是怎么啦?不一会儿,我就明白了个中缘由。她反反复复地讲我们在本乡的房子,我们的身份地位,以及因为二等车厢太拥挤所以才到这里来,诸如此类。就是说,她在向周围的人嚷嚷着一件事情:我本不是该坐在这里的人。她已经是在哀号了。”
“……”
“简直像来到了一个氧气不足的地方——不那么做,她就透不过气来。她做梦也无法想象:坐三等车厢的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和三等车厢的人坐在一起让她痛苦,她被这种痛苦煎熬得在那里没头没脑地蹦跳。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大吃了一惊。于是,这下轮到我痛苦了。”
河中央有一条平底船在驶过。一男一女肩并肩地摇着一支大大的橹,看上去是一条作业船。两人配合默契,女的用手巾左右折角包裹着头,像是一对夫妻。
第十八章
“……同样,爵位的事情也让您痛苦吧。”
泷泽先生用手支着额头,过了一会儿说道:
“是啊。泷泽同姓宗族之间争论高下的事,听着就让人心痛。何况在这个问题上自己也牵涉进去了,这就更让人难受。”
船只扬帆驶过。鼓满了风的船帆绷得紧紧的,像一张四方的纸。隅田川上船来船往,似乎显示着帝都的繁荣。
“可是,那……”
我踌躇地顿了一下:
“……从优裕的家境中逃离出来,去过一种严酷的生活。这在常人是无法做到的。可是……可是,您这是在逃跑啊。我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跟长辈这么说话,也许很不礼貌。但是我也是一个女人……而夫人也是一个女人。从一个原想和您相伴一生的女人的角度来看,您的做法不是太过分了吗?”
从上游驶来一艘摩托艇。远远望去。驾驶员小得像豆粒儿似的。不过,仍然可以看得出驾驶员用一只手按着头上的帽子。
我继续说道:
“——如果,我是夫人的话,要是有什么让您忍受不了的地方,我希望您能够告诉我,教育我。这难道是过分的请求,过高的愿望吗?难道是太任性了吗?”
“不,不,任性的不是我妻子,而是我。”
“……”
“不是说‘我的妻子是那个样子’,而是说‘我的妻子也是那个样子’。我的妻子并没有什么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她只是和常人一样地思考,和常人一样地活着。”
“可是,要是您说出来的话,那么夫人就会转变想法,和您一起抓住真正的幸福的呀。”
“英子小姐。”
说到一半,泷泽先生望着我停顿了一下:
“——对我的妻子来说,真正的幸福在那一边。对那一边的怀疑就是犯罪——那是一种非常明快,像从未生过病的肉体一样——顽强,几乎可以说是健康的思想。”
“……”
“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她很可爱。我迷恋着妻子、孩子。可是,随着时间的过去,我的忧虑越来越深,终于到了极限。在那个包括我深爱的妻子和孩子的世界里,我已经不能呼吸了。不是我抛弃了那个世界——是我被那个世界抛弃了。”
我无法相信,对孩子的情爱会输给那种抽象的心理。任何一种思想,在父母与孩子的情爱面前,除了垂头丧气的败退,难道还有别的吗?
“那样的事情,真会发生吗?”
“你大概无法理解吧。我是特殊的。正因为特殊,所以才变成了这样。按一般人的思维来考虑是理解不了的。”
“您不想看看孩子……”
“当然想。有一则和尚出家的故事,说他为了斩断恩爱之情的羁绊,把追上来缠住他不放的孩子从台阶上踢了下去。那种事情我做不了。恩爱之情是难以了断的——但是事到如今,我感觉妻子和孩子都已经化作了让我的声音产生回响的存在,总在我的身旁。”
摩托艇大大地转了个弯,掉过头来顺流而下,船后腾起滚滚白浪。
看样子是在巡游赏桥,从言问桥折回,沿河观赏吾妻桥、驹形桥……“如果您为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着想的话,那么您还是保留您的身份地位,对他们做经济上的援助,这岂不是更好吗?这样做岂不是更有益于社会,有益于您的家庭……”
有些热心于社会事业的华族,也会因为过于热衷而遭受家人亲属的白眼,有时候还会被嘲笑为“不通世事的浪荡公子”。可是,那样也比抛妻弃子地离家出走强呀。
“呀——如果不是一个任性而为、一意孤行的人的话,大概会那么做吧。可是,我已经不堪忍受继续留在那个世界了——明知海底有珍珠,但是对于一口气憋不过来的人来说,还是得不到手的。说起来真够没用的,可是就是这么回事——人啊,有身份的用身份,有思想的用思想,有宗教的用宗教,有国家的用国家,总是用这种东西把自己围起来,蔑视、排斥、攻击其他的人。这种想法总在我脑海里萦绕。这样想来,自己终归只有抛弃一切化为虚无这条路了。”